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求情 (2)

提了所謂的師生情誼,但謝懷對她的種種心思他身為男人如何能不清楚?不過是心照不宣罷了。

“你這麽直白地為他求情,就不怕我不高興?”指尖在案幾上輕點,他問出關鍵。

葉薇眨眨眼睛,濃密的睫毛如蝴蝶般輕顫,“不會啊,我覺得就像這樣跟你坦白以告,你才會高興。”

不是皇帝和貴妃,而是賀蘭晟和葉薇,抛開身份的枷鎖,她只是被他全心以待的女子,自然要回報同樣的真心。她希望什麽、想要什麽,就直接告訴他,不用再像之前那般用心機去算計。

皇帝一瞬間表情有些古怪,葉薇潛意識覺得他好像有什麽難言之隐,可是很快這感覺就消失了,他勾起唇角,露出了如出一轍的笑容。捧住她臉頰,像之前最喜歡做的那樣碰碰她額頭,低聲道:“說的沒錯,你這樣子我最高興。”

她的态度讓他知道,就算她為了謝懷求情,他也只是他們之間的外人,她不會為了謝懷來欺騙他。

葉薇勾住他脖子,湊上去親了親他唇角,“既然高興了就大方一點,跟我說說你都知道些什麽,這些日子瞞得我好苦。”

皇帝沉吟片刻,“其實,早在去年七月我就私下和天一道長見過面……”

葉薇驚訝地睜大眼睛。他的意思是,他不僅早就清楚她與謝懷的交情,甚至還和他暗中有着往來,他們是合作關系?

“所以,扳倒宋氏也……”

皇帝淡淡道:“他與宋君陵同為父皇寵臣多年,知道許多旁人不清楚的內|幕。那如山的罪名有不少是他提供的。”

葉薇腦子轉個不停。是了,這樣就合情合理了,既然都和皇帝達成了默契,謝道長自然不用絞盡腦汁地脫身,他可以留下來,等到合适的時機再從容離去。

“父皇執迷修仙多年,民間道教昌盛、信徒衆多,謝懷又是天下皆知的天一道長,若貿然處死他恐怕會引得百姓不滿。況且如今宋氏剛剛垮臺,朝中局勢動蕩,最需要穩定,并不是拔除道教的好時機。”

“所以,你就和他合作了?你……你就不介意?”

葉薇問出來就後悔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剛才刻意不提謝懷和自己的事兒就是想假裝它不存在,現在問這個不是功虧一篑嘛!不過她真的好奇,他這樣傲慢的男人,這回居然能和情敵和睦相處,簡直讓人無法理解!

皇帝沉默片刻,又用那種有點奇怪的眼神看着葉薇。她被看得七上八下,剛想說點什麽岔開話題,就被他淡淡打斷,“慧眼識寶珠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難得有人跟我有一樣的好眼光,哪怕是為了這個,我也要敬他三分。”況且在對待葉薇的問題上,恐怕全天下只有他二人的願望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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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薇微微一愣,繼而若無其事地偏過頭,心中卻有股溫暖彌漫開來,經久不散。

三月中旬,彈劾天一道長的奏疏越來越多,皇帝卻始終沒有回應,這不是大家預期的态度,群臣開始困惑。本以為陛下的“此事需要商議”是在暗示大家繼續上疏,等到彈章足夠多、罪名足夠重之後再一舉發落了天一道長,可衆人努力了這麽久,他卻依然裝沒看到,哪怕是率先發難的柳晉也忍不住停下來觀察情況了。

就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際,一個流言悄然傳開,先是在朝堂,之後連市井老百姓也知道了。

原來天一道長多年來雖不過問朝堂之事,心中卻一直看不慣宋演霸道專權的行徑,在機緣巧合下也得到了一些他的罪證。之前本着出家人不過問俗家事的想法,他一直潛心修道,等到白氏暗害皇裔的事情出來,終于無法忍耐。殺生乃罪孽,對一個未出世的孩子下手更是不可饒恕,他終于把這些事情都告知了先帝。這也是先帝臨終前不再包庇宋演的原因。

對于這個傳聞,百姓們的态度都很一致,感慨天一道長不僅道法高深,還有副慈悲心腸,對先帝更是忠心耿耿。有這樣的高人在,難怪陛下能誅盡奸佞、肅清朝堂。

而朝臣們的反應就有趣多了。對這些鬼話他們是一個字都不信,卻從中窺出了陛下的暗示,原來當初對宋演下手天一道長從中出了力啊,所以現在作為回報,陛下不打算對他下手。可既然如此,他為何不在柳晉上疏彈劾的時候就駁回他呢?

這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天一道長親自向皇帝請求,說先帝在世時一直對他信任有加,可自己追随先帝多年,卻未能助他實現修仙大業,實在有愧。為今之計,唯有自請為先帝守陵,日夜為其念經祈福,方能償還先帝的知遇之恩。

皇帝挽留了幾句,然而天一道長态度堅持,他終于準允。

大家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不是不下手,只是不下狠手而已,給他一個風風光光的理由離開,從此退出帝國的權力巅峰。

至少這樣,還能在青史上留下個好名聲,不像宋演,亂臣賊子,注定要遺臭萬年。

葉薇聽說謝道長要去為先帝守陵的消息,搖晃金鈴铛的動作停下了。弄玉原本正随着鈴铛的聲音揮舞雙手,玩得正歡時聲音停了,她茫然地四下張望,找不到原因後小嘴一扁,幹嚎了起來。

女兒脾氣太大,葉薇連忙抱住她認錯,輕拍她柔軟的後背,“弄玉乖,不生氣了啊,是阿母不好。我接着給你搖,不哭了……”

等弄玉終于玩累了,她才把孩子交給安傅母,坐在妝臺前默然不語。視線往下,抽屜最裏面的暗格放着那串象牙手钏,他送她的及笄大禮,自從決定和賀蘭晟好好在一起,她便把它鎖在了這裏。

要物歸原主麽?

沉吟片刻,還是決定放棄。收下的禮物怎麽能再退回去?他為賀她及笄而尋來此物,她現在不要搞得好像多嫌棄他似的。

只是這回分別,餘生恐怕就沒機會再見了,說不惆悵是假的。畢竟抛開別的不談,他們還是那樣投契的朋友。

“既然舍不得,就去見一面吧。”

葉薇回頭,發現不知何時皇帝已經站在了後面,“朕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也相信你和他的為人,所以,想去就去吧。”

葉薇想了想,“他什麽時候走?”

“三日後的辰時。”

“只有他一個人嗎?那些弟子會陪着去嗎?”

“除了鄒遠會跟随他左右,旁人都有專門的道觀供他們栖身。他此去畢竟不是真的守陵,人多了只會敗露行蹤。”

葉薇深以為然,“那好,我就去跟他道個別吧。不過我還想帶上一個人,不知道可不可以?”

三日後,天一道長帶着弟子鄒遠離宮,啓程前頤貴妃娘娘奉陛下的命令相送,一同前來的還有與她素來交好的琳充儀沈氏。

關于頤貴妃和天一道長的傳聞早在吳國大長公主出殡、姚庶人以死相逼那天就傳開了,然而陛下态度自然,明擺着信任貴妃,旁人縱然有懷疑也只能在心中想想。就好比今天,頤貴妃不躲不避、正正經經來給天一道長送別,越發透出股磊落坦蕩、光風霁月。

這是個有風的日子,葉薇和沈蘊初的衣袂都被吹得飄飛,原本一絲不茍的發髻也散了幾縷在外面,不時擾亂兩人的視線。謝懷青衣潇然,手中的拂塵潔白如昔,那樣的幹淨,讓沈蘊初覺得它就像謝懷這個人,世上沒人比他更好。

表姐問她是否願意去給謝道長送行,雖然知道他應該并不怎麽想見到自己,沈蘊初還是沒能忍住。她全部的理智已經用來克制自己,不要像甩不掉的影子般追随他去守陵,輪到這裏實在所剩無幾。她不想打聽他将來的去向,只因這和追随他到宮中不同,那時候她想陪他一起待在這囚籠中,只要能遠遠看着他就好,不會上前打擾。可如今他終于要擺脫這裏的一切,他要回到廣袤無邊的天地,過潇灑自由的生活,她沒理由跟着他。

抛開往事的羁縛何其不易,她只望他過得幸福。

☆、146 旁觀

“謝道長,靖陵偏遠,還望您一切保重。”明明有千言萬語,最後說出來的卻只能是這些,冠冕堂皇的、任何人都能夠對他講的話。沈蘊初覺得無奈,好在這也是她的真心話,他過得好比什麽都重要。

謝懷颔首,“多謝娘娘關心,貧道會的。”頓了頓,“也請娘娘珍重自身。”

他其實不大明白沈蘊初為何會來送他,只當是葉薇擔心獨自前來太惹人注目,所以帶上她當掩護。沈蘊初見狀心中了然,不由苦笑有時候藏得實在太好也不見得好事。理智上她不希望謝懷看穿自己的心思,可只要一想到這一輩子他或許都不會知道自己曾這樣思慕過他,又說不出的難受。

見她情緒低落,謝懷有些疑惑。他知道在這之後沈蘊初就會離開皇宮,多年前楚惜口中那個直爽率真、喜歡舞刀弄槍的表妹在經歷這麽多事之後終于能做回自己。這一點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原本冷淡的眼神慢慢軟下來,黑眸中似乎有水流淌過,沈蘊初從沒被他這樣看過,一時愣在那裏。他語氣柔和,“充儀娘娘還很年輕,未來有很多可能,切勿執迷于往事而将前路封死。貧道從前受過娘娘諸多幫助,一直銘記于心,此生大抵是無緣回報了,唯有誠心為娘娘祈福,希望道君在上,庇佑祝您一世安樂、無憂無怖。”

無論是當初在惠州,還是後來在宮裏,謝懷和她談話的內容都不曾離開過表姐。這還是第一次,他的眼中只有她,話裏也只有她,他那樣認真地對她說,會幫她祈福、祝願她安樂無憂。

眼眶發熱,沈蘊初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失态。離家千裏、多年後宮掙紮、抛棄曾經的願望而将自己鎖入金籠,她付出的一切都在這句話中得到了回報。再也沒什麽遺憾了。

鄒遠低聲提醒時辰差不多了,謝懷轉頭看向葉薇,她剛才一直安靜地聽着自己和沈蘊初的對話,現在見他看過來也明白到了分別的時候。勾唇一笑,她的神情有些俏皮,還有點妩媚,曾經的宋楚惜便經常這樣沒心沒肺地笑着。

“多餘的話就不說了,道長一路當心,天大地大、四海逍遙,我只能送您到這裏了。珍重。”

宮人都離他們有段距離,并不能聽清楚對話的內容。謝懷含笑垂眸,片刻後點了點頭,“恩。你也是。”

他轉身離去。馬車等在十八級的臺階之下,葉薇和沈蘊初立在原地看他一級一級往下走,離她們越來越遙遠。快到達底端時他忽然回頭,眼神十分銳利,仿佛想要把這一幕刻下來般。葉薇呆呆地與他對視,連綿石階上,他揚眉而笑、灑脫不羁,葉薇一瞬間仿佛又看到當初那個瑤林玉樹般的俊傑男兒,手執拂塵、腳踏木履,越過多年光陰朝她緩步而來。

然而一眼之後,他便轉過了頭,毫無留戀地上了車。

藏青的馬車逐漸消失在宮道盡頭,沈蘊初直到那個小小的黑點也看不見時才扶着欄杆輕嘆口氣,葉薇走過去想安慰她,沈蘊初卻又笑了起來,“表姐,你累了嗎?我們回去吧。我昨天都沒看到弄玉,想她得緊,我們回去陪她玩吧。”

沒有哭天搶地,沒有頹唐落寞,連嘆息都是輕微的,葉薇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表妹,她着實心性堅韌。

握住她的手,她笑道:“好啊,我們回去陪弄玉,你這個姨母也陪不了她多久了,剩下的時間都是賺到的。”

秦以蘅将一枚黑子放上棋盤,眼皮都沒掀動一下。獨處的時候她很喜歡擺弄棋盤,不需要對手,只是把這當成靜心養神的方法,“頤貴妃奉命送天一道長離開,現在天一道長已經出宮,頤貴妃也回漪蘭殿了?”

“是。除了頤貴妃,琳充儀娘娘也跟着去了。”

“他們說什麽了嗎?”

“不知道。周遭的宮人都是頤貴妃和琳充儀的心腹,沒辦法打聽到談話的內容。不過聽聞三人并沒有說太久,幾句話的功夫天一道長就走了。”

秦以蘅嗤笑一聲,“他倒舍得。”

珊瑚不明白,“小姐……什麽意思?”

秦以蘅撐着下巴,兩指尖端還夾着枚棋子,“什麽意思?姚嘉若臨死那天說的話你不記得了?”

“姚庶人臨死前說的話……小姐指的是?”

“她挾持了葉薇,讓謝懷出來以命換命。他答應了。”

珊瑚無言,秦以蘅冷聲道:“我熟悉姚嘉若的性情,若非篤定謝懷會救葉薇,她不會這麽做。換句話說,她一定是知道了些什麽,才有那麽瘋狂的舉動。”

關于謝懷和葉薇的流言蜚語珊瑚也是聽說了的,聞言心頭一顫,“奴婢明白您的意思,可若果真如此,今日頤貴妃又為何要去送天一道長呢?難道不該避嫌才對嗎?而且這還是陛下準許了的。他都信任他們二人,所以那些事情……應該只是謠傳吧?”

秦以蘅将棋子丢回棋盒,臉上原本的輕松被一點點抹去,她板着張面孔,仿佛在仇視着什麽,咬牙切齒道:“是啊,他準了葉薇去送謝懷。你說說,這宮裏這麽多人,為什麽一定要葉薇讓去送他呢?”

珊瑚捂住嘴,“難道,陛下知道頤貴妃和天一道長,但他并不……”

有些猜測長久以來一直在心中叫嚣。從姚嘉若臨死一搏開始,她就篤定葉薇和謝懷有着什麽。她以為陛下那般英明,肯定能查出個中貓膩,不會被那不忠不貞的女人迷惑。可沒想到,他确實沒有被迷惑,但這件事卻根本不影響他對她的寵愛!

她一直不肯相信,男人怎麽能包容自己的女人到這種程度?甚至在父親警告她之前,她還計劃着要用兩人的私情大做文章。可現在不行了,她若真的這麽做不僅傷不到葉薇,還會把自己陷入窮途末路的境地。

但是就這麽放棄嗎?像父親期待的那樣安分守己,以妾妃的身份了此殘生,青史之上也永遠是這樣的定論?

右手越攥越緊,她閉上眼睛,心都擰成了一團。沒人知道她有多麽掙紮,她拼了命讓自己去接受這個結果,可是沒有用,無論如何勸說自己,她始終是不甘心。一想到未來幾十年都要被葉薇壓在頭上,就恨不得毀滅這一切!

“小姐……”

她猛地睜眼,目光灼灼。珊瑚吓了一跳,秦以蘅冷聲道:“你聽着,我有件事要交給你去辦。事關重大,你務必要替我查探清楚。”

如果她猜得沒錯,謝懷此去根本不是為了給先帝守陵。他們有一個計劃,一個兇險無比的計劃,所以皇帝才會讓葉薇去送他。

若果真如她所想,便是老天給她的最後機會,除掉葉薇還可全身而退的機會。

謝懷離宮半月有餘,葉薇如常過着自己的生活,弄玉又長大了一點,越發活潑好動,每次光是陪她玩就累得不行,要命的是最近皇帝也忙得很,不再時不時把女兒帶在身邊,就只剩葉薇一個人照顧。沈蘊初為此還笑呢,說看着弄玉才知道自己和表姐小時候有多可惡,也難為傅母們沒有把她們倆丢狼窩裏去,簡直可歌可泣。

這天難得弄玉被皇帝接過去,葉薇偷得浮生半日閑,和沈蘊初出去好好游玩了一番。正是春季,禦花園裏繁華如錦、風景旖旎,她們換上新做的春衫沿途觀賞、笑鬧打趣,快活得如同從前在閨中。

等兩人都累了後,沈蘊初去漪蘭殿小坐,葉薇煮茶給她喝。水還未沸,妙蕊卻進來了,手中還捧着封書信,“小姐,我剛才在房中發現了這個,是……是寫給您的書信。”

葉薇和沈蘊初對視一眼,“給我的?”

“是,上面寫着‘頤貴妃親啓’。奴婢不知道是什麽,不敢自作主張,所以拿來給您看看。您要看嗎?”

葉薇想了想,勾唇一笑,“看,當然要看。別人鄭重其事寫給我的信,不看怎麽可以?”

妙蕊把信遞過來,葉薇剛想去接,卻被沈蘊初搶了先。她挑眉,沈蘊初晃晃書信笑道:“我擔心上面有人動了手腳,姐姐要是不介意就讓我先看,怎麽樣?”

“動手腳……難道你擔心有人在裏面藏了有毒的藥粉,我一打開就會吸進去死掉麽?”

“也不是不可能哦。”

葉薇搖頭笑道:“你真是話本看多了。也罷,我也沒什麽需要瞞你的,想看就看吧。”

沈蘊初笑嘻嘻拆開信封,取出信紙展開,然而視線一掃到內容表情就僵住,很快兩只手都開始發抖。

葉薇覺得不對,“蘊初,怎麽了?信上寫了什麽?”

沈蘊初擡起頭,眼中全是恐懼。信紙從指縫中滑出,葉薇一把撿起來,待看清內容時也愣在了那裏。

五髒六腑有寒意湧上,她甚至控制不住地哆嗦。潔白的箋紙上,每一個字她都認識,可組合在一起的意思卻讓她幾乎無法理解。

不,不會的……

“他不可以這樣,不可以這樣……我要去找他!”沈蘊初渾身發抖,站起來就往外跑。葉薇一把抓住她胳膊,“你冷靜點,這信是從哪裏來的我們都不知道,也許……也許是假的呢?你先別急!”

沈蘊初臉色煞白,“可萬一是真的呢?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就……表姐,求你了,想點辦法,你一定有辦法的!”

她就快哭出來了,整個人無助到了極點。葉薇強迫自己冷靜,毅然道:“我去找陛下。是真是假,問問他便知道了。”

☆、147 報信

葉薇和沈蘊初趕到永乾殿時,高安世守正在外面,見到她們立刻迎上來,“貴妃娘娘,充儀娘娘,您二位這是?”

心中焦急,葉薇也懶得和高安世客氣,直截了當道:“我要見陛下。”

高安世笑道:“不巧得很,陛下此刻正在與人議事,娘娘明日再來吧。”

這麽巧?還要她等到明天?

葉薇狐疑,“很要緊?”

“很要緊……”

葉薇略一掙紮,“不行我等不了!你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問他!”

高安世為難,“娘娘,陛下吩咐了不許打擾,臣如何敢擅闖?況且國事為重,您向來通情達理,這次怎麽……”

沈蘊初急得不行,搶着道:“高大人,您就行個方便吧,我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我怕再拖下去就來不及了!”

然而高安世固執非常,任憑她怎麽哀求都不為所動。葉薇聽着兩人的拉鋸,心中越發煩躁,若不是擔心貿然闖進去會壞了皇帝的大事兒,真的要忍不下去了。胡亂地到處亂看,視線忽然撞上高安世手底最得臉的宦官,他低着頭,餘光卻不自覺朝書房的方向瞟。

怪異的感覺湧上心頭,葉薇忽然一個激靈,也不管高安世就在旁邊杵着,徑直往書房走。

“娘娘,貴妃娘娘,您這是做什麽?您不可以進去!”

葉薇停下腳步,指着緊閉的書房大門,“我不能進去,為什麽?”

“臣不是說了嘛,陛下他在……”

“是陛下在與人議事、不便打擾,還是……陛下根本就不在裏面?”葉薇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問道。

高安世一愣,竟啞口無言。葉薇原本只是懷疑,瞧見他的神情還有什麽不明白,倒吸口冷氣道:“居然……”

高安世警惕地四下張望,見宮人都在外面才松了口氣。那廂沈蘊初也反應過來,追問道:“陛下不在這裏,那他在何處?”

葉薇冷眼看着高安世,“高大人,您還要瞞本宮嗎?”

高安世無奈地嘆口氣,“娘娘,陛下的确是有要事,才不得不出宮一趟。因茲事體大、不便張揚,所以微臣代為隐瞞,得罪之處還請您多多見諒。”

“要事?什麽要事?”

“事關朝政,恕微臣不能告知。”

“好,那你只要告訴我,他去了哪裏?”心上仿佛壓了塊巨石,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是不是……西山萬年福地?”

高安世大驚,“娘娘!”

葉薇抽出信紙砸高安世身上,“你自己看吧。”

高安世打開,第一眼便瞪大了雙目,等看完後整個人都變了臉色,“這信……您是從哪裏來的?”

“有人通過妙蕊送到我手裏,原本還懷疑是假的,現在看來竟是真的。”葉薇聲音顫抖,很費勁地說出後面的話,“所以,陛下他真的和謝道長聯手,要引宋楚恒出來……”

此前她從未想過還有這種可能,皇帝和謝懷雖從未明言,卻都暗示她謝懷此去便會假死遁世,所以她才能如此安心地等待消息傳來。可那封信卻告訴她,根本不是這樣。

宋楚恒至今逃亡在外,皇帝不願留着這個隐患,可是白棠音已死,利用親人引她出來的計劃已經行不通了,經過思索,皇帝和謝懷制定了一個新的計劃。

懸在前頭的誘餌不再是親人,而是仇人。

謝懷和宋演多年暗鬥旁人或許不清楚,身為宋演長子的宋楚恒卻再清楚不過,本就是仇深似海的關系,此番又爆出原來上皇之所以對宋演徹底厭棄是因為謝懷的進言,教宋楚恒心中怎能不恨?之前對方躲在宮中無法靠近,想報仇也沒辦法,如今全天下都知道天一道長要去為先帝守陵,西山偏遠、皇陵冷寂,要動手實在是容易多了。

信上的內容就這麽多,沒有說皇帝為何篤定宋楚恒會來找謝懷報仇,但葉薇知道如果所言屬實,那他暗中必然還動了更多的手腳。她覺得恐懼,雖然以他對皇帝的了解,這樣的事情不像是他會做出來的,可一想到謝懷或許會沒命,她還是怕得不行。

匆匆趕來永乾殿,與其說是為了确認,不如說是為了得到否認。然而事實讓她失望了,信上所說居然是真的。

“陛下這個時候出宮,還特意掩人耳目,難道……難道就是今晚?”

高安世不答。

脊椎骨忽然有寒氣竄上來,一個可怕的念頭浮上心頭。賀蘭晟和謝懷設計對付宋楚恒,以為對方在明處、他們在暗處,可如今有人把他們的計劃看得清清楚楚,甚至還寫信告訴她。那麽,宋楚恒是不是也得到這個消息了?

如果他是将計就計,那他們兩個……

她轉身就往外走,高安世“撲通”一聲跪在面前,抱住她雙腿阻攔道:“娘娘,娘娘您要做什麽?您不能去,那裏很危險,您千萬不能去啊!”

葉薇使勁掙紮,“他們都在那裏,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放開!我叫你放開!”

高安世拼死拼活地抱着她,任憑打罵都不肯松開,他想清楚了,今天要是讓貴妃娘娘離開了這裏,回頭出了什麽事情陛下非砍了他腦袋不可!宋楚恒是什麽人,那可是覆軍殺将破城的将軍,況且貴妃娘娘還和那人有血海深仇,去了不是找死嗎?

手上還在用力,脖頸處卻忽然被猛地一扯,讓他松開葉薇重重摔在地上。愕然擡頭,卻見沈蘊初神情冷漠,若非右手還未收回,根本想不到剛才那揪着衣領将人提起來的是她。

這位纖纖弱弱的充儀娘娘力氣居然這麽大?!

“高大人,您是糊塗了還是怎麽了?您難道不仔細想想,那人可以給頤貴妃送信,就不可以給宋楚恒送信嗎?陛下和謝道長搞不好已經落到別人的圈套了!”

高安世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太着急竟沒想到這層,立刻出了身冷汗,“這……這該怎麽辦?”

葉薇蹲下|身子,神情嚴肅,“我有辦法,但需要你的配合。高大人,可以嗎?”

高安世能在禦前這麽多年,自然明白孰輕孰重,立刻道:“自然可以!”

“很好。蘊初,你……”

“表姐,你休想讓我留在宮裏等消息。無論如何,我是一定要去的!”

葉薇點頭,“那你的功夫呢?這兩年沒落下吧?”

“放心,三個禦前侍衛都近不得身。”

高安世站起來,“娘娘,您打算怎麽做?”

葉薇抿唇,沒有說話。

宋楚恒就算動手也是深夜,現在天還沒黑,如果他們趕過去阻止,運氣好的話就還來得及。可他們不能帶太多的人,以免洩露了風聲。賀蘭晟和謝懷演了那麽大的一出戲,把全天下的人都騙了,若此事被揭穿,君王的顏面何存?再被有心人煽動,恐怕民間連給宋氏一族鳴冤的聲音都要傳出來了。

她不會允許因為自己而讓他的聖君之名染上瑕疵,更不希望所有人都唾棄謝懷是個裝模作樣的假道士。

還有那封信……

送信人的究竟是誰,又想做些什麽?

“娘娘,青霄門傳來消息,一盞茶前有兩列金吾衛出宮。他們并不在宵禁巡邏的隊伍,但因有墨敕魚符,監門使臣也放行了。”

秦以蘅怡然品茶,“那應該就是頤貴妃了。她不敢明目張膽地出宮,只好假扮成金吾衛,以為可以瞞天過海。”

珊瑚咋舌,“頤貴妃娘娘居然真的跑去靖陵了,她就不怕沒命嗎?”

“一個是她的丈夫,一個是跟她糾纏不清的情人,現在兩個人都陷入險境,她當然要去了。我以前倒是一直看錯了她,瞧着清麗脫俗的模樣,誰能想到內裏竟是天生狐媚,惹得兩個男人都圍着她轉。唉,不過她也算有情有義,換了我可不會豁出命去通風報信,也不枉他們為她以身犯險了。”

“以身犯險?陛下和天一道長嗎?”

“不然你們以為他們為何這麽迫不及待要除掉宋楚恒?那個隐患留着,最受威脅的不是陛下,而是葉薇。他們怕即使日夜防備,不知在什麽時候就會被人鑽了空子,教宋楚恒把那個賤|人的性命取了去!”

珊瑚聽了,第一個感覺竟不是鄙夷,而是羨慕。若有人能這麽對她……

觸及小姐的臉色,她急忙掩道:“那頤貴妃去給陛下傳話了,如果她真的及時趕到,咱們的計劃豈不是落空了?”

秦以蘅冷冷一笑,意味深長道:“放心,她趕不到的。我不會讓她趕到。”

出了城門,天已經黑透了,二十駕輕騎快馬加鞭朝西山而去,不曾有片刻歇息。夜路難走,他們又太過匆忙,所以不曾發現前方有一根繩索穿過道路,随着他們的靠近慢慢繃直……

馬蹄終于絆上繩索,先後嘶鳴着摔倒,兩邊同時有利箭射來,金吾衛們紛紛慘叫着落馬。

被圍在中間的人裹在黑色的披風中,掙紮着從塵土中坐起來。好在箭雨很快停下來,僅剩的三個金吾衛圍在他身側,舉着兵刃防備地看着四周。

黑暗中慢慢現出人影,是二十多個黑衣蒙面的男人,呈包圍狀向他們靠近。一身材魁梧的男人越衆而出,裝模作樣地行了個禮,“能請貴人行個方便,讓小人一睹尊榮嗎?”

那人沉默片刻,慢慢放下風帽,雖然盤着男子發髻,但白淨柔美的面容一看就是女子。魁梧男從懷中抽出幅畫像,反複對照三次才滿意地笑了,“小人參見頤貴妃娘娘,娘娘大安。适才讓娘娘受驚,實在是小人的罪過。”

葉薇沒說話,身邊的金吾衛開口了,“你們是何人?既然知道我等的身份,還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若傷到了貴妃娘娘,陛下定誅你們九族!”

男人舉着雙手,仿佛在讨饒,“我們可不敢傷害貴妃娘娘。您放心,剛才動手前小人就叮囑過了,旁人死千次萬次也沒什麽,貴妃娘娘的一根手指頭都不能掉。也怪手下做事不仔細,才會摔了您,好在沒大事,不然我可就沒法跟主公交代了。”

“主公?”葉薇終于出聲。

男人發出沙啞的笑聲,“是,小人的主公。娘娘別着急,很快,您就能見到他了……”

☆、148 西山

靖陵位于西山之下,氣勢宏偉、規模龐大,山頂修有道觀專供皇室中人清修,從晉朝傳承下來,迄今已有數百年歷史。天一道長來為先帝守陵卻并不是住在陵園附近抑或山頂道觀,而是住在半山腰的木屋中,那裏環境清幽、風景優美,原本是世外仙源般的存在。只是此刻,再美好的平靜都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劍拔弩張、鮮血厮殺。

四周燃着一簇簇火把,将木屋周圍映照得猶如白晝,宋楚恒胸口插着支利箭,鮮血不停往外湧。親衛想過來為他察看傷勢卻被推開,他冷冷一笑,順手折斷箭身,留着箭镞在體內不管,仿佛感覺不到痛。

在他對面是沉默的賀蘭晟和謝懷,兩人都不同程度受了傷。身前身後站着手執武器的親衛,宋楚恒也一樣,雙方誰也沒有先動,陷入了僵持。

皇帝看了看受傷的右胳膊,揚眉一笑,“次君,許久不見,朕其實應該先跟你打聲招呼的。”

“陛下已經跟罪臣打過招呼了。您的刀槍劍戟便是最好的見面禮,罪臣領受。”

一盞茶之前,宋楚恒從暗處現身,出現在謝懷面前。他雖是奉皇命前來守陵,卻根本沒什麽人保護,是以他很輕松就做到了這一點。

并不寬敞的木屋內,謝懷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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