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仇人

宋府。

宋府是皇帝敕令新建的,奢華程度不亞于烏衣巷的謝府和王府,裏面的東西卻新了許多。皇帝建的府,裏面的東西卻是由宋硯自己裝扮的,裝得倒像一個道觀,清清冷冷的。

府裏的下人都知宋大人愛好與衆不同,但是近日的表現卻着實在有些聳人聽聞。

府裏不知為何突然來了一個夫人,而且還是個死人。主子的房間裏堆滿了冰,而主子居然住在那冰冷的比建康城的冬日還寒冷許多的地方,與那死人同睡共寝。

“大人也許并不是瘋了。或許大人對那位夫人,真的是一片真心呢?”

“有一次我無意瞥見過一眼,大人在替夫人畫眉,雖然是個死人,但是那臉,真是國色天香。”

何錦裏面穿着白色裙子,外面披着黑色披風,在近侍的陪護下進了宋府,聽到的便是下人們的議論紛紛。

何錦的臉色頓時變了。

近侍連忙扶住了差點摔倒的何錦:“娘娘,您沒事吧?”

何錦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本宮去正廳等宋大人,你去讓人通報。”

夏日已經來了,何錦坐在這大殿中,卻覺得自己腦袋上萦繞着一層陰氣,仿若那死人帶來的。

何錦心中焦急,面上卻未露半分,心中算着時間,當看到外面的白色身影時,何錦還是松了一口氣。以往她要見宋硯,無論宋硯在做什麽,都是一刻鐘內來到她面前的。

今日也不例外。

或許是兄長多慮了,或許是那些下人嘴雜。

“我在宮中呆的久了氣悶,可有擾着宋二哥?”

宋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臉上表情柔和了許多:“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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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宋二哥得了個有趣的東西,我想看看,不知宋二哥舍不舍得?”

何錦的話中帶着試探,若是宋硯真對那人不一般,自然是不會讓人去看得,而若和他往日得的新鮮玩意一般,他是很樂意與她分享的。

何錦笑靥如花、滿眼期待地盯着宋硯,而衣袖下的手卻緊張地握緊了。

宋硯似認真地思索了一番:“好。”

何錦本來有些冰冷的眼尾也染上了笑意,頓時風情萬種。

何錦終究沒有再見到那個人。她不想再見到他了,那杯鸩酒是她送到他面前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卑微的死去,她本以為自己贏了。她成了皇後,成了與他比肩之人,而他卻在牢中卑微死去。勝得太過容易了,她差點以為自己太過小題大做了。

後來她才知道,這只是噩夢的開始。

她開始失寵,那人的死因差點暴露,而此時本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宋硯似乎也站到了他那一邊。不過此時,她已經确定了,她确實沒那麽背。

她不過試探,又怎麽真得想要看到他那張令人生厭的臉?

走到一半,她便找了一個借口回頭。

“宋二哥,當年你特地将這個贈與我,可是有什麽含義嗎?”何錦問道,手中放着一塊五彩的石頭。

那是她從抽屜裏翻了許久才翻出來的,如今卻刻意地挂在了脖子上。

宋硯看着那石頭,眼神溫柔了許多:“這是她喜歡的。”

“阿姐的東西呀。”何錦像個小姑娘一般,臉上露出一個幹淨的笑,“阿姐的東西我定要好好藏着。”

她知道那個人,那是宋硯心中的一塊淨地。她不認識她,他卻喜歡她喚她阿姐。何勇總覺得宋硯喜歡她,因為她與他故去的妻子生得像,何錦卻總覺得并非這般,他看着她,眼神中從未有過欲念,似乎只是寵溺,猶如長輩對着小輩的寵溺和關愛。

“阿錦,你該要個孩子了。”宋硯似不經意道。

何錦的笑更加濃了:“都聽宋二哥的。”

何錦自宋府歸來時,那困擾在心中的抑郁一掃而空,心情已經舒暢了許多。

好事連綿。何錦剛走進宮門,便有人說皇帝召她用膳。

皇帝已經很久沒有召見過她了,就如同忘記了她這個皇後一般。

何錦坐下沒一會兒便覺得有些怪異了,皇帝不用膳,只是看着她。

“陛下,為何不用膳?”何錦問道。

“朕已經用過了。”皇帝道。

何錦那喜悅一掃而空。

皇帝将一本名冊放到了她的面前:“王苛家的二姑娘,謝何的侄女,還有庾家的三姑娘,郗家的姑娘,朕看着都甚為合意。四妃之位都空着,也是時候該填補填補了,皇後,你去安排吧。”

何錦那畫着淡妝的臉突然白了,整個人愣了好一會兒,才拿起那名冊,翻開的動作帶着微不可察的顫抖。

皇後未用膳便匆匆離去,背影看起來頗為失魂落魄。

李得清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暗暗地騰起一股舒爽感,那素來嚣張跋扈的皇後兄妹,竟也有這般日子。

“李得清,你可會彈《鳳求凰》?”皇帝突然問道。

李得清那老身板不禁顫抖了一下,連忙跪了下去:“奴婢淺陋,不識這些高雅的東西。”

皇帝不再問他,李得清終于松了一口氣。

桓凜竟然想聽《鳳求凰》。

他想到了許多年前,桓凜從戰場上歸來,有一次在他府中做客。那時,他們已經陌生如斯了。他在彈琴,桓凜走了過去,伸出手在那琴弦上撥了一下,發出刺耳的聲音。

“你剛剛彈得是什麽曲子?”桓凜有些漫不經心地問道。

謝盞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道:“《鳳求凰》,司馬相如寫個卓文君的。”

“挺好聽的。”桓凜道。

謝盞的手從琴弦上縮了回來,沒有再說話。

謝盞本來是有很多話想問的,想問他在北地過得如何,想問他可曾想過他,想問他戰勝歸來為何不找他,想問他為何突然定了親,想問他可是真心喜歡那姑娘。然而到頭來,謝盞卻一句話都沒有問出來。

若是問了,他與那怨婦又有何區別?謝盞的驕傲不允許他做出這樣的事。

謝盞又彈了一遍《鳳求凰》,桓凜聽得津津有味。

謝盞突然笑了,笑得眼淚都差點出來了。他送他的曲譜,他彈着替他送行的曲子,他都忘記了。

謝盞看着這些,突然覺得有些看不懂了。

桓凜和宋硯開始針鋒相對。他本以為桓凜是喜歡這女子的,只是礙于宋硯的強勢,于是有些生厭,此時看起來,竟像是完全沒有感情。

謝盞轉頭去看他,又見桓凜與剛剛完全不一樣了。

桓凜手中依舊緊緊地握着那玉佩,眼神中悲傷與恨意輪換過。

“阿盞,我會替你報仇的。”

所以在他沉睡的這段日子裏,桓凜已經知道他死了?他既然已經死了,魂魄為何還在這玉佩裏?不應該是去投胎嗎?

謝盞隐隐覺得這種被束縛的日子是無窮無盡的。

桓凜說要替他報仇,在他剛剛死去,靈魂游蕩,看着何家兄妹嚣張跋扈,他的死如同蝼蟻一般時,他是想要報仇的。

而這個時候,已經無所謂了。

他的仇,若是說被害死的仇,由桓凜來報,也有些可笑了。

桓凜又何嘗不是他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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