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5)

這邊走來。

“老大,這人他剛才。。。”

淩落做了一個手勢,制止他往下說,“怎麽回事?”

“是這樣的,他說我們都是吃軟飯的,只能耍耍威風,上了戰場就是屁滾尿流的命。弟兄們剛開始沒理他,誰知道他趁小三子不注意,一磚頭就給拍地上了,我們這才。。。”

“就是!誰知道這幫孫子這麽狠,老大你要為我們做主啊。”

“陳大人,你也看到了。”

“是,是。來人!把這夥人全都給我帶走!”

“你們!你們不能這樣做!我是降臣,皇上說不殺降臣!你們!你們會被天下人恥笑的!”

“天下人,就讓天下人來評評禮!聖人仁厚,你們呢!帶走!”

“救我!父親救我。。。姐夫!姐夫救我!”

“淩大人。內弟這是犯了什麽錯?”

“薛将軍每次都來得這麽及時。”

“大人你說什麽?”

“魏成在軍營逞兇殺人。”

“不好意思啊陳大人,內子昨天剛查出有孕,這小子一時高興多喝了幾杯酒,現在還有些宿醉未醒。陳大人你看要不這樣,人我帶回去嚴加管教,這次就算了。”

“出人命的事怎麽能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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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大人!我敬你一聲淩大人,給你臉了是不是!你真以為你做的那些龌蹉事別人都不知道啊,被你直接間接害死的人兩只手也數不過來吧。”

“你說什麽哪。。。”

“薛将軍,你對我有意見,我們私下說,但,人不能放。”

“帶走。”

“姐夫,姐夫救我啊!”

“小成!”

“算你狠!”薛則瑞恨恨的看着淩落,因為氣急臉皮不斷抽動,那道傷疤也不停抖動,顯得猙獰可怕。“這事不算完。”末了,他留下這一句便揚長而去。

什麽時候,能讓你看着我的背影遠走。

☆、由命

“爹!爹你要救我!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啊!”

“成兒,你放心,爹讓你姐夫去辦了,一定把你救出來,啊。都怪爹沒用,守不住疆域,我們一家子,才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爹,你別這麽說,是我沒用,嗚。”

“成兒啊,爹都打聽過了,以前這些事情是可以擺平的,爹已經讓你姐夫去辦了,你放心,不出五日,你就可以出來了。”

“啊?還要五日!爹你現在就帶我走吧,爹!”

“聽話!好好呆着!連一刻都忍不了,如何是做大事的人!爹已經買通了一個獄卒,除了他拿來的,別人給的東西都不要吃。”

“為什麽?難道有人要害我?”

“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

淩府,梅園禁地。

“不過是一句話的事罷了,你為什麽就死咬着不放?”

“他今天敢在軍營裏殺人,明天就敢造反,事關國祚,我不得不慎重。”

“看不出,淩大人還是個有原則的人。”

“你才認識我多久,就對我‘看不出了’?”

“是沒多久,不過說來也怪,我覺得你很熟悉,好像在夢裏見過。”

“呵呵,薛将軍以前一定也對夫人說過這樣的話。”

“我是說真的,我們以前真的不認識?”

“不認識。”

“這麽幹脆?不是真的不認識,就是你淩落是個絕情絕心的人。”

“你。。。”

“想問我記起什麽了?”薛則瑞猛地逼近淩落,把他壓倒在床上,雙手撐在他的兩側。

“淩大人好算計,輕易就将薛某一介武夫耍得團團轉。故意接近我,伺機害死我爹?也對,你從一開始就是算計,只怪薛某确實糊塗。”

“薛則瑞,你。。。起來。你的記憶是被竄改過的,這裏頭有。。。”

“有什麽?誤會?對你?”

“。。。是。”

“你倒真有臉說!”薛則瑞一把撕開淩落肩上的衣服。

“你要做什麽?”□□的肌膚上泛起絲絲涼意,他禁不住瑟縮了一下。

“既然我們幾年前就有夫妻之名,自當要行周公之禮。”薛則瑞平靜地說,仿佛并不将這個放在心上。

“薛則瑞,你不正常。你聽我說,你的妻子不是我,她在家裏。”

“是啊,我今日可不就是為了我的妻弟,來讨個說法的嗎?”

“你就是這樣來讨說法的嗎?”

“呵,是。待會弄疼了別哭啊,你知道,粗人一向下手沒個輕重。”

“。。。”

“對了,我怎麽忘了,你跟着那皇帝這麽久,一定早就習慣這種事了吧。”

“呵呵,呵呵呵。。。”

“你笑什麽?”

“你說對了,我習慣了,橫豎不過是被不同的狗咬,要來就來吧。”

“你拿我和他比?狗對吧。。。”薛則瑞猛地一貫穿。

鑽心的疼痛,淩落眼前一黑,險些直接昏過去。他閉上眼睛緩了緩,還沒等他喘過這口氣,身體裏的那個物什,又猛地向前一頂,幾乎要破腸而出。他的意識立刻飄忽了,沒過多久,他感覺有一只冰涼的手貼上他的臉頰,“不是叫你不要哭嗎?”語氣輕緩溫柔,仿佛情人間的呓語。

淩落半睜開眼睛,眼神虛虛實實,如同大海中漂泊沉浮的風帆。“疼。。。”

“疼?我也疼,我這裏好疼。”薛則瑞按住胸口,“我們一起疼好嗎?”

“啊!!!”淩落猛地一挺身,又落回床上,徹底昏死過去。

薛則瑞只看了一眼,便又繼續身下的動作。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停下來的時候,身下的人已經沒有一塊光潔的肌膚,他整個人奄奄一息地癱在床上,任憑怎樣拍打臉頰都毫無反應,嘴唇也泛着異樣的紫色。

薛則瑞這才有些慌了,他扯過一旁的床單将他裹着,然後伸手在一堆淩亂的衣物中摸索着,過了一會才找到一個淡藍色的藥瓶,他哆嗦着手拔出瓶塞,倒出僅剩的兩粒藥丸,單手扶起淩落,正要喂他服下。

然而,門外卻傳來了扣門聲。

“什麽事?”

“将軍,魏世子沒了。”薛則瑞手一抖,藥丸滾落在地。

他俯首看向懷中那蒼白憔悴的臉龐,是你嗎?為什麽你總在我心軟的時候,給我致命一擊。你讓我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呢。。。我若走了,你就真的死生由命了,可是我不得不走。。。

他把淩落輕輕放回到床上,端詳了很久,仿佛要刻到心裏,末了,在他冰涼的唇上印上一吻。

“再見。”

随後他起身,推開門,明媚的陽光照在身上,心底卻是徹骨的寒意。

“走吧。”

☆、魔怔

“将軍,您可回來了。”

“府裏情況怎樣?”

“老爺與小姐,聽到消息就雙雙暈厥過去,府裏現下亂作一團。”

。。。

“不、不好了姑爺,小姐滑胎了!”

薛則瑞聞言,擡步就往廂房走去,去在途中被家仆阻攔,“将軍,請您主持大局!”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主上,你這是何苦啊?”

“頭兒。。。沒氣了。。。”

“背着,我們走!”

三年,又是一個三年。對于淩落來說,這樣的三年,已然不多了。那日,他被張德隆等人救了出去,回到北郊,呼吸一度斷絕了。便是日日泡在靈泉中,也是過了一年才醒。原來七年前,淩肅淩王爺,竟是詐死逃生,他并不像面上那麽磊落,也并不是真的疼愛他的兒子,他蟄伏二十餘年,便是為了複仇而已。然而此時,至少在淩落的眼中,他仍舊是個好父親。淩落這兩年,漸漸不能行走,為了怕他肌肉萎縮,這位好父親,便夜夜在他睡下之後,替他揉捏腿部。這對父子,親密如斯,像極了兒時的苒苒時光。

也是時候,該回皇城了。。。

三年,足以發生很多事。例如,皇帝日漸病篤,儲君地位不穩,例如,降将薛則瑞的勢力,不知何時已侵蝕整個羽林軍,把持京都四大城門。。。而局勢的種種動蕩不安,更令朝廷對于反賊的肅清□□乏力,自然也就不會提及三年前據說已經的暴病身亡的小小男寵。

這三年,改變的事情很多。

三年暗無天日的生活,自然除了讓淩落的病勢愈加沉重外別無其他。

“不好了主人,少主又暈過去了!”

“速請神醫!”

淩肅趕到的時候便看到這樣一番場景,淩落歪倒在滾椅上不省人事,他的手輕搭在一旁的桌上,手邊散落着一疊紛雜的紙片。淩肅大步過去,抱起淩落,把他放到躺椅上,蓋上薄毯。不多時,神醫便趕到了,那赫然便是顧申。顧申為何在此,他不是朝廷的太醫嗎?這又是另一個說來話長的故事了。只見他俯身聽了聽淩落的心跳,伸手在他胸口的幾處穴位上揉捏幾下,沒過多久,便聽得淩落哼的一聲,醒轉過來。

“小落!”

淩落睜開眼睛,看清眼前的情形,便要坐起來。

“別動,”顧申輕輕按住他,“你狼狽的樣子我看得還少嗎?身體不好就該好好養着,偏又整出這許多幺蛾子。”

“誰給他看這些的!”

“不怪他們,是我命人拿來的。”

“落兒!你看到了,姓薛的對你全無情義,他嬌妻幼兒在懷猶不滿足,竟還尚了公主,現在都快一手遮天了!”

“爹你說這些做什麽,三年前,從他要我死的那一刻起,我已經不再肖想什麽了。我只是不甘心,為什麽我要在角落裏默默死去,而他卻在陽光下過得恣意潇灑。”

“你能這樣想最好。等着吧,等爹爹大業既成,必讓他匍匐于你的腳下。”

“只盼他不要污了我的墳頭才好。”

“這孩子!又說傻話!”

“啊。。。啊。。咯咯。。“

“夫君,你看,寶寶笑了呢。真可愛。”

“夫君?”

“嗯?什麽?”

“想什麽呢?這麽出神。看,寶寶都不高興了。是不是啊寶寶?是不是?”

“你帶孩子,我出去一下。”

“诶,夫君?夫君!”

“消息屬實?”

“是的,主子。屬下打探到就在城郊。”

“他。。。好嗎?”

“。。。不太好。”

“什麽是不太好!說清楚!”

“他坐在滾椅上。。。神情恹恹的。。。”

“他在做什麽?”

“看婢女們放紙鳶。哦,屬下來拿到了這個。”

“紙鳶?”

“主上,這是個什麽飛禽啊?”

“海東青,一種,極北之地的鳥。”

“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是他的字跡,只是手腕似乎更沒力了。”

“主上?”

“你下去吧。繼續看着,別吓着了他。”

“是。”

太好了,你沒死。。。我就知道。。。我知道你不會死的。。。

以往種種,一筆勾銷吧,我對不起你,你又何嘗對得起我,所以,我們重新來過。。。

罷了,這段日子,雲想衣裳花想容。。。卻不知是我魔怔了,還是你本是個妖精。

☆、改面

“我是妖精你待如何?處置我嗎?”原來薛則瑞已經不知不覺地将他心中所思所想說了出來。

“你。。。”

“想說我怎麽在這裏?我可是令夫人請來的客人。”

“你。。。的腿。。。”

“沒有問題,只是不适合再走路罷了。”淩落低垂着雙眼,神色平靜。

“對不起。。。”

三年啊,蹉跎了兩個三年,兜兜轉轉,還是要回到原點。兩個人,已不是當年那個愣頭愣腦的青頭小子了。

曾經年少輕狂,已是過眼雲煙,風過水面,空餘一聲嘆息。恰如詩中雲,“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老爺,老爺。。。咦,公子您在這?夫人正請您過去呢。”

“這位,想必就是鼎鼎大名的晚照公子?”

“大名不敢當,不過略有些薄技。”

“呵呵,公子過謙了,公子的大名,可連我這深閨婦人都有所耳聞呢。咦,夫君,你與公子相識?”

“不過偶然碰見罷了。”薛則瑞正要開口,淩落搶先一步出了聲。

“哦,呵呵。。。小棋,看茶。”

“不忙,先看看孩子吧。”

“哦,是,是。小棋!”

“是,夫人。”

“夫人,孩子怎麽了?”

“你呀,你這個做爹的是萬事不關心,方才叫你逗逗諾兒也不樂意。孩子滿周歲了,是該請個人來看看的。剛好這幾日啊,小家夥哭鬧不止,也不知是不是沖撞了什麽。”

“婦人家家的最是輕信這個,再說。。。”薛則瑞不懂,淩落什麽時候會這些玩意,并且自己竟然沒打探出來,

正說話間,孩子抱來了。

“諾兒怎麽了?諾兒乖啊。”薛夫人接過襁褓,問小棋,“好好的怎麽又哭成這樣?”

“這。。奴婢。。。”

“把孩子給我吧。”

說來也怪,那孩子自從到了淩落懷中,便奇跡般的止住了哭聲,甚至還咯咯地笑了幾聲。

“看來諾兒跟公子有緣呢。”

淩落不語,只把手放在小孩的額頭上,良久方才開口,“內裏虛邪,應與府上三年之禍有關,此子是早夭之相。”

“什麽?!三年。。。三年前。。。公子!可有辦法救救我兒?”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夫君!”

“公子,可有化解之法?”

“此子命中有此大劫,若過了此劫,則一生順遂,若過不了。。。”

“過不了怎樣?”

“夫人不會想知道的。”

“那。。。”

“夫人這可有香案?”

“有,公子裏邊請。”

香爐裏擺着三柱大香,淩落手搭在小孩兒的脈門上,微閉着眼睛,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他猛然睜開眼睛,俄頃,噴出一口鮮血。

“哇。。哇。。哇。。”

“小落!!!”薛則瑞什麽都顧不得了,大步過去,接住軟倒的淩落。薛則瑞從來沒有這麽心疼過,大概這就是動心與不動的區別吧,不愛時,冷眼旁觀,愛上了,卻又覺得他的一舉一動仿佛都能拉扯自己的心。

“速請大夫!”薛則瑞把手伸過淩落的膝彎,便要抱他起來,不料淩落此時卻突然睜開眼睛,制止了他的動作。

“小落聽話,你臉色好蒼白,剛才還吐血了。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我們去床上歇會好不好?”

“薛則瑞,你在。。。玩。。。什麽把戲。。。”

“咱乖,我沒玩什麽把戲,我知道你恨我、怨我,等你好了,有力氣了,随便打我個幾十下出出氣。你現在真的很虛弱。”

淩落推開薛則瑞,勉力坐直身子,手仍搭在小嬰兒的命門上。這下薛則瑞就是再遲鈍也瞧出端倪了,“你給他輸了什麽?你瘋了!”

淩落卻連擡眼看他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将身體的重量交付到扶手上,努力維持住坐姿。而懷中的小嬰兒不知是不是覺察出什麽,不哭不鬧,安靜得很,偶爾還用自己的小手去勾淩落的衣袖,似乎對他甚為依賴。

“夠了!”

“成功了。。。”

“什麽成功了?”薛則瑞還未反應過來,便看到淩落嘴角露出一個凄絕的微笑,如那天斷線的紙鳶一般,脫力般的倒在椅背上,握住嬰兒手腕的手也松開了。

“小落!!!”

薛則瑞奔過去,把他綿軟的身子扶正,命小厮扶着他的肩膀和頭部,開始給他做心髒按摩。三年間,他幾乎一有閑暇,就泡在太醫館,央求德高望重的老太醫傳授他急救與護理知識,如今,已學有小成。

然而,忙活了半天,淩落仍是一絲反應也無,他的嘴角甚至還挂着微笑,若不是那過于蒼白的臉色,以及那幾乎斷絕的呼吸,粗略看去,便會以為他不過是累極小憩罷了。

“小落!小落!你給點反應啊!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報複我嗎?”

“老爺,大夫來了。”

薛則瑞仿佛看到了救星般的,“大夫,快!”

那大夫抓起淩落垂落在一旁的手,細細診了一會,“老夫似乎感覺這位公子的生命力在不斷流失。”

“廢話!”

“将軍聽老夫說完。生命力也稱元氣,是一股看不見的氣流,可以這麽說,人之所以活着,只憑這股氣在支撐着。”

“老夫日前機緣巧合得一大還丹,服之可恢複元氣,只是這位公子終究是福薄之人,只怕不出一年。。。”

“住嘴!你不說你這藥有用嗎?既然都恢複了,他怎麽還會。。。”

“這位公子已然病入膏肓,藥石罔靈,莫說老夫,便是太上仙尊來了也救不得了。”

“住口!住口!庸醫,分明是你的推脫之辭!”

“将軍要不信,那老夫也沒辦法了。”

“老爺,晚照公子看起來更不好了!”

“将軍,服藥吧。”薛則瑞接過藥丸,放到嘴裏嚼碎,然後一手托住淩落的後腦勺,吻了過去,用舌頭把藥泥渡過去。

或許是感覺出了苦意,淩落不适地皺了皺眉。

“小落?”薛則瑞半蹲在滾椅旁,小心地摟着淩落,讓他靠進自己的懷裏。

大夫俯下身來,扒了扒淩落的眼皮,看瞳孔已經收縮到正常大小,這才放下心來,“老夫還要施針一番催發藥性,不知此處可有床榻?”

“有,在裏間。”

薛則瑞抱起淩落轉入屏風,把他輕輕地放到榻上,像對待珍貴的寶物一般,他還細心地取來墊子,把他的背墊高點。淩落這時已經有些清醒了,只是還虛得很,從四肢百骸傳來的虛軟讓他的心上也一陣陣無力。自己或許是大限将至了吧,他回想起之前身子最不好的時候也沒有過這麽頻繁的暈厥,每次都像是死過一樣。也難怪呢,這段時間,總是夢見母親,每次都是心悸從夢中驚醒,然後就再難以入睡,總要等到支撐不住暈過去之後才能睡個安穩覺。。。

正想着,突然唇上就傳來一陣濕意,原來是薛則瑞拿棉簽沾水溫潤自己的唇。

薛則瑞啊薛則瑞,我有些看不懂你了。如果是施舍,那麽我“昏迷”的時候為什麽還要裝呢?

☆、挽回

淩落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晚上。他覺得胸口有些憋悶,低頭一看,卻見一只手橫在自己的胸腹間。他不悅地皺眉,推了推身邊熟睡的人。薛則瑞其實早就醒了,他只是舍不得睜眼,怕破壞這一刻難得的靜谧,可眼下淩落推他,他便不得不裝做剛剛清醒。

“嗯?小落!你醒啦?你感覺怎麽樣?還難受嗎?那個。。。你。。。晚上的時候你一直說冷,所以我就。。。我就。。。”

“那便,多謝将軍了。淩某既已無礙,還請将軍移步貴寝,莫讓貴夫人深閨寂寞。”

“小落,你。。。你可是怪我?”

“将軍這說的哪裏話,既是陌路,何來怪與不怪之說。淩某累了,将軍自便。”說罷,淩落仿佛倦極似的自顧自地閉上眼睛,只留薛則瑞呆怔地坐在床上。他不氣不惱,只是不在乎。若他還有一絲愛我,此刻就應該把我趕下床,怕是真的冷透了心,一心只把我當陌生人。也罷,我便求得他原諒吧。烈女怕纏男,烈男。。。

因此,淩落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便看到一樁木頭筆直筆直地立在床邊。薛則瑞光着上身,跪得端正無比,背上竟還背着一捆荊條。也虧得因為淩落身子骨弱,這間屋子比尋常房間要暖和得多,否則這數九寒天,饒是薛則瑞身強力壯,也不一定能受得住。

“這又是做的什麽?”淩落面無表情地問道。

“小落,你要多笑笑,老板着一張臉,不好看了。”

“不愛看盡可以不看,又沒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

“愛看!愛看!小落你怎麽樣都好看!”

“。。。。。。”

“那個,小落啊,你知道我嘴笨,老是說錯話,可我接下來的話,你一定要聽我說完,聽完你如果覺得生氣,再用它打我一頓!”說着,薛則瑞從背後抽出一根手腕粗的荊條。

“小落,咱兩也許多年了吧,一直誤會來誤會去,動辄就分開,也沒好好愛過一場,想想挺可惜的。我薛則瑞也三十了吧,用你們文人的話來說,這叫而立。。。”

“你到底想說什麽?”

“不是說好不打斷我的嗎?好吧,長話短說,淩落,我薛則瑞心悅你!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薛則瑞閉着眼把這句話喊完。

此時,門外。

“夫人,咱們昨日讨論的是這套方案嗎?”

“怕是要遭,說好的懷柔政策分明是苦肉計,怎麽繞到這上面來了?夫君真是笨死了。”

果然,裏頭淩落當即就發了脾氣。

“薛則瑞,你好大的臉!你。。。咳、咳、咳。。。”

“小落!小落你別急!”薛則瑞這下什麽都顧不得,三下兩下除了荊條,就爬上床扶起淩落,讓他躺在自己的臂彎裏,給他揉胸口順氣。門外那兩人一看這情況,也都推開門跑了進來。淩落好不容易緩了過來,睜開眼看到那兩個女的,頓時又羞又惱又氣,一口氣上不來,竟一下子暈厥過去。

“小落!”

屋內三人頓時慌了,又是揉胸又是拍背,還掐了一會人中,才又将他救醒。

“滾。。。”

“小落你說什麽?”淩落因為身子太過虛弱,說出來的幾乎是氣音。

“滾!”聲音陡然拔高,并且掙紮着要從薛則瑞懷裏出來。

“小落!小落你別激動!我滾、我滾,我馬上就滾!但你要先睡好嗎?我安頓你睡了我再。。。”

淩落看着那張焦急的已經染上風霜的臉,覺得從來沒有這麽累過。薛則瑞,你知不知道,破鏡重圓,終有裂痕吶。。。何況,我已經沒有時間陪你耗了。

他閉上眼睛,任淚水流入發跡,恍惚,看到了那年城郊,策馬風流的少年郎。。。

淩落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屋內靜得可,只有燈花不斷掉落的聲音啪啪作響。

“水。。。”

“公子您醒了?”一雙素手托起他的頭,一股清流湧入喉間,燒灼的感覺瞬間消退了許多。

“公子可好些了?可還要喝水?”

淩落搖搖頭,靜靜地看着女子,不語。

“奴婢名素芊,是夫人派來伺候公子的。”

淩落低低地應了一聲,閉上眼睛又要睡去,忽聽得門口一陣喧嘩。

“外面,什麽動靜?”

豈料,素芊竟徑直跪在地上,“公子,你可憐可憐老爺吧,老爺縱然有錯,這樣的懲罰也夠了!”

“什麽?”

“您昏睡了三天,這三日裏,老爺就跪在外頭。您也知道這是什麽季節,好人在外頭尚且凍得受不了,何況只着單衣。老爺每每昏迷在外頭,奴才們給擡回去,只要一醒,必定會不顧勸阻繼續出去。。。偏偏老爺還不讓跟您說,可奴婢、奴婢實在是沒辦法啊!這樣子下去,不說性命堪憂,就是那雙腿,也要先廢了啊!”

他的腿上有舊疾。。。蠢貨。。。蠢貨!淩落的心上竟有一絲動搖,不,說不準是她拿話匡我的。思及此處,淩落只把眼睛又閉上了,淡淡地說了聲,“知道了。”

“公子!”

“老爺!您怎麽了老爺?”

“快去打熱水來!”

“老爺。。。”

淩落費力地把身子轉向裏面,強迫自己不去聽,卻抵擋不住聲音不絕如縷。他用手撐床,直直坐起身來,由于起來得太猛,他一陣眩暈,又要倒回去。素芊唬了一跳,忙奔上前去攙扶。

“去。。。看看。”

“公子您。。。奴婢去替您看吧,您身子骨弱。您只讓奴婢帶句話給老爺,便比什麽都管用。”

“你去。。。我換下來的衣物。。。一張紙。。。”

素芊聞言,慢慢扶淩落躺下,自己去一旁折疊好的衣物上翻找,果然找到一張紙。

“公子,是不是這個?”

淩落點點頭。

素芊高興地答應了一聲,蹦蹦跳跳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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