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嬴政坐在密室裏,看着高賀送來的密函,眉頭不禁蹙起,“居然這麽久了還查不到!”淡淡的嗓音蘊藏着絲絲怒意。
孟祺小心翼翼地擡起頭看了看嬴政那絕對算不上好的臉色,低聲道:“高賀在韓府也是拼盡全力了,但畢竟職位不高,韓汶尚不能充分信任他,所以想要查出韓府隐秘尚需時日。”
嬴政盯着面前的密函,沉默不語,明明滅滅的燭光閃爍在冷凝的鳳眼中。半晌,才說道:“既然此法不通,不妨換一種。”
“王爺的意思是……”孟祺頗為不解地看向嬴政。
“韓夜如何了?”嬴政突然問道。
“聽說現在他很少出門了,他的妹妹韓蘭時刻陪伴着他。”孟祺心有困惑,覺得自己有些跟不上嬴政的思維了,實在搞不懂此刻問韓夜的近況做什麽。
“哼,想來也是,韓夜這個草包!”嬴政嗤笑,言語中更是不屑一顧。“草包想要報仇,最缺的就是腦子!告訴高賀,讓他無論用何種方法都要接近韓府兄妹!務必取信于他們!”
接近韓府兄妹?孟祺恍然大悟,領了命正準備告退,又想起了什麽,有些遲疑地看着嬴政,“王爺,需不需要屬下去查一查,瑾王和韓非先生的事?”
嬴政聞言,擡眸看着他,眼中的寒意滲人,呵斥道:“愚蠢!嬴昊正等着本王去查呢!現在能查到的,都是嬴昊故意讓你知道的!何談真相!”
孟祺立馬知錯垂下了頭,心裏也在暗暗責怪自己思慮不周,差點就中了人家的計了。“只是,難道此中緣由就不管了嗎?”
“管當然是要管的,但不是現在。”嬴政擡起手,揉了揉太陽穴,又接着說,“嬴昊就是故意來置氣的。”
“難道是在氣韓非先生跟着王爺來了邊疆?”
“還不止。”
嬴政盯着燭臺,目光犀利如獵鷹,除了置氣你還想向本王示威,告訴本王,沒有你的手伸不到的地方。既然你出招了,那就別怪本王也亮劍!薄唇輕啓,“傳話給宮裏的人,讓他把瑾王買空杯莫停的消息透露給韓淑妃,她知道該怎麽做的。”自從老五一系失勢,淑妃一家獨大,後宮中林貴妃及二皇子向來不敵淑妃,其餘諸子更不必說,想來平日也該是無趣了些。揮了揮手,讓孟祺退下。
嬴政獨自走出了密室,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夾帶着雨和雪,濃郁的黑暗漸漸侵蝕着他堅毅的背影,踱步走近韓非居住的院落,庭中寒梅簇簇,茫茫夜色中姝麗的花骨朵兒才露出尖尖角。遠遠在月洞處止住了腳步,盯着那扇緊閉的房門,那裏有他始終割舍不掉的感情,彼其之子美如玉。先生,你到底藏着什麽秘密?你究竟是否與嬴政同歸?但,無論如何,你的生生世世,嬴政定是要占為己有的!
第二日一早,韓非從床上坐起身來,撩開床幔,揉了揉惺忪的眼,看見了窗外一片紅光,想來今日必是個難得晴天!他一向不喜寒冷,看見這一片晴朗,不由得心情大好!迅速梳洗好,興致勃勃地走出房門,微紅的霞光隐隐約約照耀在臉上,紫衣風流,盡态極妍,如夢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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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庭院中停留了片刻,韓非移步去了書房,不管怎麽樣,眼下新城的建設問題才是最重要的。利雅、留月、八通三城原屬遼戎,割讓給西秦後,嬴政便立即派兵駐守。雖然遼戎一方早已命令城中的遼戎百姓撤離,但是到底也是故土啊,哪有那麽容易舍得離去奔走他鄉。大部分遼戎人已經離開,但還有不下五千人死都不肯走,誓要與故鄉共存亡。
看着下面的人回禀的消息,這也是讓韓非犯難的地方之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若是讓他們繼續留在城中,誰能保證這部分人不會犯事呢?更甚者,可能裏面藏有細作,魚龍混雜,即便現下他們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
這些人,攆又攆不走,留又留不得……只是,這些人都是平民,其中有老人,有女人,有小孩兒,單方面的屠殺的話……韓非嘆了口氣,眉間輕颦,單方面的屠殺,無論如何還是不能做的啊。
揉了揉自己好看的眼眸,屋內焚着上好的荼蕪香,清甜的香味徐徐傳來,正好舒緩了韓非的緊繃的神經。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不急不緩,韓非已經猜到了來人,柔聲說道:“請進。”
嬴政一進門,就看見了自家先生眉間輕颦的模樣,緩緩走近他的身邊,将坐在椅中的人攬過肩膀,靠在自己懷裏,輕聲問道:“先生為何事煩惱?”
韓非将下面的人禀告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嬴政。嬴政沉思了片刻,“那就全殺了吧。”平淡的語氣毫無起伏,清冷的鳳眼殺意漸起。
雖然自己不在乎殺不殺平民,但是如果他們構成了潛在的威脅,那就必須要拔除這個禍根。三城新建在即,不久将會迎來大量的西秦百姓,為了他們的安全,城邦的安定,這些原來的遼戎人如果不肯走,自然是留不得。
韓非垂下眼眸,一言不發。生死相搏那是戰場上的事情,是戰士間的争鬥,禍不及平民。這五千多個百姓,又着實留不得,這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這個道理自己當然明白,只是狠不下這個心,自己的原則也不允許自己狠下這個心。
注意到韓非的異常,掩去眼底的一抹冷意,“先生以為不妥?”
韓非搖了搖頭,“妥,也不妥。”
“那先生的意思是?”
韓非從椅中站起身,目光澄澈,直視着嬴政的雙眼,“此事若傳出去,虐殺平民,王爺怕是要被某些人戳斷脊梁骨了。”
原來他是為了自己的名聲着想,心中一暖,寬慰道:“區區虛名罷了,嬴政又不需要天下人的奉承。”
“如果只是單方面的殺戮,你的強大便找不到道義的支撐點!”韓非毫不躲閃的看進了嬴政的那雙殺意漸起的鳳眼。
“可是那些都是遼戎人!”嬴政低沉的聲線隐隐壓抑着怒意。
“對于道義來說,生命都是一樣的!況且對平民使用戰争手段,戰争也是有矜持的!”清澈如泉的目光蘊含着點點星光,又接着說,:“屠城,絕非海納百川的明主所為!”
嬴政冷靜下來,韓非說得對。古往今來,戰争是有着自己的交戰規則和矜持的,對手無寸鐵的平民動用戰争手段,為人所不齒,亦不能使人臣服。“那本王将會派人,最後一次與那些滞留的遼戎人溝通,若他們還不肯走,那就再殺了吧。這樣,先生以為如何?”
韓非舒緩了一直緊鎖的眉心,淺笑的容顏豔若桃李,“如此便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