第52章
等人全部走完, 徐廣仁再也憋不住,“滿堂啊,咱這涼粉這麽掙錢, 你怎麽就把方子賣了呢。”
林滿堂看了眼院外, 擔心隔牆有耳, 唉聲嘆氣道, “岳福樓家大業大, 我一個升鬥小民, 怎麽跟人家鬥。還不如賣了。”
林廣源扯了下弟弟的袖子, 示意他別說了。
林滿堂沖他們笑笑, “咱們涼粉已經賣完了,三日後就要歸家。不如趁這幾天好好逛逛。”
說完他進了屋, 其他人也跟了進去。
林滿堂給他們每人都結了銀錢,“多出來的這五吊想你們保密。這方子已經賣了, 咱們就不能再透露出去。你們拿着吧。”
林廣源推辭不要, “這不行,那方子是你的。”
林滿堂又把錢往前推, “說好了雇你們兩個月, 現在我把方子賣了, 屬于單方面違約,付你們點銀錢也是應該的。”
林廣源兩兄弟這才肯收下。
林廣源眨了下眼,好奇問道, “你那方子賣了多少錢啊?”
林滿堂沒有回答, 給他們錢也不光只是因為違約,他還想叮囑四人, “我把方子賣了這事, 回去後我希望你們告訴大夥, 我賣了三十吊錢。”
林廣仁一怔,“為什麽?”
林滿堂攤了攤手,“要是別人知道我家裏有錢,我擔心咱家天天有小偷光顧。”
林廣源和林廣仁點頭。
林滿堂看向大吉大利,“你們已經是大人了,作為大人,頭一個就是要能管住自己的嘴。不該說的不要往外說。你們能做到嗎?”
兩個半大孩子頭一次被人當大人對待,忙保證,“二叔,我們不會亂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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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真正賣了多少錢,這四人還真不知道。而林滿堂也不打算告訴他們。無知往往是最幸福的。
另一邊,當其他幾家酒樓得知方子已經被岳福樓買了,都開始急了。
他們沒想到林滿堂居然願意賣掉方子。畢竟那涼粉攤子生意有多好,大夥都看得見。按理說他應該死守着不賣才是常理。
可偏偏那就是個目光短淺的鄉下漢子,給點錢就痛快賣了。
要是早知道他肯賣,他們就不用琢磨怎麽對付他了,直接拿錢買。
這下子好了,被岳福樓搶先一步,以後客人都去他那兒了,哪還有他們的份兒。
掌櫃們又暗恨徐方做事不地道,悔得腸子都青了。
徐方可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他現在正坐在岳福樓雅間看賬本,小二推門進來,他身後還跟着兩個廚子。
等徐方嘗過兩人做過的涼粉,與林滿堂賣的确實一模一樣。許是他們加了高湯的緣故,滋味比林滿堂賣得還好。
“這涼粉怎麽做的?說來聽聽。”
兩個廚子對視一眼,硬着頭皮将做法講了一遍。
徐方停下吃涼粉的動作,猛然擡頭不可思議看着面前兩人,“你們說這裏面沒有加其他東西?”
兩個廚子硬着頭皮點頭。
徐方奇了,“那為什麽你們用磨出來的豌豆粉做不出來?”
廚子抹了下額頭上的汗,“那是因為他把豌豆泡了六個時辰才磨成粉。”
徐方擰眉,不可思議瞪了對方半天,幽幽道,“只是泡一天就能做出涼粉,你們竟要我白白花了兩百八十兩銀子?”他氣得風度全無,手裏的賬本甩到桌子上,“廢物!”
就是磨前先泡一下,居然就花了他二百八十兩銀子。雖然這錢不是他個人掏的,但是東家要是知道他吃了這麽大的虧,少不得要數落他辦事不利。
兩個廚子吓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把腰躬得更彎,直等對方消氣。
小二揣摩徐方的态度,出了個主意,“掌櫃,那攤主也不是個東西,這麽簡單的法子就騙了咱們這麽多銀子。咱們要不要使個手段,讓他把錢吐出來。”
徐方定定看了他好幾眼,抄起賬本一連打了他好幾下,不打不長記性,小小年紀成天只知道用陰謀詭計害人,這一個個心都黑了,就不能好好做個人嘛。
徐方是個讀書人,有文人的傲氣,對人一直都斯文有禮,讓人辦事也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但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小人。
小二被打,也不敢閃躲,徐方打了幾下,氣出了一多半,指着他罵道,“咱們東家都說了,讓咱們小心些小心些,你怎麽就是不聽。動不動就使這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你是不是成心想敗壞咱們東家的名聲?”
徐方的東家是個富商,自打去年他給舉人兒子使了大筆銀錢當了南方小縣城的縣令,就勒令家人要謹言慎行,寧願不掙錢,也不要留下把柄讓禦史臺參他們。
所以他才會把原來的掌櫃辭退,換了徐方這個讀過書的秀才擔任掌櫃之職。
那小二被打連連讨饒。
見對方認了錯,徐方在衆人臉上溜一圈,沖其他人警告道,“我再強調一遍,以後不許再用龌龊手段。人家教的方法不對嗎?人家教得很對啊。是你們自己沒本事,還好意思把錯怪到別人頭上,心呢?心都黑了嗎?”
衆人噤若寒蟬。
徐方嘆了口氣,“行了,既然錢已經花了,咱們就要多想想辦法用這方子掙錢。”
他讓自己的侄子進來,讓對方去趟新陵縣,把另一家的方子也買下來,“要是對方不肯賣,你就說允許他在本地賣涼粉。反正咱們在新陵也沒有店面。兩不相幹。他應該願意賣。記得只要對方能将涼粉方子保密就成,不需要給高價。”
當一次冤大頭就夠了,再當第二回 ,那才是真的傻了。侄子明白他的意思,領命而去。
徐方将其他人遣出去,自己親自寫了密信給東家。
錢已經花出去了,他就得想辦法幫東家在其他地方掙到大錢,這樣才能扭虧轉贏,他的功勞也就沒人能抹殺。
當然徐方不知道的是,因為他心正,以致後來林滿堂有好東西都會優先找他,徐方也因此為東家賺了不少錢,後來更是得了東家信任,從一間酒樓的管事升至六家管事。每年光分紅就能拿幾百兩銀子。
當然這會子是林滿堂占便宜,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躲過一劫,他們現在不用起早貪黑擺攤,便美美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林滿堂想帶着大夥一塊逛街,好不容易來一趟府城,不買些東西回去,都對不起這一路花銷。
三個孩子樂得蹦起來,但是林廣源和林廣仁卻怎麽都不同意,“家裏有這麽多錢呢。要是有小偷登門,可怎麽成。”
林滿堂蹙眉,這話倒也在理,他的銀子可以随時帶着,可是這麽多銅錢不好拿着。
他想了想,便也沒有勉強,只說會給他們帶好吃的。
林廣源兩人自是謝過他的好意。
林滿堂帶着大吉大利和女兒一塊出了門。
這府城鋪面遠比新陵縣要多。
四人漫無目的逛着,在路過胭脂水粉店時,想到家裏媳婦,林滿堂帶着三人走進店裏。
因為要出來逛,林滿堂和林曉穿的都是好衣裳,就連大吉大利身上的衣服也都沒打補丁。
女掌櫃瞧着幾個男的衣料很普通,偏生這小姑娘衣着卻相當華美,再加上那渾身氣度,猜想這幾人應該有錢,笑開了花,上前招待,“不知,幾位客官想要些什麽?”
林滿堂看不懂這古代化妝品,便笑道,“你們店都賣些什麽?撿好的說。”
女掌櫃眼底滑過一絲喜意,給他介紹這店裏最值錢的幾樣貨品,“咱們店有上好的胭脂,貼花,香粉,口脂,畫眉七香丸,還有波斯貢品騾子黛和大食貢品薔薇水。”
林滿堂摸着下巴想了一會兒,他覺得他媳婦肯定不願意用這古代的胭脂、貼花和香粉。胭脂是因為太粗糙,貼花是因為太另類,香粉是因為含鉛。
至于騾子黛和薔薇水都是貢品,價格肯定不低,只是這東西聽着有些耳熟,到底幹啥用的?
他這麽想也就這麽問了。
女掌櫃細聲跟他解釋,“這騾子黛用來畫眉,薔薇水噴到身上,如同置于鮮花叢中,而且香氣久久不散。”
林滿堂恍然,原來一個是眉筆,一個是香水,他試探問道,“這騾子黛和薔薇水怎麽賣?”
女掌櫃笑道,“騾子黛十金,薔薇水二十金。”
林滿堂暗暗咂舌,幸好他媳婦沒來,要不然他手頭的這二百多兩銀子都不夠她花的。
大吉大利聽到這麽貴,像兩根木樁子杵在原地,娘咧,這啥玩意居然這麽貴。
林滿堂剛要問問能不能便宜,卻聽林曉奶聲奶氣問,“掌櫃的,既然這兩樣是貢品,你們怎麽會有啊?”
女掌櫃并不因為林曉是個小姑娘而敷衍她,笑着解釋,“姑娘有所不知,前幾年國家就開了海禁,這些都是跟着海船一塊運來的。我們店可是花了大價錢才得來的。”
也就是說這是合法的,怪不得這價格貴得并不離譜。
林滿堂又問畫眉七香丸怎麽賣?
這個是良國本地化妝品,沒有經過遙遠奔波,價格自然不是那麽吓人,不過一盒也得要二十兩銀子,因為裏面有一項極名貴的藥材。
林滿堂松了一口氣,這個價格倒是可以接受,他又問口脂都有哪些。
女掌櫃見他這回沒有嫌貴,笑容又多了一些,“我們店口脂有五種,無色口脂、檀口(淺紅色唇脂)、朱唇(大紅色唇脂)、绛唇(深紅色唇脂)、黑绛唇(黑色唇脂)。每種都有三等不同價格,最次的是二十文,中等一百文,上等三百文。客官要哪種?”
林滿堂要了上等檀口和上等朱唇以及一盒畫眉七香丸。
大吉大利見二叔真的付錢了,眼睛都看直了。
從店裏出來,林滿堂跟女兒小聲商量,“你別告訴你娘說這店裏賣薔薇水和騾子黛,要是她知道店裏賣這麽好的東西,我卻沒給她買,她一定會生氣的。”
這不當吃不當喝的東西,花十金來買,林滿堂這樣務實的人哪樂意。但他媳婦恐怕不那麽想。
她會說他不給她買是因為他不愛她。
他有時候真的搞不懂女人的腦回路,給她買東西就代表愛了,不買就代表不愛。照她這麽說,男人給小三買東西,難不成都是因為愛她們?
她也不想想,要是他不稀罕她,能在兩人結婚十八年也沒個孩子,從沒跟她提過離婚?整天就知道想那些沒用的。
林曉撓頭,“爹,我娘不是那麽小氣的人。她不會生氣的。”
林滿堂揉揉她的腦袋,“這不是以防萬一嗎?”
他就是覺得國貨就挺好的,物美價廉,還保質保量,可他媳婦卻是只選貴的不要對的。
林曉細細一想,她還真沒辦法保證她娘不生氣,便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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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題唐顏師古所著的《隋遺錄》卷上道:“(吳)绛仙善畫長蛾眉,……由是殿腳女争效為長蛾眉,司官吏日給螺子黛五斛,號為蛾綠螺子黛,出波斯國,每顆值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