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〇定情

三天的會試之後考完,阿燊回家,看上去實在疲憊得很,但精神還好。我自然已提前備好了飯食,他一面吃,一面對我說今年的題目,說他的文章是怎樣寫的。說來慚愧,文章一道,我早已忘卻了,他如今所說的典故,我甚至已有些聽不懂,但看他眉飛色舞的樣子,總也是欣慰的。他吃過飯,再去洗漱了就睡下,我把他換下來的衣服洗淨,晾在院子裏,而後再出門去別家收衣服來洗——先前為阿燊考試的事耽誤了幾天,現在該是重新開始的時候。

是以阿燊睡醒的時候,我正在洗衣服。

他在我身邊蹲下,抓住我的手勸道:“姐姐,水太冷,你不要洗了。”

我輕輕掙脫,依舊搓着先前那件衣服,故作無事,笑道:“已經接下的活,總要做完才是。衣服哪有洗到一半就停下的道理。”

阿燊道:“那讓我來,姐姐,再這樣下去,你的手又該裂了。”說着就要與我搶。

我攥住他手腕,輕責道:“才剛考完會試,你既覺得卷子答得好,就該去為殿試做些準備,卻關心起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做什麽。我沒事,仔細你的手也裂了,那就寫不好字了。”

阿燊猶不肯低頭,見我堅持,去井邊汲水,拿到廚房燒熱,兌在我洗衣服的盆子裏。待我洗完了已經浸濕的幾件,他就不準我再繼續,拖着我去屋裏坐下,為我擦幹了手,再拿過我床前櫃子裏常備的凍傷藥膏,一點點替我塗上。

如果是往日,我也不會多想,可現在看着燈光下他愈發俊美的面容,我的心情,真的難以平複。我試着縮回手來,他又握緊,手上的知覺已經恢複,疼得發顫,阿燊覺察,也就放開了,黯然問道:“我先前說的話,是真的。姐姐不願意信我,還是姐姐不肯答應?”

我苦笑道:“你不必為遷就旁人的話,就做出這種事來,我也不想做你的負累。”

阿燊道:“姐姐是不信我了。”

他言語中的失落,讓我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一時只得取了藥膏自己塗抹,庶幾化解幾分尴尬。阿燊停了一會兒才道:“姐姐,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麽事情,不管你會不會答應,在我心裏,今生今世,你是我唯一的妻子。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罷,我的心意,我自己是明白的。”

“阿燊,我……”我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只覺得說什麽都會是錯的,“我配不上你的。我年紀已經大了,長得也不夠美,而且……還有那件事情。阿燊,你值得更好的人,你明白嗎?”

他搖頭,沉聲道:“在旁人眼裏是這樣,在我眼裏不是。姐姐,旁人沒有經歷過我們所經歷的事情,我也不需要他們懂得,那些生生死死之後,年歲、容顏,這些都算得了什麽呢?我所害怕的,只是你心裏沒有我。可是,我需要的答案,姐姐剛才已經告訴我了,對不對?”

他所說的話,換做是旁人,或換做是從前的我,大抵都已繳械投降。我知道自己心裏的聲音是什麽,可我不敢。“我不知道,阿燊,沒有那麽簡單。我求你,給我些時間好嗎?”眼中酸澀得幾欲落淚,我不敢與他對視,只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尖。

阿燊也就沒有再勉強,他說:“姐姐,如果這回發榜我能中貢士,你就在殿試之前給我一個答案,好不好?”我想了一會兒,颔首答應,他似乎也就滿意了。

發榜時阿燊果真高中,他得了消息,就又開始了寒窗苦讀。那段時日,他從不曾逼問過我,平日神色之中,也多有克制。因為他會試的那篇文章很好,被人要了去印,他拿到一筆不菲的稿酬,足以應對我們幾個月的開支。阿燊以此為由,不讓我再去洗衣服,我說不必,可阿燊堅持,既然他以後可以賺到錢了,就該是他來養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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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阿燊面對殿試,反倒沒有面對會試緊張。雖說能入殿試的學子大多會得中,以他會試的名次來看,殿試也該不差,但是畢竟涉及三甲的歸屬和日後的仕途,我總覺得,他看得未免太淡,好似一早就知道結果似的——自然,他不該知道,且不論科場舞弊是否可行,我們定然負擔不起賄賂的開銷。阿燊對我擔心一笑了之,只說到時候我就會明白。

所以相較之下,該給他怎樣的答複,才是我最棘手的問題。我甚至為此去月老廟中求簽,所得的簽文并算不吉利。除去我的心,一切都引我選擇拒絕,但我的心向着他。我甚至會想,若是因為以後未知的事情,就放棄了共同面對的機會,不單單是怯懦,也會讓自己後悔。其實當真想得透徹了,事情最壞也不過是變成我從前所假設的樣子,即便他對我只餘下責任,那也無損于他的聲名。既如此,我自己的得失,還有什麽可怕的呢。

當我把這決定告訴阿燊的時候,他明淨的笑容,讓我很多年來第一次覺得上天待我寬厚。他不由分說地與我寫了定婚書,就好像怕我會反悔一樣。婚禮自然不會這樣倉促,總要等他考完殿試再議,但我們的事情,這就算是真的定下了。

我們跪在爹娘的排位面前,點了香,深深叩拜。都是鄭重無比,把這當做最重要的決定。我們也拜祭了他的母親,阿燊說她姓董,所以排位上刻的是“董夫人”。

再後來,阿燊去應殿試。殿試是在皇城內的保和殿,從黎明持續到日暮。我在皇城外等他,可是直到旁人都出來了,也沒有等到他的身影。夜色漸深,京中宵禁嚴格不必州縣,我只得忐忑地回到家去。

始料未及的是,家中有一群錦衣人在等我。确認過身份之後,我被他們帶上馬車。他們說阿燊沒有事,要帶我入宮去見他,我一時不信,領頭的人拿了腰牌給我看。我認得那是“禁衛”二字,看那腰牌的形制和這一行人的派頭,想着應也不會是作假,是以随他們離開。他們口風極嚴,不論我怎樣問,也問不出指令的來源或是事情的起因。我在車中隐約能辨別方向,也确實是往皇城的路沒錯,因為不明就裏,所以愈發不安。

而更讓我不安的是,當被帶入一間華美宮室的時候,我看到阿燊與一位四五十歲年紀的人站在一起,那人手中拿着的,是阿燊的生母留給他的金釵。

作者有話要說: 七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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