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戲中戲10（盛夏）
《盛夏》十一
唐霁秋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
人，都是要在社會中生活的。
可他以為這個生活只要有他和他的老師就行了。
這一刻他體驗到了自己那位義父的心軟，對方不舍得對自己多年戰友的兒子下手，所以他去找了唐霁秋的老師。
夏舟白是個很好的老師，可他其實也是個年輕人，大學畢業後便被分配到了這所大學教書，教了大概有十年。與學生的相處和相對于外邊平和規矩不少的小院生活讓他一直都保持着最開始的初心，甚至與人交談都是輕聲溫柔且禮貌的。
可白建國不是，他沒怎麽讀過書，入過伍的氣勢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他告訴夏舟白，自己這個幹兒子不能和他在一起，小孩子不懂事，難道夏舟白這個大人也不懂事嗎？明明是個大學老師卻對自己的學生有這樣肮髒的思想，實在是叫人惡心。
夏舟白第一次聽到這般直白的話語。與唐霁秋在一起後那本就忐忑的心又是被猛地一擊。他其實知道這是不對的，可那孩子真的很好，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喜歡對方。
洋溢着青春和痞氣的笑容，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
夏舟白沒有說話，當然也沒有同意白建國的話。就算看上去溫柔好說話，可夏舟白讀過很多書，他骨子裏還是倔強的。
他回憶起那天傍晚，他與唐霁秋坐在學校的池塘邊上，因為放假的緣故，那空無一人。而唐霁秋就在那吻了他，淺淺一吻充斥着試探，夏舟白沒有拒絕。
因為他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楚，都要雀躍。
——
聞柳坐在椅子上，頭很疼，心也同樣很痛。
他好像有些入戲太深了，一時間心頭的沉悶讓他根本無法開口說話，只能坐在那低着頭，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雖然沒有一點度數卻也模糊了面前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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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吧你？”王浩早就習慣了聞柳這狀态，伸手就給對方泡了個熱茶。
“謝謝。”聞柳伸手接過，指尖的溫度讓他心安了一些。
“麻煩也給我泡一杯。”
這時一記女聲從一旁傳來，兩人擡眼，只見梁珊珊正一邊摘着墨鏡一邊朝他們走來，身上光鮮亮麗的打扮讓人很難不相信其不是剛從某個發布會或者舞臺上下來。
“好的好的，您稍等。”王浩趕忙又轉身給梁珊珊泡起了茶。
另一邊梁珊珊走到聞柳跟前，聞柳還有些疑惑：“珊珊，你怎麽來了？”
“這不有個劇情要補拍嗎？剛參加完節目就過來了。”
梁珊珊同聞柳在一起氣氛很是輕松，雖然是後輩，對聞柳來說卻更像是個朋友，“聞老師看着很累啊，不回去休息是還沒拍完嗎？”
“沒有，我今天的戲份拍完了，只是在等人。”聞柳在等南亓，可南亓的戲份比他多很多，幾乎每一回都是他在等對方。
“噢~原來如此。”
梁珊珊也是明白人，一下便清楚聞柳所說。她看着聞柳難受的模樣，臉上的笑容突然淡去了不少，開口繼續說道：“聞老師，你就不難受嗎？”
“嗯？”聞柳出了一聲。現在的他難受肯定是難受的，只是他隐隐覺得對方說的并沒有這麽表面。
見聞柳疑惑，梁珊珊也是蹙着眉頭猶豫了許久才緩緩開口：“我之前碰到過周雨前輩，她說她和您關系很好，我們就聊了聊。而我們也都不約而同地有了共同的感受，有關于聞老師您的。”
“直接說吧，我不生氣。”
聞柳雖然還在難受，卻也不在乎對方所說的這些，由着對方繼續說下去。
“我們都覺得淡泊名利不适合您，聞老師。”
梁珊珊站在聞柳身側，雖然居高臨下，卻面露幾分慌張，畢竟對方是聞柳，她得小心翼翼些，“我和聞老師您也認識很久了，當初是聞老師您帶着我去演，幫着我去拼，讓我能得到大導演的賞識。而我也自那開始學會了您說的要豁得出去，要望得遠。正如你說的那般，我一直追着您的腳步在前行，可是誰想有那麽一天，您停下了您的腳步。”
這番肺腑之言說出來還是很難的。聞柳不知道對方想了多久才鼓起勇氣來對他說出這相當于埋怨的一番話。
但聞柳很清楚對方的意思。
“珊珊，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可我做不到了。”聞柳抱着茶杯嘆了口氣，周身沒有絲毫的鋒芒，看着就好像一個可有可無的溫柔前輩。
“為什麽？聞老師，蘇落不是什麽好人，你不用被他影響。”
梁珊珊聽到聞柳這坦然的話語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她讨厭極了蘇落，覺得是對方把聞柳害成這個樣子。
可實際上沒有人比聞柳更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他不恨蘇落，甚至更想感謝對方。
是對方讓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弊端，也讓他下定了決心把自己從這個行業抽離。他需要休憩，只是不知道要休息多久。
“我不在乎他，他對我而言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我是自己的問題。”
聞柳擡起眼看向女人，嘴角稍稍勾起，這一刻，聞柳并不知道他笑得幾乎同戲中一模一樣，“是我自己沒什麽用，不得不先退出休息，你和周雨都不用這麽擔心。”
“那南亓呢？聞老師您幫了他很多，我都看得出來，可是他能帶給你什麽？”
大抵是因為之前蘇落的原因，梁珊珊對南亓也沒什麽好感，“這一回聞老師您就真的确定，是自己喜歡而不是戲中喜歡嗎？”
入戲太深，人的習慣，感情都會被改變。梁珊珊從頭至尾都看着，從這部電影開拍到現在，聞柳和那個男人的關系愈來愈好，可這真的是真的嗎？還是聞柳再一次陷入了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戲中。
“聞老師，我勸不動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梁珊珊說完這話王浩正巧拿着新泡的茶走了過來。
“來，因為熱水沒了，我就又燒了一壺，耽誤了點時間。”
王浩将杯子遞到梁珊珊跟前，梁珊珊禮貌地接過道了聲謝。接着便端着杯子離開了，去了任元禮那。
“聞柳，她都和你說什麽呢？臉色這麽難看。”王浩對聞柳和其了解，眼下的聞柳絕對是遇到了什麽大難題，這才導致面色陰沉了不少。
難不成梁珊珊挑釁聞柳了？王浩自顧自的猜着，很快否定了自己這個猜想。
梁珊珊就是聞柳帶起來的，性格也很開朗，應該不會做這麽沒品的事。
“沒什麽，只是關心了我一下。”聞柳端起茶杯湊到嘴邊抿了一口，有些燙，讓他不得不将其放下。
回憶着剛剛女人和他說的所有話，聞柳突然冷靜了許多。他好像确實是越來越不理智了，一點都不像是最開始的他。
“王浩，回家吧。”
聞柳站起了身，突然開口道，把王浩吓了一跳。
“不等那小子了？”王浩還試探地問了一句。
誰想聞柳舉了舉手裏的手機。
“我會和他說的，有些累了，先回去吧。”聞柳是真的很累，一種身心交瘁的累。
等坐上車的那一刻，聞柳便倚在靠墊上閉了眼。
他想了許多事，想了當初自己一個人踏上前往另一個城市的綠皮火車，靠着一股拼勁得到了現在擁有的一切。那時候的所有人都和他說不需要太累，讓自己休息一會兒。
可如今他想休息了，卻偏偏每個人都來勸他。
想來實在可笑。可聞柳笑不出來。因為他很清楚自己也是不甘心的。
可再不甘心又能怎麽辦？聞柳就是找不到了最初的那種感覺，他入戲太深是事實，可為什麽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個錯誤，甚至，就連他自己都這麽覺得。
華燈初上，聞柳突然睜開眼，對着駕駛位上的王浩問了一句。
“我們剛開始合作的時候好像每天都得淩晨才回家吧？”
“哎呦，你這不廢話嗎？能十二點回去就不錯了，那時候你在裏面拍戲，我就在外邊便利店門口買包子，就怕你出來餓想吃點什麽。”
王浩和聞柳合作了好多年，大概是聞柳事業剛有起色最不能松懈的時候。王浩不像聞柳能吃苦，他覺得這日子實在遭罪，曾一度想離職。
可聞柳對他是真的好啊。王浩是從農村出來的，最講的就是義氣，就這樣咬着牙跟聞柳跟到了現在。
本以為自己會累死在哪天去拉合作的路上，誰想這兩年他竟然過上了單拿工資還放假的悠閑日子。
王浩簡直就是痛并快樂着。
“謝謝了。”聞柳聽到王浩所說，笑了一下。生活突然變得有滋味了一些。
正巧這時手機亮起，是南亓打來的電話。
“喂，聞老師，你是先走了是嗎？”南亓的聲音有些虛，應該是拍戲拍太累了。
“是，抱歉，我實在有些撐不住了就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家休息，到家了和我說一聲。”
聞柳和南亓說話的語氣很是溫柔，帶着真切的關心。
“我知道了，聞老師，你也小心。”
男人并沒有生氣，也沒有無理取鬧，就好像只是确認一下而已。這話說完，兩人都沒再開口，可那電話卻一直挂在那，聞柳不想挂掉。
不知道是不是拍戲的緣故，他現在就是很喜歡對方，這是心底最為真實的感受，他無法欺騙自己。
那對方呢？年輕，前途無量。
所有人都覺得南亓和他在一起是對方高攀，可聞柳怎麽越相處越覺得是自己占了便宜。
電話就這樣挂着，直到聞柳回了家。
聽到開門的聲響，電話那頭的男人再次開口：“聞老師是回家了是嗎？”
“是，我到家了，打算洗個澡睡了。”
聞柳都沒開客廳的大燈，徑直回了房間，“要不要和我說晚安？”
“要，當然要。”
男人在電話那頭回應，片刻，又緩緩補充了一句，“雖然我很想抱着聞老師說着兩個字。”
直白且不加修飾，男人對聞柳的情感從來都是這般。
自打第一次在任元禮劇組看到對方開始，其就一直在肆意地展露自己對聞柳的感情。看似膽小，害羞，木讷且內向，可實際上做的一切都無比大膽。
至少沒有人會像南亓一樣在錄制節目的時候就對聞柳肆意追求。
其行為，說是勾引更不為過。
大膽到連聞柳都要高看對方一眼。
聞柳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床，盯着看了許久，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犯賤。明明是他要先走的，可眼下竟是覺得自己一個人無法入眠。他很想南亓。
想到這聞柳嘲笑了自己一聲，這記哼笑叫電話那頭的男人聽了去。
他問聞柳：“怎麽了？聞老師。”
“也沒什麽。”
聞柳坐在床邊，語調有些落寞，“只是覺得自己很奇怪。”
“哪裏奇怪？”那頭的男人還在詢問。
聞柳猶豫了一下，還是決意和對方坦白：“怎麽說呢。就是有些後悔了。我不該自己先走的，我該等等你，然後帶你一起回來。”
說完這話，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下來。
聞柳覺得這個沉默像是對自己的無語。确實，他的行為就是很奇怪，連他自己都瞧不慣自己。
剛想和南亓說聲抱歉和晚安，可男人卻先出了聲。
電話裏頭傳來了對方清晰磁性的嗓音，在整間房間裏響起。
他說：“那就開門吧，聞老師。我等很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