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無數人夢寐以求的至寶赤玉一直被夏侯珞藏在她的發髻裏,或許連夏侯珞自己都不知道,她藏在發髻裏的那一顆模樣普通的珠子就是赤玉,只當它是能對她的容貌有益的寶貝而已。
或許這天下間,也只有她白琉璃知道這無數人夢寐以求的至寶赤玉其實并非如傳說中所說的一般能讓武器變為神兵,它只是曜月百年開一花百年結一果的冰炎花的果實,據說具有能令人起死回生的功效,只是這冰炎花生長在極寒之地,且極難存活,更莫說開花結果,所以曜月幾乎無人見過這冰炎花的果實。
與其說赤玉是習武之人心中的至寶,不如說它是學醫之人心中的神物。
而她之所以知道這關于赤玉的種種,知道赤玉是何模樣又在何人手中,是因為曾經有一個人對她一一說過,只不過,那個人,早已不在。
也幸而,這個世界的白琉璃還沒有來得及對禹世然說出這赤玉的所在,那一日,白琉璃本是要和禹世然說出這個秘密的,這樣一來,她親愛的世然表哥便不會娶夏侯珞,可誰知,他竟狠毒地,借夏侯珞之手将她推入了地獄!
堕入愛河的女人是愚蠢的,不論對方編織什麽樣的謊話都會義無反顧地信任,即便這麽虛假的娶公主拿赤玉的理由是為了救她最愛的親人,白琉璃竟也相信,怪只怪,她愛得太深,便是連娘親曾經叮囑過她絕不能對他人說的事也對與禹世然說了,才讓他知道那傳說中的赤玉在夏侯珞手中。
白琉璃眼中冷光漣漣,再擡眸時慢慢收起了五指,将玉珠緊握于掌心之中,神色如冰,她來着狀元府的目的達到了,她的臉想要在短時間內恢複原貌,非赤玉不可,還有最主要的一層原因是,這個東西,是禹世然千方百計想要得到的東西,她豈能讓他如願?
禹世然以為娶了夏侯珞便能得到赤玉麽?那她就偏偏讓他的美夢破碎。
白琉璃垂眸再看一眼面容正在發生着變化的夏侯珞,轉身離開了喜房。
出了西方的白琉璃躲在院中的暗處,看着遠處一群嬉鬧的賓客擁着紅袍錦衣的禹世然向這喜房走來,嘴角微微一挑,快比鬼魅般離開了狀元府。
禹世然,夏侯珞,有了她今夜為他們增添的熱鬧,他們的洞房,想來應該會非常有意思。
接下來的日子,她會讓他們的日子過得更有意思。
月斜影梳,狀元府燈火如晝,白家府邸卻靜如死水。
彼處是紅绫編花,此處是白绫高挂,彼處是紅燭耀眼,此處是白燭如泣,彼處是高朋滿座,此處是靜悄無人,唯有兩盞白燈籠在廊下搖搖晃晃,愈發顯得凄凄冷冷。
世族白家,沒了這最後的得聖上寵愛的惡女白琉璃,想來是要完完全全沒落了吧。
得了吧,要是有那惡女白琉璃,白家只會沒落得更快,如今,三大世族之中,蕭家的實力最盛,這白家啊,想來是必沒落無疑了。
咦?這白家不是還有白珍珠姑娘嗎?聽聞白珍珠姑娘不僅貌美溫婉,心思堪比玲珑,倒頗有些當年安然公主的骨性,比白琉璃不知強了多少倍。
可偏偏,這家主之位是白琉璃那個惡女,而不是白珍珠姑娘,如今白琉璃死了,白家家主之位,當是白珍珠姑娘的了,這下白家應該是有得救了。
先且看着吧,來來來,喝一碗再說!
來!喝!
白珍珠……
白琉璃飛身于無人注意的陰暗處,一路聽着百姓的議論往白家府邸的方向走去,眸光微斂,涼沉如秋雨,一身黑色着裝暗沉得幾乎要與夜色融合在一起,無一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就在她拐過一個漆黑的轉角時,微微垂了垂上眼睑,眸光一沉,身影即刻消失在轉角。
忽的有一抹黑影從後緊追而至,在轉角處卻又猛然止步,只見轉角處空空,哪裏還有白琉璃的身影。
005、各有0所謀
白琉璃抓着屋頂下的橫梁,背緊貼着冰涼的牆壁,俯視着正停在自己眼下的黑衣人,眼神淩厲,一邊注意着黑衣人的一舉一動,一邊将收在袖中的小匕首滑到手心裏。
這究竟是何人跟蹤她,又是為了什麽目的跟蹤她?白琉璃眼神一凜,正欲出手抓黑衣人一個出其不意,忽聞前方有兵刃相交之聲,便将動作頓了頓,繼而又聞有腳步聲從方才的拐角處由遠而近傳來,急忙的腳步聲不像少數人,只見黑衣人往身後看了一眼,還未來得及擡頭往頭頂望上一望,便飛身消失在了另一處轉角的黑暗之中。
狀元府的人追來了?禹世然發現赤玉被盜了?呵——想找回赤玉,沒那麽簡單。
當吵雜的腳步聲伴随着紅亮的火光出現在轉角時,不遠處的兵刃相交之聲也正消停,白琉璃眸中眼波沉沉,倏地将小匕首咬在齒間,而後将匕首鞘套取出,盯準不遠處那朦胧不清的身影,用力飛擲出去!
事到如今,也只能這麽做了,這具身子的體力已然不支,她不能再在這房檐呆持下去,必須立刻離開。
“叮——”只聽暗夜裏刺耳的一聲兵刃碰撞之聲,一道刺目的白光一閃,那被白琉璃飛擲而出的匕首被那一道瞬間刺目的白光搪開,而後倏地沒入那些舉着火把而來的狀元府護衛跟前的青石地板中!
而後,狀元府守衛毫無疑問地将向那聲響傳來的地方沖了過去!
當确定無人注意這平靜的轉角時,白琉璃才迅速地一躍而下,立刻背身到轉角後,讓自己完全從那一群人的視線中消失。
可,就當白琉璃自房檐上一躍而下時,她清楚地感受得到一股如刃的寒意,來自她将匕首鞘套擲去的方向。
被發現了?不過這又如何,她已然安然離開了多事之地,她的目的達到了,禹世然剛剛當上武狀元,應該不敢濫殺無罪之人,那被包圍的人應當不會有生命之危,倒是心疼那被她擲出的鞘套,畢竟是專門為這把小匕首打制的,只能再想辦法看能否找得回來。
秋夜涼如水,還帶着雨後的濕涼之意灌進脖彎內,更顯深秋的寒涼,無人注意到暗沉沉的蒼穹下,一只純黑海東青正在時高時低地斛旋,在白琉璃離開後才大開雙翅離去,往城東方向飛去,最後飛入一座搖曳着一盞青綠色燈罩的風燈的庭院。
只見這座庭院假山大石林立,有的雕琢成梼杌,有的是渾沌模樣,甚至還有窮奇和饕餮模樣,竟都是古時神話中的四大兇獸,有的雕刻成坐卧狀,有的雕刻成沉睡狀,還有雕刻成猙獰厮殺狀,皆栩栩如生,在那盞唯一的青綠色燈罩風燈散落出的光線中,顯得詭異異常。
然,這些四大兇獸石刻不論是坐卧狀還是厮殺狀,均呈置得有序,且都面向同一個方向——庭院正中央,而庭院正中央置放的不是其他,同樣也是石雕,只不過比周遭的這些兇獸石雕要大上數倍,面朝南而立,竟是獬豸!
那盞唯一的風燈就挂在獬豸那尖尖的獠牙上,在夜風中搖搖晃晃,照得獬豸那一雙淩厲的雙眼顯得森冷,宛如在冷冷地睥睨着腳下世界。
此刻,一個黑袍黑靴身材颀長的男子坐在石刻獬豸的頭頂,背靠着獬豸腦袋上的獨角,左臂往前伸直着,那純黑的海東青在滿是石雕的庭院上空撲扇了幾下翅膀,便落在了黑影的手臂上。
“墨羽,回來了。”男子的聲音冷而淡,青森的燈火搖晃,男子臉上的青面獠牙面具忽明忽暗,只見男子微微收回左臂,右手在海東青背上光潔的黑羽上輕輕撫了撫,只聽海東青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男子聲音平緩涼淡,仿佛自說自話道:“她去了狀元府,狀元府出動了全部的侍衛。”
男子輕輕撓了撓黑羽脖子上的絨毛,黑羽低下頭輕啄了啄男子的手,喉間又發出了咕咕的聲音,像是在與男子說話一般,面具遮擋了男子的臉龐,仿佛那張面具就是他的真實容顏,只見男子微微颔首,黑羽又咕咕了兩聲,男子摸了摸它的腦袋,将左臂往上用力一揚,這才稍稍和聲道:“今夜辛苦你了,真是好孩子,去吧。”
黑羽振翅而飛,在男子頭頂斛旋兩道,才扭頭飛走。
男子扶了扶臉上的面具,起身,躍下了大石雕,也離開了這詭異異常的庭院。
溯城另一處。
“啪——”尖銳的巴掌聲,一名黑衣男子的臉上陡然浮現出一個清晰的巴掌印,男子不僅沒有擡手捂臉,臉上連一絲憤怒也沒有,只是神色謙卑恭謹地立刻雙膝跪地,面對着面前的錦衣公子将頭深深低下,謙卑道,“屬下辦事不利,甘願受殿下責罰!”
只見錦衣公子模樣俊逸,頭戴玉冠,衣繡銀邊,一身貴氣,此刻正冷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黑衣男子。
“以你的身手,連抓個女人都抓不到?”一雙漂亮的眼睛裏此刻滿是陰冷,仿佛随時都有可能将面前的黑衣男子撕碎一般,語氣更是冷至極致,彰顯着他的怒意。
黑衣男子将頭垂得更低,“屬下無能。”
“禹世然大婚不洞房,派出整個狀元府的侍衛,是要做什麽?白琉璃真的鬧了狀元府?”錦衣公子并未急着追究屬下的過錯,而是不悅地擰起了眉心。
“回殿下,屬下已讓青缁去查了,屬下暫且不知其中因果。”黑衣男子如實而答。
“那砍殺聲中的人,看清是誰了嗎?”錦衣公子将眉心擰得更緊。
“回殿下,屬下……并未看清。”縱是深秋,黑衣男子背上的衣衫還是被冷汗慢慢浸濕。
“滾!”錦衣公子忽然勃然大怒,一腳用力踹上了黑衣男子的右肩,踹得男子跌倒在地,嘴角立刻有血流出,只聽錦衣公子暴怒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內回蕩,“明日巳時前查不出個所以然,就拿頭來見本宮!”
“是!屬下告退。”黑衣男子連嘴角的血漬都未敢抹掉,急忙應聲,匆匆離開了,離開時背上衣衫已然濕透。
錦衣公子臉上怒意未退,眸中陰冷更甚,那樣東西,他必須得到!
------題外話------
注釋:
中國古代四大兇獸:饕餮(taotie),渾沌,窮奇和梼杌(“桃物”的讀音)。
獬豸:(xièzhì;豸字同猘),又稱任法獸,古代傳說中的異獸,相傳形似羊,黑毛,四足,頭上有獨角,善辨曲直,見人争鬥即以角觸不直者,因而也稱直辨獸,觸邪。
海東青:傳說中十萬只神鷹才出一只“海東青”,有“萬鷹之神”的含義,據《柳邊記略》記載:“海東青者,鷹品之最貴重者也,純黑為極品,純白為上品,白而雜他毛者次之,灰色者又次之。”
006、回到白府
在暗夜裏行走的白琉璃終于駐足,跟前眼前,白绫高挂,白燈籠搖晃,白府,已到。
擡頭,那垂挂在白府門前的兩盞白燈籠左右飄搖,燭光透過白色的燈罩變得有些白森森,映照在門楣寬大的匾額上,映照在一張疤痕交錯的臉上,和着銀白的月光,有種莫名的陰森。
的的确确像是在為這個白府如今最重要的人死去而悲傷。
白琉璃并未堂而皇之地從正門而入,而是翻牆進入了白府,進入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家,她之所以到了自家門口還要像賊人一般翻牆而入,僅是因為此時此刻,還不是她回到白家的最好時機,她要選一個好時機,好讓她看清府中某些人與某些事。
身為白家家主,不可能如此突然的死亡而白府竟無人覺得奇怪,甚至連喪禮都沒有按澤國的規矩來辦而是将她的棺木早早移到荒郊,甚或連葬禮都沒有完成,其中,必有因由。
她有直覺,這其中的因由,必是對她不利,那麽她便不能在不清楚白府如今的情況下堂而皇之地出現在衆人面前,她暫時需要靜觀,因而她需選擇一處最不可能有人發現她的地方翻牆而入白家——白府藥閣。
這處藥閣,是白琉璃之母夏侯暖生前最寶貝的地方,是夏侯暖嫁入白家之後白致特意為她建的,夏侯暖不僅有一身好功夫,還有得一手好醫術,曾經,但凡曜月大陸上有的藥材,在這裏幾乎都能找得到,雖不能說應有盡有,但只要夏侯暖想要的藥材,哪怕翻山越海,白致也會為她尋來,足見夏侯暖在白致心中的地位。
只是,自十年前那一場定國大戰以來,白琉璃再也見不到那個喜歡在藥閣裏忙碌的溫暖身影,盡管她每一個月都會命人整理添換藥閣裏的藥材,平日裏白琉璃不允許任何人踏足這個地方,在這舉城歡慶的夜裏,自然更沒人靠近這個終年無人的地方,所以如今的藥閣,除了清冷,還是清冷。
曾經的白琉璃為了緬懷自己溫柔的娘親而一直沒有讓這藥閣廢棄,倒是沒想到,如今這藥閣派上真正的用處了,救她這張被毀掉的臉。
她之所以被道上之人稱為修羅毒醫,不只是因為她是令黑白兩道都聞風喪膽的殺手“修羅”,且還是醫毒無雙的神醫,在她手上從沒有救不好的病人,如今她需要的藥引已經到手,這個藥閣裏的藥材雖不是寶,也足夠她還原她這張臉了。
雖是初來乍到這個世界,然因着原主的所有記憶,白琉璃對白府的一切并不陌生,輕車熟路地入了藥閣,正當她點燃蠟燭要罩上燈罩時,忽聞屋外傳來細微的響動,她立刻躬身将蠟燭吹熄,拔了燭臺上的蠟燭,抓起燭臺悄聲移到了門背後。
黑暗裏,白琉璃摸着燭臺尖利的頂端,眸中寒芒乍現,還真是個多事之夜。
響動到了屋外時,忽然頓了頓,而後只聽屋門被慢慢推開的聲音響起,聽木軸轉動發出的聲音,在這靜寂的夜裏顯得尤為清晰,月光透過推開的門縫漏進漆黑的屋內,投照出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看着投照在地上的影子,看着影子裏那獨屬于丫鬟婢子的發髻,白琉璃背貼着牆壁站在門後,冷眼盯着這瘦小的婢子,慢慢擡起了握着燭臺的右手。
當婢子的雙腳一并跨入門檻時,被推開的屋門倏地被關上,整間屋閣瞬間被黑暗吞沒,就在婢子吓得要尖叫出聲時,一個尖利的東西抵到了她的咽喉上,令她那就要破口而出的尖叫生生卡在了喉嚨裏,換做了急促不安的喘息聲,就算在黑暗裏目不視物,但是那抵在咽喉上那冰涼又尖利的觸感讓她明白,這是個會取她命的東西。
白琉璃站在婢子身後,燭臺的尖端就抵在婢子撲撲跳動的咽喉上,感受着婢子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與她恐懼至極致的呼吸聲與心跳聲,聲音冷得仿佛沒有情感一般,“很好,聰明地知道不該亂叫,說,你是什麽人?”
“我,我是伺候老太爺的下人,我叫,我叫沙木……”婢子不敢有絲毫猶豫,顫抖着聲音磕磕巴巴地回答了白琉璃的問題。
只是,婢子剛回答完問題,便覺那尖利的東西碰到了她的喉嚨上,刺得她當下恐懼蓋過了疼痛,身子顫抖得愈加厲害。
沙木?黑暗裏白琉璃的眼神更冷了一分,以致她手上的燭臺頂端更刺入婢子的咽喉一分,記憶裏,她給爺爺安排的婢子裏,沒有誰叫沙木的,這個小丫鬟,想來是不想要命了。
“來這兒的目的?”白琉璃的眼裏隐隐有了幾分殺意。
“老太爺病了,從,從昨兒白天開始就,就昏迷不醒……”婢子回答得小心翼翼,“請了城裏最好的大夫來瞧,喂老太爺吃了好幾帖藥,可都沒見老太爺醒來,珍珠小姐說,明日要是老太爺還不醒,她就親自進宮求太醫來瞧,我想着府中有藥閣,想着要是老太爺再喝一帖藥就會醒來了也不一定……所以,所以才鬥膽到藥閣來……”
只是,婢子話還未說完,那一直抵在她喉嚨上的利器離開了她的喉嚨,這突來的釋然之感也令她的話就此打斷,婢子立刻又驚又怕又喜地擡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掌心感到有些黏稠的濕潤,讓她一時忘了恐懼,癱軟地跪在地上。
“你是白府的下人?”白琉璃松開了對婢子的威脅,然眸中的冷意有增無減,眉心更是微微蹙起,自婢子身後慢慢往屋子裏走,右手仍是握着燭臺不放,只要這個瘦弱的小丫鬟敢有一句假話,她随時都能刺破她的咽喉,要知道敢胡亂拿她的爺爺說事的人,下場都不會好。
“是,是的。”眼睛稍稍适應了黑暗,婢子也稍稍能看清那自她身後走出的人,一瞬間又跌回了危險的恐懼裏,覺得自己逃肯定是逃不掉,只能戰戰兢兢地老實道,“我是府裏的三等丫鬟,以前都是在後院幹活,前,前兩天,大管事把我調到前院來,讓我,照顧老太爺。”
漆黑的屋內忽有火星子亮起,是白琉璃吹燃了火折子,将重新插在燭臺上的蠟燭點燃,使得屋內驟然有了光亮。
也因着光亮,婢子看見了火光旁那一張疤痕縱橫的可怖臉龐,吓得婢子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尖叫出聲,卻在聲音沖出喉嚨之前擡起雙手死死捂住了嘴,看着那張如鬼魅般的森然臉龐,雙眼驀地睜大,聲音不可置信地顫抖,“大……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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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的更新時間,早上9點55分~
007、誰的忠誠
白琉璃冷眼看着既震驚又惶恐的婢子,竟發現,婢子驚惶的眼神深處閃爍着喜悅,令她定睛在身子瘦小單薄的婢子雙眼上。
假象?卻又不像,一個人的眼神不會說謊,且她閱人無數,辨得出表象之後的真假,面前這個名叫沙木的小丫鬟,究竟是誰?她的臉毀成這樣,她還看得出她是誰?
盡管心中有疑點,白琉璃面上除了冰冷還是冰冷,一副随時都能拿捏了婢子小命的陰寒,然,此刻的小丫鬟面對面容被毀一臉陰冷猙獰的白琉璃卻是慢慢卸下了驚恐,換上了既高興又恭敬的神色,出乎白琉璃意外的立刻雙膝跪地,繼而朝白琉璃重重地磕了一記響頭,白琉璃微微蹙眉,小丫鬟卻激動道:“奴婢終于又能見到大小姐了!奴婢謝大小姐的救命之恩!”
雖然意外,但白琉璃并未卸下心中的防備,仍舊只是冷眼看着激動的婢子,未言一語。
婢子沙木見着白琉璃沒有反應,直起身子後沒有站起身,只是将頭埋的低低的,雙手緊緊揪着褲子,尴尬卻依然恭敬道:“大小姐不記得奴婢,可是奴婢一輩子都會記得大小姐的恩德,三年前,大小姐在街頭救了奴婢,不僅給銀錢給奴婢髒了娘親,還收留奴婢在府中當丫鬟……”
許是說到傷心處,沙木再一次朝白琉璃磕下一記響頭,就算所有的人都說大小姐是大惡女,她還是将大小姐當恩人,相信大小姐是好人,盡管進了白府後她從沒有機會靠近過大小姐,可大小姐是除了爹娘外第一個對她好的人,對于大小姐的身材容貌,她都記得清楚,也盡管所有人都說大小姐死了,盡管面前這個女子的臉毀了,可她還是認得出,這就是她的恩人大小姐,絕不會錯!
白琉璃落在沙木身上的冰冷眸光晃了晃,在記憶裏飛快地搜索着沙木這一個存在,似乎,三年前,白琉璃的确收了個邋遢的小姑娘回府當丫鬟,信息,再詳細一些……
“既然你把我當做恩人,那你自當記得我是三年前的哪一月哪一日收留了你。”她已經記起了三年前的某日,她收了一個名叫沙木的小姑娘回府,如今她之所以還能想起這件事,是因為那一天,正巧是她的世然表哥初來溯城的日子,眼前的小丫鬟回答了這一問,她便能決定小丫鬟的命該不該留。
沙木忽然擡頭看向白琉璃,許是因為終于聽到白琉璃說話,眼角眉梢不禁挂滿驚喜,想也不想便答道:“六月上旬的第七日,奴婢還記得,那日的日頭很大,大小姐穿着繡着紅邊的黑緞衫,梳了一根高辮,騎着白色的馬。”
那時她險些以為出現在她面前是一位俊逸的公子,然後她才知道那不是公子而是小姐,後來又知道恩人就是百姓口中所說的第一惡女。
白琉璃聽着沙木的回答,冰冷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恍惚,是啊,那日,她一如既往的梳着男人的發式穿着男人的衣裳,騎着高頭大馬出現在禹世然面前,然後他看着她笑得柔和,說,琉璃表妹真是與衆不同,像極一名女英雄。
或許是他的溫柔,或許是他的誇贊,又或許是他對她不同旁人的嫌惡而是欣賞,那一日,她便陷入了名叫情愛的泥潭裏,再無法自拔。
然,白琉璃的恍惚只是一瞬間,很快又恢複了平靜,只不過看向沙木的眼神少了幾分冰冷,因為沙木的回答與她記憶裏的那一天沒有出入,那麽,她便将她的命留下了,如今的她,需要一個忠誠的幫手,眼前的這個小丫鬟,可以作為選擇。
“你叫沙木是麽?”白琉璃看着仍跪在地上的沙木用了點了點頭,淡淡道,“起來吧。”
“奴婢謝過大小姐!”沙木本欲再磕一記響頭,卻被白琉璃伸手制止了,沙木震驚的眼神深處是喜悅的感動,連忙站起了身。
“沙木,你不怕我這張臉?不怕我是個死人?”燭光在白琉璃的臉上眸中跳躍,愈加襯得她的臉慘不忍睹,然而,這一次沙木卻不驚不懼,反而笑得單純實在,“大小姐是好人,更是沙木的恩人,就算大小姐變了模樣,就算大小姐是死人,沙木也不怕。”
沙木的話恍如一道閃電,劈在白琉璃的心口,以致她看沙木的眼神猛地變幻,雖然面上的震驚很快消失不見,然而她心中的震撼卻良久才平複。
她知道,這是腦中為了所謂的愛情而喪命的白琉璃的情感在作祟。
這話若是出自愛人的口中,該是何其動聽?這話若是出自親人的口中,又該何其幸福?她不是沒有聽過這樣的話,可她偏偏卻死于說這些話的人的背叛,如今,她再一次聽到這樣的話,才真正聽得出這樣的話究竟是真是假,面前小丫鬟純粹的笑顏和誠摯的眼神不是假,她說的話是真正的發自內心,白琉璃忽然覺得自己可悲又可笑,她真正贏得的,只有這麽一個小小丫鬟的真誠相待。
能有一個真誠待她的人,就算只是一個個微不足道的小丫鬟,也足夠了。
“好,那麽沙木,從今往後,你就跟在我身邊,随侍我左右,如何?”但凡真心待她的人,她都不會吝啬自己的信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從不會再看錯人,“是的,我沒有死,我還活着,我會重新回到白家。”
回到白家,替死不瞑目的白琉璃将那些害她之人一一推入地獄。
白琉璃平淡的話聽在沙木耳裏無異于平地驚雷,令她錯愕不已,一時竟忘了反應,跟在大小姐身邊,那就意味着她由三等丫鬟一躍成為了一等丫鬟,而且是大小姐的丫鬟,也就沒人再敢欺辱她,這,這是何其榮幸!?
當沙木反應過來,再一次要向白琉璃屈膝下跪謝恩時,依然被白琉璃制止,繼而是白琉璃冰涼涼的聲音響起,“沙木,你對我的誠心,不需要用下跪來表示,明白麽?”
沙木的心突地一顫,看着白琉璃眼睛,然後用力點了點頭,“奴婢明白。”
“那麽把這兩日府中發生的事情,完完全全地告訴我。”
沙木恭恭敬敬又小心翼翼地将這兩日她所知道的事情如實道給白琉璃,白琉璃用食指輕撥着燭火,燭火在她深沉的眸子裏跳躍,末了,只聽一聲“刺啦”聲輕微響起,藥閣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沙木再次心驚,只因,那原本還跳躍着的燭火是白琉璃用指尖生生掐滅!
直至鼻尖隐隐聞到焦味,白琉璃才慢慢松開捏着燭心的手,慢慢往屋外走去。
008、世族白家
曜月大陸,三國鼎立,分別為澤國,蒼國,烈國,其中澤國為曜月老國,然一直以來力量卻最弱,直至十年前那一場七國之戰,澤國一舉滅了除蒼國和烈國之外的其餘四國之後,非但與實力強大的後起之國蒼國以及烈國三分天下,力量更是一躍三國之首,結束了七家割據的曜月天下的歷史,開啓了三國争霸曜月的格局。
而澤國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地位與力量,不僅是因為癸帝夏侯義的雄才大略,更是因為三大世族的浴血相助,澤國三大世族,分別是白家、蕭家以及穆家,三家皆是澤國的開國能将,是武之澤國的力量,更是王室夏侯一族的根之力量,随澤國而生,世世代代護衛夏侯一族,保衛澤國,也因為如此,三大世族在澤國的地位無人能及。
十年前一戰,其中以白家給予澤國的力量最甚,也正是因為此,白家受到的創傷才最重。
白家世代為将,白琉璃之父白致不僅年僅十五歲便能突破內力五層習得無上槍法,十八歲當上澤國大将軍,二十歲娶得女中豪傑安然公主夏侯暖為妻,更是當今聖上夏侯義的結義兄弟,由此可見白致乃至白家在澤國的地位,然,白致能成為家喻戶曉的澤國英雄,不僅僅是因為他在十年前為了澤國榮耀戰死沙場以定澤國與蒼國烈國三分天下的地位,更是因為他是三百年前的曜月大亂之後,第一個突破內力八層的人!
在曜月這片大陸上,以武為尊,一切以武力說話,而一個人在習武之前,必須先提升自身內力,內力是一個人修習武功的最基本也是最根本,只有提升內力,才能發揮所習之武的最大威力,內力的提升分九層,每突破一層,武力便能大大提升,只是,衆所周知,內力的提升并非易事,在曜月,不知多少人終其一生都無法突破內力五層,可見提升內力之難易程度。
若白致不在十年前最後的定國一戰戰死,如今定已突破內力最高層第九層,若他不死,夏侯暖也不會死,若他不死,年僅九歲的白琉璃便不會有噩夢,白家也不會衰落,健朗的祖父白越更不會一夜之間變作神志不清的風霜老人,因為那一戰,白越失去的不僅僅是他令驕傲的唯一的兒子他的兒媳,還有他的三個孫子!三重打擊,讓白越誰也不記得,唯獨記得他唯一的孫女白琉璃,或許是他受到的打擊太過沉重,他不能接受白家斷後這個事實,以至于他一直把白琉璃當做男兒,當做白家的接班人。
白家地位雖高,可一直以來男丁都極其稀少,直到白致這一輩才有連生三個兒子的好事,本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誰知最後事情竟是如此,也因此,白越對白家這個唯一的“命脈”白琉璃極其地疼愛,而白琉璃對他,也是異常地孝敬。
于是,這白家家主之位,毫無疑問地傳到了白琉璃手裏。
白越,這個世界的白琉璃的爺爺,脾氣暴躁卻獨對她寵愛有家的爺爺,可,明明她才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為何心裏卻有暖意源源不斷地流溢出來,全是來自爺爺的慈祥寵愛與疼呵,把親人這個詞诠釋得淋漓盡致。
可,這個世界的白琉璃直到臨死的那一刻,她才知道,這天下間,真正待她好的只有她那早已神志不清的爺爺,全世界都可能背叛她,唯有爺爺不可能,可為何連爺爺都看得出禹世然對她并非出自真心,她卻還死死地相信他會娶她為妻,一生一世只待她一人好?或許是她一直以來太孤單,一點點的甜言蜜語以及溫暖愛憐便讓她迷失了心,甚至連爺爺的話都不相信,到頭來,愚蠢的只有她白琉璃一人而已。
心有些疼,腦子裏傷心的記憶在作祟。
親情的記憶,真是溫暖,前一世,她從小便失去了父母,不知親情為何物,本以為練就了一顆淡然的心,可每每再看到他人合家幸福的一幕時心總是會泛起漣漪,那麽這一世,既讓她有了親人,無論如何她都會保護好給盡白琉璃寵愛的瘋傻爺爺,因為,她就是白琉璃,白越,就是她的爺爺。
越園的婢子被提走,再提了兩個後院的三等丫鬟前來伺候,爺爺昏迷不醒,府中忙着準備新家主上位一事……
聽了沙木的陳述,白琉璃的眼神忽然變得森冷殘忍,真是好極,好極了!
為不讓府中人發現異樣,從藥閣到白越所居住的越園,白琉璃一路皆走在暗處避過耳目,沙木謹聽白琉璃的叮囑,一路也盡挑小路走,盡量避開府中家丁婢子,可偏有不順心的事情發生,在沙木就要到達越園時,有個生得模樣挺好的婢子從前面走來擋住沙木的路,而這婢子偏還不是別人,而是白珍珠的貼身婢子蘭兒。
沙木被蘭兒堵得沒法往前,也不敢就這麽越過蘭兒的身邊徑自往前,只能停下腳步,恭恭敬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