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到了曾經熟悉的東西,請白二小姐進府應該是合乎常理的事情吧?”百裏雲鹫說着,将那只竹編蜻蜓捏在指間,擡手,在白珍珠的視線裏微微搖晃。

只見那只竹蜻蜓全然變了顏色,已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色彩,灰褐的顏色能看出它的年歲不短,竹子表面異常光滑,由此可看得出白珍珠将它收藏得有多好,也可看得出白珍珠有多珍視它。

“這是……你當年特意留給我的東西。”編貝般的白齒微微咬住下唇,白珍珠目光柔和,聲音卻異常苦澀。

“呵呵……”百裏雲鹫忽然輕笑出聲,笑聲裏帶着嘲諷,“本王這輩子從未給人送過東西,不過這只竹蜻蜓的确是出自本王之手,而它之所以會在白二小姐手裏,必是白二小姐撿了本王不要了的東西。”

撿了……不要了的東西!?白珍珠圓睜的瞳孔裏是難以名狀的震驚,近乎崩潰,仿佛美麗的玉盤被打碎,像是美好的回憶被人生生撕裂,令她雙唇不斷發顫,“那你當初為何會帶我走出竹林!?”

“本王說過,本王從未救過任何人,同樣,本王也未幫過任何人,白二小姐之所以會誤會,只怕是因為這個東西。”百裏雲鹫說着,将指間那只竹蜻蜓攏在手心裏,五指驀然收緊,只聽枯枝斷裂的啪啪聲在他的掌心輕輕響起,伴随着他涼淡得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若是如此,那本王就替白二小姐毀了它,毀了這個讓白二小姐誤會了這麽多年的東西。”

百裏雲鹫再張開五指時,被捏得粉碎的竹蜻蜓從他掌心一點點掉落到地,白珍珠本想上前奪回那只竹蜻蜓,卻已來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個承載着她人生唯一一個美夢的竹蜻蜓四分五裂,就像她心中最美的回憶最美的期待被人生生捏碎一般,痛苦而可笑。

原來将這份小小的回憶珍藏在心的只有她自己!原來她所想的一切是那麽滑稽可笑!可笑她自诩聰明,竟會相信這種本就不可能存在的美夢!

“呵,呵呵……”沒有歇斯底裏的吼叫,白珍珠只是自嘲地冷冷笑了幾聲,然後重新拉上風帽,向一直未曾回過頭的百裏雲鹫微微垂首道,“既然是誤會一場,那麽臣女便先行離開,深夜叨擾了王爺,還望王爺見諒。”

白珍珠冷冷地把話說完,轉身走了,眼裏帶着決絕的冷意。

“聽風,替本王送客。”

白珍珠走後,望月自黑暗中出現,向百裏雲鹫恭敬問道:“爺,那個女人留着可能會是個麻煩,要不要望月了結了她?”

“不急,自會有人替我了結她。”

“是,望月明白了。”望月說完,又歸于黑暗之中。

百裏雲鹫這才微微垂眸,看向散落在他腳邊破碎不堪的竹蜻蜓,忽然擡手掀掉了臉上的鬼臉面具,以左手用力壓着自己的左臉,深深彎下了腰,雙肩突地一下又一下地發顫,好像在承受莫大的折磨一般。

望月去而複返,表情依舊冷冰冰,聲音卻是有些緊張道:“爺,是否需要人來扶您回房?”

“不用,你接着去準備聘禮吧。”百裏雲鹫将腰躬得更彎,聲音有些黯啞,望月雖是不放心,卻還是恭敬地應了聲是,退下了。

良久良久,百裏雲鹫才伸手在腳邊摸索着拿起被他扔到地上的鬼臉面具,在臉上重新戴好後才直起腰,若是此刻他未有戴面具,定能清楚地看到他蒼白如紙的面色和滿臉細密的汗珠。

他不是不記得那年在百花谷,白致帶着他中毒不淺的女兒闖過白霧迷障闖進百花谷裏,然後他将白致時而清醒的迷路女兒帶出那片只有他才可進入的竹林,完全與好感與同情無關,不過是覺得她會髒了他的地方而已。

記得似曾有過這麽一天,有一個人将他抱在懷裏,手裏拿着一根長長的青綠竹條一邊編着什麽,一邊溫柔地對他說,鹫兒,娘給你編只竹蜻蜓好不好?

那一日,百花齊放,陽光和煦,蝶旋鳥鳴,他手裏拿着那只青綠的竹蜻蜓在萬花叢中嬉笑奔跑,那個人便坐在屋廊下溫柔地笑看着他,那只竹蜻蜓成了他所存無幾的幼時記憶裏最溫暖最美好的夢,其餘的,只有撕心裂肺的折磨與痛苦。

他并不知道如何編織一只竹蜻蜓,可他卻又時常将竹條拿在手,不知不覺地編就一只竹蜻蜓,卻又很快扔掉,像想要扔掉不快的記憶一般将它丢棄,可偏偏,他由總是不由自主地讓它出現在他的眼前。

就像那個人一樣,給了他最美好的回憶,卻也給了他最痛苦的記憶,讓他變成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時常要忍受着她強加在他身上的折磨與痛苦。

正因如此,他不知他對她究竟是愛,還是怨。

随着年齡的增長,他學會了控制自己的心緒,已不知多少年,他的雙手不再不由自主地編織出那只帶着他記憶的竹蜻蜓,卻不想,今夜他卻又見到了,那些經過年月沖刷已經慢慢沉入河床的心緒之沙又倏地泛了上來,令他不得不彎下腰承受這份翻湧。

百裏雲鹫擡手蓋在自己的左臉面具上,自那一年開始,他沒有再踏入百花谷一次。

不知繁花是否依舊爛漫,不知那個人睡得是否還好?

他就要娶妻了,若那個人仍在世,她是會笑,還是會怒?

只是,這個世上從沒有倘若。

060、下聘禮,十裏紅妝夜

短短半月內,溯城已經不知道第幾次炸開了鍋,愛談論各種事情的百姓不再僅僅只是茶餘飯後坐下閑談,而是從早早打開店鋪擺上攤子走進市集的那一刻開始就在不停地與旁人談論自己的所見所聞,外帶發表自己的見解。

“大惡女配鬼王爺,不愧是絕配啊,絕配。”一個衣衫褴褛蓬頭垢面的乞丐坐在鬧市的某個牆角一邊啃着路人施舍給的冷饅頭,一邊搖頭晃腦道,“這自古以來還從沒聽說過有誰個女子自個兒開口讨要聘禮的,如此也就算了,這讨要的聘禮還不是金銀珠寶,而是對方的血肉?啧啧,這大惡女果然是大惡女!當之無愧,當之無愧!”

“而這鬼王爺竟然也敢下聘?啧啧,我真要懷疑這鬼王爺的腦子是不是小時候被驢過了。”路人從老乞丐身前走過,在聽到他自言自語的話是連忙加快腳步,光天化日之下這麽大膽子的罵鬼王爺蠢,這老乞丐也不怕被人聽見,真是不想活了,趕緊走,省得沾了晦氣跟着遭罪,只聽老乞丐還在兀自叨叨,“更沒聽說過這下聘的時辰還選在夜裏子時的,向來子時都是陰間的東西出沒最頻繁的時辰,這是要下聘啊,還是下命啊?”

“哎哎哎!小夥子你別跑啊,你聽我說啊,今夜子時可不要出門啊,小心撞到不該看見的東西丢了小命啊!”老乞丐搖着腦袋瘋瘋癫癫地說着,吞了嘴裏的最後一口饅頭後忽地抓住了從他面前走過的一名灰衣男子的褲腳,他那怎麽聽怎麽瘆的慌的話讓男子連忙甩開了他,匆匆跑了。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各位都聽我說了啊!今夜子時絕對不要出門啊!小心給自己招來不幹淨的東西啊!”老乞丐見男子急忙忙跑了,連忙也跑到了街上,吼完幾句後見人就逮就瞪着眼睛神秘兮兮地重複着這幾句話,頓時讓整條街的人都避得他遠遠。

雖然人人都當老乞丐是在瘋言瘋語,可那瘋言瘋語偏偏讓人們心裏瘆的緊,子時的确是那些他們凡人肉眼看不到的魑魅魍魉出沒最頻繁的時辰,這鬼王爺為何偏偏選在這樣的時辰下聘?而他真的拿他的血肉和眼睛下聘!?

難道鬼王爺和那些不幹不淨的東西是同類?選擇子時下聘是想讓他的同類來替他慶賀一番!?可可可,世上會有這麽荒唐的事情嗎?可是鬼王爺的眼睛會殺人是真真的事實,若他沒有和那些不幹不淨的東西沾邊,好端端一個人的眼睛怎麽可能看人一眼就能将人殺死!?

今夜子時還是關門閉戶不管聽到外面有什麽響動都不要起好奇心,更不要打開門窗去看,以免真的招了不幹淨的東西到家裏來,就算是無稽之談,可這世上的事情誰說得準呢,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更何況是可怕的鬼王爺眼睛會殺人是衆所周知的事實!

白府藥閣裏,白琉璃正倚窗而坐,手裏翻着一本紙張泛黃得厲害的書冊,她的身側擺着幾口黑漆大箱子,箱子蓋上都覆滿厚厚的灰塵,其中一口箱子打開着,裏面滿滿且整齊地擺放着書冊,紙張都如她手中那本書冊一般發黃,并且皺得厲害,均像是被水浸泡過一樣,白琉璃手中的那本書還能明顯地看出泛黃書頁上的水漬印,因着年月的緣故,色澤暗黃。

她的腳邊擺着一張矮凳,矮凳上放着一個木盆,木盆裏盛着小半盆水,白琉璃每翻開一頁書,動作都十分小心,生怕會弄壞那軟趴趴的紙張,并且每翻一頁都用帕子輕輕地掃掃粘在上面的灰塵,每遇到粘合在一起的書頁時她便微微蹙起眉,而後用帕子蘸了腳邊木盆裏的水,小心翼翼地将粘合在一起的書頁完全打濕,待紙張完全濕透之後她才慢慢且小心地将黏在一起的紙張一點點撕開,動作小心得好像她對待的不是一本書,而是一個襁褓裏的嬰孩。

沙木蹲在一旁,手裏拿着一根雞毛撣子,正慢慢地将覆在箱子蓋上的灰塵掃幹淨,随後用絞了水的擦布将每一口箱子都擦拭幹淨,而後将箱子一一打開,頓時一股濃重的黴味撲鼻而來,令她不禁皺起了眉。

“沙木,把這些箱子裏的書都拿出來,擦幹淨後在屋子裏鋪開,小心着些,別弄壞了。”白琉璃依舊垂眸小心地修着手中的書冊,頭也未擡地對沙木淡淡道。

“是,大小姐。”沙木立刻點頭,而後覺得鼻子發癢,用手背搓了搓之後竟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将安靜的氣氛瞬間打破,令她忙向白琉璃道歉道,“奴婢不是故意的!大小姐……不要生氣。”

白琉璃忽然停了手上的動作,擡眸看向一臉不安的沙木,這一看讓沙木更加緊張了,只聽她略為好笑地淡淡道:“沙木,我是老虎,還是豺狼?”

她是至于一個噴嚏就會生氣的人麽?看來以前的白琉璃對下人真的夠兇,否則怎會連唯一一個真心待她的沙木都怕她。

“不,不是,奴婢不是這個意思……”沙木頻頻搖頭,張着嘴想說話似乎又不知怎麽說,最後只急急說了句,“大小姐是好人!”

白琉璃被沙木這急切而出的話逗笑了,微微彎了彎眼角,淺笑道:“既然是好人,那好人會因為你打了一個噴嚏就生氣?”

今日的白琉璃依舊如昨日一樣以紗巾半遮着臉,令沙木能看到她微彎的眉眼,美麗得讓人看着就覺溫柔,哪裏有一絲兇惡的模樣,沙木立刻又搖了搖頭。

“若是黴味太過難聞,便在臉上蒙上一條帕子。”白琉璃和氣地說完,又低下了頭,“好了,繼續吧。”

沙木立刻聽話地從懷裏抽出帕子蒙住眼睛以下的半邊臉,開始小心翼翼地将箱子裏的書一本本拿出來,用手輕輕拍掉上面的灰塵後一本本整齊地在地上排開,每一本捧在手上的書冊都帶着一股冰涼的濕意,每本書都軟噠噠的,許是在那陰冷潮濕的地下室放了太久的緣故。

沙木一邊将箱子裏的書在地上一一排開,一邊時不時地看向坐在窗邊的白琉璃,似乎有話想問,卻又不敢問。

“有什麽想說的話?還是有什麽想問的話?”白琉璃未曾擡眸看過沙木,卻像有第三只眼在看着周圍的一切一般,竟然知道沙木心中在想什麽。

沙木聽到白琉璃話,猛地一愣,而後緊張回答道:“沒,沒什麽,大小姐。”

“是麽?”白琉璃似乎沒有繼續往下問的興趣,将手中濕了水的書冊輕放到身後的窗臺上,淡淡掃了沙木一眼後從箱子裏拿起了一本書冊,又垂下了眼睑。

沙木本已是低下了頭,而後又擡頭,像是鼓足了勇氣一般看向白琉璃,問道:“請大小姐恕奴婢鬥膽,可奴婢真的想知道大小姐為何要答應嫁給雲王爺,雲王爺的眼睛會殺人,奴婢擔心……”

說到最後,沙木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了,她說不出口對大小姐這麽不吉利的話!

“擔心我會被他的眼睛殺死麽?”白琉璃淺淺一笑,絲毫沒有責怪沙木的意思,“或許是我這個大惡女先毒殺了他也不一定呢?”

“大小姐不會的!”大小姐是好人,她相信大小姐不會随随便便就殺人的!

“沙木啊沙木,也只有你當我是好人而已。”白琉璃笑看沙木,“既然是絕配,為何不嫁?肯以血肉下聘的男人,這天底下哪裏還找得到第二個?”

百裏雲鹫還真的沒有食言,她開口要的聘禮,他都給,然他行事愈是這麽令人意想不到,她就愈想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

“可是……”沙木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了。

“我是一個剛剛從棺材裏爬出來的人,是一個剛剛撿回一條命的人,我不至于将我這條命拿去開玩笑。”白琉璃說完,看着沙木微微彎下了眉眼,那淺淺的笑意讓沙木緊張不安的心慢慢安靜了下來,“奴婢明白了,奴婢相信大小姐。”

相信大小姐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相信大小姐會活得好好的,因為,她從大小姐那淺淺的笑意中看到了自信與冷靜。

而此時白府的前院後院裏,婢子家丁全都惴惴不安,從昨日聽到鬼王爺要在今夜子時向白府下聘的時候他們就開始不安!而且還是鬼王爺親自來下聘!屆時他們哪兒都不能躲,只要大小姐的一個命令,他們都有可能出現在鬼王爺的視線範圍內,那樣就意味着他們随時都可能被鬼王爺的眼睛殺死!

原本他們都盼着快些有人來把大小姐娶回家,這樣他們就不用再受大小姐的折磨了,起先當他們知道鬼王爺想要娶大小姐的消息也是開心得不了,因為這樣可能大小姐會很快就死去,不僅他們開心,整個溯城的百姓都會開心,可是他們誰想得到堂堂王爺竟然會親自來下聘!

他們本想找珍珠小姐救救他們,可誰知珍珠小姐自昨夜開始便不見任何人,而白府現在又沒了大管事,他們就是想找個可靠的,也不知找誰!

不僅是白府的下人不安,便是整個溯城都透着一股隐隐的不安,往日裏戌時才打烊的酒肆客寓早早地就打烊了,更別說那些小攤小販,戌時未到,家家戶戶竟都已關門閉戶,尋常夜裏萬家燈火如空中繁星的溯城,今夜卻是只有寥寥無幾幾戶大戶人家門外的風燈在風中搖曳,便是連更夫敲梆子的聲音都聽不到了,整座溯城沉寂得近乎可怕。

沙漏中的時間在一點一滴接近子時,在距離半個時辰便到子時時,在百姓記憶裏似乎未曾打開過的雲王府大門完全敞開了,兩盞紅色紗罩的風燈便自完全敞開的大門裏面慢慢飄了出來,若是有百姓在場,便會發現那不僅僅是兩盞風燈,而是每隔五六丈便有同樣的風燈跟在後邊,那紅色紗罩上均書寫着一個“鬼”字的風燈都由一個身穿黑布衣腰纏紅腰帶的家丁提着,沿着道路兩側往白府所在的方向慢慢移去,竟形成了兩條望不到頭的長隊!

只見那些家丁一手提着風燈,一手竟是捧着一盆曼珠沙華!烈烈如火綻放的紅色花朵,在漆黑的夜色中與紅色的火光交相輝映着,兩條往白府方向綿延而去的執燈隊伍,在沒有萬家燈火的溯城夜晚,像極開在黃泉路上的一朵朵彼岸花!

當第十個執燈者走出雲王府大門時,一匹黑色駿馬也由府中慢慢踢踏而出,馬背上的人,寬肩窄腰,寬袖黑袍,墨發高束,不見容貌,只見一張青面獠牙的面具,正是百裏雲鹫。

緊跟在百裏雲鹫身後走出大門的,是捧着一口口小箱子的二十人隊伍,箱為黑漆,毫不特別,特別的只有每一口箱子上撒滿的曼珠沙華!

二十人小隊伍之後是騎着白馬的穆沼,只見他啧啧地從後觀賞了這一特別的景致後,駕着白馬來到了與百裏雲鹫并排的地方,笑吟吟道:“百裏雲鹫,你這是下聘啊,還是送葬啊?”

彼岸花又被人們叫做死亡之花,通常都是生長在墓地旁,因而又被稱為“死人花”。

相傳彼岸花只開于黃泉,是冥界唯一的花,是生長在忘川河邊的接引之花,也是長長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死去的人們就是踏着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獄,百裏雲鹫這個冷面男把這種死人花搬出來,不像是下聘,倒像是送葬。

“我記得我和阿沼說過,白姑娘是特別的,特別的人當然要配特別的聘禮不是?”百裏雲鹫似乎在笑,“我想,白姑娘應該會喜歡這樣的聘禮才是。”

穆沼翻翻白眼,“要是別人給你送死人花,你會喜歡?”

有時候他真不明白這個冷面男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百裏雲鹫但笑不語。

在百裏雲鹫由一盞盞紅色風燈排成的兩條長長隊伍中不疾不徐地來到白府門前時,白府門前空蕩蕩的沒有一人,便是連府門都是緊緊地閉着,長久以來夜裏都高挂在門廊下的風燈今夜竟是熄的。

一直随在百裏雲鹫身側的聽風皺眉看着緊閉的白府大門,良久都沒有有人來打開的跡象,正欲上前敲門,只聽門軸的聲音沉沉響起,那緊閉的厚重大門正在此時由裏慢慢打開了。

然,首先出來的不是家丁不是婢子更不是白琉璃,而是一盞白燈籠!

------題外話------

原諒叔回來晚了只有四千多字!明晚争取多寫點,現在已經淩晨兩點了,叔實在撐不住了……

061、最特別,面具兩半斷

夜風在那盞白燈籠晃出白府大門的剎那忽的變得寒涼,卷過身旁,令所有人都覺得冷飕飕。

白琉璃就在衆人都覺得面上和心底都冷飕飕的時候,提着那盞白燈籠進入了衆人的眼簾,黑衣罩身,黑紗遮面,燭火慘白,打在她的臉上身上,透着一股陰沉沉的詭異,頗有種正從墳墓裏走出來的感覺,可偏偏,她卻是笑着,微彎的眉眼含着吟吟的笑意。

一直與百裏雲鹫并駕齊驅的穆沼看到打着白燈籠的白琉璃,怔了怔,而後笑着扯了扯了馬缰,果斷離開了百裏雲鹫的身側往一旁去了,這冷面男和醜惡女,一個大半夜的用彼岸花下聘,一個打着白燈籠來迎接,果真絕配!不過,他們這是打算陰婚?

聽風看了白琉璃和百裏雲鹫一眼,果斷也跟着穆沼往旁邊走了。

那些一手執燈一手捧花的家丁依次來到白府門前,相隔一丈距離站定,站在白府門前往前望去,只見一盞盞紅色的風燈如曼珠沙華一樣開在漆黑的街路兩旁,仿佛沒有盡頭地往黑暗深處延伸,火紅的曼珠沙華在夜風中輕輕搖曳,像是在向白琉璃招手叫她走入開滿曼珠沙華的冥界之路一般。

那二十名手捧小箱子的家丁在百裏雲鹫馬步停下的時候整齊地分作四列,分站于他的左右兩側,均将小箱子捧至齊胸高的地方,神色恭敬地低頭站定着,忽然掃過的夜風吹動鋪了滿箱蓋的曼珠沙華,吹飛了幾朵,落在黑馬的蹄邊。

百裏雲鹫坐在馬背上,看着提着白燈籠面對他而站在白府大門前的白琉璃,淺笑道:“白燈籠不錯,适合上路。”

白琉璃不驚不怒,擡眸直視百裏雲鹫的,亦是笑道:“聽說王爺的眼睛很漂亮,挖下來當做肥料一定很時候養花。”

白琉璃面上雖笑,心底卻在慢慢浮起凜冽之意,子時下聘,曼珠沙華,适合上路……就像那雙隐藏在鬼臉面具後的眼睛在她身上看到了什麽一樣,可是,可能麽?

站在一旁看熱鬧的穆沼聽到這兩人的對話,不禁眯眼笑了,一邊拍拍身旁聽風的肩,啧啧道:“聽風,你說你這主子詭異奇怪也就算了,你這未來的女主子也這麽詭異奇怪,啧啧,你們那鬼王府啊,以後會變成什麽樣?”

聽風并未理會他,只緊緊地擰着眉盯着百裏雲鹫和白琉璃看,生怕白琉璃會做出什麽不利于百裏雲鹫的事情來。

百裏雲鹫在聽到白琉璃的話後輕輕笑出了聲,翻身下馬,信手拿過身邊家丁手中箱子上的一朵曼珠沙華,走到了白琉璃跟前,一手拿過她手中的白燈籠,一手将手中的曼珠沙華插到她的鬓發裏。

白琉璃并未驚訝也并未拒絕百裏雲鹫這突然間的親密,只聽百裏雲鹫輕淡得如同微風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這些花是我特意為白姑娘準備的,這些花很适合白姑娘,适合死而複生的白姑娘,又或者說适合借屍還魂的‘白琉璃’姑娘。”

淺笑着說到最後,百裏雲鹫将最後的“白琉璃”三個字咬得異常清晰,白琉璃在聽到“借屍還魂”四個字時,心底的震駭令她的淺笑在眸中僵固,提着白燈籠的手猛然一抖,致使那正被百裏雲鹫的指尖堪堪碰上的燈杆脫離掌心,正落下時卻被百裏雲鹫穩穩提在了手中,“白姑娘,當心些,大好的日子,怎能讓燭火燒了燈籠。”

百裏雲鹫邊說邊收回為白琉璃鬓上簪花的手,他的手還未來得及放下便被白琉璃用力握住了手腕,力道大得能清楚看到百裏雲鹫手腕皮肉下的血管鼓鼓脹起,聽風見此景,正欲上前呵斥白琉璃的大膽和無禮,卻被穆沼按住了肩,只見穆沼盯着兩人朝聽風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聽風不解,卻還是暫時順從了穆沼的意思。

百裏雲鹫被白琉璃這麽用力一捏手腕,不怒反笑意濃濃,“白姑娘果然奔放不拘小節,竟如此迫不及待地握住了我的手。”

事實果然如他所見到的所猜測的無所出入,否則白琉璃不會有如此大的反應,因為他所見過的她,冷靜得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讓她心中起波瀾,如此只可證明,他說的話,點中了她心中這世上無人看到無人知曉的秘密。

“雲王爺,您知道些什麽?”白琉璃沒有松手的意思,反是将百裏雲鹫的手腕捏得更緊,眼中透着凜冽的敵意,低聲冷笑,“還是說,您那雙眼睛,看到了什麽?”

鬼王爺的眼睛會殺人,難道,并不僅僅是傳聞?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便證明他知道她不是真正的白琉璃,他那雙眼睛究竟看到了什麽?

不過就算他知道又如何,如今她就是這個世界白琉璃,若說她不是,只怕天底下沒一個人會相信。

“我的這雙眼睛看到了什麽?”百裏雲鹫任白琉璃緊緊捏着他的手腕,仿佛看不到白琉璃眼中的敵意一般,依舊淺笑,“白姑娘又是第一個問我這種問題的人,白姑娘果真如我所見,是特別的。”

“我所看到的東西,除了我自己,沒人能理解。”百裏雲鹫話至一半聲音驟然變冷,話點落音時他不費吹灰之力地掙開了白琉璃的鉗制,非但如此,竟還反手抓住了白琉璃的手腕,拉着她向捧着小箱子站在白府門前的家丁隊伍中兩步掠去,力道大得竟是令白琉璃無法掙脫,身體只能不受自己控制地跟着他移動,正當她擡起另一只手摸向發尾綴着的小銀鈴時,方才在她站過的地方竟是倏地釘下了數根三寸長五分粗細的銀針!在紅色的燈火中泛着冷冷的銀光。

白琉璃微眯眼眸,毫不猶豫地迅速将發尾的三只小銀鈴拽下,卻在此時,一片黑影落到了她的面上,竟是一面人牆擋到了她的面前,将她的視線完全擋住,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方才将她拉開的百裏雲鹫,方才他是在救她?

“不知閣下是哪路人士,這恭賀本王定親的禮數可真是特別。”百裏雲鹫不氣不惱,竟是好聲好氣道,然而黑暗裏沒有任何動靜,聽風已然站到了百裏雲鹫身旁,腰間的長劍也已然出鞘,只聽百裏雲鹫又淡淡道,“看來閣下是想要本王請閣下出來了,那麽本王便如閣下所願。”

只聽百裏雲鹫的話音剛落,幾道黑影自他眼前飛速而過,掠向任何可能藏匿着敵人的暗處。

刺客?想殺她?還是百裏雲鹫?白琉璃并未百裏雲鹫的存在而放松警惕,反是更加小心,因為百裏雲鹫沒有任何值得她可以相信的理由,身為殺手不可相信任何人,因為任何人都可能在你轉身的時候在你背後給你致命一刀,那些口口聲聲說對你好的人在危險當頭時任何時候都可能抛下你,她需要的是相信自己,而非将自己的性命托付在別人手中。

只是,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個有着一雙詭異眼睛的百裏雲鹫,竟是背對着她将她護在身後,就不怕她随時都有可能在他背後插下一刀麽?

少頃,只聽黑暗中有兵戈交疊碰撞的聲音響起,與此同時,幾道黑影從白府的高牆後跳出,如飛般向百裏雲鹫撲來,聽風滿臉肅殺,提劍相迎,不忘關心百裏雲鹫道:“爺小心。”

穆沼将身子倚靠在馬背上,雙臂環在胸前,以一副高高挂起的姿态看着這突然有變的情況,一臉的笑意好像在看熱鬧一般,絲毫沒有出手相助的打算。

那些提着風燈和手捧小箱子的家丁也在第一時間往後退,腳步整齊,竟是一致的不慌不亂,不像尋常的家丁,倒向訓練有素的兵将!

兵戈相交的聲音在周圍響起,白琉璃卻認真地觀察到了家丁們的整齊舉動,微微蹙了蹙眉,這些家丁,竟能在這樣突來的危險之前不慌不亂,可竟也沒人上來保護百裏雲鹫這個主子,反是先保護那些小箱子,究竟是那些小箱子太重要,還是他們相信聽風和那未見臉面的暗衛足以應對這樣的情況?

白琉璃擡手再從發尾拽下三枚小銀鈴,跟着那些家丁慢慢往後退去,危險既是沖着百裏雲鹫而來,她又何必将自己置身于他的危險中,他的事,與她無關。

就在白琉璃慢慢往後退時,一道寒光從她身側急速劈來,劈開了她與百裏雲鹫間的距離,她迅速往後彎腰,險險避開了緊随而來的劈面一擊,這些不是只沖着百裏雲鹫來!?

白琉璃迅速擡手,當此之時,那片她才剛剛離開的黑影重新晃到了她的臉上,在她還未來得及将手中的小銀鈴甩出去時只聽“叮”的一聲利刃碰上堅硬之物的聲音響起,伴随着百裏雲鹫淡淡的聲音:“閣下是喜歡殺女人?還是喜歡先找女人下手?”

“弦冰劍!?”只聽一聲陰冷的男聲沉沉響起,帶着震驚,與此同時白琉璃看清了那欲取她性命的人,全身黑衣,黑布蒙面,頭纏黑巾,唯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邊,而那雙眼睛,帶着嗜血的恨意與殺意,恨不得将他眼前的人碎屍萬段才罷休,只是他的恨與殺意不是沖着她,而是沖着擋在她面前的百裏雲鹫。

而此時,百裏雲鹫手裏握着一柄未出鞘的長劍,藍白劍鞘,融刻夔龍紋,嵌白玉石劍柄,黑衣人在看到他手中的長劍時眼中閃現出深深的震驚,卻又很快消失,百裏雲鹫不語,只是靜靜地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

因着黑衣男子的震驚,白琉璃将目光落到了百裏雲鹫手中的長劍上,弦冰劍……似曾在哪裏聽過這幾個字眼,究竟在何處,竟是一時想不起來。

黑衣男子一舉未中白琉璃後往後急急退開,繼而舉劍再次向百裏雲鹫迅疾襲來,出手極快且招招狠厲,百裏雲鹫并未抽劍出鞘,只見他非但以一把并未出鞘的劍抵擋對方的攻擊,雙腳竟是寸步不移!令白琉璃不禁凝眸盯着他的每一個動作,冰涼的眼神愈來愈沉。

她雖不精通劍術,卻對劍術頗有研究,眼前的這個黑衣男子,習的必是極為陰柔的劍術,看他的劍法不帶一絲陽剛之氣,盡是招招皆可致命的陰毒招數,若是內力不深厚不精通劍術的人根本接不住他五招,而百裏雲鹫竟然寸步不移地以一把尚未出鞘的劍接下了他無數招!甚至未見他呼吸有何變化,簡直就像是毫不費力一般。

這個不知有着一雙何等詭異之眼的百裏雲鹫究竟有着如何深不可測的內力!?若他沒有深厚的內力,絕不能做到如此氣定神閑。

而對方身手亦不凡,出招無數後呼吸竟也毫不紊亂,非但如此,他那雙含恨的雙眼無一絲緊張與慌亂,招數不亂,而聽風那處竟也還未脫得開身。

随着黑衣男子招式愈來愈狠烈,百裏雲鹫原本定着不移的雙腳往後退了一步,與此同時往後擡手将白琉璃用力推開,似是要将她從危險中推開一般,而後擡起了垂在身側的左手,終是握住了他未曾握住的劍柄。

白琉璃被百裏雲鹫這突如其來的一推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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