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病疫

第五十三章

或許是天氣愈發變化無常,時暖時寒的緣故,城中許多人都患上了風寒病,便連許多異能者都不能幸免。最開始的時候,許多人都不當回事,以為熬一熬便能将病熬過去,可誰知這病卻接連拖了十數天也不見好轉,反而愈發嚴重。

宦娘粗通藥理,便也應着李績的請求,前去城中的醫館裏幫着抓藥。生病的人愈來愈多,藥材緊缺,診病的郎中連合眼的時間也無,宦娘也來不及回暫時的家裏,只能在醫館裏趴在櫃臺上小憩。

周邊喧鬧,煎藥的味道又甚是濃重,她睡得本就極淺,不一會兒便醒來一次。

朦朦胧胧之間,她感覺似是有人觸碰着自己的頭發,勉強眯眸一看,竟是低着頭,緩緩笑着的徐平!宦娘登時愕然驚醒,呼吸斷續,再定睛一看,卻是李績,這才松了口氣,心緒漸趨平複。

“外頭又刮風了,我看你衣着單薄,便想着給你披件外衣,不曾想竟将你驚醒了。”李績抿着唇,很是歉疚地說道。

果然,外面朔風凜凜,藥鋪外寫着燕王名號的旗子被吹得獵獵作響。宦娘連忙起身,拿着墨硯等重物鎮住桌子上的紙張,随即才遲鈍地察覺到身上披着的正是李績的黑色披風。她對着李績笑笑,伸手緊了緊披風,卻驀然又想起徐平身披紅色披風,于夜色中握着她的手,親身教她劍道時的模樣。

“如今藥材都沒了,我看你做的活計,也不過是整理藥方罷了。我看沈夫人這幾日似乎精神不大好,不若你回去家裏看看罷,适逢我無事,替你一會兒。”李績竭力将音調放得溫柔些,緩緩說道。

宦娘一聽沈晚身體似乎有礙,立刻站起身子來,神情十分緊張。她認真向着李績道謝,随即開始收拾些雜物,又細心交待李績該注意的事項。

李績一一記在心中,忽地被裏屋裏的幾個病人引去了目光。但見那幾人不住地苦苦哀吟,渾身是血,看上去煞是恐怖。他心上一驚,對着宦娘問道:“那幾人是得了什麽病?”

宦娘側頭一看,嘆了口氣,低聲道:“你不用驚惶,這病不會傳染的。這些人是大夫說要特意觀察的,他們開始時的症狀與普通的傷寒病無異,過個四五天後,傷寒病的征兆沒了,病仿佛好了,但身上卻開始一個接一個地起小血泡,密密麻麻地,奇癢無比。病患伸手去抓撓,血泡破了後并不結痂,血仍源源不斷地流着,已經有病患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了。”

李績背脊上生出一陣涼意,不敢再多看,連連慨嘆。宦娘也收回目光,複又叮囑了李績一些事情,這才起身離去。因着接連四五天都好好睡覺的緣故,宦娘直覺得腦中嗡嗡作響,難以集中精神,走的甚是緩慢。

好不容易走到了家裏頭,但見院子裏頭只有李績的妹妹李采芸和代珠兒在。采芸的性子像男孩兒一樣,一刻也不能消停,此時不知從哪裏撿了柴火來,拿在手裏,當做刀槍劍戟一般胡亂地戳。代珠兒和她姐姐代玉兒一樣,被鳳大娘細心培養,是極為标準的小家碧玉,見了采芸這幅模樣,忍不住便要教導她幾句。

代珠兒覺醒的異能乃是“貯藏”,無論多大的物件,她都可将其收入無形的囊中,待到需要時候再取出來。只可惜她精神力并不算強,且似乎也無心升級,所以如今她所能貯藏的東西并不算多,一個壯實男人手提也能提得起來。

采芸聽了代珠兒的訓話,很是不高興地撅着嘴,當即把柴火往正在刺繡的代珠兒腳下一扔。代珠兒吓了一跳,擡眸向她看去,正要再訓,餘光卻恰好瞥見宦娘,連忙起身,向着宦娘道:“宦姐姐,你回來了。你還餓麽?廚房裏還剩着些細面條,我給你熱熱可好?”

宦娘笑笑,連忙婉拒,卻聽得采芸忽地對着代珠兒發難,冷着臉喊道:“你又不是我們李家人,憑什麽教訓我!死乞白賴地跟着我大哥,沒皮沒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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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珠兒緊咬下唇,泫然欲泣,看上去楚楚可憐。宦娘眉頭微蹙,連忙快步上前,撫着采芸的肩膀,柔聲道:“快向你小嫂子道聲不對。她如今可是你大哥的側室夫人,怎麽不算是你的家裏人?”

采芸很是不快,皺着眉,轉頭向着宦娘不解道:“才不是呢!他們連成親禮都沒有!而且我大哥一直和淩昌弟弟睡在一起,根本就沒和她同房過,沒同房就不算是夫妻!”

沒有成親禮,那是因為她是側室。至于沒有同房,多半是因為李績心存芥蒂。宦娘睨了眼代珠兒哀戚的面色,連忙對着采芸說道:“誰說沒同房就不算是夫妻?你從哪裏聽來的這些混賬話?小心宦姐姐向你大哥告狀。禮成了便是夫妻,你大哥認了她,那她就是李家人。你必須好生待她才是。退一萬步講,縱然她是個不相幹的人,你也不能這樣沖人家大呼小叫。”

采芸性子雖刁蠻了些,可到底是個知曉事理的,方才雖犯倔,此時卻也肯低頭,稍稍忸怩一陣後便向代珠兒認了錯。代珠兒自然不能和小姑娘計較,摸了摸她的頭,連說沒事。

她們這動靜不小,屋子裏的人也聽得清清楚楚。沈晚在屋子裏聽見了,當即下了床榻,跨過門檻,喜道:“宦娘回來了?”

宦娘連忙快步走過去,扶着娘親,道:“是,回來了。不過一會兒還得回去,那邊缺人手,離不開我,現在是李将軍替我頂着呢。”說到李将軍三個字時,她刻意壓低了聲音,以防代珠兒聽見後多想多慮。

進了屋子,掩了門後,沈晚将裝着點心的盤子遞給宦娘,溫柔地說道:“餓了吧?先吃些東西頂着。一會兒再睡會兒罷,到了時間,娘會叫你的。”

宦娘笑笑,單單望着娘親的面容,心上便感到一陣暖意。沈晚如今才不過三十多歲,雖眼角眉梢已顯出了些疲态,但卻一點皺紋也無,正是女人最為妩媚天成的時候。宦娘并未完全繼承美人娘親的嬌豔容顏,眉眼之間像徐世韋更多些,只能稱作是清麗,實在是個不小的遺憾。

“娘親如今年紀也不算大,若是遇上什麽中意的人,不必太過在意我。”關了屋門,宦娘輕松許多,也開始開起娘親的玩笑來。

“胡鬧。娘已經老了。倒是你,遇上中意的人後,可不要顧慮重重。娘就怕拖了你的後腿。”沈晚柔聲說着,“之前的伯平挺好的,可惜早早死了。如今的李将軍也是個好人,你何不多多考慮一番?”說到這裏,她偏頭看着宦娘羞赧的模樣,不由得笑了起來,然而笑着笑着,卻忽地掩口輕咳。

宦娘見她咳嗽,驀然想起李績說過“沈夫人這幾日精神不大好”,心上油然生出不大好的預感來。她連忙放下手中點心,擔憂道:“娘這幾日身子怎麽樣,該不是……染上風寒了吧?”

沈晚笑笑,安撫她道:“前幾日确實發燒咳嗽來着,但好的很快,今天就幾乎一點症狀也沒有了。由此可見,你娘親的身子骨還算是不錯呢,應該能活到你成親生子的那一日。”

宦娘凝視着她溫柔的笑容,心上卻狠狠一震。她倏然從床上坐起,顫聲問道:“娘,這幾日身上沒有別的不舒服的地方罷?”

“沒有沒有,娘好得很,你不要一驚一乍。”沈晚說着,舉盞飲茶,腕上袖子緩緩滑下,露出白皙的手腕來。

宦娘定定地看着她腕上的血痕,低聲又問:“娘,你的手腕是怎麽了?”

沈晚一怔,低頭看去,随即笑道:“沒什麽大礙,不過是破了個疙瘩罷了。我向來不長這些東西的,現在大約是有些水土不服,身上一個接一個地起小紅點。除了有些癢之外,什麽事兒也沒有,估摸着過幾日便能落下去。”

宦娘本就因疲憊而氣血不足,此時更是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連站也難以站穩。天吶!長生天吶!難道她便連唯一的親眷也要失去嗎?

強自鎮定的宦娘緩步走到娘親身邊,勉力一笑,道:“娘這樣多難受,不如随我去醫館裏看看。現在醫館裏人不多,娘去也方便。”

沈晚皺着眉,幾番推脫也拗不過宦娘,只好随着她去醫館。這一路上,母女二人皆十分沉默,沈晚是因為看着街上病患的模樣而心生喟嘆,宦娘卻是因為絕望之故,心上無比沉重。

這路分明并不算長,可宦娘走起來,卻覺得無比漫長,簡直仿佛了走了一生一世一般。

李績伏在桌上,遙遙見了宦娘,心中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她許久才回一趟娘親身邊,為何這麽快便攜着娘親返回,且還面色這樣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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