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登門
酒足飯飽,兩個夥計正興致高昂,一聽青衣少年問起,頓時興起,吧啦吧啦便說起來,主要便是那年紀大的夥計在說,小伍在一旁敲邊鼓。
“……不過就是閑話幾句,左右那破鋪子冷清地沒一個客人,又沒事兒做,還不許我們哥倆兒說說閑話啦?我看他就是惱羞成怒,聽到自個兒心上人的醜事,就遷怒我們哥倆兒!呸,那姓甄的女人跟鐵匠的拉雜事兒誰不知道,咱說說又怎麽了?就是說他傻子,可咱也沒說錯啊,他可不就是個傻子?有眼無珠,把個破爛貨當仙女兒,那女人一來,就開心地跟什麽似的,偏偏回了家還得對着他那醜婆娘裝孫子,時間久了,估計心裏都憋出毛病了吧?不敢對着別人撒氣,就拿我們兄弟開刀,小兄弟,你說我們冤不冤?”他恬不知恥地道,将錯全推給了別人,自個兒倒是清清白白一點兒錯沒有。
隔壁包廂,阿圓貓眼似的瞳孔圓睜,旋即低頭,喃喃了句什麽。
等他再擡起頭,隔壁已經換了話題,那夥計将方朝清狠狠控訴一番後,少八又問起甄珠與方朝清的關系。
“……啥關系?那女人……嘿嘿。”年長夥計嘿嘿一笑,又慢悠悠地夾了口菜吃,賣足了關子,才得意笑道。
“小兄弟,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這麽請我們哥倆兒好吃好喝又套話的,不會就為了聽我講故事吧?你有什麽目的?”
少八一愣,倒沒想到他還有些腦子。
便也不再裝無辜,只露出神秘莫測的模樣,下巴卻是微微點了點,承認了夥計所言。
那夥計便嘿嘿一笑,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低聲道:“兄弟,你懂的。”
少八會意,問道:“多少?”
那夥計揚起下巴,獅子大開口:“五百兩。”
一旁的小伍瞪大眼,吃驚地看着同伴。
五百兩,他們一輩子都不一定能掙到五百兩!
然而,對于這樣離譜到近乎勒索的要價,那青衣少年少八卻面不改色地點點頭:“可以。”說罷,便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一百兩一張的面額,數了五張給兩人。
萬萬沒想到他這般幹脆,小伍驚呆了,便是那要價的夥計,也驚呆地看着他,然而旋即便将貪婪的目光放到那銀票上,飛快地伸手将那銀票塞進懷裏。
小伍愣了下,随即不滿:“趙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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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叫做趙哥的夥計将銀票捂地緊緊地,瞄了小伍一眼,斥道:“急什麽,待會兒自然會分給你!”
小伍便不說話了,只眼睛緊緊盯着那趙哥的胸口。
仿佛沒看到對面兩人的龃龉,待那夥計藏好銀票,對面的少八便淡淡道:“現在該說了吧?”
那趙哥嘿嘿一笑。
“兄弟爽快,我老趙也是敞亮人——你這麽套話問東問西的,不就是想打聽那‘風月庵主人’的事兒嘛?我早就知道了。最近那風月庵主人的春宮畫賣的火,別的書畫鋪子可都眼紅呢,話裏話外地跟咱們打探好幾次了,就是沒一個跟兄弟似的這麽爽快,那方朝清又嚴禁我們往外說,為了不丢差事,老趙我可憋了好久哇。”
少八繼續沉默裝默認,心裏卻微訝。
公子只讓他打探方朝清為何突然大發雷霆趕走兩個夥計,沒想到這事兒竟然還跟‘風月庵主人’有關系?
之前他們通過知府向方朝清施壓,也沒讓方朝清将那個神神秘秘的春宮畫師交出來,還想着要是他繼續硬抗,再從兩個夥計下手,只是從昨日,悅心堂便對外宣布不再賣‘風月庵主人’的畫,公子得到消息,知道方朝清服軟了,便沒再多此一舉。
今兒這事兒又跟那風月庵主人什麽關系?
自以為摸準了少八的命脈,那趙哥再次得意地嘿嘿一笑,宣布什麽大消息似地道:“兄弟,別說哥們兒黑,我這五百兩銀子可不白收你的,你可知道——”
他拉長了調子:“那勞什子風月庵主人,其實——就是那個姓甄的女人!”
隔壁包廂裏,那纨绔公子的貓眼瞬間瞪地如滿月般。
——
不用每月再給悅心堂送畫,甄珠便只窩在家裏不出門,倒不是她樂意窩着,但如今關于她的流言蜚語數不勝數,她一出門,除非把自己打扮地誰都認不出,不然被那些三姑六婆看到了,定然會平添悶氣。
況且,她也擔心何山再來糾纏。
她到底攔着阿朗沒讓他去報複,不能報複,便只能躲着何山,畢竟誰也不知道他還會做出什麽事兒來。上次好運被那纨绔解了圍,下次若再被何山擄走,可就沒那麽好運再碰上一個纨绔了。
所以只能躲着,先等事情過去,興許他自己就想開了不再糾纏她了,當然,若是他還想不開繼續糾纏,甄珠也不介意像之前跟阿朗說的一樣,套麻袋揍他個生活不能自理。但那到底是下下策,甄珠并不想真弄到那種處境,畢竟揍人一時爽,誰知道有沒有什麽後遺症,便是她可以不在乎,也不能不考慮阿朗。
第一個炮友便是這樣的結果,甄珠很有些氣悶。
受了這番打擊,便是沒了男人疏解欲望,她自個兒對那檔子事兒的需求也淡了下來,春日正好,她卻清心寡欲起來,男人也不想,春宮也不畫,倒是找到個新樂趣:種菜。
去年暮春來到這所小院時,院子裏空空蕩蕩,只有兩棵樹,一口井,一株花,旁的再無他物,一年下來,棗樹下添了軟塌,牆角邊栽了菊花,去年秋天還又移來幾株顏色各異的牡丹栽了,如今開地正好。
不過這還不夠,在春日這個萬物複蘇的季節,甄珠迷上了種菜,索性把院子劃出一塊兒,種上小蔥、香菜、豆角、白菜等,都是長得快的蔬菜,一場春雨後便争先恐後地長高,點點綠意變成片片綠茵,看着便喜人。
院裏的牡丹也開過了,春天只剩下個尾巴,甄珠看着滿院青翠,想着都是自個兒種出來的,便滿滿的成就感。
種了菜自然是要吃的,甄珠便尋思着做春餅吃。
春餅薄如紙,何物不可卷?
青翠鮮嫩的菜卷在薄如紙的春餅中,咬一口都是春天的滋味。
甄珠便讓阿朗烙春餅,自個兒拎了個竹籃,去菜地裏摘菜。
她穿着那灰撲撲的舊衣裳,頭上再戴頂軟帽,因為摘菜,手上臉上都弄上了泥,宛然一個農婦。
正摘着菜,忽然聽到有人拍門。
——
阿圓背着手,在柳樹胡同裏走着。
周遭有人窺視着,竊竊私語着,目光在他和他身後來回徘徊。
他的身後,相貌出衆的缺七少八一左一右跟随着,而缺七少八後面,十來個壯漢擡着半人高沉甸甸的木箱,一行人甫一進了巷子便吸引無數人眼球,指指點點地議論着。
他耳朵尖,聽到一句“難道又是向那甄小娘子提親的?”,不由發出一聲嗤笑。
扭頭,指着自己鼻子問缺七少八:“小七小八,你們公子我眼光怎麽樣?”
缺七少八對望一眼,齊齊地道:“公子眼光自然好。”
他滿意地點點頭。
那是。
眼光這麽好的他,會跟那臭鐵匠和他那瞎眼的哥哥一樣看上同一個女人?開什麽玩笑。
就這麽慢慢悠悠優哉游哉地踱到甄家門前,他看着那有些舊的大門和院牆,門環上還有銅鏽的痕跡,不禁啧啧搖頭。
這麽貧窮破舊的地方,真是不符合他的氣質啊。
背着手,喊道:“小八,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