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求生第二十一記
顏霁澤在宮外站立,黑袍早已被染得雪白。他颠了颠懷中人,聲音被風雪侵染的沒有半分感情:“到你宮外了,自己進去吧。”
景月槐點頭,緊抓着他的衣襟,試探性地踩在滿地的積雪上。積雪遭踩踏化作水,濕了她的披風。
見沒事,她笑着猛一松手。可就在她跨過門檻的瞬間,腳下雪水令她步子一滑,猛朝地上栽去。
正欲離去的顏霁澤一驚,飛快抓住她的手腕。秀麗的長發在雪上滑過,步搖從發間滑出,落入雪中。
他有些慌神,用力将她拉起。冰涼的唇貼着臉頰而過,猶如擦出一道火焰。
晚宴結束的鐘聲在夜空中回蕩,秋實宮上飛過幾只野雀。顏霁澤感受着左側胸膛傳來的溫熱,一時間氣息紊亂,心跳亂了個徹底。他下意識的摟緊了她的腰,手指微顫,在那紅唇擦過的地方停留了許久。
顏霁澤眨眼,喉結滾了幾滾。直到寒風将雪花吹入眼中,他才緩過神。他拂去那粘在栗發上的雪,将她打橫抱起。
殿門被輕輕撞開,景月槐感受到了迎面而來的溫暖。她低聲輕咳,睜開了眼。
幾縷微濕的墨發垂下,貼在她臉頰上。模糊不清的臉在眼前閃過,她緩緩合眼,再沒了力氣。
“伺候你們娘娘梳洗吧。”顏霁澤理好亂掉的衣袍,瞧了她一會,而後緩緩轉身,再度步入了風雪當中。
杏兒湊上前,握了握她冰涼的手:“娘娘,奴婢先去準備些熱湯給您驅寒。”
景月槐點頭,用力地喘着氣,胸腔漲得發疼。她支起身子,開始止不住的咳嗽。脖間青筋突起,一股氣息逆流而上,被強壓在喉嚨中。她皺眉,嘴中滿是血腥味。
下一刻,她難以控制地吐出湧至喉結的鮮血。血順着嘴角滑下,滴在了那白皙的手背上,酥麻無力的感覺蔓延開來。
她心猛一停,下一刻便被死亡的氣息所籠罩。她雙眼空洞,向前傾去,摔下了床榻。
“娘娘!娘娘——”杏兒快步折回,将景月槐扶起。
白色鹦鹉頂開了門,飛落在了枕邊。它低頭輕啄着那蒼白的臉,翅膀拍了拍她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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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聲音的顏霁澤匆忙折回,烏發緩緩落下又瞬間揚起。他扶起景月槐,伸指探了探她的鼻息。
氣息微弱,臉色蒼白,頗像中毒所致。
“杏兒,派人去找太醫。”他起身,心咚咚地跳着。
貴妃……!
門在身後怦然關閉。顏霁澤眯眼,屋檐上的冰棱忽然斷裂。他扶着牆,三兩下翻身上了宮殿頂。黑色身影掠過各宮頂,朝東邊奔去。
系統看着景月槐,此種情況它始料未及:“月槐,聽得到我說話嗎?你現在不能睡,知道嗎,不能睡。”
“臭鹦鹉……我是不是……沒救了?”
“說什麽晦氣話呢!”
漆黑的眼珠瞬間變了藍,系統低頭,輕蹭了蹭她發涼的額頭:“你不會死的,絕不會。”
白色鹦鹉振翅離宮,朝東邊飛去。與此同時,子人邁過了宮門的檻,寒夜凍紅了他的鼻尖,微蜷的栗發随風淩亂。
緊閉的屋門被輕輕推開,子人小心翼翼的踏入寝殿。他蹲坐在床邊,輕握住了那雙快沒了溫度的手。
“武妃娘娘……”
景月槐皺眉,她聽得見聲音,卻睜不開眼。雙唇顫抖,鮮血不斷從嘴角溢出。
子人慌張地擡手去擦,碎發落下,遮住了他半只藍眸。他看着指尖的污血,緩慢且用力的握緊了拳。
糟了,果真是中毒所致。都怪他,當初為引幕後之人,擅作主張留下些許封喉砂在院中。如今害了她,也未能找出實質性的證據,實在是……
他垂眸,思慮了片刻。而後,他輕撇開她額前碎發,就此離去。
宮中之事,還是找宮中之人解決吧。
·
顏霁澤在溪華宮外落下,大氅之下滿是寒氣。他眉眼下壓,瞧見了那紅燭之下的搖曳身影。
他推門而入時,貴妃正将什麽物件放起。她有一瞬的慌張,卻又在瞧見他後挂上了魅/惑的笑。
但那笑容轉瞬即逝,被他扼斷在手。
随侍的宮女跪倒在地,不斷地叩着頭:“皇上!不知娘娘做錯了什麽,還請皇上放過娘娘!”
強有力的手緊緊地扼着貴妃的脖子,令她快無法呼吸。她想要掙紮的手擡起又落下,因痛苦而扭曲了面孔。
怒火中燒,快要将顏霁澤的理智吞噬。他眼前閃過一道光,随後,那心煩意亂的感覺消失殆盡,心漸趨于平靜。
短暫的滞神間,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哀嚎,聲音模糊不清。他松開手,恢複了那副毫不在意他事的模樣。
“惹得龍顏大怒,臣妾罪該萬死。只是,臣妾究竟犯了何錯?”貴妃跪在地上,仰面望着他,眼淚簌簌落下。
她心中慌亂,不知哪步踏錯,竟讓他這般憤怒。
顏霁澤俯視着貴妃,只道:“解藥何在。”
溪華宮外,沈木帶着侍衛匆匆趕來,守在宮殿門前,不許任何人出入。
系統扇着翅膀,在溪華宮內的枝頭上落腳。它歪頭看着殿內的情況,突然笑了。
“皇上,什麽解藥,您在說什麽?”
“朕在說什麽你心中有數,何必演戲。”
貴妃咬牙,扳倒武妃的得意心情此刻蕩然無存。她眼神閃躲,既不敢說謊,也不願将解藥交出。
“林詩柳。”顏霁澤捏住貴妃的臉,讓她不得不直視自己,“你是這溪華宮待膩了,還是貴妃之位坐厭了?膽子如此之大,不愧是你父親的女兒。此事究竟是否同你有關,你心知肚明。朕只問最後一遍,解藥何在。”
屋外,夜鷹低鳴,風越發淩冽。雪飄過大開的屋門,落在屋中,瞬間消融。
遲遲未得到答案,顏霁澤有些不耐煩。他松手,也懶得再白費口舌:“沈木!”
像頭上裝了天線一樣,沈木一個激靈,帶着侍衛小跑進了溪華宮。他向貴妃微微一躬身,沖顏霁澤低下了頭:“皇上。”
“搜。凡是瓶罐,皆拿來給朕。”
“是。”
貴妃直起身,牽住顏霁澤的衣袖。可她還未辯解半句,便被無情地甩開。她看着那張沒有表情的臉,指甲深深嵌入掌中。
武妃,景家,她要他們統統消失。今日之恥,來日定當百倍奉還。
“解藥在……臣妾妝臺的第三個格中。”貴妃側頭,猶受了莫大恥辱。
顏霁澤眯眼,微微一揚下巴。他接過侍衛遞來的白瓷瓶,湊到鼻尖嗅了嗅。
應有七分可能是真。
他将解藥塞入袖間,邊走邊道:“從今日起,貴妃禁足溪華宮。無诏,不得外出。”
·
秋實宮人聲嘈雜,是從未有過的“熱鬧”。得了消息的歆嫔和皇後正焦急的守在床邊。院內,掌事太監清掃着擋路的積雪,宮女們來去匆匆,煎藥的換水的擦肩而過。
顏霁澤拿出袖中的解藥,握在了手中。他在雪上踏出的痕跡早已被掩蓋,唯有那不經意的一吻仍火辣辣的映在臉上。
他有一時恍神,積雪化水,什麽東西被他踩住,險讓他腳下一滑。他俯身,拾起了那落入雪中的步搖。指尖劃過雪面時,一塊剔透精致的玉佩引去了他的視線。
是枚麒麟玉佩,跟他派人雕琢了數月的那枚一模一樣。
臉頰火辣的感覺越發明顯,他喉頭一動,拾起了玉佩。
王子來過此處?還是說……這是從她懷中落出的。
“娘娘!娘娘您醒醒啊!娘娘——”
顏霁澤收起玉佩,大步邁入了殿。
“武妃如何了?”
“皇上。”
“皇上。”
他擡手,将解藥遞給床邊太醫:“不必多禮。你仔細瞧瞧,此物可解武妃之毒嗎?”
太醫湊近一聞,分辨了片刻。而後忙湊去床邊,将解藥混入熬好的湯藥中,一點點地喂給了已昏迷的景月槐。
等待她醒來的每一刻都無比煎熬。顏霁澤遣走了妃嫔宮人,只留太醫候在門口。他坐在床邊,耐着性子等了足足一個時辰。
睜開眼時,景月槐瞧見那張在夢裏都要掐死她的臉,險些又背過氣去。她猶如定格畫面一般怔住,半天沒緩過來。
可這一愣神不要緊,顏霁澤眉頭一蹙,刀鋒般的眼神即刻望向了太醫。他溫和的臉瞬間陰沉,吓得太醫以為自己配錯了藥方,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皇上,臣,臣未曾放藥性猛烈,或是相沖之物。按理說,武妃娘娘,她,她應已無虞才是……”
顏霁澤眯眼,衣袖被輕輕扯動。
“皇上,臣妾沒事了。”她清了清嗓,先前如火燒般的喉嚨此刻已好轉許多。
只是……
“你聲音怎這般沙啞?”
“回皇上。娘娘所中的封喉砂毒,平日看上去與咳疾無異,但遇烈酒便會化作劇毒,逐漸蔓延至身體各處。若非及時服下解藥,娘娘此刻只怕……”
“怎麽,太醫院只教你看病醫人,沒教你如何說話嗎?”
太醫啞然,叩首不敢再語。
額……所以,是狗皇帝拿了解藥,救了她一命?
“你且下去吧,今夜你便守在秋實宮中。若有何異常,即刻來報。”
“是,臣遵旨。”
他轉過身,景月槐便本能反應的一收下巴,擠出了二兩肉。她繃着臉,随後那涼如冰的手便輕放在了她脖間。
指尖搭上,便探得她心跳飛快。
顏霁澤略有不解,問道:“可是哪裏還難受?心怎跳的這般快?”
當然是因為你個烏眼雞在這裏啊!無事獻殷勤,讓人背後一寒。
但,說實話會死的,她只能随便尋個理由糊弄過去。
“臣妾,臣妾有些累。許是方才燒的難受,所以心跳的有些快了。”她錯開視線,一舔幹澀的嘴唇。
也不知到底是怎麽了,只見那常年冷着的臉表情微動,随後一抹緋紅染上臉頰。
顏霁澤猛起身,右手握拳:“朕,還有公事處理,改日再來看你,你好生歇息吧。”
他逃一般的離去,一言不發的回了伏龍殿。
只是那唇角,一直隐隐帶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