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世子唐蕭

“三小姐的話,我是懂的。只是,我的性子天生柔弱,又十分優柔寡斷,怕是一時不謹慎,便會連累了蕭兒。一步錯,便是步步錯。”丹陽公主适才又看了看唐蕭,“蕭兒在沈府生活,需要一個像三小姐這樣心思缜密的人對他處處提點。”

類似的話,蘇墨雲也與自己說過,只是兩個人的側重點不同罷了,“寧兒不願拂了公主的意,可是公主需知,僅憑寧兒的一己之力,想要護世子周全并不是一件易事。”

見沈悅寧也不拒絕,丹陽公主又道,“三小姐說的是,我這個做母親的也定然不會松懈。”

沈悅寧聽罷,卻搖了搖頭,目光直直得看向了唐蕭,“世子今年有十三了吧?”

唐蕭臉色一直不好,聽了沈悅寧的話,也裝作沒有聽見一樣,目光飄向了別處。

“是,蕭兒同大少爺同年,卻是要比大少爺小三個月。”丹陽公主深知自己這個兒子的性子,便替他回答了沈悅寧的問題。

沈悅寧輕輕颔首,“這世上恐怕唯有一人能夠護世子一世周全。”見丹陽公主等着自己往下說,沈悅寧又道,“那便是世子自己。”

聞言,唐蕭倒是對沈悅寧微微側目。他自小性格便不像丹陽公主,而是像極了已逝的父親,開朗,果斷,遇事不慌亂。只是随着驸馬的早逝,唐蕭竟是一夜之間變了一個人,仿佛世上再也沒有能夠打動他的事物,他變得沒有笑容,惜字如金。丹陽公主将自己兒子的變化全然看在眼裏,卻是沒有一點辦法,本以為随着時光的流逝,唐蕭會恢複如初,卻不想,已然過去了五年,就連自己對驸馬的記憶都有所模糊了,唐蕭的冷漠卻依然如故。

“公主一心為世子,甚至可以獻出自己的生命,世子是否也一樣呢?”沈悅寧一字一句,盯着眼前冷俊的少年。

“為了母親一生無憂,我願意做任何事。”唐蕭眼中分明燃起了烈焰,這也是沈悅寧頭一次聽到從他嘴裏說出這樣長的句子。

“蕭兒。”驚訝于唐蕭的改變,丹陽公主聲音也變得微微顫抖。

“好!有了世子這句話,寧兒便放心了。”沈悅寧溫和微笑,看着唐蕭竟有些駭人的眼神,“那便請世子從明日開始恢複學業,與大哥一同前去學堂。唯有羽翼豐滿,才能更好的庇護公主和世子自己,這不過是必經之路罷了。”

靜默半晌,沈悅寧清清楚楚的聽到一聲嘆息之聲由唐蕭胸中發出,“好。如你所說,明日起,我便與沈仲清一道去學堂讀書。”

“蕭兒...”丹陽公主實在是沒有想到,沈悅寧三言兩語,竟然能夠勸服五年不願與外界接觸的唐蕭去學堂讀書,“今日之事,多虧了三小姐。”

“還有一件事...”沈悅寧微微蹙眉,繼而舒展開笑容,“倒是公主,一口一個三小姐,叫的人反而疏離了。公主既然是父親的妻子,沈家的夫人,便是寧兒的半個母親,母親今後便喚寧兒的名字吧。”

“好,好...寧兒。”丹陽公主雙手扣住沈悅寧的手,從發間取下一支寶藍色孔雀尾鎏金朱釵,插到沈悅寧的發髻之上。沈悅寧只看了一眼,也知道這支釵價值不菲,又是公主的随身之物,登時退後一步,不敢接受。

丹陽公主拿着朱釵的手懸在半空,卻落了個空。就在這時,一旁立着的唐蕭一把拿過丹陽公主手中的朱釵,極不耐煩得塞到沈悅寧手中,“叫你拿着,你就拿着。本世子最讨厭扭捏作态的女人。”

沈悅寧低頭看着手中的釵,又聽了唐蕭的話,心裏頓時想笑,面上也就笑出來了,卻瞥見丹陽公主竟也是掩口輕笑。兩人對視一眼,再轉頭,卻看見唐蕭一臉鐵青,見兩人笑他,幹脆把頭扭向另一邊。

“那寧兒便恭敬不如從命了。”沈悅寧說完将朱釵插在自己的發間,微微一笑,“寧兒叨擾已久,便不打擾公主與世子休息了。”

得了丹陽公主的首肯,沈悅寧方才退出了榕香苑。剛出了回廊,就見唐蕭從身後追了過來。

沈悅寧見世子前來,顯然是有話要對自己說,便停下腳步,待他追上來,兩人便比肩而行。

“今日晚些時候,我會去向沈将軍表明心意。明日便與那沈仲清同上學堂。只是...”

“只是什麽?”沈悅寧不解。

“只是,若我不在母親身邊,有勞三小姐多多與母親處走動。”沒看出唐蕭倒是個心思細膩的。

“那是自然。世子只管一門心思做學問便好。”沈悅寧欣然道。

“還有一件事......”唐蕭頓了頓,似乎是在猶豫是否該要開口,最終下定了決心,“是我哥哥的事...前些日子,姨母為他說了門親事,他偏不答應,還說...還說他已有了心儀之人。”

沈悅寧聽得糊塗,不知唐蕭為何要跟自己提起這件事,總不會自己便是那雲世子的心儀之人吧?笑話,自己有幾斤幾兩重,自己還是知道的。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頂着臉上這塊殷紅胎記,縱使生得再美,也是衆人避而不及的。只是,她很好奇,蘇墨雲拒絕了哪家的姑娘?要知道,既然是長公主定下的親事,對方必然非富即貴。

“不知雲世子退了哪家的姑娘?”

顯然,唐蕭沒有料到,沈悅寧會關心這個問題,頓了一頓,回答道,“是當今六公主,薛明伶。”

薛明伶?前世的沈悅寧在與陸展風成婚之後,對陸展風這個表兄三皇子薛沐商便也多少有些了解。而這個六公主薛明伶便是三皇子的親妹。如今,長公主竟然牽線自己的兒子與六公主,莫不是有心同永寧侯府以及三皇子結盟?

見沈悅寧眉目微蹙,沒有說話,唐蕭以為她上了心,在一旁提醒道,“要不要下帖子,叫表哥前來明日的賞春宴?到時你二人再作商議?”

“與我商議?”沈悅寧不覺有些好笑,“他現在是得罪了六公主,得罪了永寧侯,與我商議又有什麽用?”

唐蕭倒是納悶。自從上次過府,自己這個表兄就将沈府這個三小姐天天的挂在嘴邊,難道表兄所說的心儀之人另有其人?或許是自己會錯了意吧。

看着唐蕭倏爾點點頭,倏爾搖搖頭。沈悅寧不知他在想什麽,便笑道,“多謝世子相送,前面不遠便是靜月軒了,還請世子留步吧。”

唐蕭還想說什麽,最終沒有說出口,冷着臉轉過身,留下了微微福身的沈悅寧。

“走,咱們也拟幾張帖子,把師哥,紫菱姐姐他們都叫來。”沈悅寧說完,大步流星走進了靜月軒。

在唐蕭的內心深處,一直藏着一個秘密,自己在五年前忽然性格大變也正是因為這個秘密。唐蕭的父親唐天德說起來,并不是因為生了重病,撒手人寰。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那日偶然躲在唐天德房中,沒有被人發現的世子唐蕭一個人知道。

唐蕭是丹陽公主與驸馬爺唯一的兒子,因此一直被視若珍寶。驸馬爺更是親自悉心調教自己的兒子,二人更是每日朝夕相對,只是有一天,唐天德突然與年僅八歲的唐蕭說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話。唐蕭雖然已經不記得話的內容,可一直想不通,為何父親的話居然叫人那樣感傷,仿佛父子二人以後便再不能相見。那日之後,唐天德的身體便每況愈下,僅過了數日,便一撒手人寰。

自從父親生病卧床,便久久的沉睡,一天當中醒來的時辰很少,大部分都是睡着的。即便是醒來,也是神志模糊不清,有時甚至認不出自己這個兒子。那個時候的唐蕭雖然尚還年幼,卻每日偷偷陪伴在父親的病榻前,哪怕只是靜靜地看着父親的睡顏。也正是因此,唐天德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唐蕭目睹了整個過程。不是幹淨利落的斷氣,亦不是平靜安詳的離去。唐蕭記得,那人用一根很細很長的針,一點點得插進父親的眼眶,由于疼痛難忍,唐天德試圖掙紮,卻被那人用布條堵住了口,并用劍柄敲斷了手腳。

在唐蕭的記憶當中,父親一直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從不曾流過一滴眼淚。只是此時床榻上任人宰割,無力還擊的男人又是誰?唐天德眼裏有血亦有淚,兩種液體混合在一起不斷地流出。那人似乎十分享受得看着唐天德痛苦不堪的表情,長針在眼珠上不斷地抽出,再刺進,卻不曾離開眼球。擺弄了一會,那人似乎失去了興趣,神色便黯淡了下來。下一刻,那人倏然用力,只見整支長針隐沒在了唐天德的瞳孔之中,躺在床榻上的他,先是猛烈一震,而後便再也沒有動彈。那人探了探唐天德的鼻息,見他已經斷氣,竟像是欣賞一件稀罕寶貝一般,從頭到尾,打量着唐天德,最後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蕭世子的父親就這樣死去。他的母親丹陽公主甚至還沒來得及看自己的丈夫最後一眼,便被皇帝接回了宮中,而丈夫的死訊,也在次日傳入宮中,卻變成了因病去世。

這些年來,唐蕭對外一直是冷漠寡言,卻是在私下不斷尋找着當年殺害自己父親的元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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