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為這是聽風多嘴告訴我的,聽風該是又要遭殃了,你覺得我說得可對?”

“你猜她急着退下是要去做什麽?”沒有任何人,百裏雲鹫卻毫不在意,依舊自說自話,就像他身旁有人在聽他說一般,“我猜她是急着去看阿沼去了,嘴上說着恨之入骨,心裏面想的卻并非如此,真真是自欺欺人。”

“你沒想到她與阿沼會變成如今這樣,我又何嘗不是這麽想。”

“半月她曾經可是跳脫得像只兔子一樣的姑娘,而不是像你一樣連笑都不會笑的女子,如今卻真真地成了你的模樣。”

“你說阿沼又何嘗不是完完全全的變了個人,确實如此。”

只有百裏雲鹫一人存在的屋子,似乎傳來了屬于第二人的嘆息聲,很輕,輕得幾乎可以化入風中。

“你也要去看看阿沼嗎,去吧,不必向我請退。”

只覺一陣輕輕的風從百裏雲鹫身旁刮過,刮向憑欄外的方向,将他肩上的幾縷發絲輕輕揚起之後,整間屋子陷入了沉寂之中。

百裏雲鹫将手中的碗筷放下,将左臉上的半邊無臉面具取了下來,這才用指尖輕而緩慢地地撫過自己的左臉。

果然,沒有那些醜陋的烙印了,那些曾經疼得深入骨髓的烙印,那些承載了太多太多恩怨情仇的烙印,如此一來,他服用了赤玉之後這幾天所承受的撕心裂肺的疼痛都是值得的,因為只要他的手一觸碰到這些烙印,那些可怕的記憶就會自心底狂湧而出。

如今,那些跟了他整整十九年的烙印居然如此機緣巧合地消失了,卻是讓他一時接受不了,可,就算那些深刻鑲嵌着他最可怕記憶的醜陋烙印沒有了,那個圖紋也絕不會消失吧,就算他死,也永遠不會從他臉上消失的圖紋印記,像命運一樣,讓他無法擺脫。

就在百裏雲鹫的指尖輕撫過他臉上那似乎永遠不會消褪的圖紋時,指尖如觸碰到絲絲的寒意般,讓他覺得整個身子都有些冷。

寒冷的感覺,仿佛回到了那個黑暗的年紀,可怕的冰室,冰寒深入骨髓。

可是,她的手好溫暖,她身上雙頰上的顏色好溫暖,是他從沒感受過的溫暖,就是在那個人身上都沒有感受到的溫暖。

因為什麽呢,是因為她本就不是真正的白琉璃,是因為她是命定裏他要找的那個人,還是因為,她是不怕他還願意為他着想的人?

百裏雲鹫站起身,又倚着憑欄面向院子的方向而站,只聽有翅膀撲扇而發出的呼呼聲響起,百裏雲鹫将手臂往外伸,黑羽便穩穩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好孩子。”百裏雲鹫輕輕撫着黑羽背上的羽毛,只見黑羽喉間一直咕咕響,一百八十度扭過頭以尖喙輕輕啄着百裏雲鹫的手,百裏雲鹫又撓了撓它的頸部,将他放在憑欄上站好,“餓了嗎,在怪我今日把你的食物給了別人嗎,真是個貪心的孩子,這兒這麽多食物還不能滿足你嗎?”

只見黑羽一站在憑欄上便将平整的欄杆抓出了幾道爪印,可見它的爪子有多尖利,然而它這樣尖利的爪子停在百裏雲鹫的手臂上卻不見它傷了他,以及他那足有五六歲小兒般大小的身體立于百裏雲鹫的手臂上也不見他面露沉重的吃力之态。

百裏雲鹫轉身拿過桌上的一碟筍子炒雞,遞到黑羽面前,揉了揉它的腦袋,平靜無神的眼睛此刻竟流露出淺淺的溫和,“若是餓了便先吃吃這個,我需要去看看我的獵物,你的食物。”

黑羽桀銳的眼珠看着面前的小菜,轉了轉,并未動口,只是重新飛回了空中,撲扇着翅膀飛在憑欄前,好似在等待百裏雲鹫,等待他帶它去看它的食物一般。

百裏雲鹫将手中瓷碟放下,只見他以手扶上憑欄的一個瞬間,縱身往外一躍,剎那間穩穩落到院中,落地竟是沒有發出一絲聲響,更不見他的雙腳與衣擺喧嚣起任何塵埃,而後往竹樓後走去,黑羽緊随其步。

月藏雲間,鬼厲暗沉,仿佛這是妖鬼之地,而非人之住所。

白府,珠玉閣,一片狼藉。

被利刃削斷的窗棂門木帳幔,四分五裂的茶壺瓷瓶,缺腿斷臂的桌椅板凳,無一不顯示着這間屋閣的狼藉。

白珍珠手握長劍站在屋子中央,長發垂散在額上肩上,讓人看不見此刻她面上的神情,只見她握劍的手緊握得青筋暴突,整只手臂抖得厲害,似乎在強忍着暴烈的怒意一般。

忽而只見她驀地擡起頭,與此同時再次舉起手中的長劍,卻是揮向周圍,而是毫不遲疑地對着她自己的臉削來!

就在那閃着白光的利刃只差半寸就要削到她的臉上時,一只有力的大手憑空而出穩穩捏住了她的手腕,只見那只大手驀地用力,白珍珠許是吃痛,握着劍柄的手忽的一松,長劍叮的一聲掉落在地。

“瘋了嗎?”那是男子的手,一名聲音沙啞如破碎沙石的男子的手,身穿黑灰色窄袖衣裳,長相平凡,卻有着一雙似乎無時無刻都帶着殺意的眼睛,只見他的眉心有一片指甲蓋大小的烏黑,藏于皮肉之下,仿佛抹不掉一般,将他平凡的一張臉襯得有些引人注目,“看樣子你是知道了今兒在狀元府發生的事情了,消息倒挺快。”

白珍珠在看清來人的容貌後只冷冷将手一甩,甩開男子的手,聲音冷冷,帶着濃濃疏離與陌生的味道,“別碰我。”

而白珍珠本該國色天香的容貌,此刻竟是詭異得吓人!只見她臉上原本白嫩的膚色此刻竟是被淺淺的青紫色取代,這樣東一塊西一塊的青紫一直蔓延至她的脖頸,模樣雖不變,然這樣的青紫已足夠毀了她完美無瑕的容貌!

男子并未因他的手被白珍珠甩開而生怒,只是将目光在白珍珠臉上停留片刻,才從懷間取出兩只半個巴掌大小的寬頸瓷瓶遞給白珍珠,聲音沙啞道:“這是今日的藥。”

白珍珠并未接過,只冷冷地盯着面前的男子,而後冷笑:“我不需要你的好意。”

“不需要嗎?我看你是非常的需要,你心裏可是非常急切地想要恢複你這張臉,否則你也不會失控得将要将自己的臉削下來。”在男子眼裏似乎沒有什麽男女授受不親可言,只見他将白珍珠無力垂在身側的手拿起,将捏在手裏的兩只瓷瓶放在她手心裏,“這次的藥來得不簡單,應該會有效的。”

“為何要救我?”白珍珠這次沒有再甩開男子的手,只因她清楚地看到男子的掌心手背有還未愈合的新傷口,從手臂一直蜿蜒而下,而他微微露在外的胸膛上,也隐約可見仍帶着血色的傷口。

那夜在雲王府裏,若非他的出手相救,只怕她當時便再也走不出雲王府,而接下來的這幾日,他每日辰時都會準時出現,都會送來不同的藥,說是可以醫治她的臉,但是昨日以及今日辰時他沒有出現,想來是為她找新的藥去了。

她與他可說是曾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而已,卻不想他竟不僅救她于險境,還為她的臉如此奔走,明明只是陌生人而已……

而那個她一心惦念牽挂的人,竟然毫不猶豫地将殺意推向她,将淬毒的銀針飛向她,毫不猶豫地毀了她的臉!

他竟然……毀了她的臉,為了白琉璃毀了她的臉!為什麽,為什麽!?

“救你不過是因為你還有用處。”男子見白珍珠将瓷瓶握緊在手中後才收回手,冷漠地态度與他的實際行為很是不符,“因為你夠聰明,你給我的消息讓我得以成功地與百裏雲鹫交手,甚至還有可能殺了他,若沒有那個多事的女人的話。”

“雖然這一次沒有得手,我也沒有想過能一次取了百裏雲鹫的性命,不過我卻得到了一個寶貝的信息,弦冰劍這個天下寶物,竟然是在百裏雲鹫手中,真是想不到。”男子說着擡手按上眉心那一片烏黑,眼裏帶着沉沉的殺意。

“你若是敢傷他,天涯海角,我都會與你不共戴天。”白珍珠捏着男子給的兩只瓷藥瓶,亦是眼含殺意地緊緊盯着他。

男子似乎小小地吃了一驚,而後冷冷笑出聲,不無諷刺道:“你愛他。”

白珍珠沒有回答,只是将雙手緊了緊,只聽男子又道,“可惜,他不愛你,他的眼裏,似乎只有你親愛的妹妹。”

“即便如此,我也不許你碰他分毫,就算要取他的命,也只能由我來取,我不允許任何人碰他。”白珍珠字字決絕,“除非我死。”

“呵呵,女人真的是種可怕又令人猜不透的生物,想要從我手上搶百裏雲鹫的命,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男子冷笑,轉身欲走,“明日辰時我再來看藥效,我可不想救了一條無用的命。”

可就在男子轉身的瞬間,白珍珠竟突然伸手抓住了男子的手,只見男子停下腳步,白珍珠竟又出乎意料地從後摟上男子的腰,将額頭抵在男子的背上,嬌柔道:“謝謝你。”

男子的身子在白珍珠雙手環上他腰際的剎那猛地一僵,便是連聲音都有些僵,“沒,沒事。”

男子的反應讓在他身後的白珍珠滿意地勾了勾嘴角,就趁男子怔忡的這一瞬間,她将一根只有一寸長的細小銀針迅速連根刺入了男子微袒的胸膛間!

男子驀然一驚,猛然推開了主動貼上他背後的白珍珠,擡手摳上自己的胸膛。

“沒用的,那是入體即化的冰針,你是取不出來的。”白珍珠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婉,卻帶着些許冷意,冷眼看着緊蹙眉心的男子,微微一笑道。

男子擡頭看向白珍珠的一瞬間,擡手準确無誤地掐住了白珍珠的脖子,滿是殺意道:“你給我下毒!?”

“現在你說,我有本事從你手上搶他的命嗎?”白珍珠不驚不懼,任由男子将她的脖子捏得近乎無法呼吸,卻還是含着溫和的笑,“不過你放心,這個毒不會對你的內力有任何影響,只是會讓你稍微聽一點我的話而已。”

“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方式?”男子将手臂稍稍往上一提,低沉的聲音幾乎是貼着牙縫擠出來。

“我從未說過我需要別人的相救。”白珍珠的臉色因為呼吸困難而慢慢變成醬紫色,眉目仍盈笑,“不過倒也真如我所想,你沒有碰過女人,也不了解女人,否則也不會中了我的計。”

男子氣得不行,捏着白珍珠脖子的手更加用力,末了竟猛地松開手,白珍珠便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氣。

“你想要我做什麽。”男子面露嫌惡。

“你也真是聰明,竟然知道我的目的不是不讓你傷害他。”白珍珠呼吸稍稍順暢時,彎腰撿起了掉落在地的劍,以指尖輕輕滑過劍身,看着劍身上自己的影像,眼裏的淺笑變得陰毒,“我要你替我——”

“殺了白琉璃。”

------題外話------

叔鬧鐘努力爬起來碼字了,暫上一更,晚些上二更!叔不會食言的!

081、鬼王爺,眼睛殺人了(二更)

狀元府。

書房裏,禹世然手裏捏着一封信,愈看至最後,眼神愈陰冷,末了将看罷的信連同信封一并在燭火上燒成灰燼。

當他手中的信紙剛被火苗舔上之時,屋外傳來了夏侯珞喝罵下人的尖銳聲音,“你們這些狗東西,竟然敢攔本夫人見禹郎!?都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請夫人息怒,并非小的不讓你進去見爺,只是爺吩咐過,他在書房的時候,閑雜人等都不能靠近書房,所以……夫人還是請回吧。”灰衣家丁看了怒氣沖沖的夏侯珞一眼後連忙低下頭,恭恭敬敬地解釋,好像眼前的夏侯珞是什麽髒東西醜東西一般,讓他不敢直視,卻又不能離開,只能将頭低下不去看她。

夏侯珞正在盛怒,沒有發現灰衣家丁眼中迅速閃過的變化,因着盛怒,她斑禿的頭頂上稀疏細黃的毛發微微豎起,配着她那蠟黃的面容,狠厲卻往下凹陷的雙眼,真真是醜得令人不忍直視,只見她聽了家丁的話後揚起了巴掌,再重重的落到家丁的臉上,刺耳的巴掌聲随即傳進每一個人耳朵裏。

家丁不僅不敢也不能反抗,只敢跪到地上,只聽夏侯珞厲聲道:“閑雜人?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夫人是閑雜人等嗎!?”

“夫,夫人當人不是閑雜人等,只是,這是爺吩咐下來的話,小的不敢不從啊!”都是主子,都不能得罪,家丁唯有對着夏侯珞一下一下地磕頭,要知道,今兒白日,夫人可是險些将菊兒弄死,就是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得罪這個可怕的夫人。

“你還敢攔着本夫人?”夏侯珞逼近仍舊不讓開道的家丁,尖利的聲音變得陰毒。

“小的……”

“來人,将這個狗東西拖下去縫了嘴!廢了手腳!看他以後還怎麽來攔本夫人!”還不等家丁把話說完,夏侯珞一腳踩上了家丁貼在地上的手背,居高臨下毫不思索地決定了家丁以後的命運。

盡管手背被夏侯珞踩得劇痛難忍冷汗直流,家丁卻不敢吭聲求饒,可當他聽到夏侯珞要将他的嘴縫上還要把他的手腳廢了的話時,再也無法默默地承受苦痛以讓夏侯珞放過他,誰知她非但不消氣,竟還如此狠毒!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小的沒有要忤逆您的意思!”可是,身份低微如蝼蟻的他們,除了求饒,還能做什麽呢?

“饒命?哈哈哈——”對于家丁的求饒,夏侯珞非但沒有受用,反是更怒,用力旋轉着腳,看着她腳底家丁的手因着她的使力而與粗糙的地面摩擦而流出的血,笑得陰毒,“別以為白琉璃那個賤人還會出現救你們這些狗東西!菊兒那個小賤人被白琉璃帶走了是吧,不要緊,本夫人依然可以将她弄死!”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家丁背上已因冷汗而濕透,聲音也變得顫抖不已。

“還不快些來人将他拖下去縫了嘴廢了手腳!?”夏侯珞忽然深深擰起了眉,好似十分嫌惡腳跟前可憐的家丁一般,沖院子裏值守的家丁喝道,“難不成你們也想要和他一樣的下場!?”

“夫人息怒!”值守的家丁齊齊應聲,頂着沉重如巨石的心情慢慢向跪在地上求饒的家丁慢慢走去,夏侯珞退到了一旁,趾高氣昂地看着這些卑微的性命如何在她腳下化作齑粉。

然,就當值守的家丁們伸手将跪在地上的家丁扶起的時候,那前一刻還在無力讨饒的家丁,此一刻不知從何來的氣力,一把将靠近他的家丁們的手全部甩開,繼而神色如狂地往站在一旁的夏侯珞撲過去!

夏侯珞大驚,頓時不知反應,雙腳竟不知往旁移以避開已然因恨而狂的家丁,其餘的家丁反應過來時已然來不及,那名瘋狂的家丁已将夏侯珞撲倒在地,用他還能動的一只手用盡全身力氣不斷抽打夏侯珞的臉,啪啪的聲音連續不斷地響徹這個院子。

夏侯珞被家丁打得沒有張口說話的機會,更沒有逃開的機會,其餘人等一時都看傻了眼,竟沒有一人上前阻止那個瘋狂的家丁。

不知抽了夏侯珞多少個巴掌後,家丁停下了抽耳光的動作,然他并未打算放過夏侯珞,而是單手掐上了夏侯珞的脖子!

家丁的眼睛因憤怒而充滿血絲,一雙本是恭順的眼睛已經充滿了對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的腥紅仇恨,而那樣的憤怒中又充滿着只有他們這些身份低下的人才看得懂的決絕與悲涼,做出這樣的舉動,他已必死無疑,可是他能在死之前把這個根本不把他們的命當人命的惡毒女人一起拖入地獄,就算永世不得超生他也願意!

家丁的手在繼續用力,有那麽一瞬間,旁的家丁在猶豫究竟要不要上前阻止他瘋狂的舉動,若是阻止了他,那下一個輪到誰死?

也就在家丁們猶豫着要不要上前把夏侯珞救下的那一瞬間,自書房的方向飛出一把匕首,正中掐着夏侯珞脖子的家丁的眉心,只見血水瞬間自他的眉心滴落,一滴滴地滴在夏侯珞的面上,而後家丁死不瞑目地跌趴在夏侯珞的身上,夏侯珞得到呼吸的一瞬間将死在她身上的家丁用力推開,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跑向正站在書房門外的禹世然。

院子裏值守的家丁立刻全全跪下身,将頭低低埋下,似乎在等待着禹世然的處置。

“今夜無需你們值守了,都退下吧。”禹世然非但不處置這些眼見夏侯珞受辱卻不出手阻止的家丁,反是讓他們退下歇息,家丁們頓覺如在戶口走了一遭,齊刷刷地應了聲“是”之後,帶上死去家丁的屍首,連忙離開了。

“禹郎你竟然放過那些狗東西!?”夏侯珞深為不解,也深為憤怒,聲音尖銳卻不大聲,“方才他們眼睜睜看着我被那個髒東西打都沒有救我!”

因着方才家丁的用盡全力的巴掌,本就醜陋的夏侯珞此刻變得更加醜陋,更加令人不忍直視,原本還是尖瘦的臉此刻已鼓鼓地腫起,通紅通紅,兩瓣唇也變得紅厚,加上方才家丁眉心滴下的血還粘在她的臉上,真真是醜不堪言。

也因着她的雙頰高高腫起的緣故,以致她只要大張着嘴說話便會覺得整張臉生疼,因而她只能怨毒地低聲抱怨道。

然而一向将容貌視作性命的夏侯珞,此刻竟然沒有在意她的容貌,而是伸出手緊緊抓上了禹世然的手,焦急道:“禹郎,你今兒有沒有幫我從白琉璃那個賤人手上拿回我的玉珠!?”

禹世然沉默不做聲,也沒有看夏侯珞,而是将目光投向廣袤的蒼穹,夏侯珞看着他的反應,不禁将他的手抓得更緊,聲音拔高,“你沒有,對不對!?你也沒有将白琉璃那個弄死,對不對!?”

“你不是說我按照你說的話去做,就能将白琉璃那個小賤人弄死的嗎!?”夏侯珞欲說欲激動,竟是松開了禹世然的手轉而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将尖尖的指甲深深嵌入禹世然的手臂中,“那封書信,其實是你寫給她的,也是你邀她來府裏賞菊的,是不是,是不是!?你心裏其實還想着她的是不是!?”

“禹郎,你回答我,回答我!”夏侯珞愈說情緒愈激動,“你明明說過你最愛的人是我,你明明說過你的眼裏只有我的!”

禹世然依舊沉默,依舊不看夏侯珞醜陋的嘴臉,卻是像嫌髒一般揮開她掐着他手臂的手,夏侯珞驚訝地定定看着禹世然,一瞬之間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一般,而後像想起了什麽似的低聲自語:“或許白琉璃說得對,禹郎你根本不愛我,你想要的只是我身上的玉珠,你想要的不過是我的身份能帶給你的利益,你會在利用完白琉璃之後将她一腳踢開,也總有一天會将我一腳踢開,哈,哈哈——”

夏侯珞的聲音不大,卻足夠禹世然聽得清楚,只見他收回目光,陰冷地看着醜陋無比的夏侯珞。

“我真蠢,我不相信她說的話所以急沖沖地來找你求證,可是你卻連看也不看我一眼,既是如此,方才為何不讓那個卑賤的人掐死我更好?”此時的夏侯珞神智似乎不瘋不亂了,不僅如此,心境似乎反而通透如明鏡,能猜透禹世然的心中所想。

“其實在禹郎心裏,還是在乎我愛着我的對不對?就算我變成這副模樣,禹郎還是不忍心我受苦受折磨的對不對?”夏侯珞又重新握住了禹世然的手,五指穿過他的指縫,讓他們十指緊扣,将自己的整個身子貼到禹世然身上,目光深情灼灼地凝視着禹世然的眼睛,溫柔道,“禹郎你不是還誇我的身子美的嗎,只要将玉珠拿回來,我就能變回原本美麗的模樣,那樣的話,禹郎不管是身是心,都會再也離不開我了,對不對,禹郎?”

“禹郎,我是那麽那麽地愛你,為了你可以犧牲一切,禹郎,說你也愛我,快說你也愛我,否則的話……”夏侯珞将她厚厚的唇貼上禹世然涼薄性感的唇,暧昧卻陰冷道,“我就去跟刑部的大人們說,其實,是你要殺白琉璃……”

禹世然眼眸微微一眯,危險在彌漫。

“來,禹郎,說你愛我,說你要我,說你永生永世只愛我,只要我一人。”夏侯珞看着禹世然倏變的眼神,滿意地淺笑,将手擡起,環到了禹世然的脖子上,墊腳在他耳畔暧昧吐氣,“禹郎,我想要你,我想你的身體了。”

而當夏侯珞的聲音剛剛落下,她原本含着滿意笑意的眼睛驀地睜大,充斥滿驚駭,随後慢慢低頭,看向自己的心口。

只見她有着凸起弧度的心口上,穩穩地,不偏不倚地,插着一把匕首!鮮紅在匕首周圍擴散,在她鵝黃色的衣裳上開出一朵愈放愈大的血色奇葩。

“禹郎,你——”夏侯珞以手捂上心口,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眉目溫和的禹世然,他竟然,敢這麽對她!?

“你說得對,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利用你,包括娶你,包括和你翻雲覆雨。”禹世然用帕子用力擦拭着自己被夏侯珞親吻過的唇,用力得近乎要将他的唇擦出血來,好像夏侯珞是帶着瘟疫的髒東西一般,擦完之後将帕子扔到了地上,嘴角含着一如既往溫和迷人的笑意,“你不知道,面對着你,我的心是有多麽作嘔。”

禹世然溫和的笑意在夏侯珞眼中綻放得絢爛,正是這種迷人的笑意讓夏侯珞迷失了她的心,甚至到了如今把命也丢了。

“方才之所以要救你,只是因為不能讓你在我的府邸就這麽死了,這樣我的仕途該怎麽辦?”禹世然溫柔地替夏侯珞将她耳邊的碎發別到耳後,語氣溫柔如暖風,“而現在殺了你,是因為你再也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

夏侯珞已震驚得說不出一句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禹世然慢慢走向書桌,将放在桌上的長劍拿起,出鞘,而後揮劍,将這個書房整出打鬥過後的模樣,随後才又走回夏侯珞面前,将手握上她心口匕首的手柄,毫不猶豫地将匕首從她身體裏拔出!

“所以,公主,你可以死了。”飛濺的鮮血染了禹世然的手,夏侯珞雙目圓睜着倒下,在她最後一點朦胧的意識裏,只見禹世然翻轉他手中的長劍,竟是自己将劍刺入他自己的胸膛中!

為什麽,為什麽……夏侯珞心有不甘,身子卻已完全無力,視線愈來愈模糊。

“來人!有刺客!”禹世然的這一聲驚叫,成了夏侯珞生命裏的最後一道聲音。

直至她不甘地死去,她依舊不明白,禹世然一個還未封官的狀元郎,怎麽敢殺了她堂堂一國公主,也正是因為她覺得禹世然不可能害她更不可能殺她,才讓她死得不能瞑目。

翌日清晨。

溯城的百姓又是穿街走巷地沸騰了起來,尤以各處茶樓茶棚為甚。

“聽說白琉璃那個大惡女還對狀元爺惦念不忘,昨兒竟然還偷偷摸摸地去了狀元府!”

“此話當真!?白琉璃不是已經和鬼王爺定親了嗎?居然還對狀元爺念念不忘!?”

“千真萬确!不過也不看看狀元爺是什麽樣什麽人,鬼王爺有什麽樣什麽人,是個女人都會選狀元爺,更何況白琉璃從前心裏裝着的就是狀元爺,怎麽可能說忘就忘得了的?”

“真是不知廉恥,就算鬼王爺長得其醜無比,那也是她自己選的人自己應下的親事,都已經和鬼王爺定了親了,居然還去翻狀元府的牆!?”

“那可不,不僅是翻牆啊,還是大白天的翻牆,只為了能偷見狀元爺一面。”

“如此也就算了,白琉璃那個大惡女還企圖毒害公主,還想要和公主搶狀元爺!”

“太不要臉了!公主和狀元爺已經是拜過堂成了親洞過房的夫妻了,她居然還想要和公主搶男人!?惡毒也就算了,居然還這麽不知廉恥!”

“不對啊,怎麽我聽說的不是這樣呢?”有人插嘴,“我聽說的可是狀元爺給白琉璃密傳了一封書信,邀白琉璃到狀元府賞菊的,還有人親眼見着了是狀元府的管家将白琉璃親自領進府裏去的,怎麽就成了白天翻牆了呢?”

“我聽說的也是這樣,說是白琉璃進了狀元府之後看到公主正在虐待婢子,是白琉璃救了那可憐的婢子一命,最後還把婢子帶走了,如今那婢子就在白府裏。”

“不會吧?白琉璃那個大惡女有這麽好心?”

“好心不好心也不是你我這些個平頭百姓說得是就是的,不過倒有一件事是肯定的,自從她死而複生以來,好像就在沒溯城裏做過惡。”

“你不說我還沒有注意到,好像真是這樣,這段時日都不見着她在街上揮着鞭子了。”

“這麽說來,是狀元府的人給白琉璃栽贓嫁禍了?”

“誰知道呢,聽說當時敏貴妃娘娘也在呢,也一口認定是白琉璃毒害了公主。”

“然後呢?”有人急着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情。

“然後啊,然後就是鬼王爺出現了,打死都不承認是白琉璃毒害公主,還反咬狀元爺一口,說是他們污蔑了白琉璃。”

“還聽說鬼王爺養了一只會吃人的鷹,當場就把敏貴妃娘娘身邊的太監給吃了!”

“真,真的假的?”有咽唾沫的聲音響起,“那個什麽貴妃娘娘也允許鬼王爺這麽做?”

“這些皇家人之間的事情,誰知道呢,我也不過是聽說而已。”

“那再然後呢?”

“再然後也就不知道了,好像是把事情交給刑部處理去了。”

“刑部!?”

“對啊,刑部,公主和貴妃娘娘一口咬定是白琉璃心懷不軌并毒害了公主,而鬼王爺則是一口咬定狀元爺一家栽贓嫁禍白琉璃,事情沒有辦法解決,最後就推給刑部查去了。”

“不過聽說……”有人故意壓低了音量。

“聽說什麽?”好奇人很多。

“聽說公主和傳聞中美麗溫婉完全不一樣,她根本不把下人的命當人命看,就是連條狗都不如。”

“在他們這些貴人的眼裏,有幾個人是将那些奴人的命當命的,白琉璃那個大惡女甚至不将你我等尋常百姓的命當命呢。”

“來來來,吃茶,吃茶,這些貴人們的事情咱平頭百姓也搞不清楚,事實如何,等着刑部查出來就知道了。”

當茶樓裏的茶客們對昨日白琉璃入狀元府議論紛紛時,突然有一名年紀約莫十一二歲的瘦小男娃子神色匆匆地跑來,有眼尖的茶客遠遠便瞧見了他,面露喜色道:“瞧,小亮兒回來了,急急匆匆的樣子,許是又有了什麽有趣的事兒來聽。”

待名為小亮兒的男娃子跑進,方才說話的茶客立刻朝他招招手,笑道:“來來來,小亮兒,這兒有茶水,快來喝。”

小亮兒一見有人招手,連忙往招手的人那兒沖,沖到桌子前捧起茶碗就昂頭咕咚咕咚地将一大碗的茶急急倒進嘴裏,因為喝得太着急,茶水自他的嘴角露出流到他的脖子上,濕了他洗得發白的衣裳,也讓他急得嗆了喉。

“慢着點喝,又沒有人跟你搶,你這孩子。”茶客無奈一笑。

只見小亮兒用髒兮兮的手袖一抹嘴,神色慌張道:“大夥兒,城西的菜市頭出了大事兒了!”

城西的菜市頭,原本是溯城的刑場,只不過廢棄已久罷了,早已不會有人去注意這一片已然長滿荒草的廢棄刑場,然而今晨天才蒙蒙亮時,這兒便已有了百姓在這駐足,停留并久久不離去。

此刻的城西菜市廢棄刑場,人頭密集攢動,然而偌大刑場只聞衆人沉重急促的呼吸聲,竟未聞吵雜聲,乃至竊竊私語聲有沒有,所有百姓的目光,都聚在長滿雜草的刑場之上,那一雙雙眼睛中,有震驚,有恐懼,有顫抖……

只因,立在刑場上的已然腐朽的粗木之上,吊着整整十具死屍!有男有女,看穿着是宮中的太監以及宮女,以及狀元府家丁婢子!

只見十人都被用粗麻繩套住脖子,挂在高高的橫木之上,腦袋歪垂,雙肩無力下垂,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他們的眼睛,都是呈瞪大暴突之狀,好像在他們死前的那一刻遭受無比巨大的驚吓一般。

聽說,這些人是昨兒白日出現在狀元府的秋苑裏的人,除了鬼王爺、白琉璃大惡女、公主夏侯珞、狀元郎禹世然以及娘娘敏貴妃之外的所有家丁婢子太監宮女。

聽說,他們都在同一個時辰猝死!

聽說,他們皆是被鬼王爺所殺,因為他們都看到了鬼王爺的眼睛!

聽說,鬼王爺之所以不殺貴人們,是因為他們殺不得。

聽說,沒人知道這些個屍首是怎麽出現在這兒的,沒有任何看到有人将這些屍首搬來,再捆在橫木上,這些屍首,就像憑空出現的一般。

穆沼站在人群最末尾,微微眯眼含笑看着邢臺上如斷線偶人般的死屍,仿佛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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