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良駒墨雲

借着月色，沈悅寧吩咐了雲卷雲舒，便只身偷偷前往後山與二師哥于少仁相見．

“二師哥．”于少仁顯然早早的到了，只是此時他并非只身一人，只見他身邊多了一匹渾身漆黑，毛色油亮，雙目炯炯的黑馬．

“師妹．”于少仁見沈悅寧到來，便将馬兒牽到她身旁，将手裏的缰繩遞給沈悅寧．

沈悅寧接過缰繩，面帶不解，“師哥？”

“送你．”于少仁果真惜字如金，看着沈悅寧的目光卻柔和了許多，“取個名字吧．”

沈悅寧目光裏帶着驚喜，情不自禁的用手摸了摸馬兒的頸部，這匹馬不算是高大，脊背剛好與沈悅寧同高，看得出還是一匹幼馬．

“墨雲．．．．．．”看着馬兒墨色的皮毛，沈悅寧竟不由自主的說出這兩個字．

“墨雲？嗯，好名字．”于少仁點了點頭，似乎又想起什麽似的，“這給你．”

沈悅寧接過于少仁遞給自己的一支只有手掌一半長短的哨子，疑惑得看看于少仁．

“你且将墨雲放養在這後山，以後若是方便了，再将它帶到沈府．這段期間若是你想召喚他，便吹這支哨子，他一準出現．”于少仁舒展了一下眉峰，對沈悅寧解釋道．

“上馬試試！”于少仁說着，便輕輕托了沈悅寧，躍上馬背．馬兒沒有想象中的桀骜不馴，反而是十分的柔順妥帖．于少仁一手牽着缰繩，帶着墨雲和沈悅寧緩緩前行．

兩人一馬，就這樣繞着山腳緩慢的行進，卻沒有什麽話語，墨雲偶爾頑皮的搖頭晃腦，沈悅寧則撫着它的臉，越看越歡喜．

過了人定，于少仁便将沈悅寧送回沈府．盡管對墨雲有所不舍，但沈悅寧還是與于少仁道了別，轉身蓮步輕移，回了靜月軒．

“我倒是有點兒羨慕你了．”于少仁看着沈悅寧消失于夜色中的背影，又側轉了臉，對着墨雲苦笑一下．墨雲似聽懂一般，搖了搖頭，又長長的從鼻中呼出一口氣．

次日，沈悅寧一早便起身去福壽堂給太夫人請安．自己是第一個來的，沒想到太夫人已經起身了．

“祖母．寧兒給祖母請安．”沈悅寧朝着榻上的太夫人福身行禮．

“快起來吧！”太夫人現在看沈悅寧，是越看越喜歡，“今兒個請了安就回靜月軒候着吧，玲珑坊的裁縫今兒個過來給你量量身子．”

“謝祖母．”沈悅寧語氣裏透着歡快．

“陳媽媽，你去給三小姐盛一碗冰糖菊花來．”吩咐了身邊的陳媽媽，太夫人又看向沈悅寧，道：“昨兒個的事兒，我都聽說了．”

沈悅寧此番，腦袋裏快速的尋思着昨日發生的事，想起天馨苑裏發生的事，沈悅寧心下已有了數，卻裝作不知太夫人所指，疑惑得看了看太夫人，沒有開口．

“別跟我裝蒜，我說的是你跟你姐姐那兒鬧得那一出．”太夫人語氣裏沒有什麽苛責之意，細細品來，卻有一番褒賞．

“那是寧兒失了分寸．”沈悅寧有些局促不安的低下了頭．

“我看未必．你那姐姐找茬在先．我做人一向是賞罰分明的，這事兒，寧兒若是袖手旁觀，置自己的丫鬟于不顧，我倒是要好好責問你一番．”太夫人果真打心裏不喜歡自己這個姐姐，這也給自己多了份籌碼，不失為一件好事．

“只是姐妹之間小打小鬧，想着別讓祖母跟着憂心，便沒有差人來報．是悅寧疏忽了．”沈悅寧告了罪，心裏泛起了嘀咕，昨日之事，在場的無非是自己帶去的人和天馨苑的人，若有人向太夫人告密，那便是兩撥人當中安插了太夫人的眼線．

正想着，秦氏便領着庶長子沈仲清前來請安，之後所有人便陸陸續續于太夫人處請了安．

喝過冰糖菊花，沈悅寧與衆人告退，起身退出了福壽堂．袁氏卻叫住了自己，偏要領着自己去了沈悅馨的天馨苑．

期間，沈悅馨不似一開始同自己那般親昵，但也沒有失了沈府嫡小姐的得體．

來到天馨苑，袁氏拉着沈悅寧的手，将沈悅寧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又對沈悅馨使了個眼色，沈悅馨面色有些不甘得坐在了袁氏的另一側．

“寧兒，昨天的事，馨兒跟我說了．我知道你心裏多有委屈，可是．．．．．．”袁氏面露難色，看了看沈悅馨，又轉向沈悅寧，“可是馨兒是你的姐姐，你倆都是我的親生女兒，若是你倆之間産生了什麽嫌隙，豈不是叫外人看了咱們的笑話？”

“母親不必憂心．寧兒對母親和姐姐自然是敬重的．寧兒自知處處不及姐姐．只是寧兒這樣做确實是有苦衷的．”袁氏聽沈悅寧說自己處處不及沈悅馨，心裏多少有些難受，緊了緊她的手，聽她繼續道，“思妍被姐姐扣在天馨苑，靜月軒的一幹人全都在看着我，若我不肯出頭，今後恐怕是難以服衆．唯有出此下策，也是想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一點．畢竟我和姐姐不同，雖然是母親所出，沈府的嫡女，可是試問這沈府上下，有哪一個真的将我如此看待？”說到這裏，沈悅寧硬是擠出了幾滴眼淚， “母親若是嫌我給姐姐添堵了，我這便回章乾寺好了．”說着竟起身欲走．

“傻孩子，你這是說的什麽話？”袁氏早已淚濕眼角，扯着起身的沈悅寧，拉入自己的懷中，“這些日子委屈你了！都是娘不好，是娘的錯啊！娘沒有考慮周全，以為有了娘的庇護，你便可以全身而退．殊不知，你的日子過得如此辛苦．”

“娘，女兒是您的親生女兒，是姐姐的親妹妹，打斷了骨頭還連着筋．女兒若非為了自保，又怎麽會做出冒犯姐姐的事呢？姐姐命格高貴，我沈府上下全要仰仗姐姐光耀門楣，寧兒被那鶴須仙人批命大富大貴，定是姐姐從中斡旋，寧兒怎會不知分寸？寧兒自當是姐姐最大的助力啊！”沈悅寧說得感天動地，袁氏哭得稀裏嘩啦，唯有另一邊的沈悅馨，一臉的狐疑．

“我的好孩子！”袁氏摘下自己發間那支閃着瑩瑩光芒的夜明珠翡翠簪子，插到了沈悅寧的頭上．

“母親！”

“母親．”沈悅寧與沈悅馨同時喚了一聲，只是語氣和心境大不相同．

“母親不是允諾等到女兒及笄便将這簪子贈與女兒麽？”沈悅馨一臉的不可置信．

“母親，姐姐說的是．這簪子太貴重，也不适合寧兒．”沈悅寧局促不安的将發簪摘下，沒有遞給袁氏，反而是特意伸到沈悅馨面前．

果然，沈悅馨沒有客氣，一把奪下簪子，下一刻卻感覺有什麽不對．只見袁氏怒目瞪着沈悅馨，“你看看你像個什麽樣子！我當真是寵你寵上天了，連分寸都沒有了！”

見袁氏是真的動了氣，沈悅馨頓時來了委屈，站在那裏死命的絞着手帕，牙齒也用力咬着下唇，最終，兩行熱淚滾落了下來．

袁氏終究不忍，将她攬在懷裏，“罷了罷了，你想要便給你吧！”袁氏安撫着一個女兒，卻不知另一個女兒已經在心裏恨透了她，如此偏心，就是自己的生母．

袁氏意識到不妥，讪讪的看了看沈悅寧，“寧兒倒像是個姐姐似的．馨兒太不懂事了．寧兒，回頭，娘再選了些更珍貴的寶貝，給你送去！”

“母親不必為難．”沈悅寧淡淡道．

見她沒事兒人一般，袁氏稍稍安心，又轉向自己哭的跟個淚人兒似的女兒，“好了好了．不給你哭，給了你怎麽反而哭得更加厲害？”

聽了袁氏的話，沈悅馨破涕為笑，将手裏的釵插在自己高高的發髻上，“妹妹不要怪姐姐．若姐姐不是真心喜歡便不會與妹妹争搶了，可是這釵，的确是母親先前許諾給我的，我也是真的喜歡．今日之事，還要妹妹多多見諒．”怕是不光是這釵，連同陸展風也是一樣，喜歡的一定要弄到手．沈悅馨擺出一副高風亮節的姿态，确是有意在沈悅寧面前炫耀．

“姐姐說的有道理．寧兒不敢奪人所愛．”沈悅寧淺淺得揚了揚嘴角，站起身來，退後幾步，與袁氏母女離開一定距離，給二人福了福身，“祖母之前囑咐寧兒在靜月軒等着繡坊的裁縫，寧兒就不多停留了．”

沈悅寧說完，也不聽袁氏的挽留，便轉身離開了天馨苑．

她失望至極，不是對生母，更不是對胞姐，而是對自己．經歷了前世的一切，自己竟然還對袁氏存在着一絲僥幸心理，豈不可笑？更是可悲！擺明了如此偏心，如此不公，作為生母，尚且不如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乳娘．沈悅寧心下幹笑一陣，立刻調整了情緒．

回到靜月軒，只見陳媽媽帶着幾個裁縫已經等在了內堂．

“三小姐．”陳媽媽剛要行禮，被沈悅寧攔了下來．

“陳媽媽不必多禮．”沈悅寧笑容得體，轉身喚錦繡替衆人上了茶點．

“三小姐不必忙，這幾位是玲珑坊的師傅，給小姐量了身子就走，再選選花樣．”陳媽媽向沈悅寧介紹完，幾個師傅便上前給沈悅寧量身子．

“三小姐比咱們府上的二小姐還要高些，也壯實些．”量完身量之後，那位師傅谄笑着說．卻不知沈悅寧最讨厭別人将自己與這個自私的胞姐相比．

“三小姐，這是幾位師傅帶來的些時興的料子，您來選選吧．”陳媽媽手裏端着幾十塊帕子大小的布料．

“寧兒對這個不太懂，有勞請陳媽媽費心了，寧兒信得過媽媽．”沈悅寧目光真誠的說着，特別加重了後半句的語調．

“三小姐言重了．既然三小姐信任，老奴便做主替三小姐選了最好的．”陳媽媽話中略有所指，沈悅寧心下已了然．兩人顯然是達成了某種共識，這對沈悅寧不失為一件好事．

“小姐，二小姐來了．”錦繡微微福身道．

這個時候，她來做什麽？沈悅寧秀眉微蹙，也差不多猜到了，剛搶了發簪，這回又是衣裳！她越是不知進退，對自己越是有利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