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施易奉新戲的導演是個懶洋洋的大叔, 找到他的時候他正癱在太陽傘下面盯着鏡頭。
施易奉之前和他合作過一次,兩人已經很熟悉了, 喊了一聲人也只是擡眼懶懶地看了他一眼, 就對他招了招手, “今天調整的怎麽樣啊?”
“還可以,待會把昨天沒有拍完的重新拍一下吧,”施易奉把紀寧枝帶到他面前, “這是紀寧枝。”
導演在小方桌上摸了半天才戴上老花鏡, 眯起眼睛盯了紀寧枝幾秒, 突然笑了出來, “不錯。”
“你想讓他頂付夢華的位置?”
付夢華就是那個把腿摔斷了無緣拍攝的人, 施易奉搖了搖頭,“他只是今天來跟我一起玩一下。”
“害,我還以為你是沒人對戲不行, 自己帶人進組呢。”
聽說人不是來試鏡的,導演看上去有點失望, 又癱了回去,“有幾個小演員發了試鏡視頻過來, 待會一起看一下,你先去做造型。”
“好。”
施易奉剛猶豫要不要讓紀寧枝跟着他, 就聽到導演懶懶的聲音,“行了, 還怕有人來把你的人偷走嗎?就讓小朋友在這裏玩吧。”
紀寧枝一聽到自己的名字, 馬上點了點頭, “我就在這裏待着。”
人走後,紀寧枝就蹲在一邊坐在小馬紮上,突然聽到導演在喊自己的名字,四十多歲的胖大叔無奈地朝他招了招手,“你蹲在太陽底下幹什麽,過來坐啊。”
“謝謝,”紀寧枝忙不疊挪到了他的太陽傘下面。今天太陽太烈了,他的臉已經被曬得有點紅了。
導演看着他被曬的紅紅的臉,轉頭對助理說,“去買瓶可樂來。”
他側過頭,感慨似的對紀寧枝道,“我上了年紀了,不太明白你們小年輕搞得蹦蹦跳跳那些東西,知道小施去做那個什麽唱跳表演了,我還以為他瘋了。”
紀寧枝心裏默默地想,不止你一個人這麽想,估計所有人都覺得奉哥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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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易奉和其他沒有熱度沒有關注的十八線小演員不一樣,他有人氣,有實力,有光明的演員路走,盛方雖然資源主要不在影視,但也不會虧待了他,對他來說選擇來was實在是一場豪賭,一般人都沒辦法理解。
“不過嘛,”導演語鋒一轉,笑眯眯道,“年輕人就要努力去追夢,如果做什麽事情都循規蹈矩的,那又什麽意思,對他來說拍戲是很簡單的事情,就應該去做一些對他來說不簡單的事情才對。”
紀寧枝愣了一下,笑了出來,“嗯,您說得對。”
胖大叔導演笑得和善,還把助理買來冰的還冒着冷氣的可樂遞給他喝。
幸福地在熱天喝到冰可樂,紀寧枝對他的好感度頓時又up up了好幾下,他現在覺得胖大叔導演完完全全是個好人了。
……
施易奉還怕紀寧枝在這邊受人欺負,換完衣服化完妝就匆匆趕了過來。
他想象中的小孩兒是在大太陽底下幹曬着,沒人可以幫忙說上話,被場務趕來趕去無依無靠,可憐巴巴地等着他回來的模樣。
回來之後才發現,小孩兒鸠占鵲巢地坐在導演的太陽傘下面,面前擺着一堆群衆演員帶來的小零食,正撸着袖子和剛認識的其他演員打游戲。
旁邊演小商販的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不知道說了句什麽,哄得小孩沒防備似的沖人就笑,笑得特別好看,小奶牙特別晃眼。
這部戲本來就是古裝戲,很多穿着宮服演丫鬟的群衆演員小姐姐們,全都圍在他旁邊,甚至還有趁他打游戲分神,不知道從哪買來的一盒冰西瓜,往他的嘴裏喂。
施易奉扶了扶額,覺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慢悠悠地走了過去。
胖大叔正在抽煙,看他過來,對他招了招手,“今天把你昨天沒過的戲再補拍一次試試。”
施易奉還怕紀寧枝惹他不高興,剛往那邊瞥一眼,胖大叔導演就皺了皺眉,“你別去打擾他,既然是帶他來玩,他玩的開心就行了。”
“……好,”施易奉無奈地收回視線。
他有點好奇,紀寧枝是怎麽做到他才離開沒一個小時,就能讓導演都向着他的。
這小孩真是小沒良心,因為外貌優勢倒是在哪都有人寵着,就是把他忘了個一幹二淨,他嘆了一口氣。
導演一揮手,“換室內景,”一大幫子人搬着機器就烏泱泱地往殿內跑。
施易奉也只好跟了過去。
紀寧枝在游戲裏被人打死了,聽到導演這句響亮的話,擡起頭伸着脖子望,就看到穿着戲服挽着長發的施易奉,芝蘭玉樹的站在那兒。
施易奉身條特別好,筆直地像棵堅韌不拔的雪松,五官立體鬓發如墨,所以長發也很好看,身上的戲服是下了大本錢的,很貴氣,特別像小說裏面帶着仙氣的男主角似的人物。
見施易奉沒有管自己,紀寧枝有點着急,他把手機收了起來,跟幾個組隊一起玩游戲的大哥打了聲招呼,“我去找我哥啦。”
說完,就跟在場務的後面,緊跟了上去。
室內這一幕戲在劇中很重要,算是作為傀儡皇帝心态轉變最重要的一幕,心愛的皇弟受奸臣所害,在自己面前死去卻無能為力,讓原本受人所控的男主角下決心要奪權,很考驗演員的爆發力。
原本在劇中演皇弟的付夢華本來只是來打個醬油,因為劇本中小皇弟的戲份并不多,不是特別重要,卻因為在其他劇組摔壞了腳,不能來參加錄制。
施易奉坐在床旁邊認真地聽導演講戲,餘光不經意一瞥,就看到站在燈光師後面的少年。
紀寧枝見他看到自己,沖他揮了揮手,給他比了個加油的口型。
胖大叔導演見施易奉臉上浮現一絲柔和的笑意,以為他聽明白了,就給助理比了個手勢,“準備開始。”
可惜再拍一遍,效果還是不太盡人意,施易奉已經盡力把張力做到最大,在鏡頭下面情緒還是不太到位。
導演眉頭都要擰到一起去了,他把視頻看了一遍又一遍,“我還是覺得缺點什麽。”
施易奉不覺得導演在為難他,因為他也是這麽覺得的,這讓一貫來做到最好的他自己也有點接受不了,“再重新拍一遍吧。”
胖大叔導演搖了搖頭,“這一卡還是等新演員進組之後再補拍吧,一直重新拍也很浪費時間。”
“施老師真的很認真負責啊,”站在紀寧枝旁邊的工作人員感慨道。
紀寧枝點了點頭。作為was的隊長,施易奉本來就有比其他人更大的壓力,再加上他還要趕片場,比任何人都辛苦。
他正發着呆光明正大地混在人群裏劃水,就看到胖大叔朝他招手。
他乖乖地過去了,“喊我嗎?”
胖大叔導演搓了搓手掌,有點不好意思,“小枝啊,你現在有時間嗎?能不能當下替身,給你哥哥搭下戲?”
現在放眼全場,也就紀寧枝身形瘦削到和劇中纏綿病榻的小皇子對上身號,胖大叔不想讓人難得來玩一趟還麻煩他,所以也只是客氣地征求他的意見。
“只是當下替身,什麽都不用做,躺在床上就可以了。”
紀寧枝想到胖大叔請他喝的可樂,猶豫了一秒就點了點頭,“可以啊。”
緊張兮兮地在衆人的注視下躺在了明黃色的榻上,施易奉坐在他旁邊,安撫地替他理好頭發,“別緊張,後期會把你p掉的。”
“不是,我就是,頭一次被這麽多人圍觀睡覺,”紀寧枝雙手僵硬的放在胸口上,盡力做一個合格的死屍。
施易奉突然發現明黃色很适合他。
皇家奢靡迤逦的流蘇和被褥上的錦繡都很适合他,像堆砌寶物中最美的一件。
他閉着眼睛,睫毛一顫一顫,像蝶翼微振,安靜地歇在花枝上。
讓施易奉覺得他就是後來成為一代明帝的傀儡皇帝的那位病弱卻容貌昳麗的皇弟,是這個三十歲男人在這深宮中唯一的牽挂,即便死了,也是他午夜夢回會想起來的人。
從小一起在宮中長大,冷宮出身的男主角受了皇弟不少照拂,登基後卻連自己這樣美好的皇弟都保不住,唯一的希望都破滅了,怎麽不讓人痛不欲生?
胖大叔的導演喊了聲開始,但是在開始之前,施易奉已經入戲了。
他帶着薄繭的手指拂過皇弟柔軟的臉頰,感受着手下的溫度慢慢變冷,耳邊是宮女哭泣的聲音,痛苦,仇恨,悲傷,所有的情緒如果排山倒海一般朝他湧來。
再也看不到了,他的音容笑貌,甜甜地叫他皇兄,生氣的時候不輕不重地用腳替他,嬌氣又善良的皇弟沒有了。
紀寧枝可以感受到逗留在自己臉頰處的手不停地顫抖,他忍不住睜開眼,就看到施易奉通紅的眼睛,裏面濃烈到難以言喻的情緒讓他一怔。
雖然他沒有流淚,身為帝王的他不能流淚,但是紀寧枝可以感覺到這個男人的痛苦和心碎。
直到聽到導演喊了一聲卡,他才呆呆道,“奉哥,別難過了。”
雖然知道這只是一場戲,但紀寧枝看不得他那麽難過的模樣。
他撐坐起,就被男人用力地攬入懷中,頸後有點濕,男人的動作小心翼翼地像是怕自己一重力,他就會消失一般。
紀寧枝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柔聲哄了一句,“沒事了。”
紀寧枝想起上一次自己無助的時候,他也是這麽安慰自己的,他學着他當時的模樣,笨拙地安慰道,“沒事了,奉哥,沒事了。”
旁邊的人知道有的演員一旦入戲很難在短時間內緩過來,都默契地沒有過來打擾。
胖大叔導演看了一遍這一條視頻,自言自語,“太完美了……”
施易奉半天才慢慢從戲中走出來,他松開手,低聲道了一句,“抱歉。”
胖大叔看着鏡頭下紀寧枝漂亮的臉,有點舍不得把他p成別人,趁着別人收工的時候,過來對着紀寧枝誠懇地問道,“你有沒有考慮過來拍戲?”
紀寧枝愣了一下,他低頭想了一會,慢慢搖了搖頭。
胖大叔有點失落,剛要說些什麽勸勸他,他實在舍不得他這張漂亮的臉,就見紀寧枝抱歉地笑了笑。
紀寧枝認真道,“我還是想先把舞臺做好,因為我覺得我現在還不夠好,所以暫時不想因為其他事分心。”
他看了施易奉的表演之後才明白演戲是一件多麽難的事情,才能把自己變成另一個人,他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呆在練習室,如果沒辦法做到和他一樣好,那麽也是對這個行業的不尊重。
胖大叔沒想到他才十八歲能說出這樣的話,一時對他又有了新的看法,他點了點頭,“留個聯系方式吧。”
他這裏永遠會留一個機會給他。
紀寧枝笑了一下,“好!”
另一邊施易奉已經整理好了情緒,他安靜地聽着兩人之間的對話,當胖大叔問道他的想法的時候,他也只是道,“我尊重他的意見。”
施易奉是在演戲上精益求精的人,自然也能明白紀寧枝對舞臺有多認真和重視。
趁着導演離開了,紀寧枝才松了一口氣,其實他剛才拒絕人家的時候特別緊張,特別怕導演被拒絕惱羞成怒把他趕出去。
看着別人忙得熱火朝天他反而沒有什麽事做,發呆了幾秒鐘後突然問道,“奉哥,現在好多主播直播睡覺,你看我下次直播能直播睡覺嗎?”
他這段時間為了混直播時長,想直播主題都已經快禿頭了,剛才的挺屍突然給了他很大的啓發。
施易奉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麽說,愣了一會才問道,“你直播睡覺會有人看嗎?”
“好像也是哦,”紀寧枝有點失落,他仔細想想也是,哪有人喜歡看別人睡覺的,好幾個小時一動不動,去動物園看大熊貓還偶爾翻個身呢。
施易奉淡定颔首,面不改色道,“如果你直播和我一起睡說不定很多人看哦。”
“啊?”紀寧枝有點懵,“為什麽啊?”
施易奉笑的雲淡風輕,像只老神在在的老狐貍,他彎了彎他的眼睛,溫柔地問道,“你難道不相信你的哥哥嗎?”
“……”
紀寧枝對施易奉是信服的,可是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