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坦誠
素芊走後,淩落躺在床上想了很久。自從那日無意之中知曉自己的身世之後,他便已心存死志。可自己死便死了,何苦再拉一個人進來。薛則瑞,你讓我怎麽答應跟你在一起?怎麽忍心?可死生不複相見,我做不到,對不起我真的做不到。
想着想着,淩落忍不住落下淚來。二十多年來的信仰全然轟塌,天知道他是怎麽忍到現在。可是以他如今虛弱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這樣大悲的情緒,很快便覺得喘不上氣來。淩落揪緊胸前的衣服,大口呼吸着,一只手掙紮着去摸枕頭底下的藥。卻不料仰躺的身子根本動彈不了,反手過去根本摸索不到。
“救。。。呼。。。”淩落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掃翻了床頭的杯子,一聲脆響,屋內湧入人來,淩落這才放心地閉上眼睛。
當他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最先感受到手被人緊緊抓着,貼在一個有些溫涼的臉上。他輕輕動了動指尖,立刻就被人握住,耳邊又傳來熟悉的呼喚。小落。。。小落。。。
“小落,你怎麽還不睜開眼睛呢?是不想看見我嗎?”
“小落,你的手好冷,我幫你暖暖吧。”
“小落,你的身體太虛弱啦,動不動就暈倒,日後可要好好補補啊。”
這個,傻子。。。
淩落低低咳嗽幾聲,馬上有一只手在自己的胸口輕輕揉摁,嘴唇一熱,一口水渡了進來。
“好點了嗎?”
“小落,你醒來就睜眼好嗎?你知道嗎?你睡着的時候,呼吸那麽弱,那麽輕,我總是害怕。。。嗚。。。”
一只手,拭幹他眼角的淚。
“多。。。大。。。的人。。。了。。。”
“嗚。。。小落。。。嗚。。。”薛則瑞開始還是小聲地啜泣,最後索性放聲大哭,他把頭虛虛地枕在淩落單薄的胸膛,眷戀着那微涼的氣息。
接下來就是很平淡的生活了,兩人仿佛真的盡棄前嫌一般,自覺開啓老夫老妻模式。
“你要帶我去哪?”淩落眼睛上蒙着塊黑布,覺得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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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了,啊,再忍忍。”
淩落便不再說話,他覺得這幾天的場景真是連夢裏都不曾出現過,從未發現薛則瑞是一個如此黏糊的人,想是重逢來的一系列驚吓讓他不安了吧,喂飯抱着,說話抱着,睡覺就更不用說了,就連現在,一只手推着滾椅,一只手還要緊緊握着自己,生怕自己消失不見似的。淩落不敢想,若自己真的不見了,他會怎麽樣。
正想着,就聽見吱呀一聲門推開的聲音,然後滾椅停了。淩落覺得自己仿佛被暖爐包圍了一般,舒服地只想睡去。然後黑布被撤去,取而代之的一只幹燥的大手。
過了很久,“你慢慢睜開。。。”
“怎麽樣?寶貝兒,不賴吧?”
“你。。。”
“我知道你又要說了,我薛則瑞呢,是個粗人,不懂你們文人矜持那一套。好了好了,現在就咱兩,還怕被人聽去不成?你還沒說怎麽樣呢?滿意不?”
“看來薛将軍這些年積蓄不少,沒少收受底下人的孝敬吧?”
“小落,我就喜歡聽你多說幾個字,真的,我聽着特別高興。你看啊,咱有了這地龍,以後關上門光着腳走路都沒問題,對你身體也造不成傷害。你要是不喜歡在床上那個那個,我們也可以在地板上。。。”
“薛則瑞!”
“好了好了,不氣啊,我下流,我禽獸!犯不着跟我這種人生氣,啊,不值的。”薛則瑞連忙蹲下來,一手扶着淩落的肩膀,一手在他的胸口一下一下地按摩着,就怕他再發病。
淩落喘了一口氣,“薛則瑞,夠了。”
“不夠,都是我不好,要不咱到床上歇會?”
“我沒事,你站起來吧,剛蹲得那麽猛,腿還要不要了?”
“小落,你、你在關心我嗎?”
“是啊,怕你殘廢了自顧不暇。”
“小落,我很高興你能接受我的照顧,你放心,就算我殘廢了也能伺候好你。”
傻子,我是怕我時間不多了,不想再浪費了而已。
“你不是說還有東西要給我,在哪?”
“喏。”
淩落接過一看,是一個方形的黑漆木盒,盒子四面雕刻着瓊花,淩落慢慢撫摸着上面的紋路。
薛則瑞見他神色有異,忙說:“你喜歡這種花啊,我找人植幾株過來。”
“不必了,南橘北枳,花也大抵如此。”
“哦,呵呵,快、快打開吧。”
淩落打開盒子,一塊通體碧綠的指環靜靜地躺在那裏,那是,飛弋營的印信。
“你。。。”
“我從未打開過,不知道你們,竟是用指環作為信物,那個。。。在我爹身上找到的。。。已經碎了。。。不過我找人解決了,你看看是不是天衣無縫?”
“。。。這是我娘的遺物。”
“啊?這。。。”
“謝謝你。”
“不、不用。。。”
“子圭,我累了,你能抱我進去嗎?”
“我、我。。。”
“你怎麽了?喘這麽厲害?”
“。。。”薛則瑞暗罵自己混蛋,這就忍不住了。這下好了,在小落面前出醜了吧。
“子圭?”
“我、我抱你。”薛則瑞忍者下腹的不适,裝作很正常地樣子輕柔地抱起淩落,把他放到裏間床上,還給他脫了鞋襪,把他塞進被子裏,轉身就要走。“我想起有些東西沒拿,我去去就來。”
不料衣角卻被勾住了,“大冬天的沖冷水,也不怕涼着了。”
“小落你。。。”
“我幫你。”
“小落!”
“幹什麽?來,坐下。會憋壞的。”
聽到這句話,薛則瑞覺得他的氣越來越喘不勻了,他的小落怎麽突然間這麽、這麽。。。
沒等薛則瑞思索出什麽原因,便覺得下體一涼,那個物體不知何時已暴露在空氣中。
“小落,你不必。。。這不該是你做的。。。”薛則瑞讷讷說不出話來。
淩落已經摸上那高高聳立的物件了,他的手比薛則瑞小一些,卻也是骨節分明,十分好看,因為常年不見天日,這雙手顯得比常人白皙些。
薛則瑞不由得看呆了,陽物上傳來的酥酥麻麻的觸感,更是令他舒服得只想喟嘆。
淩落一只手握住玉勢,一只手上下摩挲着,不多時,一股白濁噴湧而出,盡數落入淩落手中。薛則瑞不由得低低地啊了一聲。
“這麽猴急?”淩落嗤笑。
“。。。”薛則瑞原本就紅光滿面的臉瞬間更紅了。
“啊,你的手。對不起。。。”
“你一天要說幾次對不起啊。”淩落不甚在意地扯過一旁的白布擦盡。
雖然是這樣,但薛則瑞還是不放心地命人擡來浴桶,把人抱進去裏裏外外泡了一遍,就怕染上一絲污穢。
之後的之後,夜深了,二人相擁而眠。
☆、結束
平靜悠長的日子過得很快,快得幾乎令人忽視那些傷痛的過往,以及,看不見出路的未來。
皇帝病危。
“我要進宮。”
“你瘋了?這個時候別人避開還來不及,你偏要往前湊?”
“有件事情我必須去确認。子圭,我知道我很自私,沒有顧及你的感受,如果這次我能活着出來。。。”
薛則瑞捂住他的嘴,眼神平靜而溫柔,“我和你一起去。”
淩落看了他半晌,笑了,“好。”
東直門。
“何人?請出示令牌。”
“原來是袁天師的高徒,您請進,請進。”
張德隆一身奴仆裝扮,推着淩落行走在宮牆內圍。
“公子,我們這樣做好嗎?”
“這是我能想到的辦法。”
“可萬一薛将軍醒來。。。”
“你忘了我跟你說過什麽?”
“。。。是。奴才錯了。”
承宣殿。
“咳、咳。。。高德、高德。。。水。。。”
帷幕重重,燭火昏暗,窗簾上的人影影影綽綽。
一只溫柔的手輕緩地托起榻上人的頭,慢慢地喂進一杯清茶。
夏帝覺得喉間的灼燒感減輕了許多,他緩緩睜開眼睛,“铮、铮兒?”
淩落今日一身飄逸長衫,未束冠,只拿一條白色絲帶将青絲随意绾起,在燭火搖曳之下,竟辨不出男女。
夏帝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那個女子,也是這般照料病中的自己。
“铮兒,是你嗎?你來接我了?”
“是我。”
“你。。。落兒?”
“是我。”
“你。。。怎麽。。。”
淩落不語,只徑自解開他胸前的衣襟,果然是一只朱雀。
“這是什麽。。。”
“朱雀,夏國的神鳥。夏氏一族的男丁但凡過了二十五歲,左胸都會顯現出這樣的标志。”
“每個人。。。都會?”
“是。但此圖騰有害。大司命說,朱雀神鳥能庇佑一族生生不息,同時也能侵蝕人的生命力。因此,夏氏一族的男丁大多早亡,鮮少有活過三十五歲。”
“公子,你是夏氏後裔,是陛下之子。”“高德”緩緩從屏風後轉出。
一語既出,夏帝已說不出話來,只聽高德繼續說,“公子,你知道陛下是如何逃脫這個魔咒的嗎?那是因為你的母親,她是霓族後裔,做了法使自己的生命力強加在他的身上,可她并非夏族人,此法并不可行。而她那時身上懷着你!她輸送的是你的生命力!”
“你不是高德!你是誰?”
“故友相見,汝南王一切都好?”
“淩!肅!”
“爹爹。。。”
淩肅沒看他,“你不是知道了嗎?他才是你爹爹。”
“淩肅你!這不可能。。。不可能。。。”
“來,落兒乖,讓你親生父親看看。”淩肅面帶微笑地走到淩落跟前,慢條斯理地一層層解開他的衣服,淡薄的胸膛暴露在空氣中,一只火紅色的朱雀展翅欲飛,身後烈火焚燒。
“不可能。。。不可能!”夏帝掙紮着從床上坐起來,一只手撐着床沿,一只手顫顫巍巍地要去觸碰淩落胸前的朱雀。因為感覺到涼意,淩落的身子瑟縮了一下,他垂下頭,表情痛苦,似在隐忍着什麽。淩肅怕他犯病,掰開他的嘴給他喂了兩粒藥。
“你!”
“铮兒的死都是因為你!落兒從小體弱多病也是你害的!你不會知道這二十幾年他多少次一腳踏進鬼門關,就為了讓你多活這十年。可笑你竟以為铮兒不愛你,她愛你愛得心裏都容不下肚子裏的骨肉,更別說是我。。。”
這時,一陣風吹來,發出呼呼的聲響,床簾飄動,在昏暗的光線中顯得有些詭谲。
“铮兒。。。”
“你還有臉叫她。铮兒?铮兒一直就在這裏,她一直在看着,看着你和自己的親身兒子颠鸾倒鳳,違背倫常!”
“铮兒,不!我沒有!”
風停了。
“铮兒!!!別走!!铮。。。”夏帝半個身子探出床沿,一只手僵直着伸出去,像是要抓住什麽。時間就定格在這一刻,他死了。
淩落低聲地啊了一聲,他并沒有料到死亡來得如此猝不及防,在他還沒有選擇面對的時候。
“有刺客!來人啊!”
“保護皇上!”
殿外一陣喧嘩,似乎是羽林軍出動了。薛則瑞,當你醒來的時候,是否我又成了你被封存的回憶?
這是的淩肅也有些慌了,他上來推着淩落,就要往密道而去。淩落不知哪來的力氣,将他反手一推,“你走吧。”
“一起走!”
“我有辦法脫身。”
“你能怎麽脫身,不過要去送死!”淩肅低吼。
“別忘了我現在的身份是袁天師的弟子,他們不敢把我怎麽樣。”
“進裏面,搜!”
“來不及了,快走。走!”淩落捂着胸口低低咳嗽。
淩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消失在密道深處。
淩落看着密道門合上,瞧不出一絲痕跡,這才整理好自己的衣物,操縱着滾椅而出。殿外不知何時已聚集了一大批的人,宮妃,皇子,大臣。。。見他出來,剎那間鴉雀無聲。
“淩落。。。你。。。你。。。”
“淩落?三年前那個男寵?”
“他怎麽在這裏?”
“是啊。。。”
淩落不理會他們的竊竊私語,“陛下殡天了。”
“什麽?!”
“陛下!陛下——啊!”
“高德呢?高公公呢?”
“高德公公也跟着去了。”
“是你!是你害死了陛下!”
“陛下重病而亡。”
“陛下有恙,為何無人侍疾,卻任由你這個外人出現在這裏!快說!你做了什麽?”
“來人!将這個賊子給我拿下!”
“且慢!”
“舅舅,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淩落沒有理他,他微低着頭,神色莫測,“別有枝牙,不是人間富貴花。”
“廢話什麽!将這個弑君逆賊亂箭射死!”
“我看誰敢!”
“不!!!”一個人影擋在他身前。
“薛。。。”
“你這個騙子!”薛則瑞吃力地抵擋越來越多的羽箭。
承宣殿外剎時成了修羅場,不斷有人倒下,血流成河。
“啊!!!”
“這是怎麽回事?怎麽不分對象?”
“傀儡。。。他們被操縱了!”
“薛則瑞,你快走!走啊!你不要再管我了。。。”
“薛則瑞,你為什麽沒有。。。忘記我。。。”
薛則瑞在前頭咬牙,終于沒忍住吼了一句,“閉嘴!你想擺脫我,沒門!這輩子我沒看住你,下輩子、下下輩子,我定緊緊跟随,千萬不要說什麽黃泉碧落終不見的廢話,也不要偷偷去死。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時候給我下藥的,但我只告訴你一句話,三年前之所以忘記你,是因為不夠愛。。。”
“哈哈哈。。。真是感人肺腑啊。。。”一個身着粉色輕紗的女子由遠及近,妖豔不似凡間人。
“雪姬!你沒死?!”
“我沒死。可你們該去死了。”
“不!!!——小——落!!!”
連發三箭,一箭正中後心。一口血噴出,在雪白的衣衫上形成點點梅花,凄絕,驚心。
“小落。。。小落。。。不準死。。。別死。。。”
“薛。。。對不。。。”
“不!!!——”
又是三箭連發。
“哈哈哈。。。就讓你們做對比翼鳥吧,也算是我仁慈了。”
薛則瑞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抱緊身前的愛人,“黃泉路上。。。一起走,下輩子。。。要在一處。。。一起長大。。。一起。。。”
此情已自成追憶,零落鴛鴦,雨歇微涼,多少年景,終成夢。
End
☆、一句話微小說
1、薛則瑞是一個口是心非的人,他第一次見淩落驚為天人,卻打死也沒承認過。
2、淩落覺得薛則瑞這個人太粗魯了,一點也不符合自己的審美,但他溫柔起來能溺死人。
3、小諾的眼睛很像他,孩子的父親很喜歡。
4、薛夫人其實很羨慕他們,如果可以,她會遇到一個良人。
5、那年桃花時節,一棵樹,一雙人。
☆、番外一:自白
“寧為百夫長,甚作一書生。”
則瑞這個名字是我母親取的,如斯美玉,端方君子。但我一點也不喜歡擁有如此秀氣寓意的名字,覺得它有損我的“英名”。
從小,我就在軍營裏,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一過就是十幾年。軍營裏崇尚的是“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的肅殺,以及“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的豪邁。所以,當我看到那個人的時候,我心裏是鄙夷的,怎麽會有這麽娘們兮兮病病殃殃的男人,虧他也算是将門之後。這時候的我還不知道,這個我十分看不上的男人會在日後與我糾纏不清,分分合合,直至最後的,追悔莫及。如果我知道,我不會在那日選擇與他相見,或許,便足以修改一生的命數。
看到父親死的那一剎那,其實我并沒有想象中的悲傷,他一直在利用我,我知道。可是不該啊,怎麽能是他呢?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吶。可,怎麽又不能是他呢?
後來啊,我們錯過了彼此的第一個三年。我忘了他。以至于他在泥潭中苦苦掙紮,而我卻志得意滿,盡享人生樂事。心仿佛空出一塊。原來在不知不覺間,情毒已深入骨髓,而我卻渾然不覺。
再後來,我做了一件讓我後悔終身的錯事。
“你跟在那皇帝身邊那麽久,一定很習慣這種事吧。”我這樣羞辱他。
其實我只是氣極,氣他的不自愛。那日我終于恢複記憶,卻不知所謂的記憶是被篡改過的。在我的“回憶”裏,他是自願待在皇帝身邊,為了名利榮華。
我狠狠地折騰了他,并在最後留他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小木屋裏。我在賭,他的人很快就會找到這,他那麽能耐,大概,是不會有事的吧。
可是我料錯了,這場傷病,讓他昏迷了整整一年,幾次險象環生,以至于那天大夫說,他撐不了多久了。
我心如刀絞。
大概我薛則瑞這輩子,也就對不起這一人了。
翩翩少年,君子如玉,而今卻,形容枯槁。
數不清多少次從夢中驚醒,孤山殘陽,一座孤墳。
“子圭。。。子圭。。。子圭。。。”
“小落?小落你來啦?”
“子圭。。。”
“小落你在哪?”
“與君今日長相離,窮盡碧落終不見。”
“小落!”
小落,我聽說過一個故事,“為伊判作夢中人,長向畫圖清液喚真真。”
☆、番外二:福利
經年已過,又是一年花朝節。
話說這花朝,民警傳說那是祭奠花神的日子。因此,每逢這二月二,京都的女子,均三五成群到郊外踏青,放放河燈,祈禱自身心靈手巧,家庭美滿。
這日,淩落身上略爽利了些,便提議衆人一同上紫霞山游玩,自然遭到了衆人的一致反對。
“你就瞎折騰吧,這才剛好些,到山上再受了風,你還要不要好了?”
“是啊,哥,你現在的身體不宜勞累,怎能行這麽遠的路,你還是聽丹兒姐姐的話,咱們折一些花,到了晚上,聚在一起吃一頓,這節就算過了。”小寶緊接着說。
“你們兩個不要再說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再說整日在床上躺着,骨頭都要懶了,不是說适當走走有助于恢複嗎?況且我也不是要爬山,咱就在山腳下走走,感受一下春天的氣息,不好嗎?”
“可。。。。。。”
“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了,快點去準備吧,這都什麽時辰了,再不去就晚了。”
“那。。好吧。”
于是,淩落一行三人便乘車前往紫霞山。
丹兒和小寶仔細将淩落扶上了馬車,馬車內被褥、火爐,一應俱全,小寶扶淩落靠坐在車廂一角,讓他背抵着車廂內壁,将淩落的腳小心擡上座位,一邊蛋兒趕忙将棉被給淩落蓋上,以免他受涼。
淩落看着好笑,便說,“你們兩個不要再忙了,丹兒,把被子拿開吧,車廂內挺暖和的,你們這樣,讓我覺得我好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
“不要胡說!”,丹兒嗔看他一眼,“還是小心為上,才好一些了,又想受罪是不是?你就是經常這般不愛惜自己,這身子才會七勞八損的,總好不了。”
淩落一開始還能強打精神,與他們玩笑,漸漸地便覺得有些坐不住了,神情也恹恹的,小寶一看淩落臉色不對,便同丹兒一起小心地扶淩落躺了下來,除了鞋襪,将棉被蓋至肩部。淩落心下感嘆這身子果然不中用了,便放軟身子任他們作為,一開始他還能保持清明,久而久之在熏香的作用下便昏昏欲睡,放任自己沉入夢境。
又過了一段,馬車停了下來。
“哥,哥,醒醒。”小寶輕搖淩落。
淩落哼了一聲,慢慢睜開眼睛。
“到了?”說着便要起身,無奈剛醒無甚力氣,在加上頭暈,手一軟便要跌下,小寶唬了一跳,忙用雙手撐住淩落的腋下,将他扶坐起來,丹兒為他仔細套上了鞋襪,再拿過一件狐裘披風為他系上,二人再小心地将淩落扶下馬車。
甫一下地,淩落便有些站立不住,丹兒二人連忙将他往一塊巨石上引,無奈淩落邁不開步子,渾身的重量也都在小寶身上,根本走不了路。好在這一帶都是草坪,周圍也有很多席地而坐的人。二人便扶淩落坐下,小寶掏出随身攜帶的藥瓶,倒出幾粒,給他吃了,又喂他喝了水,又坐了好一會兒,淩落才慢慢緩過勁來,便說要站起來。小寶便兩手撐住他的腋下,丹兒扶住他的腰身,二人合力将他撐立起來。不料剛站起來,人一下子就暈厥過去了,三人齊齊跌倒在地。這下可把二人唬得不清,小寶連忙去扶淩落起來,無奈淩落身子發沉,他年小體弱根本扶不起來,只好讓他仰躺在地,用力掐住他的人中,丹兒則解開他上衣的兩個扣子,一下一下地給他輕撫胸口。過了好一陣子,淩落這才清醒過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現四周圍滿了人。
“我怎麽了?”淩落弱聲問。
“怎麽了?不讓長途跋涉你非來,這下好了吧,暈倒了吧,丢不丢人你!”
淩落自知理虧,也不作分辯。這時車夫上前把淩落抱上馬車,便啓程回去了。
淩落由于剛才躺到地上受了涼,漸漸地便有些起燒了,一開始他還能保持清醒,後來人也迷糊過去了。
馬車進了院子,還是由這個車夫将淩落抱進房間。淩落這時已經完全沒了意識,腦袋随着車夫的動作一仰一仰的,細弱的脖子彷佛過不了多久就會折斷似的。進了房間,下人都忙亂起來,端水的端水,燒爐子的燒爐子,車夫動作輕柔地将淩落放到床上,為他除了鞋襪,再蓋上被子。
而這一切都被丹兒看在眼中,心中仿佛有什麽一閃而過。
本以為這回淩落怎麽也得昏迷個三五天,好不容易過個節又要錯過了,不成想,過了三個時辰,他便掙紮着醒了過來。
“小落你。。。”
“現在。。。什麽時辰了。。。沒。。。錯過。。。晚上那一頓吧。。。”淩落剛醒來,氣力不濟,說這幾個字,便覺得喘不上氣來。
“都什麽時候了,你怎麽就記着這個,你這個樣子,怎麽,怎麽。。。”
“別、別哭。。。”淩落費力擡起手,想擦拭丹兒臉上的淚,不料手似有千鈞重,剛擡起一點,便又重重落下。丹兒見狀,連忙用自己的雙手緊握住淩落的手,将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因為淩落的堅持,丹兒便吩咐下人紛紛準備起來,淩落也抓緊時間閉目養神。由于淩落還沒有降溫,小寶便在一旁給他擦拭身體。只見小厮将葉回的上半身扶靠在自己身上,小寶輕柔地将淩落的衣物除去,由于身上無力,淩落的身體軟得跟一灘爛泥似的,完全支撐不住坐姿,小厮的手一松,淩落便要倒下去,唬得小厮連忙雙手撐住淩落軟趴趴的雙臂,不想這一下耗盡了淩落最後一絲氣力,他的頭向後仰,人也再度昏厥了過去。
“公子,公子你醒醒啊!”小厮完全慌了手腳。
“快!扶他躺下!”小寶鎮定指揮,他在太醫院跟胡太醫學了針灸之術,當下取來藥箱,在淩落的胸口、太陽穴和虎口各紮一針,不一會兒,淩落緩緩吐出一口氣,終于再度清醒了過來。這下,衆人均不敢随便動他了。淩落由于前段時間落下了咳血的病根,之前的貧血之症愈發嚴重了,稍不注意便會頭暈乏力,更有甚者,直接暈厥過去,但像這樣一日之內發作兩次的,也與他這段身子日漸虛弱又心思郁結不得疏導有關。
又歇了一陣,丹兒也來說晚餐準備好了,于是衆人又忙亂起來。
小厮這回極為輕緩地将淩落扶坐起來,小寶扶着他的頭,丹兒小心翼翼地将他的雙腿挪下床,為他穿了鞋襪,又取來衣物為他換上,再同小厮一起将他扶到一個壯漢的背上,由這個壯漢将他背到院子裏。
幾人緩緩出了房門,穿過長廊,來到院子裏,再一同輕柔地将淩落放到主座上,但由于淩落沒有一絲力氣,甫一松手,便要往下滑,不得已只好換了躺椅來。小厮在後摟住葉回的肩膀免得他滑下去,小寶半蹲扶住他的腰,丹兒指揮兩個小厮将躺椅放好,再在靠背上放上幾層軟墊,一切就緒好,再由剛才那個小厮将淩落抱到躺椅上躺好,蓋上被子,再将淩落的雙腿擡起,讓它放在前方的又一張椅子上。淩落不能多吃,便有丹兒盛了稀稀的粥,喂淩落吃了兩口,正要多吃,只見淩落擡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衆人還未反應過來,淩落便“哇”的一聲将方才的粥吐了出來,這一吐便一發不可收拾。丹兒忙命人去拿痰盂來。淩落吐到後來只剩下酸水,到最後更是“哇”的吐出一口鮮血,人也暈厥過去,便要往地上栽,衆人連忙抱住他的身子,将他扶躺回躺椅上,小寶連忙使勁掐住他的人中,丹兒和小厮在左右分別擡起他的一只手掐他的虎口,這回過了好一陣子,人中都快掐出血來了,才聽得淩落哼了一聲,幽幽醒轉了過來。丹兒連忙命人倒水給他漱口,淩落這時還有些迷瞪,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半睜着眼睛,眼珠無意識地轉動,眼神也落不到實處。
只聽得丹兒喚道:“小落,小落?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淩落這才微微轉動着頭,閉了閉眼,有氣無力地說:“我又暈倒了?”
“你還說呢?你今天可把我們吓死了,不是已經好多了嗎?怎麽還會暈倒?還一天暈倒三次?你這個樣子叫我們怎麽放心得下?你說你今天。。。”
“沒事。”淩落弱聲說。
“怎麽沒事?!”丹兒正要說什麽,便被小寶攔了下來。
“丹兒姐。。。哥哥累了,你先讓他好好休息,有什麽事等他好些了再說。”
說着,便招呼小厮将丹兒複抱回房間,伺候他躺下。
如斯病弱,不知還能撐得到幾時。
恰如今日之筵席,未開而匆匆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