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玉寧府的夏格外漫長,濕熱交替,直蔓延到立秋過後。
一場接一場的朦胧煙雨暫緩溽熱,馬車緩緩駛過石板路,縫隙裏的積水被震蕩出轉瞬即逝的細小波紋。
深巷盡頭,馬車緩緩停,車箱的雕花門往兩側打開,跳下個十六七的丫頭。
她仰頭核認烏木牌匾,瘦金體清勁,書“沈氏繡莊”四個大字。
檐下站個避雨媪妪,暗沉額頰上千溝萬壑,少說七八十歲,喉嚨一開,幹扁道:“小娘魚,花要不要看看呀。”
說着,藤籃湊到眼前,米黃花布一掀,撲面一股濃郁香氣,裏頭躺着夏三白:栀子,茉莉與白蘭。
沾了濕氣的花香撲面,少了幾分嗆烈,多了些許清新幽然。
老媪一笑,口中黑洞洞的,竟是連門牙都沒了,點頭哈腰叫人心酸。
小丫頭低頭看滿滿一籃的白花,看樣子是今日還未開張,原本雨天生意就難做,她當下心一軟,掏了兩個銅板出來,指指半開的白蘭:“我要這個吧。”
“茉莉不喜歡啊?”老媪收起銅板,糙指肚撥了撥水靈的茉莉花。
柔白色小花苞被細線串成手钏,好似飽滿的小東珠。
她耳根子軟,點點頭:“也要一串吧。”
老妪遂笑逐顏開,顫巍巍替她編系好手钏,又叫她自己挑了朵白蘭,本想替她別在鬓邊。她卻趕忙搖搖頭,展開絲帕,包了花又揣進衣襟中,撫平領口。
文人墨客管這叫“藏香”,叫人聞花香卻不見花影,如今連小丫頭都學會附庸風雅。
“姑娘,快別磨蹭了,姥爺和二夫人晚些還要去燒香,等着用車呢。”身後車夫見她莫名沉醉,忍不住開口催促。
她恍然驚覺,忙微微颔首,與老妪錯身,邁進了繡莊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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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人通報後她便站在廳堂外等。
這間繡莊在玉寧算小有名氣,老板姓沈名如。衆人皆知她年輕時是玉寧織造局的一等繡匠,專為朝廷做活。後來聽說是性子直得罪了織造監督,繼而被處處針對,十年前終于受不住氣,憤而離去,白手開了這繡莊。
民間的生意好做得多,憑過人的技藝便能站住腳跟,眼見着越做越大,就是好繡娘越來越難找。
婦人着素雅的湖綠色對襟衫,袖是窄繡,方便做活。
“沈老板。”小丫頭對迎來的婦人作個揖,“我又來了。”
“是府上又要新置辦什麽?”沈如為人直爽,不愛彎彎繞繞。
她點頭,指指門外:“夫人說,這暑氣過了天涼得快,要給丫頭們新裁制一批衣裳了。料子都在車上,府綢制四十身衫裙,淡翠綠的做琵琶袖交領衫,月白裁褶裙,護領和裙底繡葫蘆葉。尺寸冊子都寫好了。”
沈如點頭,心中暗嘆,也只有知府這樣的官宦人家才擺得起這樣的譜,下人的衣裝也要加刺繡。她翻了翻訂貨簿子,掐算着時間:“約莫下月初就能送過去。”
“這倒不急。秋分才換衫。”小姑娘擺擺手,“倒是車裏另外兩塊料子有些着急。是我家二夫人的,水粉纏枝提花羅做圓領褙子,眉子領子繡桃花。牙白花羅制馬面裙子,繡石榴花鳥。料子都是織銀的,價錢好談,可千千萬萬請最好的師傅動手,夫人的意思是,最好由沈老板您親自來。”
沈如一愣:“織銀花羅?是,禦賜的料子?”
“還是沈老板識貨。”小丫頭吐吐舌頭,“今年科舉,咱們玉寧府出了十一位進士,拔了頭籌呢。十日之後,我們老爺要攜夫人們,跟返鄉的進士老爺們吃宴,二夫人說務必在這前頭做好。”
“十日?!”沈如大驚,“怎麽這麽趕!”
“說這宴上有不少官家的夫人小姐,她可不能給我們老爺丢臉……..真是給您添麻煩了……”小丫頭連連作揖扮可憐,“您可得多擔待,不然我回去交代不了啊。”
“行吧,知道了。”沈如打發了夥計去馬車上擡布料箱。
笨重木箱裏的府綢吩咐給了兩個年輕繡娘:“葫蘆葉的圖樣我先前畫過的繡樣,就按那個來,下手仔細些。”
要緊的是織錦包袱裏這兩塊織銀花羅。
沈如遲疑半晌,還是提着小包袱進到僻靜的偏廳,裏頭就置了一架繡繃,前頭坐一位繡娘,只看得到背影,卻依舊掩不住一股水鄉的婀娜柔美。
“小柔。”沈如湊過去,一副山水繡畫已完成大半,湊近了才看得出畫面富有層次的細膩紋理,幾十色桑蠶絲繡線堆在一旁,日光下閃爍着自然飽滿的光澤,“快修繡完了?”
“嗯,再有個三四天就夠了。”女子擡頭微微一笑,眼波流轉,眉目如畫。
“啧,還有小半個月才要,你這麽拼命做什麽!”沈如抱怨道。
女子口中應着,一雙手卻忙着在繡布正反兩側走針。
沈如動手按住她纖細的右腕,“宋映柔!你聽到我說話沒,你快給我歇一歇吧。”
“老師,我不累。”宋映柔莞爾一笑,将細小繡針別在手邊蓄滿棉花的針枕上,活動了一下手腕。
“不累不累,你總說自己不累,倒是問問他累不累啊。”沈如抓着她手肘,小心翼翼扶她起身,“你這是頭胎,大夫不是說過,月份大了,忌勞神,還得時常走動走動,到了日子才好生麽。”
“他也不累。”宋映柔摸一摸自己高聳的腹,“我們阿绫最懂事,從不鬧人。”
“叫什麽?什麽時候取的名?”
“阿绫,绫羅綢緞的绫。希望他一輩子不愁吃穿。”
宋映柔一邊繞着屋子踱步,一邊對着肚子裏的小人溫聲細語:“阿绫累了嗎?可是娘親想多做些,多攢些銀子,将來給我們阿绫多備些嫁妝。”
“萬一是男孩呢?”沈如嗤笑一聲。
宋映柔面色一滞,嘆了口氣:“男孩子也可以叫阿绫……攢了錢上學塾,取娘子……只是,我盼着是個女孩。”她嘆了口氣,一手反撐着腰,一手扯緊寬大的衣料,裹出肚腹的輪廓來,緩緩走着,“老師你看,老人家說肚子這樣圓圓的,便是女……嘶……”她倏而停步,倒抽一口氣,想找個什麽東西依靠。
“怎麽了!”沈如吓得一激靈,忙接住那只懸空的手。她自己沒生過孩子,只在年頭上撿來個死了爹娘的兩歲小童,如今也是頭一遭照顧有孕之人,多數時候兩眼一抹黑。
“嘶……沒事。他好像,翻了個身。這幾天都不大安穩,可能是天太燥,夜裏睡不好的緣故。”宋映柔輕輕抓住她的手。
“……又睡不好?”沈如扶她慢慢坐下。
宋映柔不以為意,懷孕,生子本就是女子拿命去搏,誰還敢奢望安安穩穩不成。
何況他的阿绫已經足夠乖巧懂事,連纏腹的痛楚都與陪着她一同挨過去了。
她隔一層肚皮按了按依稀凸出來的小拳頭,輕輕安撫肚子裏的小家夥,擡起頭,單手拆開沈如剛剛提進來的錦緞包袱:“這是?”
沈如猶豫着展開了布料,銀光融于經緯間,随着抖動閃閃爍爍。
“織銀?這是禦貢提花羅吧?”宋映柔接過輕薄貴重的衣料。
“嗯。宮裏賜給謝知府的。他家二夫人要趕做一身衣裳……褙子和馬面都要繡……算了,你這裏趕不及,還是我來吧。你就慢慢繡完這畫,別熬着。”說完沈如将花羅仔細包回包袱,提着就要走。
“等等,老師,她什麽時候要?”
“眉子繡桃花,裙子要大片的石榴花鳥,前後的裙門都要……就給了十日。”
宋映柔略一沉吟:“還是我來吧,趕得及。您手傷還沒好,何況手頭那一批妝花緞還沒織好吧?刺繡我能替您,妝花除了您可誰都不會。到時候交不出貨,得罪了老主顧,不值當。”
“可是你……”
“老師,不相信我嗎?”她定定看着沈如,“我何時候讓您失望過?”
沈如狠了狠心,咬牙點了頭:“那我先幹完手頭的妝花緞,之後再幫你一起繡裙門。”
時間緊迫,又是禦賜的料子,除了宋映柔,也的确沒別人可托付了……
要說沈如帶過那麽多個徒弟,手藝最好的也只這一個宋映柔。
四年前,明明已經好好将她送進了玉寧織造局,也很快坐到了一等繡匠的椅子上,可兩個月前的十五,她卻趁着月色背着行囊跑了回來。
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沈如收留:“老師,我只需一個遮風擋雨的屋子和粗茶淡飯。”
沈如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愛徒脫掉寬大衣物,一層層解開緊纏腰間的白棉布,原本平坦的肚子就這樣一分一寸地鼓起,裏頭竟藏了個六七個月大的胎兒。
“……是誰的?”她氣得發抖。定是有人欺辱她徒兒無依無靠……
宋映柔擡起頭:“是誰的都無妨,反正都是個不要他的……他今後有我就足夠了。”
後來沈如又旁敲側擊幾回,皆被左躲右閃搪塞過去,宋映柔打定主意不透露分毫這孩子的來歷,沈如見也沒人找來,便不再追問了。畢竟,向來安分守己的姑娘家未婚先孕,最難受的定是宋映柔自己。
沈如只期待這肚子裏的小家夥真能是個女孩。女孩乖巧又貼心,今後跟在她們身邊學一學手藝,雖不能叫她大富大貴,可一技傍身求個溫飽總是好的。
織銀料子鋪開,小心拉緊,固定進卷繃繡架。
繡樣都在心中,只消定下幾個方位點參考,宋映柔便開始穿針引線,她與別的繡娘不同,幾乎不需提前勾畫,可直接起針。
每日從天亮起,她一坐就是七八個時辰,銀針引着絲線來回游走,繡完衣眉繡馬面,全玉寧府怕是沒人比她手更快,眼見着馬面裙門上的石榴樹愈發完整。
時間緊迫,偶爾夜裏睡不安穩,她也不願浪費時辰,起身坐在繡繃前穿針引線才能靜下心。
最後幾針收起時,燭火已替換成天光。她揉了揉發酸的眉心,撐開窗子,将料子小心翼翼折好,準備送去給沈如,叫制衣匠剪裁成型。
不想一只腳才邁出門檻,下腹與後腰便是一陣劇痛襲來,腿上驟然感到了濕潤。
她扶着門框不敢擅動,後背竄出一層汗。清晨才下過雨,微涼的穿堂風一過,她後頸的汗毛都倒立起來。
昨夜就是因為這一陣一陣的疼才睡不着,不得不起身的,她急忙回到床前檢查了衣褲,發覺自己見紅了。
坐在床邊算了算日子,明明還有十幾二十天才到日子啊……月份大了之後的确時常腹痛,可都沒有這樣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感覺,阿绫怕是要提前出世。
頭胎通常都要折騰個三五天的吧……她抱着一絲僥幸心理,打圈揉着發硬的肚子,心中默默安撫道:還有繡畫沒有趕完呢,阿绫要乖,再等等,容阿娘把手頭的活繡好。老師對我們諸多照顧,我們不該在這節骨眼給她添麻煩的,對不對?
仿佛聽懂她的話似的,直到她隔天繡完那副山水,肚子裏再沒什麽忍耐不住的動靜,只在夜間休息時抽痛過幾回。
兩日後,沈如接過繡畫,發覺她臉色不對:“你這幾天是不是又沒睡好?”
“我……呃……”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腹中的阿绫仿佛是忍耐到了極限,折騰起來,宋映柔咬住下唇急促抽氣,腳下洇開一攤水跡。
“你這是!破水了?肚子疼是不是?”沈如大驚失色,扶她緩緩穿過院子,中途因為劇痛幾經停歇,幾十步路愣是磨蹭了一盞茶,“幾天了?見紅了麽?”
“見了……兩天了……”下腹墜脹得厲害。好不容易挪到床前倚着床頭坐住,又是一陣劇痛,她忍不住痛哼連連。
“怎麽提前這麽多!定是你最近勞神過度,累着阿绫了。叫你別逞強別逞強你就是不停,撐着點啊,我叫人去請穩婆。”沈如轉身,卻被一把抓住衣袖。
“老師不要……別……”她嘶嘶呼氣,“我……自己來……就可以……我,問過郎中…..嘶……”
“別胡鬧!不要命了麽!”沈如只當她是疼糊塗了,頭胎哪裏敢自己接生。
“不行!老師……求你了,穩婆不行……”她眼眶蓄淚,不知是疼得還是急的,“不能叫穩婆知道……玉寧上了冊子的就那幾位穩婆,萬一她們走漏風聲,我的孩子就沒了……”
沈如面色一凜,又急又驚:“你……小柔,你必須馬上告訴我,這孩子的爹是誰……你到底在躲什麽人!”
“是……葉靜遠。”宋映柔眼見瞞不住,凄然地看着她,手指攥住她的袖口,像攥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葉靜遠?哪個葉靜遠?玉寧織造局的織造監督?”沈如腦子嗡得一聲,“我,我送你去做繡匠,你居然!居然跟他!他家裏夫人什麽來頭你不曉得嗎!”
“不是的!老師……是他那晚喝醉了……我怎會不知葉夫人出了名的跋扈,我不願的……不願的啊!!唔……”宋映柔痛出一額的汗,鬓發一縷一縷黏在一起。
“我……知道了,可你不能自己生……你不怕自己出事,也不怕阿绫有事嗎!我上去叫我娘,信不過別人,我娘親你還信不過嘛!”沈如如今也亂了陣腳。
宋映柔手上一頓,緩緩松開她,氣息顫抖:“好……”
整整一天一夜的痛楚鑽心腕骨,折磨得宋映柔生不如死。
沈如端了一盆一盆的被染紅的溫水倒掉,再換了幹淨的端回去。
怕被前面繡莊客人聽到,裏頭受罪的人不敢放肆高喊,只有一聲聲壓在喉嚨裏的痛苦呻吟。
“疼就用力。孩子也在用力呢,我都能看到他了,他還這麽小,你做娘親的得挺住了,幫幫他。”雖然不是記錄在冊的穩婆,可沈如的母親好歹生育過三個子女,勉強能應付。就是年事已高,熬過一個白日又熬一個黑夜,如今也疲累得緊。
“哼嗯……疼……疼……”宋映柔口中咬出了甜腥的血味,将光滑的枕面攥得七零八落,邊角都開了線,只覺得小東西是想要她的命,她忍不住低泣着,仿佛苦苦哀求那個遲遲不肯出聲的嬰孩,“阿绫……好阿绫,阿娘……呃……真的好疼啊……你加把勁兒,快些出來好不好……”
像是回應他,一陣異常劇烈的抽痛從腹底蔓延開,她眼前一黑幾乎要失去意識,只憑意志力強撐着用足全身最後的力氣,試圖将小家夥娩出身體。
只聽得一聲長吟中摻雜了微弱的嬰孩啼哭,沈如懸在喉嚨口的心撲通一聲摔回了原位。
“好了好了,哎喲哎喲。這就來了啊。”老太太疲憊地拿幹淨的棉布擦了擦沾了血的嬰孩,包進襁褓,遞到精疲力盡的産婦面前,“快抱抱他吧,恭喜啊,是男……”
話還未說出口,宋映柔深深鎖眉,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掙紮坐起:“是女兒……對吧……”她氣若游絲,一雙眼睛卻近乎哀求地盯着替她接生的婦人,“是,女兒……”
沈如湊過去,看了一眼啼哭不止的嬰孩,掀了襁褓一角,暗嘆一聲:“是。是女兒。娘,她就是生了個女兒。”她沖母親搖搖頭,“不論誰問,都是女兒。”
老婦雖滿面狐疑,卻也點點頭:“是,這麽标志的,不多見。”
宋映柔聞聲終于松下一口氣,意識開始模糊,昏睡之前,她勉強瞥了一眼自己費盡力氣産下的,又紅又皺的“女兒”,實在瞧不出哪裏标志了,可這便是她幼年死了爹娘後,第一個血濃于水的親人了。
以後她便不再孤苦,不再無依無靠,她有家人了。
清理過産床,哄睡了阿绫,沈如扶着勞累了一整日的母親回屋。
“為何偏要說是女兒……”
沈如怕惹禍上身,咬緊秘密哄着老太太:“算命的說了,要她當女孩養,避大災,所以我們千萬不要走漏了風聲,不吉利。”
“好。”
她嘆了口氣,這才抽空換了身衣服,回到店面。傍晚沒客,幾個繡娘還在趕工。
他看了看繡得中規中矩的葫蘆葉,無奈搖搖頭。
繡莊裏這幾個,要麽年紀太小技法尚且稚嫩,要麽沒什麽天賦,做了許久依舊手藝平平,中規中矩。附近十裏八鄉最好的繡娘都被挑去玉寧織造局了,畢竟吃的是皇糧,薪俸高,說出去也好聽些。
玉寧織造局乃朝廷設立,葉家世代皇商,世襲正四品的織造監督,明面上與知府平起平坐,私底下跟皇家的關聯更緊密。
如今當家的葉靜遠生來俊美風流,年紀輕輕便贏得吏部尚書小女兒的林婷秋芳心,令其甘心從京城下嫁到玉寧。
攀附上尚書千金,葉靜遠自是得百依百順,欣然答應絕不納妾。不過一年,他們便生下兒子。可林亭秋卻因為難産傷了根本,不可再有孕,只得同意他納二房,接着又是三房。
可蹊跷的是,甭管後來又生了幾個,統統都是女兒,男嬰不是胎死腹中,便是幼年夭折。
至于這蹊跷的源頭,哪怕誰都猜得到,可沒人敢宣之于口。
也無怪乎宋映柔又是狠心纏腹,又是冒險逃離,如今還要男孩當做女孩養。
若是真讓葉家正房夫人知道阿绫的存在,八成活不到今日。
眼見着孩子一日日長大,宋映柔愛不釋手。
老人家的眼光的确夠毒,還沒滿月,那個原本皺巴巴的嬰兒便漸漸長開,成了個冰雪般的團子,眼瞳幹淨黑亮,總是笑呵呵的。
初秋,宋映柔月子都沒做完,便将小阿绫放進鋪了軟緞的籃子裏,背在背後,重新回到繡繃前,周圍年紀小的繡娘總忍不住圍過來看這個幹淨漂亮的嬰孩。
“聽說這一點朱砂是大富大貴面相啊。”小繡娘指指阿绫眉心那一點紅。
“長在身上才叫朱砂痣,長在眉心的,得叫觀音痣。”沈如輕觸那顆比針鼻還小的觀音痣,不偏不倚落在眉間正中高一指的地方。
前些日子,她抱着給路過的算命大仙看過一眼,對方看過面相和八字後,愣是沒收錢,說這孩子命中有貴人,将來是要飛黃騰達的。
阿绫被摸醒,睜開那雙懵懂的大眼睛眨了眨。
“壞了,老師!你把他弄醒了,怕是要鬧了!”小繡娘嗔怪着拍開沈如的手。
宋映柔回過頭:“無妨。我們阿绫最乖了,對不對啊?”她輕輕颠了颠上半身。
也不知上輩子積了什麽德,這孩子乖巧得驚人,輕易不哭鬧。
話音才落,背後的娃娃便又合上眼,安靜睡去。
阿绫出生啦!他叫阿绫,但不是0,葉書绫是攻。是身世坎坷,溫柔體貼,聰明美貌又有才華的小仙男攻。
一如既往的慢熱,與小皇孫雲珩幼年意外相識,二十多章的時候正式展開感情線。包甜,但是糖裏也會有刀。
宮廷背景,有政治紛争,所以兩人常常戰損。但本文并不是什麽大格局權謀文,只是寫了一段細水長流的愛情,希望大家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