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求生第三十記
戰事突起,年味被彌漫的硝煙覆蓋。将軍浩浩蕩蕩出征,快馬趕往戰場。原定初十開印上朝的時間提前,顏霁澤忙的焦頭爛額,幾乎夜不能寐。各種各樣的瑣事快将他淹沒,烏發大把大把的掉落。
前方遲未傳來戰報,朝堂上不斷有人進言,欲大派軍隊攻下邊國。前朝事急,後宮中也無一日安寧。貴妃瑤貴人屢屢為難武妃,幾次栽贓未遂。他有心阻攔,卻也終是無力。好在宮中還有個悠閑自在的王子,可以替她擋下些許無妄之災。
國事一件件的積攢,越發的多,壓的他快喘不過氣。他心煩氣躁,人也越發陰鹜,有時就連沈木也不敢輕易靠近。
除了景月槐半不情願的來此處時,他心情會好上些許。其餘時間,幾乎是只字不語,茶飯不思。
可他耐得住性子,身體也熬得住,但侍奉身旁的宮人卻經不住。伺候不當以致龍體有損,便是拿他們的小命去抵也是不夠的。
沈木看着又被原封不動送出的午膳,愁的來回踱步。他連連招手喊過小桂子,忙道:“快,快去秋實宮請武妃娘娘,無論如何都得把娘娘請來!喲,小兔崽子,你還在這發什麽愣呢,去啊!要是餓壞了皇上,你我的腦袋都得落地。”
小桂子惶恐的一點頭,快跑着朝秋實宮去了。
景月槐一臉茫然被拖上攆轎時,身上的練功服還未來得及更換。不知是有何急事,擡攆的太監跑的飛快,颠的她搖晃不止。她有些慌張的系緊了衣帶,下一刻便到了伏龍殿外。
“皇上,武妃娘娘——”
“朕說了,誰來也不見,滾出去!”
硯臺被擲出,重重摔落在門前。墨灑了一地,在地毯上拖出一條長長的線。
顏霁澤額上青筋暴起,右眼皮止不住地跳。他手指微顫,眼中布滿血絲。奏折成山,将他淹沒在當中。
她剛邁過伏龍殿的門檻,便被突然飛出的硯臺吓得一抖,毫不猶豫的轉身便走。身後的小桂子眼疾手快忙關上了門,用力頂門将她困在了殿內。
“哎,放我出去!”她輕拍了拍門,低聲道。
合着不言不語的把她架到這來,是想讓她以身涉險來撫平這狗皇帝叛逆的心嗎!不劃算,這買賣太不劃算了,稍有不慎小命就沒了!!
幾次敲門無果,她打算悄悄跳窗離開。可才剛一轉身,一張白到無血色的臉闖入她的視線,一聲凄慘的叫從伏龍殿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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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皇,皇上,您怎麽喜歡不吭不響的往人身後站啊?”
“月槐。”
顏霁澤将她一把擁入懷,如懷抱希望般安下了心。他埋頭在她頸肩處,手臂漸漸收力。
腰上突然一緊,景月槐下意識的一推,竟就這樣輕而易舉的遠離了他。
他有些呆滞看着她,眼底的烏青清晰可見,疲累的模樣更是藏也藏不住。他伸手輕捧起她的臉,指腹一點點地描着她的眉眼,最後在她唇間輕輕一點。
累成這個樣子,他還真就茶飯不思的熬夜批奏折啊?身體可真好,就算是燈油也經不住這樣熬啊。
沒辦法,秉着不欺負病號的原則,景月槐扶住随時會倒下的他,順着往裏走去。
見狀,沈木忙将飯菜送入,跟在後面擺上了桌。
她眼神飛快一瞟,即刻會意,道:“皇上,午時已過,您還未用膳,于身體無益啊。不如臣妾給您布菜,您吃上一點?”
他挂起一點笑,輕牽住了她的手:“好。”
顏霁澤坐在桌前,正要擡筷,手卻一沉,頓時沒了意識。
“皇上?!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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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皺眉閉眸,號了許久的脈。他緩慢的點點頭,将紮在顏霁澤小臂上的銀針拔下。
“皇上這幾日太過勞累,加之營養不良,繼而體力不支。且皇上郁氣結心,又身染風寒。數症并發,一時間身體難以承受。待湯藥熬好,務必要一點點給皇上喂下。這幾日皇上需悉心調理,切不可再勞心傷神,否則落下病根,于龍體有損啊。”
“多謝太醫。”
景月槐颔首,又坐回床邊。她戳了戳顏霁澤蒼白的臉,吓得沈木驚呼出聲。
“哎呦娘娘,這是萬萬不可的啊。皇上近來多夢少眠,您讓皇上多睡會吧。奴才着人送您回宮,您看可好?”
她忙收回手,尴尬的笑了笑,跟着沈木一同退出去了。
奇怪,她竟然會下意識的去碰這狗皇帝?
床榻之上,顏霁澤正沉沉睡着。他身處夢境,眉頭卻緊緊鎖住。他短暫的一屏氣,脖間青筋暴起,額上滲出細汗,顯然是做了噩夢。
皇上病倒一事很快傳至各宮,一時間後宮沸然,伏龍殿幾乎人滿為患。
貴妃不顧旨意,再度強行出宮,寸步不離的守在床邊,盼着顏霁澤能早日醒來。皇後來逛了一圈,見他臉色已有好轉,便又回了宮。歆嫔因位份原因,無法侍奉在旁,加之貴妃為難,她甚至連面都沒見到便被趕回了宮。就連瑤貴人都殷勤的一趟趟往伏龍殿跑,卻獨獨不見景月槐。
天暗下又明,妃嫔來了又走。兩日已過,顏霁澤卻仍昏沉睡着,毫無蘇醒的跡象。太醫跪侍在外,皇後礙于身份被迫留下。貴妃抗旨,無論沈木怎樣勸說都不肯離去。
系統飛回秋實宮時,紅燭已燃起,景月槐正窩在溫暖的寝殿中,拿刻刀一點點地削着木塊。經過這幾個月的練習,她已經可以雕出像模像樣的擺件來。只不過,還暫不能論有多麽精美。
“呼呼。”景月槐眯眼,吹去手上的木屑。
她頭也不擡的招招手,朝系統道:“來來來,坐下說。伏龍殿那什麽情況了,還是那麽熱鬧嗎?”
“如你所願,皇帝到現在都還沒醒。”系統落在她肩頭,低頭瞧了瞧她手裏一股可愛勁的貔貅,“你學了幾個月,就雕出來這玩意?你這是打算跟大爺賣萌啊?”
她翻了個白眼,将貔貅放進木箱,一把抓過系統:“我看書自學成這個樣子已經很不容易了好嗎!所以呢,狗皇帝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睡了兩天還沒醒?”
系統費力掙脫,無比嫌棄的抖去身上木屑。它啄了景月槐一下,沒好氣道:“還不都是因為你哥哥,明明已到邊境,卻突然音訊全無。本來朝中就有不滿你家的人,他們當然要順勢而為,給皇帝壓力,從而打壓你們。”
所以,狗皇帝果然是因為壓力過大,連軸轉才倒下的。
“後宮妃嫔可都守在伏龍殿不肯離去,獨獨缺了一個你,你就不怕有人嚼你舌根子?”
“嚼去吧,我要是在乎這個,剛來這的第一天就投湖去了。”
她這樣一說,原本還想說些什麽的系統沉默了。它哼了一聲,飛到站杆上,變回了一只普通鹦鹉。
狗皇帝都睡了兩天了,應該不會在大半夜醒來吧。那她明天再去做做樣子,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想着,她開始收拾東西,打算早早地睡覺。
後宮的事她懶得參與,前朝的事也不歸她管。與其瞎操心,還不如和平常一樣安安穩穩的——
叩叩。
“娘娘,沈公公差人來請,說皇上醒了,要見您。”
手中炭筆滑落,景月槐的表情頓時冷漠下來。
顏霁澤撐起身子,半靠在床上。後宮妃嫔皆已回去,此刻殿內無比安靜。他被貴妃吵得頭疼,更因自己突然昏倒而煩惱。
耽誤了整整兩日,還不知那群見風使舵的老頭子會說些什麽。
沈木端着一碗熱湯進殿,輕步走到他面前:“皇上,武妃娘娘馬上就到,您先把湯喝了吧。”
他點頭,将溫熱的補湯一飲而盡。
“沈木。”
“皇上。”
“去各宮傳旨,除了武妃,這幾日不許任何人來。”
“奴才遵旨。”
景月槐背着包袱來到伏龍殿時,顏霁澤又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她慢悠悠地挪到床邊,伸出了試探的小手,放在了他的額上。
真夠燙的,她該帶倆雞蛋放他腦門上,等雞蛋熟了正好吃。
“明明不是我的錯,鍋還要我來背,沒人權。”她小聲嘟囔着,把他露在被褥外的胳膊塞了回去。
一旁靜置的水盆上搭着一條幹毛巾。景月槐瞥了一眼呼吸沉重的顏霁澤,一撸袖子,耐着性子一點點給他降着溫。
哎呀,她為什麽要來伺候他啊!
她将毛巾一丢,坐在床邊的腳踏上。也不知該去何處的她背過身去,托住了腦袋,有些迷糊。
妃子侍疾原來都是這麽侍的嗎,只能坐在床邊守着這尊大佛。
啊——困死了!
報時的鐘聲在皇宮中孤獨地回蕩,吵醒巢中鳥雀。掙紮出夢境的顏霁澤猛睜開眼,手緊握成拳。他大口的喘着氣,瞳孔驟縮。他嘆氣,有些痛苦的再度合眼。
母妃離開已有整整十年,可他仍是會夢見當時的情景。夢中的他那般無力,那般無用。
他一掌拍在床上,驚醒了淺睡的景月槐。氤氲的雙眼望向他,如春日花開般浸溺心靈。
景月槐打了個長長的呵欠,完全不在乎他是否介意。她撇嘴,問道:“皇上您醒啦,身體還好嗎,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可算是醒了,睡了這麽久,她守的身子都僵了。
“有。”
“嗯?什麽?”
顏霁澤撐起身子,将她拉起,擁入懷中:“朕心裏很不舒服,很不舒服。”
耳邊,他心跳的慌亂。景月槐伏在他身上,聞到了一股很濃的中藥味。她心頭一軟,竟就這樣讓他抱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