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踉跄了一步,随即竟朝百裏雲鹫皺眉脫口而出道:“小心!”
只因,在百裏雲鹫擡手握上劍柄的同時,她在黑衣男子的眼裏看到了冷冷的笑意,像是魚兒上鈎了的滿意笑意。
百裏雲鹫在白琉璃喊出“小心”二字時左手已然握住了劍柄,然,白琉璃清楚地看到他的左手猛地一震,黑衣男子忽然仰天狂笑,“百裏雲鹫,納命來吧!”
黑衣男子狂笑聲落,急如狂風驟雨的劍影朝百裏雲鹫掃來!
“百裏雲鹫!”一直背倚着馬身以看熱鬧太眼前一切的穆沼也在那一瞬間察覺到情況不對,将手中折扇忽的打開,只見他握着折扇向百裏雲鹫所在的方向急掠而來,那柄如安靜時的他一般溫潤如玉的烏骨折扇的每一根扇骨一瞬之間竟在他手中化作無數利刃!
“爺!”聽風亦是緊張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将刺穿最後一名黑衣人心髒的利劍迅速拔出之後,也提劍往百裏雲鹫沖去。
百裏雲鹫發顫的左手在這緊張的聲音中緊緊握住了劍柄,不閃不避,似是完全不将眼前的危險放在眼裏一般,就在他才将劍抽出劍鞘一寸的那一剎那,他的左手被人用手用力往回推,說時遲那時快地一只手從後抱住了他的腰将他猛然往下壓!那猛烈的劍雨便如疾風般從他頭上刮過掃到了地面上,竟生生将夯石地面劈開了無數條裂縫,可見招式之狠烈。
與此同時,只見那黑衣男子捂着心口往後倒退一步,他的印堂上,竟有一枚小小的銀鈴铛釘入其中!一片烏紫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由他的印堂往四周蔓延!
眼見穆沼和聽風在迫近,黑衣男人極為不甘心地看了被白琉璃從後撲倒在地的百裏雲鹫一眼,提劍運氣轉身飛掠離開了,只聽聽風向黑暗處喊了一聲,“望月!”
“我知道,這就去追。”望月冷冰冰的聲音在黑暗裏傳來,随即只見幾道黑影從眼前掠過,周遭又再沒了動靜。
這急急趕到百裏雲鹫身邊來的聽風,雖說舒是舒了一口氣,然在看到被白琉璃從後壓倒在地的百裏雲鹫時,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說話才好,“爺……?”
倒是前一刻還難得面露緊張的穆沼哈哈嘲笑了起來,那前一刻還是冰冷利器的烏骨竹扇又恢複了尋常的折扇模樣,只見穆沼笑得合不攏嘴,“哈哈,冷面男,大惡女,就算說你們是絕配,你們也用不着這麽快就撲在一起吧?也用不着當着我們這麽多人的面這麽幕天席地地撲在一起吧?而且,這姿勢還這麽醜陋,哈哈,笑死小爺了。”
聽風本是吃驚和怔愣,卻在聽到穆沼大聲的取笑後憋笑憋得一臉紅,最後生怕自己像穆沼一樣笑出聲不得不擡手捂住自己的嘴,盡管他們都知道方才那一刻有多危險,盡管他們也都看到在那危險的一刻之前白琉璃是如何将手中的六枚小銀鈴向那名黑衣男子迅速彈出,盡管他們不知道百裏雲鹫方才為何沒有第一時間拔劍出鞘而給了對方那樣致命的空擋。
“冷面男,小爺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你關鍵時刻也會掉鏈子啊!”
穆沼依舊在沒心沒肺地取笑,白琉璃臉不紅心不跳地從百裏雲鹫背上爬起來,動作有些緩慢,因為她覺得腰有些疼,許是方才動作太猛烈太突然給閃到了,這具身子,真是不中用。
那本是遮在她面上的黑紗也因她方才過猛的舉動掉了下來,正正好掉在百裏雲鹫的面朝下的臉旁邊,白琉璃一邊拍拍自己衣裳上的塵土,一邊不冷不熱道:“救你一命,不用謝了。”
“……”聽風無語。
“聽到沒冷面男,你媳婦兒叫你起來了別睡了,地上涼。”穆沼何時見過百裏雲鹫這麽狼狽的模樣,頓時又哈哈笑了起來,笑得眼角飙淚。
“……”聽風再次無言以對。
百裏雲鹫對穆沼的嘲笑無動于衷,雙手撐着地慢慢撐起了身,也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間,那绾起他滿頭如瀑墨發的束發帶倏地斷開了,三千青絲頃刻傾瀉肩頭。
就在百裏雲鹫撐起身的時候,穆沼不笑了,只因,在百裏雲鹫臉膛正下方的地面上,躺着一張斷作兩半的鬼臉面具。
062、妖鬼瞳,雲鹫露真顏
那是一張實木雕刻之後,鑿空再削薄的木質面具,因着方才與地面的碰撞,竟是裂斷成了兩半。
白琉璃遮面的黑紗且正正好掉落在那斷裂開的面具旁,好似一剛配一柔,竟給人一種相得益彰的般配感。
穆沼盯着地上的面具,安靜了剎那後是快步退離了百裏雲鹫的身側,退回了他之前作壁上觀的地上,聽風亦是如此,在穆沼有所動作時也以最快的速度往後退去,那些原本就已經往後退開一大段距離的家丁們不約而同地再一次往後退移三丈左右,片刻之間,百裏雲鹫周身七丈以內只剩下白琉璃獨自一人!
白琉璃神色冷靜地微微眯眼,在所有人都離開百裏雲鹫身側的同時,她在他身上嗅到了冰冷危險的味道,帶着強勁的戾氣,冷冽得仿佛要将周遭的空氣生生撕裂開,這樣的感覺令她這個前世可化修羅的殺手都隐隐覺得危險,一瞬之間竟令早已習慣了處變不驚的她險些往後退開幾步,然她終是定在原地未曾移步。
百裏雲鹫,他的深不可測到了什麽程度?
“白姑娘不像阿沼他們一樣退離得我遠遠的嗎?”百裏雲鹫并未急着站直身,而是弓着身将躺在地上的左半邊面具撿起,聲音與尋常無異,涼涼淡淡,帶着些許笑意,不急不怒,那傾瀉在臉頰和肩膀上的及腰墨發染着不遠處的暗紅火光,将他側對着白琉璃的臉完全遮擋住,令白琉璃仍然無法看到他的容貌。
“王爺今夜的聘禮一下,琉璃一旦收下王爺的聘禮,便已是一只腳已經跨進了王爺的家門,不久後的某一天,王爺便會是琉璃的夫。”白琉璃不退不移地站在百裏雲鹫的身側,看着他垂在側臉的長發,眸含淺笑,不慌不急,不畏不懼,“既然注定王爺是琉璃的夫,琉璃為何要走要逃?”
“何況琉璃走得了今時,王爺會讓琉璃走得了往後麽?”一個人內心若是真的波瀾不起處變不驚,那他說出的話必可安然若泰雲淡風輕,便如同此刻的白琉璃,眸中那淺淡的笑意仿佛她感覺不到自百裏雲鹫身上迸散出的危險戾氣一般,只因她生命的字典裏,從沒有“害怕得逃離”這句話的存在,更不會有“逃”這個字,她一旦決定好的事情便不會再更改,不論事實如何生變。
更何況她看得出感覺得到,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不會給她離開的機會,更莫說是“逃”,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再浪費精神和氣力,而且他知道了她的秘密,她就此逃離了他身側豈不是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呵呵,白姑娘真是聰慧,竟然猜得到我心裏在想什麽。”百裏雲鹫頗為欣賞地贊賞一句,笑意加深,“好一句注定我是白姑娘的夫,既然如此,我應是讓我的未婚娘子先看看我這張臉才是,以免屆時吓壞我的娘子。”
百裏雲鹫說着,慢慢擡頭,看向白琉璃,一張令任何人看了都會為之震驚的臉孔躍入白琉璃的瞳眸中,令一向遇事不驚的她都難免怔怔。
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懸膽,唇若塗脂,眉如墨畫,眉角微揚,鬓若刀裁,肌如傅粉,長身玉立,不自藻飾卻美比琉璃珠玉,俊賽潘安宋玉,卻又覺任何詞都不足以形容這副美極俊極的面容,漆黑如墨的瞳眸如黑曜石般,既有深潭一般的幽深,又有星辰般的璀璨,美得撥動心弦,令人神迷。
然這僅僅是他的右眼和右半邊臉,足以勾魂攝魄的右半邊臉,他的左臉卻是與他的右臉形成天壤之別的對比,若說他的右半邊臉美得令人窒息,那他的左半邊臉便是詭異得令人覺得可怖。
不僅是因為那與右瞳完全不同色澤的綠色左瞳,那只看起來晦暗得沒有一點光澤如盲眼如死人一般毫無生氣的左眼,更因為那圍繞着左眼足有一個巴掌大的烙印緊緊巴在他的左半邊臉上,似暗褐的血色,又似腐蝕的鐵鏽之色,看不出多少年月,只看得出那是一個不知名的圖騰,隐約是一只展翅的蒼鷹。
白琉璃看着橫縱在百裏雲鹫左眼四周的微凸烙印,看着那血鏽的圖騰烙印,仿佛還能聞到那燒得赤紅的烙鐵生生烙到人臉上那種皮肉燒焦的味道,不禁微微蹙起了眉,這是何時打上的烙印?被打上烙印時的他多少年紀,又是忍受了多大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身為堂堂雲王爺,又有誰人能在他臉上打上一輩子無法抹除的烙印?還有他的左眼,竟是詭異的綠色,沒有一絲生氣的暗綠色,死氣沉沉得像是一只死人的眼睛,可偏偏他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學醫十七載,見過無數不合常理之事,卻從未見過這樣的一雙堪稱詭異的眼睛,甚至在她家族的古書上都沒有這樣的記載。
原來坊間的傳聞并非空穴來風,妖瞳鬼王百裏雲鹫,果真有着一只妖異的綠色眼睛。
莫非正是這只眼睛,讓他看到了她身上那絕不可能被任何人知道的事實?
“鬼王爺醜陋可怕,只在暗夜出現,有一雙會殺人的眼睛,是名副其實的妖瞳鬼王。”百裏雲鹫淡淡地說着坊間的傳聞,看着白琉璃已然恢複平靜的雙眸,“白姑娘,現在你信了嗎?”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難道王爺想用你的眼睛殺死琉璃麽?”白琉璃迎視百裏雲鹫的目光,非但不覺可怕,反是微微一笑,“難道王爺想讓溯城從明兒開始又天一則新的傳聞麽?傳聞鬼王爺在訂婚當夜用他的眼睛殺死了自己的未婚妻?”
百裏雲鹫凝視着白琉璃的眼睛,眼神幽深,仿佛要從她的瞳眸看清她眼底的笑意一般,而後微微勾了勾嘴角,“當然不,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求得白姑娘答應這門親事,又怎會殺了白姑娘?”
百裏雲鹫說着,将拿在手中的左半邊面具扣到了左臉上,頓時真是半面天人半面鬼魅,詭異得緊。
與此同時,百裏雲鹫斂了周身的戾氣。
“慢,琉璃還未見到琉璃想要的聘禮,還未真正答應嫁給王爺。”白琉璃也躬下身将自己掉落在地的面紗拾起,毫不委婉道,“王爺,琉璃所要的聘禮呢,您帶來了麽?”
他的血,他的肉,還有,“王爺的眼睛要現在挖麽?”
“看來白姑娘的眼睛不太好使,姑娘想要的聘禮此刻不正在姑娘眼前嗎?”百裏雲鹫依舊淡淡笑着,只是那微揚的嘴角沒有一絲溫度而已,“我将我自己送到了白姑娘跟前,如今我整個人都是姑娘的,何況我的血我的肉我的眼睛?”
“……”
“難道白姑娘想讓溯城從明兒開始又天一則新的傳聞?傳聞大惡女在訂婚當夜生喝未婚夫的血,生挖未婚夫的肉和眼睛?然後和被折磨致死的未婚夫冥婚?”百裏雲鹫明明似在說笑語,偏偏面上的表情冷冷,令人猜不出更看不到他心中所想。
“……”她像是有這麽特別嗜好的人?
“還是說白姑娘現下覺得嫁給我之後随時都可能有性命之憂,故而想反悔?”百裏雲鹫面無表情地說着,擡手拿過白琉璃手上的面紗,替她将面紗重新遮到臉上,忽而又淡淡笑了,“白姑娘方才也說了,逃得了今時,躲不了往後,反悔是沒有用的,更何況人人都覺得你我二人是絕配,若是就這麽沒了下文該是令旁人多麽失望不是?”
白琉璃沒有拒絕百裏雲鹫的自作主張,只安靜地聽着他冷面卻帶笑的話語,“況且白姑娘你瞧,我不人不鬼,而姑娘你既是人又是鬼,你我不配一起,你我還能和誰配在一起?”
“琉璃還未嫁給王爺,王爺這就開始把琉璃的命和王爺綁在一起了麽?”百裏雲鹫那只綠色的眼睛,果真看得到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東西,或者說,可以看到不屬于人世的東西。
陰陽眼,麽?她本不信,然百裏雲鹫句句無差,令她不得不相信如此詭異的事實!
“因為這個世上,只有我會保護白姑娘,也只有我能護白姑娘安全無虞,想來有多少人惦記着白姑娘這條命,白姑娘自己是清楚的,以白姑娘的身單力薄,又能擋得住多少?若非如此,只怕白姑娘也不會考慮嫁給我。”百裏雲鹫涼淡的聲音沒有任何趾高氣昂的味道,卻透着一股敢于蔑視一切的霸氣,一股似能猜到一切的睿力,“白姑娘現在想要悔婚也可以,不過白姑娘若是這麽做的話,只怕這一輩子都不知道白致是怎麽死的。”
白琉璃盯着百裏雲鹫的目光驟然變冷,百裏雲鹫不僅深不可測,甚至危險,他竟知道她同意嫁給他的真正理由!
“還有什麽事情是王爺不知道的麽?”白琉璃眼中的冰冷很快化作盈盈笑意,“那王爺非要娶琉璃不可的理由又是什麽?”
“白姑娘這麽特別,又這麽聰明,自會知道我的理由是什麽。”百裏雲鹫替白琉璃綁好了面紗,收回了手,“不過目前人人都等着看你我誰先把誰弄死,白姑娘覺得我們是要相愛相殺,還是要攜手并進為好?”
“豈能如他們所願。”白琉璃無所猶豫。
“呵呵,那好,我将二十小箱聘禮留下,至于我這個最特別的聘禮,白姑娘随時想要都可以到雲王府來取。”
“……”
“這是婚書,還請白姑娘收好了。”百裏雲鹫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張黃皮信封,遞給白琉璃,待白琉璃接過看罷後才看向不遠處的聽風揚聲道,“聽風,替白姑娘将聘禮送入府中。”
“時辰不早,我便不打擾白姑娘了。”百裏雲鹫說完,不再看白琉璃一眼,轉身便要走。
然,卻在他轉身時,白琉璃握住了他的左手腕,令他眼神突寒,定下了腳步。
只聽白琉璃不冷不熱道:“讓我看看你的左手。”
062、掌中毒,行雲水之歡?(二更)
白琉璃握着百裏雲鹫的手腕,眼睑微垂,看着他的左手,好似他左手上有什麽東西一般。
“聽風,你這兩位主子感情的發展可真是突飛猛進不同常人啊,瞧瞧,瞧瞧,這冷面男要走,大惡女還不讓,你侬我侬,啧啧。”這邊,穆沼先以探究的眼神遠看着白琉璃,而後笑眯眯地又往兩人走去,“有意思了,冷面男的戾氣居然沒噴到大惡女身上,難道那大惡女有不同常人的魅力?啧啧,我得去瞧瞧湊湊熱鬧才是。”
“……”聽風無奈扶額,自從半月不在了之後,沼少爺就一直是這麽個模樣,仿佛任何事情在他眼裏都是熱鬧,唯恐天下不亂。
然,聽風只看到穆沼眼表的笑意,卻沒有看到他眼底的深意。
迄今為止,他還從未見過有誰人能令百裏雲鹫拔劍,便是能讓他動用連鞘的弦冰劍的人都少之又少,而那個刺客居然能令百裏雲鹫拔出弦冰劍——
而面對那樣危險的敵人,一向出手從不猶豫的鹫,為何會有那一瞬間的遲疑,百裏雲鹫應該比他更清楚,面對能讓他拔出弦冰劍的敵人,那一瞬間的遲疑,哪怕只是一眨眼的遲疑,都有可能令他命喪黃泉,當時的他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只是,只怕不只他一個人沒有料到,只怕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在那可謂千鈞一發的剎那,白琉璃會從後将百裏雲鹫撲倒在地,且令人出乎意料的不僅僅是她的舉動,更是她的速度,能在那樣千鈞一發的危險剎那搶下百裏雲鹫的命,只怕連他都沒有辦法做到。
白琉璃,果然如鹫所說,是個特別的存在,只不過他眼裏所見到的特別或許和鹫不一樣,他所見到的,是一個存在這未知危險的特別。
不過,盡管方才那一剎那危險之極,盡管對方的招式快如疾風,在鹫眼裏,只怕也無法傷他分毫,若非如此,他不會在危險當頭時仍定在原地不動,他那一瞬間的遲疑,不會對他有絲毫影響,他們的緊張不過只是多餘而已。
白琉璃不知鹫的真正實力,危險當頭,緊張是理所應當,而他和聽風與她不同,他們是清楚鹫的實力的,他們的緊張,只是下意識的為他擔心而已,而他與聽風的緊張又是不同,他的心底,還潛藏着深深的不安與恐懼,害怕鹫就這麽在他眼前發生無法挽救的危險,像當年半月那樣……
那時就像方才那樣,她明明就在他眼前,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永遠地閉上眼。
鹫是他此生的摯友,他怎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在他眼前發生危險,他已經失去半月,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人。
“白家主,拉這麽緊,不舍得讓這冷面男走?”心緒如浪疊起之時,穆沼已經來到了百裏雲鹫和白琉璃身旁,盯着白琉璃和百裏雲鹫的手,饒有興致地挑眉,“男女授受不親,白家主你這才是定親不是成親,就這麽在衆目睽睽之下緊抓你未來男人的手不放,是不是有點過分饑渴難耐了?”
“穆大少爺不是跑得遠遠的了麽,怎麽又有興致跑回來了?”白琉璃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一臉笑意的穆沼,仍舊抓着百裏雲鹫的手不放,聲音冷冷,“就算白某再怎麽饑渴難耐,似乎也和穆大少爺沒有關系吧?”
穆沼這種習慣用笑容掩蓋內心一切想法的人,看似無害,實則危險,或許在你無所提防的某一天,他就會輕而易舉地取了你的命。
因為,她在眼中看到的不僅僅是吟吟笑意,還有隐藏在深處的不易為人察覺的冰寒,就算她沒有察覺到這點,也當知道,能和百裏雲鹫這樣深不可測的男人走得如此近的人,必定不會簡單。
而她之所以執意想看百裏雲鹫的左手,是因為方才他手握劍柄時那剎那的遲疑,遲疑的時間雖然只是眨眼,她卻清楚地看到他的左手如被蟄了一般倏地一顫,她有直覺,他的左手,必然有異。
既然日後要和如此危險的男人往來,或者說是相互利用,與其讓他對她有所懷疑,不如讓他信任她,如此一來她便可少去許多顧忌,畢竟目下她沒有與之抗衡的力量,且他的身份權利和實力都可成為她想要利用的條件,既然有所需,不如好好經營他們之間的關系。
那麽,信任就是最關鍵的,沒有信任,任何時候都有可能面臨不可預知的危險,輕則受創,重則喪命,她奇跡般地得到的這一條命,如今被百裏雲鹫清清楚楚看在眼裏,她更要好好經營與他之間的關系。
她是本不存在這個世界的異世孤魂,他是可以看見異物的妖瞳鬼王,或許正如他所說,一個亦人亦鬼,一個不人不鬼,正是絕配,既是絕配,那便好好地配得驚世駭俗。
“王爺,琉璃想好了,與其讓世人看你我的笑話,不如讓世人看你我的佳話。”白琉璃非但不因穆沼的話而撒手,反是擡起了另一只手,在穆沼微縮的瞳眸視線中以掌心貼上了百裏雲鹫的手背,淺笑着将他向下的掌心慢慢往上翻。
至始至終,百裏雲鹫都似無動于衷,任白琉璃握住他的手腕,再任她翻轉自己的手心,不斥她的無禮,也沒有不滿她的超乎女子必循儀禮的舉動,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身上淺淡的顏色。
正如穆沼心中所想,方才危險當頭時,百裏雲鹫那一瞬間的遲疑并不會令局勢發生任何改變,就算對方的身手強到令他拔出弦冰劍的地步,就算他遲疑的時間再長一些,他也無法傷得到他,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會有那麽一個人從他身後将他撲倒在地只為讓他脫離危險,她的動作與重量本不足以将他壓倒,可卻在那一瞬間他的心晃了一下,想着就這麽瞬時倒下去也沒什麽不好。
呵呵,真是個怪人,多少人盼着他死,她卻護着他活,他看到了她的秘密,她不是應當如所有人一樣恐懼他盼着他死?若是如此,方才就是最好的機會,她就站在他身後,她大可以将他用力往前推,推往劍雨飛來的方向,不過若是如此,只怕此刻她便不是站在他眼前,而是死在他跟前。
“白姑娘看了又能如何?”看他的左手,嗎?
百裏雲鹫說話間,他的左手掌心正被白琉璃翻轉過來,白琉璃盯着他的掌心的同時號上了他的脈,眼神沉沉,果然。
那是一只五指修長然掌心卻布滿繭子的手,只見他寬厚的掌心裏竟是一片烏黑,令穆沼不禁斂笑蹙眉,“你中了毒?”
難怪他方才拔劍之時會有遲疑,可除了他與聽風還有望月之外,再無人能靠近他的身側,更枉論有誰能給他下毒,且他一向敏銳,這些見不得光的行為一向瞞不過他的眼睛,他又怎會中毒?難道是她——?
穆沼擡眸看向白琉璃,眼神冷冷,可若是她,方才她為何還要救鹫?且鹫不是大意之人,就算鹫相信她也不會中她的計,那麽這毒又是從何而來?
“嗯。”對于穆沼的擰眉疑問,百裏雲鹫只是淡淡應了一聲。
“什麽時候的事?”穆沼眉心未舒,“誰人下的毒?”
“昨夜。”百裏雲鹫收回被白琉璃握着的手,只回答了穆沼前一個問題,卻沒有回答他後一個問題。
穆沼知他是知而不告,卻沒有打算讓他全部如實相告,只是,“你既然知道自己中毒,方才為何還要拔劍?”
急着送死!?這個冷面男居然沒告訴他他中毒的事!
“大意了。”沒有過多的解釋,百裏雲鹫只是用寥寥三個字回答了穆沼的疑問。
“你——”穆沼十分不悅百裏雲鹫的态度,竟揪起他的衣襟想要揍他。
“因為在此之前,王爺并不知道他中了毒。”白琉璃平靜清冷的聲音在穆沼揪住百裏雲鹫衣襟的那一刻響起,看着百裏雲鹫沒有面具遮擋的右眼,看着他面無表情的右臉,仿佛看到他內心真實想法一樣不疾不徐道,“琉璃說得可對?王爺?”
“正是如此。”的确如她所說,在他擡手握住劍柄的那一刻前,他并未知道自己中毒,也如他自己所言,是他大意了。
昨夜的竹蜻蜓,讓他回憶起了太多的往事,看着那只已然看不出原來色澤的竹蜻蜓,他恍惚看到了記憶深處的那個人,太久太久沒有再見過的東西,讓他平靜如死水的心在那一瞬間晃動了,致使他擡手便将那只竹蜻蜓拿在手裏,最後也讓它在他手心裏化作散骨,無所疑慮,只想讓它快速從他眼裏消失。
而他捏碎竹蜻蜓的手,正是他的左手。
若他沒有記錯,她似乎叫白珍珠,真是“有心”。
“什麽毒竟厲害到你無所察覺?”穆沼将眉心蹙得更緊了,卻是松開了百裏雲鹫的衣襟,隐隐總覺得事情并不僅僅是有人來刺殺這麽簡單而言。
“因為在那之前,王爺沒有真正運氣。”白琉璃又一次替百裏雲鹫回答穆沼的問題,穆沼以淩厲的眼神盯着她,百裏雲鹫則是擡手輕輕平整胸前那被穆沼揪皺的衣襟,只聽白琉璃微微淺笑道,“琉璃府中有新得的茶葉,王爺是否要到府中坐坐,順便喝一杯熱茶?雖然夜裏喝茶并不太好。”
白琉璃說着,上前半步靠近百裏雲鹫,低聲淡笑:“若是王爺不想日後受制于人的話。”
白琉璃說完又退回了腳步,向百裏雲鹫彎起眉眼微微一笑後轉身向白府大門走去。
“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聽風,領人将聘禮捧進白府。”百裏雲鹫邊說邊往白府的方向走。
“你相信她說的話?”穆沼擋到了百裏雲鹫的面前,臉上沒有一絲笑意,“你我都看得出,她心思不淺。”
即便他不知道白琉璃心中打着什麽算盤。
“阿沼,我知你關心我,不過,無事。”百裏雲鹫停下腳步,看着穆沼冷沉沉的眼睛,笑了笑,“看多了阿沼笑,這副模樣倒是許久沒見過了。”
穆沼一愣,随後讓開道,氣道:“拉倒吧,小爺才懶得關心你這個冷面醜男,哪天死在哪兒了別找小爺收屍!”
百裏雲鹫踏着穆沼讓開的道繼續往白府的大門去了,穆沼氣得鼻孔直噴氣,瞪了百裏雲鹫的半晌,用了哼了一聲後還是拂袖跟了上去,聽風輕嘆了一口氣。
百裏雲鹫擡起左手,看了掌心中那似乎會慢慢擴大的烏黑後,神色不變,将手重新垂下,擡眸看向走在前邊引路的唯一色彩。
其實,他非娶白琉璃不可的理由還有一個,最為主要的一個理由,他沒有告訴阿沼。
瞳中陰陽,魂中人鬼,以婚為契,以血為媒,黯月之夜,曜月幽都,主歸國複。
百裏雲鹫忽的掀開了戴在面上的左半邊面具,以手用力按住他的左臉,按着那環繞在他左眼周圍的血鏽色烙印,面色發白,仿佛在忍受極大的痛苦一般,以致他的指甲深深嵌入了面上皮肉之中,似乎以此來減少痛苦。
然他的右半邊臉,除了面色發白之外,神色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冷淡之态。
“我知道,不用提醒我。”忽聽百裏雲鹫低沉小聲地說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身旁的人說,然他身旁并無一人,就是穆沼都在他身後與他隔着一小段距離遠,唯見他耳邊肩上的發絲微微拂動,可明明此時無風。
百裏雲鹫将手從臉上拿開後重新扣上了面具,神色平靜,好似方才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藥閣。
穆沼一進了藥閣便像進了自己一般,也不看情況,只看到一張矮榻後便直奔過去,翹着腿躺了上去,一邊朝百裏雲鹫還有白琉璃擺擺手,用一副大方的口吻道:“不用管我,你們夫妻倆自便,自便啊。”
“王爺,請坐。”白琉璃指着倚窗而置的椅子向百裏雲鹫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而後看向一副悠然自得之态的穆沼,冷淡道,“穆大公子既然躺下便請不要再亂走動了,別弄髒了白某的書。”
百裏雲鹫往閣中輕移腳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鋪陳了一地的書冊,挨牆而放的幾口大箱子裏還堆放着書冊和書簡,穆沼此刻就躺在擺在群書中間的矮榻上,在他走過的地方,原本擺得整齊的書冊被他踢亂,此刻白琉璃正彎腰将那被他踢歪踢亂的書小心拾起,再小心地放回大箱子裏。
屋閣南面的一整面牆上釘滿裝藥材所用的小屜子,成片壁屜前世一張木制長案,案上擺着小鐵稱,裁割好的牛皮紙,還有大小不一的藥臼和藥杵,整個屋閣彌漫着淡淡的草藥清香,不同于外邊藥肆常年飄着的濃濃藥味,倒是有一種讓人聞着覺得心情寧靜的感覺。
再有幾件簡單的桌椅小榻和牆上垂挂的竹制卷軸畫,整間屋子再無其他多餘的東西,寬敞明亮,簡潔明快。
白琉璃不知從哪個角落翻出一套不知蒙了多少層灰塵的茶具捧到百裏雲鹫面前,穆沼在一旁捧腹大笑,百裏雲鹫只是面色不變地将那一套灰塵蒙得連原本色澤都看不到的茶具移到一邊,不忘向白琉璃說一聲,“多謝白姑娘的熱情,我想我現在不需要喝茶了。”
“既然如此,便請王爺再次伸出您的左手,讓琉璃為您再號一次脈,也再看一次您手心的情況。”白琉璃邊說邊将拿在手中的脈枕放到百裏雲鹫身邊的小桌上,并在脈枕上輕輕拍了拍,向百裏雲鹫彎眉笑着。
穆沼躺在小榻上饒有興致地看着百裏雲鹫,百裏雲鹫沒有遲疑,也沒有猶豫,擡起左手,掌心向上将手腕枕在了脈枕上,随即他掌心那一片烏黑便躍入白琉璃的眼簾,令她斂了眼中的笑意。
那片烏黑方才還只是一小片,此刻卻已經布滿百裏雲鹫的整個左手掌心,似乎正在慢慢往他手臂的方向往上擴張。
“從未聽說過白姑娘會醫術。”百裏雲鹫将看着掌心烏黑的目光移到白琉璃面上,只見白琉璃把着他的脈搏,眼睑微垂,似在深思,淡淡一笑,“琉璃也從未聽說過王爺會武。”
“這個世上不為人知的事情太多,又有誰能事事知曉,不是麽王爺?”白琉璃以只見感受着百裏雲鹫的脈象,擡眸迎上了他的視線,“就像王爺此刻心裏定是懷疑着琉璃的所作所為,可不也坐在這兒讓琉璃把脈?”
“琉璃說過,願與王爺配成一段佳話而不是一段笑話,那麽王爺呢?”若能得百裏雲鹫的相助,那無疑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付出相應的代價無何不可。
“白姑娘話中有話,看來我手心的毒很嚴重。”百裏雲鹫亦是微微一笑,明明沒有笑意,那微彎的眼角卻有說不盡的風姿,僅半邊容顏,卻足夠讓人為此“從來只知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的風姿迷醉,“待白姑娘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