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求生第五記
原本熱鬧溫馨的晚宴此刻寂如死水。
顏霁澤輕敲着桌面,手中的酒杯已有裂痕。他看着跪在地上一言不發的景月槐,眼神意味不明。
什麽叫“皇上自有定奪,臣妾無言辯解,但憑發落”?她拿他當什麽,可随意使用的工具?
且分明未定她的罪,她倒先将自己當了罪魁禍首。還是說,她已然知曉了什麽,恐多言露出馬腳?
皇後坐在一旁,若有所思。
貴妃垂眸冷笑着,慢條斯理的描着酒杯的輪廓。瑤貴人幸災樂禍的瞧着景月槐,喚來侍女吩咐了些什麽。
景月槐跪坐在地上,靜靜等着結果。
不用想也知道,現在貴妃肯定是樂開花等着看她的下場。而顏霁澤一定是陰着臉,一副要吃人的模樣。等到太醫一出來,就該判她的“刑”了。反正也只是禁足,正好遂了她的意。
“皇上。”沈木彎下身子,喊了喊出神的顏霁澤。
太醫行了一禮,彙報道:“皇上,歆嫔娘娘是因食用了苞米所致的過敏,并無性命之憂。老臣施了針,娘娘現下已無大礙,片刻後便能蘇醒。”
聽到這裏,貴妃收回了手,搶先一步問道:“這倒怪了,歆嫔對苞米過敏衆所周知,怎會誤食了苞米而過敏呢?”她看向景月槐,一雙漂亮的眼中卻透出陰狠光芒。
原本好好的歆嫔突然過敏,還險些因此喪命。她一向跋扈目中無人,又在歆嫔出事前後這般“做賊心虛”,自然是第一懷疑對象。
于是,景月槐也并不打算為自己辯解。顏霁澤的目光銳利,貴妃眼神陰狠,她就幹脆低下頭誰也不看。
解釋幾句或許還能減罪,但瞧見她這般無所謂的樣子,顏霁澤氣的快要炸了毛。
他有些煩躁的擺了擺手,竟未先詢問歆嫔的狀況,反倒沖景月槐道:“武妃當時就在歆嫔身旁,可有瞧見什麽?你說的清楚些,朕也好還你清白。”
還清白呢,一會就有小宮女來指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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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的,景月槐才剛要說話,沈木便輕聲的截了胡:“皇上,已将負責歆嫔娘娘膳食的宮女帶來了。”
貴妃的哼笑聲落入景月槐耳中,她嘆氣,剛直起來沒半刻的腰又彎了下去。
奴婢只看見武妃娘娘身邊的宮女去往了禦膳房,其餘的奴婢就不知道了。景月槐一邊在心中模拟着宮女的臺詞,一邊想着該如何認罪。
顏霁澤道:“在來桃花殿前,你可曾瞧見有人動了歆嫔的飯菜?”
小宮女回道:“回皇上的話,奴才只在路上遇見了……遇見了武妃娘娘身邊的人。”
“你這奴才,可莫要瞎說!”貴妃厲聲喝道,吓得小宮女一抖。她瞧着臉色越發難看的顏霁澤,看似相幫實則落井下石道:“武妃妹妹一向為人和善,又頗得皇上恩寵,怎會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情?”
見勢,瑤貴人幫腔道:“武妃娘娘雖頗得聖寵,但論恩寵哪比得過歆嫔?不會是娘娘錯了主意,一時糊塗……”
其實這時,景月槐本該鬧脾氣大喊冤枉的。只不過,既然無論如何錯都會是她的,她也就懶得多費口舌了。
桌上的琉璃盞不知為何突然碎掉了,顏霁澤陰着臉,視線落在了景月槐身上。他眯眼,又道:“你瞧見了武妃身旁的誰?”
小宮女叩首在地,聲音越來越小:“是,是武妃娘娘身旁的杏兒。”
杏兒?景月槐的腦子飛快轉動了一下。
“你作何解釋,武妃。”
杏兒好像是從皇後那裏撈來的人。
當時皇後嫌宮裏人多,就把杏兒賜給了她。也正因為是皇後給的人,她才敢放心的讓杏兒伺候。
要知道,皇後可是出了名的佛系,原主之所以會被人利用犯下許多事,跟皇後不願意管理後宮也有不少關系。
“武妃!”
突如其來的呵斥聲吓得景月槐一抖,她錯愕的擡起頭,看到了顏霁澤深如汪洋的眸子。
顏霁澤手肘撐在桌上,聲音極其低沉:“在朕面前竟敢拒不答話?”
景月槐忙低頭認罪,原本就想看她看熱鬧的貴妃二人組笑的更高興了。
瑤貴人衣袖掩面,笑道:“皇上面前竟敢拒不答話,景家家風當真叫人開眼,武妃娘娘便是這般被從小教導目中無人的嗎?”
一聽到這話,景月槐便不樂意的擡起了頭,直勾勾地盯着瑤貴人。
說她就說她,憑白扯景家做什麽?她是個處處作惡的壞人,但景家一家可都是有口皆碑的好人。
“本宮家風再入不了瑤貴人的眼,也絕不對教人做嚼舌根的小人。”說完,景月槐一扯嘴角,冷漠的笑了笑。
既然這樣,那她再多說上幾句也沒關系吧。
她直起腰板,朝顏霁澤一叩首:“皇上明鑒,臣妾并非拒不答話,臣妾只是在思考這小宮女說的話。歆嫔苞米過敏衆所周知,臣妾大病兩日未曾下榻也是人盡皆知的。臣妾只是好奇,一個高燒不退的人,是如何夢中呓語吩咐宮人去辦事害人的。”
皇後放下茶盞,默默一點頭,話語擲地有聲:“武妃所言不虛。本宮也曾去看過一次,她病的很重,連旁人是誰都分不清。”
顏霁澤瞧了一眼甚少替別人說話的皇後,思忖了片刻道:“皇後所言甚是。只是武妃,若無證據,朕也不能這般輕易放了你。”
景月槐啞然,又回到了原來低頭跪坐的模樣。
瓷器相碰發出脆響,貴妃擺弄着護甲,長長一嘆氣:“皇上說的是呀。就算武妃高燒後宮皆知,也不能證明她與此事無關啊。歆嫔真是可憐,不知何處招惹到了人,飯菜中竟被摻了苞米粉。”
話一脫口,貴妃便怔住了。她抿嘴,顏霁澤的視線也随之而來。
景月槐一樂,有了個主意。
雖然歆嫔是因為玉米過敏,但并沒有人說明是摻了玉米粉在飯菜當中。貴妃只急着對她落井下石,一時竟說漏了嘴,這下倒有趣了。
沒等顏霁澤覺出不對勁,她便笑意盈盈的擡起了頭,道:“貴妃娘娘醫術當真是高明,只瞧了歆嫔一眼便知道她是誤食了苞米粉所致。若換做是臣妾,便是把脈診治一番也不能确定呢。”
陰陽怪氣誰不會,誰先着急誰就輸。
只不過,像這種低級嘲諷還影響不到貴妃什麽。她看顏霁澤并未有所反應,便對景月槐的話語不屑一顧。
唉,果然跟想的一樣,就算是解釋了暗示了也沒有什麽用。
“武妃所言,貴妃怎麽看?”
腦子裏自動播放的音樂一停,景月槐差點以為自己的耳朵壞掉了。她看着顏霁澤,開始懷疑是不是記錯了劇情。
不對,好像從她來到宴會的那一刻,劇情就跟原書對不上了。
完了,她竟然莫名其妙的把劇情給改了,改劇情的話不會讓冷宮事件提前吧?!
空氣凝滞了一瞬,貴妃表情一僵,但又很快挂上了魅人心魄的笑。她起身一禮,回道:“皇上,臣妾以為,此事細想便能明白。禦膳房熟知衆人喜惡,斷不會以苞米制菜。既如此,若想致人過敏,便只能是摻了苞米粉在菜肴當中了。”
不過顯然,顏霁澤也只是意思意思随便問一問。他輕一點頭,便沒有再言語什麽。
皇上并非真心寵愛武妃,此事後宮中人盡皆知。之所以未曾戳破,一是景家戰功赫赫頗得民心,短時間難以撼動。二是因為景月槐頗為跋扈,絕不會容忍別人欺/辱自己,有債必償。
若在以往,此事早該有結果。可不知為何,皇上卻遲遲未下定論。
人證物證具在,怎麽還不趕緊宣旨禁足她?
奇怪的擡眼去瞧他時,景月槐對上了那雙未曾挪動的眸子。她忙低下頭,裝作無視發生一樣靜候發落。
“皇上。”殿門緩緩打開,常在沈木身旁的小徒弟帶入了一身寒氣。他将手中物雙手奉上,又道:“這是從秋實宮小廚房搜出的苞米粉,已所剩無幾。”
!!
那是她打算用來捏甜饅頭的!放下!
終于,那沉寂已久的聲音開了口。景月槐擡頭,直起了身子。
“現下人證物證俱在……”顏霁澤話說一半卻又停下,他看着目光炯炯表情淡然的景月槐,有所察覺的皺起了眉。短暫的沉默後,他嘴角稍勾,道:“卻也無法定武妃之罪。沈木,杏兒現在何處?将她帶來,朕總不能冤枉了武妃,讓她蒙這不白之冤。”
景月槐的眼神從詫異到無奈,眼中的光亮也瞬間暗了下去。她低頭看着衣服上的花紋,去數到底有多少根線了。
找杏兒對口供也沒用。按照發展,杏兒要不就是被收買了,要不就已經葬身在貴妃手裏了。
“皇上,杏兒是臣妾送給武妃的。”皇後起身,表情冷冷的,“若是杏兒所為,那臣妾也應有罪。要罰,臣妾願同武妃一起領罰。”
本就甚少理會後宮中事的皇後竟如此,他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他看向景月槐,越發覺得奇怪。
武妃素日同衆人交惡,皇後沒有理由替她辯解。且今日她遭人誣陷,不分辨半句不說,方才即将定罪時竟還隐隐透出期待。
若無錯,此事應是貴妃瑤貴人所為,但顯然武妃也知曉此事。她此番行徑又是為何?莫非是打算就這樣認下,憑白受這無妄之災,好讓景家以為他是個不明事理的昏君……?
景月槐低頭繼續數着衣服上的線,并未注意到從偏殿出來的人。
貴妃有些煩躁的抿起嘴唇,她先是示意了瑤貴人一番,随後又道:“皇上,既一時無法定奪,不如聽一聽歆嫔如何說。或許,她知道實情呢。”
已蘇醒的歆嫔無比虛弱,臉上的紅疹仍未退下。在侍女的攙扶下,她來到了景月槐身旁。
顏霁澤的眼神不似剛剛一樣冷漠,他看着歆嫔,輕聲道:“你可知道些什麽?朕會為你做主的,不必害怕。”
她稍稍一提裙擺,同景月槐并排跪了下來:“皇上,此事絕不會是武妃娘娘所為,嫔妾全心全意相信武妃娘娘。”
哈?
一直低着頭的景月槐目瞪口呆,她看着歆嫔,卻得到了一個溫柔的笑。
她沒聽錯吧,歆嫔在替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