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這一座雅致的竹亭外,站着兩名灰衣家丁,亭子裏恭恭敬敬垂首站着三名素青布衣的年輕婢子,婢子身前,坐着一名正在撫鏡自照的蜜合色曳地望仙裙女子,手若柔荑,腕戴白銀纏絲雙扣镯,指染丹蔲,耳墜景泰藍紅珊瑚耳環,頸戴孔雀綠翡翠珠鏈,然明明是一個年紀不過十六七的年輕女子,臉色卻無比暗黃,雙頰高突,而她的頭上,竟只有稀稀疏疏的幾撮又細又黃的發絲,風一拂過,好像随時都能把她頭頂那稀疏的毛發給吹刮下來一般,正是夏侯珞。
本該是美人攬鏡自照的動人畫面,此刻卻令人看着作嘔,偏生更滑稽的是,站在夏侯珞身後的一名婢子手裏還拿着一支雲腳珍珠卷須簪要往她根本無法插上發簪的半禿頭上簪!
只見婢子雙手顫抖,臉色慘白如紙,那支發簪就握在她的手裏,她的手就停在夏侯珞鬓邊,卻遲遲不知如何将發簪簪上去!
夏侯珞仿佛沒有從銅鏡中看到她幾乎能令人作嘔的模樣般,見着婢子遲遲未能将簪子給她簪上,不由秀眉倒豎,厲聲道:“為何還不将簪子給本夫人簪上!?若是待會兒驸馬爺來了見不到本夫人美麗的模樣,你一個小小的婢子擔當得起嗎!?”
夏侯珞的厲聲一喝讓心裏本就惶恐至極的婢子手猛地一抖,她手中那支雲腳珍珠卷須簪便脫離她的手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音時,簪子斷作了兩段,旁的婢子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執簪的婢子立刻噗通一聲跪到地上,身子抖如篩糠,頻頻向夏侯珞磕頭,顫抖着聲音道:“奴婢不是故意的,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夏侯珞美目為垂,看着地上已經斷成兩段的簪子,聲音極緩極緩道:“你不是故意的?”
“是的是的!奴婢不是故意的!求夫人不要責罰奴婢!求夫人!”婢子背上早已冷汗涔涔,一顆心害怕得提到了嗓子眼,額頭一下一下重重撞擊着堅硬的地面,才三幾下便将額頭磕出了血,好似以此來求得夏侯珞的饒恕一般。
都道白家大小姐白琉璃惡毒成性,可是有誰知道,狀元爺娶回的美嬌娘,狀元府如今的女主人,心腸比大惡女白琉璃還要惡毒!她不僅殺了伺候了她數年的貼身兼陪嫁宮女翠兒!還将翠兒的臉絞破将她的屍體懸挂在她們婢子的後院整整三天三夜!致使她們整整三天三夜吃不下飯,夜裏不敢合眼!
她們本以為狀元爺擺脫了大惡女的糾纏娶得了公主回府是一件令人歡天喜地的事情,可是誰想得這個公主如此可怕!而且沒人知道她究竟生了怎樣的一場大病致使她變得如此醜陋,若她們知道她們的女主子是如此狠毒的一個人,她們寧願她一病不起不起!
可是她們終究只是低下如蝼蟻的奴人,狀元爺不嫌棄他這個新娘子仍舊疼她,使得她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她的面容已經發生了可怕的變化,竟還攬鏡自照!如此也就算了,還讓人給她梳妝打扮戴上發簪,她竟不知她頭頂那如七八十老妪的毛發根本就簪不上一根發簪!
她們不懂,狀元爺為何要疼要寵這樣一個醜陋惡毒的女人!以致她們這些下人的沒一日都過得提心吊膽,無時無刻不在擔憂着自己的命會被這麽一個醜陋可怕的女人給抹了。
婢子頻頻磕頭,那一下一下的撞擊聲與地面上留下的血跡讓站在一旁的婢子心突突地跳,額上不斷有冷汗沁出,臉色發白得可怕,因為她們不知,等待着這個犯錯婢子的懲罰是什麽,而她若被懲罰了,那她們呢?亭子外的家丁亦是聽着這磕頭聲臉色慢慢變白。
“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夏侯珞又問了一遍。
“是的!奴婢絕對不是故意的!就算給奴婢一千一萬個膽子奴婢也絕對不敢摔了夫人的簪子!求夫人恕罪!求夫人恕罪!”婢子的聲音恐懼無比,顫抖無比,磕頭聲仍在咚咚響起,地上的血水愈積愈多,能清楚地看到血水自婢子的額頭蜿蜒而下,染了她的眉心,正沿着她鼻子兩側而下。
夏侯珞一時不說話了,只是将目光從斷掉的簪子移到一臉恐懼狼狽的婢子身上,眼裏有可憐有惋惜,就在在場所有人都以為夏侯珞會饒過這名婢子時,夏侯珞眼神陡然變得陰毒,與此同時操起右手,猛地一把揪住了婢子的頭發,用力往上拽,生生将婢子正磕在地上的頭給揪着擡了起來!
“你不是故意的!?本夫人看你就是故意的!你不想讓本夫人打扮得漂亮讓禹郎看見是不是!?你在嘲笑本夫人是不是!?嘲笑本夫人這副醜陋可笑的模樣是不是!?”夏侯珞的聲音陡然尖銳拔高,模樣變得無比猙獰,本該漂亮的眼睛裏頓時充滿血絲,憤怒的聲音裏夾雜着濃濃的嫉妒,“別以為本夫人你們這些賤蹄子心裏面在想些什麽,你們以為本夫人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什麽模樣嗎?你們和翠兒那個賤婢心裏的都一樣!你們都想和本夫人搶禹郎是不是!?”
夏侯珞改一只手為兩只手,一手揪住婢子的頭發用力往上提,一手則用力胡亂地在婢子頭上拔扯,在婢子一聲聲撕心裂肺的求饒聲中,只見夏侯珞的手裏揪出了婢子的一小把一小把頭發,仿佛她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連畜生都不如的低賤生物,眼裏翻滾着濃濃的恨與嫉妒。
“啊啊啊啊啊——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啊——”頭皮傳來的劇烈撕痛讓婢子再也無法只知一味求饒,然她卻不敢出手推開瘋狂的夏侯珞,只敢用雙手捂着自己的腦袋以減輕自己的痛苦,只見她淚水不斷奪眶而出,模糊了視線,淹了臉龐,混淆了自額上淌下的血水。
婢子凄慘的模樣讓在旁的兩名婢子不忍直視,均別開了頭,婢子那撕心裂肺的求饒聲不僅讓旁的婢子不忍聽聞,便是亭子外的兩名家丁都恨不得想要捂上耳朵,只因太過凄慘,太過可憐,他們這些下人的命,在這些高高在上的主人眼裏,從來都不是人命。
“饒命!?小貝戋人,你想勾引本夫人的禹郎還想讓本夫人饒了你的賤命!?”夏侯珞的面容因嫉妒而扭曲,非但沒有饒過婢子,雙手反而愈加用力,聲音尖銳得刺耳,“禹郎是本夫人的!只能是本夫人的!就算本夫人變成此等模樣又怎樣!?就算你們都有漂亮的臉蛋和秀麗的長發又怎樣!?禹郎疼的寵的愛的人還是本夫人!你們這些個賤婢算是個什麽玩意兒!?你們只能算是低下的狗!連狗都不如!連狗都不如的畜生也想染指本夫人的禹郎!?你們做夢!”
“不是仗着你們有及腰的長發嗎!?那又如何!?本夫人有的是辦法讓你們變得比本夫人還要醜陋不堪!”夏侯珞厲聲罵着,忽的甩開手,婢子想也不想地連滾帶爬就要逃出這個可怕的亭子,只聽夏侯珞高昂的聲音在她頭頂繼續響起,“你們兩個,将這個賤婢的臉和頭發給本公主連皮帶肉削下來!”
一語衆人寒,旁的兩名婢子震驚害怕得難以言喻,亭子外的兩名家丁深深震驚,盯着那個連滾帶爬逃出亭子的可憐婢子一時竟不知如何辦才好,只聽婢子拼了命地跌跌撞撞地往秋苑外的方向跑去,因着深深的恐懼致使她一而再地跌倒在地,壓斷了無數錦簇的秋菊。
兩名家丁并未能踟蹰多久,只聽夏侯珞尖銳可怕的命令再次傳入耳朵:“哼!本夫人今日特來秋苑梳妝就是為了想看看你們這些個賤婢心裏想着的是什麽,想逃?抓回來!本夫人要讓這府裏的所有人都知道,敢觊觎本夫人禹郎的下場只有一個!”
“是!夫人!”家丁硬着頭皮答應,往婢子逃離的方向追了去,盡管他們心中同情着那個可憐的婢子,可是他們沒有任何辦法。
婢子跑得并不快,兩名家丁很快便鉗住了她的雙臂讓她無法再往前跑,只見婢子散亂的頭發下是一張血與淚髒了的驚恐小臉,眼裏是無與倫比的驚恐,只見她用力掙紮着,掙紮着想要逃離家丁的鉗制,仍舊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啊啊啊啊——不要!不要刮奴婢的臉和頭皮!夫人您就饒了奴婢吧——!”
她不過是摔斷了一根簪子而已啊!她沒有嘲笑過夫人,更從沒有觊觎過狀元爺!難道在他們的眼裏,他們下人的命連一根簪子都不如嗎!
然,就在兩名家丁要将哭喊的婢子往亭子拖回去時,他們只覺自己的雙手被針蟄了一下,疼痛發麻,使得他們不約而同地松開手,被鉗制住的婢子跌到地上,緊接着手腳并用地繼續逃命,盡管她知道在這座府邸裏她根本無處可逃。
兩名家丁低頭,只見他們的雙手手背上都紮着一根兩寸長的銀針,一股又疼又麻的感覺自銀針所在向整只手蔓延,并非是輕微的疼麻,而是那種如十數把鉗子毫無次序地鉗起皮肉的感覺,還未等他們将手背上的銀針拔掉,只聽一道帶着嘲諷的輕淡女子笑聲自月門的方向傳來,“兩個大男人抓一個瘦弱的小姑娘,不覺羞恥麽?”
與此同時,夏侯珞尖銳的聲音從亭子的方向傳來,“你們兩個飯桶!連一個婢子都抓不住嗎!?”
夏侯珞的話音還未完全落下,一道黑色的纖細人影自月門慢慢走進秋苑,卻是讓夏侯珞面上的猙獰扭曲凍結,而後随着那道黑色的人影慢慢走近一點點龜裂,在她面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驚與一絲絲惶恐。
翠羽眉,流光眸,纖細腰,修秀頸,墨發齊肩,不再參差,耳無墜飾,窄袖斜襟束腰及膝男衫,印暗花,銀玉色腰帶,袖口領口盤銀色牡丹花紋,錦緞黑色長靴,嘴角勾着淺淺的笑,不是白琉璃還能是誰?
兩名家丁見到白琉璃下意識地往後倒退一步,只因他們知他們手背上的銀針定是出自她之手,而那名拼命逃跑的婢子慌不擇路,不偏不倚地正正好撞到白琉璃的身上,并未撞倒白琉璃,反倒将她自己彈跌在地,用震驚惶恐的眼神瑟瑟發抖地看着白琉璃,眼裏的惶恐未減反增,只因她見過白琉璃,她知道眼前這個面含淺笑的美麗女子就是大惡女白家大小姐!
白琉璃像是沒有看到亭子裏驚駭不已的夏侯珞一般,只是微微俯下身,将手伸給跌坐在地的婢子,語氣溫淡,“想來是我擋了姑娘的路,抱歉。”
驚恐中的婢子瞬間震驚,只讷讷地看着白琉璃沒有反應,沙木立刻眼疾手快地從白琉璃身後走出,上前扶起跌坐在地的狼狽婢子,不僅讓在旁的兩名家丁震驚,便是不遠處亭子裏的兩名婢子也深深震驚!
就算他們不是認識白琉璃,但能由馮管家引導在狀元府走動的人必然是身份尊貴的人,而這個身份尊貴的人,竟然向如此髒污的婢子伸出她高貴的手!這如何能不讓他們這些一直低人一等的奴人震驚!?
就在沙木将處于木讷狀的婢子扶起時,夏侯珞怨毒的聲音再次響起,一字一句似是硬生生地從牙縫中擠出來一般,好像看到了與她有不共戴天之恨的仇人一般,“白,琉,璃!”
夏侯珞眼神怨毒地将白琉璃三個字從牙縫中擠出的同時,身手拿過被婢子雙手捧在手裏的軟鞭,話音落點時只見她身子往亭外一掠,手中長鞭一抖,只聽啪的一聲鞭子甩到地上的聲音響起,那如蛇般的長鞭便向白琉璃的方向狠狠甩來!
“大小姐當心!”沙木拉着木讷的婢子往旁躲開時不由緊張地向白琉璃叫了一聲,兩名家丁也立刻往旁退開幾步,以免被夏侯珞手中的長鞭甩到,夏侯珞手中的長鞭劈塵而來,出口的質疑聲狂怒尖銳且猙獰,“你居然沒有死!?”
她不僅沒有死,而且她的臉——竟然還恢複了!?這不可能!她親眼看着她咽氣,親手毀了她的臉,她怎麽可能不死!?她的臉怎麽可能還完好無損!?
白琉璃不閃不避,吓壞了沙木,正當那長鞭就要甩到白琉璃面上時,只見白琉璃嘴角輕勾,右手倏地擡起,只聽啪的一聲鞭甩皮肉的聲音響起,婢子們閉上眼不敢看白琉璃在軟鞭下一張嫩臉皮開肉綻的模樣,夏侯珞得意地彎起了嘴角。
“大小姐!”沙木驚呼,震驚地往前大跨一步,就在人人都認為白琉璃的臉被夏侯珞一鞭子打得皮開肉綻時,白琉璃的聲音卻雲淡風輕地響起,“難道公主看着我像個死人?”
衆人震驚,沙木則是舒了一口大氣之後的歡喜放心,只見白琉璃寸步不移地仍舊定在她方才停下的地方,她的右手掌心裏,正穩穩地握着夏侯珞手中的軟鞭!
對付白珍珠那樣深藏不露的身手或許她沒有勝算,可對付夏侯珞這種半吊子,死去的白琉璃足以,更何況她不是曾經的白琉璃。
不過也真是可笑,她與夏侯珞這個愚蠢的女人愛上了同一個男人,還喜歡用同一種武器。
夏侯珞見着白琉璃竟輕而易舉地接下她的軟鞭,心下怒火更勝,手腕一轉,想要将被白琉璃抓住的長鞭收回,誰知不管她如何使力,軟鞭的另一端都是被白琉璃穩穩地抓在手中,只見白琉璃一邊将長鞭繞在手上,一邊往夏侯珞靠近,淺笑:“我沒有死已是整個溯城人盡皆知的事情,世然表哥更是去白府瞧了我,怎麽,世然表哥沒有告訴公主麽?”
白琉璃看着夏侯珞頭頂稀疏的毛發,蠟黃的臉,高突的臉頰和凹陷的眼眶,眼角也盈上了淺淺笑意,果然沒了赤玉,夏侯珞變得如此醜陋,夏侯珞把美貌視作性命,不知她心裏如今是個什麽味道。
一個“世然表哥”讓夏侯珞怒吼出聲:“白琉璃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就算你沒有死又怎樣!?禹郎已經和我拜了堂成了親洞了房,他已經是我夏侯珞的男人!你不要再一口一個‘世然表哥’!否則我——”
夏侯珞說到此卻自己忽的斷開了未完的話,與此同時白琉璃将滿繞在手臂上的長鞭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扯,夏侯珞不甘松手,便這這麽被白琉璃扯到了面前,只見白琉璃附在他耳畔低聲淺笑,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聽到,“否則公主會怎樣?再殺我一次?再毀了我的臉一次?”
衆人震驚,白琉璃低低的笑聲則是讓夏侯珞驀地送了手中的長鞭并往後退開一步,只因她覺得白琉璃這低低的淺笑聲詭異得令人心中發毛。
夏侯珞的眼神震驚又怨毒,白琉璃居然沒有死,她居然沒有死!為什麽,為什麽!?
似乎夏侯珞的松手讓白琉璃也對繞在手臂上的長鞭失去了興致,只見她手輕輕一抖,那盤繞在她手上的長鞭便掉落在地,只聽夏侯珞并厲聲道:“白琉璃,就算你沒死,也請你立刻滾出狀元府!”
夏侯珞并未在意白琉璃說出的真相讓身旁的家丁婢子聽到,因為只要她要他們死,他們絕對活不了,單單白琉璃的一面之詞,有誰會相信?
“哦?這可不行,可是世然表哥遞了書信給我,請我來狀元府賞這秋菊的呢,我還沒有見到世然表哥,可還不能走。”白琉璃說着輕輕撫了撫自己齊肩的短發,依舊看着夏侯珞淺笑。
“禹郎請你來的!?”夏侯珞明顯不相信,“不可能!禹郎昨夜才和我說這輩子再不見你了!”
“呵呵,世然表哥這麽說,公主你便這麽相信了麽?”白琉璃的淺笑聲裏帶了嘲諷的味道,“若我是個男人,看到公主如今這個醜陋的模樣,定會作嘔得想要遠遠離去,還會和公主甜言蜜語的男人,不是眼睛瞎了便是別有目的,公主,世然表哥眼睛瞎了麽?”
夏侯珞手中沒有長鞭,這次便是以拳腳相擊,以掌為勾,猙獰而笑,“禹郎眼睛瞎還是不瞎與你沒有任何幹系,本公主現在要做的事就是先毀了你這張臉!看你還怎麽勾引禹郎!”
她可以不将白琉璃再次殺死,可她一定要再次毀了她的臉!她不能允許白琉璃長得一頭亮麗的長發,不能允許她生着一張比他還要漂亮的臉!禹郎只能是她一個人的!誰也妄想和她搶!
“公主如今的模樣可真是醜陋惡心,果然沒了玉珠,公主的容貌簡直令人不忍直視。”白琉璃冷笑,從容接招,禹世然把這麽醜陋的夏侯珞丢于衆人眼前而不是将她收好,必是想要利用夏侯珞來對付她,暗的殺不死她,便玩明的麽,正合她意。
夏侯珞聽到“玉珠”二字眸中閃出震驚,正當此時,白琉璃穩穩捏住了她的右手,只見夏侯珞右手猛地一抖,面露疼痛之色,想要将手收回卻無法撐開白琉璃的力道,只聽白琉璃詢問般地淺笑,“公主這麽快就解了右手的繃帶,右手的骨頭還未好透不怕再次被踩碎麽?”
夏侯珞與禹世然的大婚夜,她可是生生踩斷了夏侯珞的右手指骨,卻不想她連容貌都失去了的女人,竟然還在意一只手的模樣,真是愛美愛到無藥可救。
“是你!?”夏侯珞已經深深震驚住,不可置信地盯着白琉璃,“那天晚上的人是你!?”
白琉璃淺笑不語,夏侯珞眼裏燃氣了熊熊烈火,“偷了本公主玉珠的人也是你!”
沒有玉珠,所以她變成了這副醜陋的模樣!沒有玉珠,她就會在禹郎眼裏什麽都不是!白琉璃,竟然是白琉璃這個賤人!
“白琉璃,本公主要殺了你!千刀萬剮——!”她沒有想到毀了她的人竟然是白琉璃!已經被她殺死了的白琉璃!
“呵呵……”白琉璃諷刺地冷冷一笑,後知後覺的愚蠢女人,想來她和夏侯珞在這兒玩了一小段時辰,禹世然也該出現了。
“公主還是不要急着殺我為好,殺了我,誰告訴你玉珠在哪兒呢?”
“白琉璃你這個賤人!”夏侯珞左手攻擊不斷,白琉璃眸光倏沉,左手五指用力,夏侯珞還未完全複原的右手指骨再次被白琉璃捏碎,引得她疼痛得尖叫出聲。
“誰在傷本宮的珞兒!?”就在夏侯珞痛得尖叫出聲時,一道淩厲的女子聲音飽含氣勢地傳來。
與此同時,一道深藍色的身影飛到白琉璃身前,将正被她捏住右手的夏侯珞摟到懷裏,正是禹世然。
然而夏侯珞卻不是看向摟着她的禹世然,而是看向女子聲音傳來的月門方向,驚喜道,“母妃!”
白琉璃輕輕挑眉,冷冷看了禹世然一眼後慢慢轉身,看向月門,哦?禹世然竟是将敏貴妃請來了麽?
只見女子丹鳳眼,柳葉眉,細潤如脂,粉光若膩,潘鬓沈腰,修耳隆鼻,雲堆翠髻,明明是已過三十五的年紀,卻是保養得好似不過二十四五正是女子最風韻時的年紀,一領煙羅色梅花紋紗袍,外罩絲綢罩衣,下着宮緞素雪絹裙,頸戴一串赤金盤螭巊珞圈,腕套珊瑚手钏,耳墜赤金纏珍珠墜子,頭上簪一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鸾點翠步搖與紅珊瑚番蓮花釵,既将她襯得美麗風韻,又顯出一股油然的貴氣,令苑中的下人婢子立刻都跪下身,盡管他們不知來者何人,可她身上散發出的貴氣顯示着來人身份必然高高在上。
這便是當今聖上最為寵愛的妃子,夏侯珞的生母,敏貴妃。
“琉璃見過敏貴妃,敏貴妃吉祥。”白琉璃并未震驚,只是禮貌地向一臉冷肅的敏貴妃行禮。
“母妃!”夏侯珞撐開禹世然的懷抱,如鳥兒歸巢般往敏貴妃撲去。
而當敏貴妃看到夏侯珞寥寥無幾的頭發時,深深的震驚之後是一臉的陰沉,張開雙臂将夏侯珞摟進懷裏的同時冷冷地盯着白琉璃,眼神淩厲得令人不敢直視,她沒有讓白琉璃免禮,而是聲音冷得不能再冷道:“白琉璃,你可知罪!?”
“琉璃不知琉璃所犯何罪,還請敏貴妃明示。”白琉璃不驚不懼,從容不迫,非但如此,竟是看着一臉冷怒的敏貴妃微微淺笑。
“你——”然,敏貴妃才一張口便被人打斷。
“是誰人想要給我的琉璃定罪?”聲音淡淡,不含溫度,卻是男音。
白琉璃微微蹙眉。
------題外話------
為了說好的七八千,叔又熬到了深深深夜,看在叔還算勤奮的份上,看盜版的菇涼們賞口訂呗。
074、懲太監,雲鹫護琉璃
“是誰人想要給我的琉璃定罪?”伴随着這不含溫度的淡淡男音出現在衆人眼簾的是一頂藍黑呢子四人擡軟轎,沒有随從,只有四名不曾擡頭的布衣轎夫。
敏貴妃身後作普通男子打扮的中年太監見狀,立刻尖着嗓子翹着食指指着出現在月門的純黑色軟轎厲聲喝道:“哪裏來的大膽刁民!見了貴妃娘娘還不速速滾出轎子來!?”
而這狗眼看人低趾高氣昂的太監之所以敢如此鄙夷軟轎裏的男子,只因在澤國,尊者為明黃,貴者為紫藍,低下者為黑灰,身份越是低下的人,所配享有的顏色只能是黑灰,是以白琉璃總是一身黑衣打扮總是惹得人人鄙夷,而眼前這頂轎子為黑,那便證明轎中人身份低下!
不過這太監太過急着在敏貴妃面前表現,卻是忽略了這兒是狀元府而非市井,并非身份低下的市井百姓能夠随随便便進入的。
禹世然眸光一沉,寒沉寒沉,閃過一抹殺意,這頂轎子是如何進得來他的府邸的?他明明已經讓馮山關閉府門了,而能連人帶轎進入他的府邸并且敢與敏貴妃對峙的男人,想來并不可能是不知道敏貴妃的身份,那麽便是說此人身份必然不低,不是他能随便上前斥責的,盡管他才是這兒的主人,好在有個蠢貨急着表現,那他便先靜觀其變。
還真沒想到會有人來幫白琉璃,不過就算是白致在世來幫她,她也休想逃出他設的菊,呵呵,果然她還是與從前一樣蠢,只要是與他相關的事情她便會沉不住氣,更何況是他請她來狀元府賞菊,還以為她是變聰明了,不過都是他的錯覺而已。
敏貴妃眼神冷冷,盯着這一頂突然出現的黑色軟件,冷冷的眼神裏滿是嫌惡與鄙夷,陰冷地瞟了禹世然一眼,似是在問這肮髒的平民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夏侯珞亦是一臉恨毒,什麽人!什麽人竟敢來幫白琉璃這個小賤人!?
白琉璃則是微微蹙眉,她雖沒有過耳不忘的本事,卻還是清楚地聽得出,轎子裏的男人,那冷冷淡淡不含一絲溫度的聲音,必是百裏雲鹫無疑。
他怎麽來了?
然,就在衆人心中各有所思時,一道黑色的影子從頂空飛來,夾着尖戾的叫聲撲向那趾高氣昂的太監,這從空中撲來的突如其來的黑影讓敏貴妃頓時面露震愕與驚吓,一時竟不知如何反應,夏侯珞亦是如此,還是身為武狀元的禹世然看清了事态,說時遲那時快地掠到敏貴妃與夏侯珞面前,驚道:“娘娘當心!”
與此同時,禹世然擡起右腳将敏貴妃面前那被黑影鎖為目标的太監猛地用力踢上他的腿彎,太監即刻如狗啃泥般面朝下趴到地上,那片黑影即刻撲向倒地的太監!
“啊——!”就在衆人心驚時,只聽太監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呼聲響起,尖銳顫抖得幾乎要響徹雲霄,黑影忽的離去,速度之快令人根本無法看清它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然而此時此刻,在場的衆人也暫時無暇去關心那黑影到底是什麽,而是将目光全全集中在跌趴在地的太監身上,一時間氣氛冷凝,膽小的婢子宮女甚至用手捂住了臉不敢去看前一刻還趾高氣昂,此一刻卻已昏蹶過去的中年太監。
只因,他光亮的額頭上嵌着六道深深的血溝壑,自發際線而下,直至眉毛,血水正汩汩從溝壑中冒出,仿佛是被尖利的爪子在極快的時間黑劃出的,而令人覺得震驚可怖的并不在此,而是他的兩只眼睛,居然沒有了!有的只有兩個腥紅的血窟窿!黏稠的血液與自他額頭血口子裏流出的血水髒污了他原本谄媚的一張臉,令人震駭,也血腥得令人想嘔!
“嘯——”就在衆人為太監的慘狀而心驚時,方才那一聲尖銳的戾叫聲再次響起,沖進衆人的耳,頓時令衆人不禁心尖一抖,更是令他們都擡頭将眼睛都望向那戾叫聲傳來的地方。
那是一只羽毛黑亮的海東青,停在黑色軟轎的頂蓋上,只見它雙爪沾着血水,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而它的兩只帶血的爪子正蜷着,好似抓着什麽東西一般,銳利的眼睛盯着眼前面色不一的衆人,一瞬間給人的感覺它不像只畜生,而是一個似乎能洞穿人心中事情的人。
就在膽小的婢子家丁及宮女心突突跳時,又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現,出現在黑色軟轎的旁邊,卻不是鷹,而是一個人,一個手裏捧着一只木盒子的年輕黑衣男子,正是聽風。
只見聽風将盒蓋打開,那原本停在轎子頂上的黑色海東青便展開雙翅,慢慢撲着翅膀來到聽風面前,将他拳握的兩只爪子對準打開的木盒,而後松開。
兩只帶着的眼珠即刻掉落在木盒裏,骨碌碌地轉了幾下,有宮女再也忍不住,沖到院牆邊嘔了起來,聽風則是面無表情地将盒蓋蓋上,而後恭恭敬敬地将木盒自轎窗雙手呈遞給轎中的百裏雲鹫。
聽風再将手從轎窗中收回時手裏已然沒有了木盒,只聽百裏雲鹫涼涼淡淡的聲音再次從轎中傳來:“貴妃娘娘身邊的人不知禮數,小王替娘娘小懲一番,想來娘娘不會介意吧?”
百裏雲鹫說得委婉,實則卻是像在打敏貴妃的臉面,說她管教宮人不力,面對王爺非但不下跪不行禮,反倒無禮呵斥,他這麽懲罰已然算是輕的了。
然而他的一句“小懲”,讓原本還站着的宮女婢子太監家丁皆齊齊下跪,生怕下一個被那一只大鷹挖去眼睛的就是他們了,挖去眼睛還只是小懲嗎!?
“你大膽!就算李公公再有什麽無禮的地方,也應由母妃管教才是!你算哪根蔥!?竟敢代替母妃出手!?”早就因失去赤玉面容發生變化而情緒極易走向極端的夏侯珞非但不安靜,反而伸手指着百裏雲鹫的軟轎,推開擋在她面前的禹世然就往軟轎大步走去,“自稱小王,本公主要看看你究竟是哪一個王爺!”
“珞兒!”敏貴妃本是一臉的冷肅,在看到夏侯珞怒火燃燒地朝百裏雲鹫的轎子走去時,鎮靜的臉色不由微微一變。
“夫人!”禹世然善于察言觀色,雖不知敏貴妃為何會對那轎中人露出微變的神色,可他卻知夏侯珞就這麽沖上去絕對不會完好而歸,而他怎能讓夏侯珞出事,他還要留着她有用處,否則他為何要對着那麽醜的一張臉虛情假意,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每看着夏侯珞那寥寥無幾的枯黃毛發時他心裏是如何的作嘔,偏還要對她甜言蜜語,只為了一個目的,而他的目的一旦達到,夏侯珞将什麽都不是。
“夫人莫急,有為夫在這兒。”禹世然迅速将夏侯珞拉了回來,忍着心中的惡心将她環在懷裏,極致溫柔道,立刻讓滿腔怒火的夏侯珞軟在了他懷裏,只見禹世然神色嚴肅地看向黑色軟轎,聲音冷冷卻又不失客氣道,“敢問轎中是哪位王爺,此處是小臣的府邸,今兒又是小臣請敏貴妃來賞菊的日子,娘娘身份尊貴,且小臣未得知王爺要來,王爺就這麽闖來,于情于理,都為不妥。”
“不過王爺既是來了,小臣想,王爺應是下轎來比較妥當,這樣小臣也好迎接王爺的到來。”禹世然不想與夏侯珞太過親密,說話間慢慢松開了她,不着痕跡地将她推出了自己的懷抱。
“下轎嗎?只怕本王下了轎之後,在這兒的所有人都活不成了,這樣本王豈不是要成為皇家的通緝犯?”百裏雲鹫似乎輕淡一笑,而後語氣一改,竟是恭恭敬敬道,“小王百裏雲鹫,見過貴妃娘娘,娘娘安好。”
百裏雲鹫!?禹世然心下一驚,傳聞只在夜裏出現的鬼王爺百裏雲鹫為何會在白日出現!?難怪,難怪他會幫白琉璃,身在官朝,男人娶妻多為利益,百裏雲鹫定然也是如此,只是他沒有料到,百裏雲鹫會一次在白日出現幫白琉璃一把,竟還會二次在白日出現再幫她一把,百裏雲鹫想從白琉璃身上圖什麽?難道和太子的目的一樣?
“暝……”敏貴妃也是震驚,只不過這個震驚與她堪堪出嘴半字的話一樣很快晃過,繼而是大方得體的微笑,“原來是雲王爺,真是許久許久不見了。”
盡管敏貴妃一個未說完的“暝”字聲音極輕,卻還是讓軟轎裏的百裏雲鹫聽得清楚,在無人看到得到的面具下,他的眼神驟然肅殺,而後只聽他淡淡道:“還請娘娘恕罪,雲鹫不宜下轎,以免讓娘娘身邊的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