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夕陽融融地灑落在湖心小築中,遠方的諸峰、澄澈的湖水、蜿蜒的長橋都溶入夕陽的金紅色裏,如夢如畫。
“阿嚏!”韓非揉了揉鼻子,連帶着高挺的鼻梁也被他揉的一片通紅。不經意間皺起了好看的眉頭,提了提手裏輕飄飄的魚竿,失望般的癟了癟嘴,這都釣了一下午了,怎麽魚兒還不上鈎啊?
安若拿着披風輕輕走到韓非身後,看着韓非萬分失望的樣子,不禁掩唇偷偷笑了幾聲,柔聲道:“公子,天色已晚,還是別釣魚了。”
說完,便把手裏的披風仔仔細細地攏到了韓非身上。
“誰叫魚兒老是不上鈎呢?都吃了我那麽多魚餌了。”韓非癟嘴嘟嚷着,有些怨念的看着手裏的魚竿。
看着韓非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憐樣”,安若笑得連眼尾的皺紋也跟着她雀躍起來,寬慰道:“肯定是因為公子聰明絕頂,所以養的魚兒也比尋常魚兒聰明百倍!”
韓非相當認同的點點頭,對!一定是因為自己太聰明了!所以這些蠢魚都被自己的大智慧感染了!
這樣一想心裏便覺得舒暢了許多,韓非的手不自覺地滑到了腰間,摸到了一塊冰涼的美玉。凝視着這塊冰镂雕瓊的麒麟玉佩,美目流轉間盡是困惑,到底是什麽時候買的?
察覺到了韓非看向玉佩的目光,安若适時解釋道:“這是娘娘特地送給公子的。”安若溫和的目光裏蘊含着點點慈愛,又說道:“麒麟美玉,母子情深啊。”
譚魯突然出現在了兩人身後,挂上了和藹可親的笑容,對韓非解釋道:“是啊,娘娘挑花了眼才選上的這塊玉,本想親手交于公子,可是才剛剛雕琢好,公子便病倒了,昏睡了好幾日,娘娘便悄悄系在了公子的腰帶上,想給公子一個驚喜。”
“原來如此。”韓非垂下頭,仔細端詳着腰間的白玉,纖長瑩白的手指輕輕摩挲着,麒麟?
安若朝譚魯問道:“你匆匆歸來,可是娘娘有什麽吩咐?”
譚魯點了點頭,“娘娘确實有事。”這話卻是沖着韓非說的,“娘娘想讓公子入朝為官。”
晚風習習,有些吹亂了韓非額前的劉海,零亂的發絲隐隐遮住了他的視線,過了半晌,才道:“要我參加科舉?”
譚魯笑了笑,“娘娘說,公子參加科舉那是大材小用了。”別有深意地看向韓非,接着說道:“因此有一個能讓公子更快獲得陛下賞識的辦法。”
“哦?”
Advertisement
譚魯恭敬地把密信呈給了韓非,“公子看了便會明白的。”
韓非将信拆開,閱後,微微一挑眉,韓非随意勾起了一個明麗的笑容,眼底卻是自信滿滿,“娘親真是了解我。”
細雨蒙蒙,山洞外淅淅瀝瀝,允儀盤腿打坐,正在運功療傷,可是随着丹田之內真氣不斷運轉,他的臉色也不見得好轉一分,仍是一副重傷所致的蒼白之色。
“噗——”允儀猛然噴出了一大口鮮血,失力般的倒向了身後的岩壁,大口大口的粗喘着氣,額上虛汗淋漓,随意用衣袖抹去了唇上殘留的鮮血。但是心肺重傷,着實不易複原,要不是公子那顆陽參丹,只怕自己早已死于韓沁掌下。
所謂陽參丹,便是由十支千年人參再加上十數味珍貴藥材秘法提煉而成,專為重傷垂危之人補氣續命,因材料稀少難尋,所以更加珍貴無比,整個天下都沒有幾枚陽參丹,韓非不知從哪裏尋得一枚。那日聽聞嬴政重傷,所以韓非便攜着陽參丹去找嬴政,卻不想等來的居然是這樣的詭計。
抵達湖心小築之前,韓非便偷偷塞給了允儀陽參丹,又囑咐允儀一定要在與韓沁一幹人對戰前服下,而且還務必要激怒韓沁,只有逼她親自動手,有了這般“做戲”,她才會相信允儀一定死了,不會派人再去亂葬崗驗屍,這才有幸逃過一劫。
允儀靠在石壁上,感覺胸口稍稍順了點氣,臉色随即也稍許放松了,原來公子說的“一線生機”就是自己。允儀慘白的臉上努力扯出了一個信心滿滿的笑容,這就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吧?
想要“後生”,勢必要去回衛江城找嬴政。還得要避開所有眼線,畢竟現下允儀已經是個“死人”了,也不便出現在京城這個是非之地了。只是,京城離衛江城萬裏迢迢,現下自己不光身受重傷,還身無分文的,想要回去,簡直難如登天。從前,不管去哪兒,公子都是帶着自己一起的,而現在,只有自己一個人了,只有自己一個人踏上這孤獨的漫漫長途了。想到這兒,允儀臉上的笑容不禁染上了幾分苦澀,眼中微微有些濕潤,擡手揉了揉眼睛,趁淚珠還未滑落,便趕緊将它拭去。他這才知道,原來一個人獨行竟是如此孤獨,孤獨到可怕。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或許是怕辜負公子的托付,或許是怕見不到嬴政。
允儀望着洞外泥地上濺起的點點水花,微微有些出神,也不知道公子現在如何了?又想起了當時韓非的叮囑:絕對不能回去救自己,更不能去韓府找高賀。
允儀不明白,清澈的眼中滿是困惑之色,為何不能找高賀?他明明是嬴政的人,曾經也與自己并肩作戰過,找到他,就可以聯絡上嬴政,告訴他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這不是事半功倍嗎?
扶蘇擡眼凝視着眼前的一片廢墟,心中惴惴不安,這是韓非老師所居住的院落,為何如今竟大火燒成了一片焦土?而且,自己也都好久沒看見老師和允儀哥哥了,一想起這件事,扶蘇就忍不住眼眶發酸,仿佛老師和允儀哥哥都人間蒸發了一般。每次問起,奴仆們也總是誠惶誠恐的,嘴裏一直說不知道。
孟祺一路從扶蘇的居所找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扶蘇對着一片廢墟若有所思的情景,低低嘆了口氣,輕步走向扶蘇,輕輕拍了拍他軟糯的小身子。
蹲下身來,用盡量溫和的口氣,對他笑道:“小世子,怎麽到這裏來玩了?一片廢墟有什麽好玩的。”
扶蘇不高興的癟起了嘴,道:“我才沒有玩呢!”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眸中染上幾分悲傷,朝孟祺問道:“孟祺叔叔,你說老師到底去哪兒了?”
孟祺一聽,原本和悅的臉色頓時一變,告訴他也不是,不告訴他也糊弄不過去。
看着孟祺一副犯了難的模樣,扶蘇不高興地嘟起了嘴,小小的雙手緊緊抓着孟祺的衣襟,用力搖拽着,“好叔叔!你就告訴我吧。奶娘說你一定知道!”
看着眼前這個團子似的小人兒,孟祺真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解釋韓非叛變一事。又想起了嬴政囑咐自己的事,立馬轉移話題,對扶蘇笑道:“對了,有個驚喜要給小世子!想不想去看看啊?”
扶蘇不滿意地撒開手,努力學着嬴政生氣的樣子,抱臂而立,轉過身不看孟祺,道:“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就不去!”
孟祺無奈扶額,眼前這個“小大人”也是一等一的難搞啊。只是,這件事說了對扶蘇也沒什麽好處,說不定還會留下什麽陰影。
“到底怎麽了?”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從拐角處傳來。
“父王!”扶蘇驚喜的喚了一聲來人。
“王爺。”孟祺也對嬴政微微颔首。
嬴政無視這片廢墟,走向扶蘇,緩緩說道:“為父帶你去見一人。”
說完,便帶着扶蘇快步離去。孟祺遠遠看着嬴政越來越遠的背影,又想起他剛剛目不斜視地經過了這片焦土,也不知他心裏是作何打算的,難道真的放下了?
當日韓非所居院落突然走水,一時間,驚動了府中所有奴仆,正當衆人準備将火撲滅時,卻見嬴政立于院落前,冷聲呵斥,讓他們立刻滾!衆人皆人心惶惶,再不敢靠近一步,只是控制火勢不向其他房屋蔓延便是。
而嬴政自己則是,冷眼看着這一場熊熊大火吞噬着一切,直到将一切都焚了個幹淨。
扶蘇忐忑不安地跟在嬴政身後,一路上嬴政一言不發,扶蘇很想問他一個問題,但是直覺又告訴他不該開口。
糾結再三,最終還是忍不住開了口,“父王。”
“有何事?”嬴政并未停下腳步,而是不急不緩繼續向前走去。
扶蘇的小臉兒都快擰在一起了,有些怯生生地問道:“您可知,韓非老師在哪兒?”說到最後,扶蘇的小奶音越來越小,細如蚊聲。
聽到這話,嬴政終于停下了腳步,沒有回過身看扶蘇,而是目光有些淡漠地看向遠方,清冷的視線一如既往,“他已經,不再是你的老師。”
輕飄飄的一句話,仿佛是一盆冷水,狠狠潑在了扶蘇那顆小小的心上。
“怎麽會?”扶蘇瞪大的雙眼頃刻間便蓄滿了淚水,順着小圓臉急急地往下流淌。
注意到身後的不尋常,嬴政終于轉過了身來,皺起了飛揚的劍眉,視線一接觸到扶蘇含淚的雙眼立即變得更加冰冷了,似是在不滿,低聲說道:“有什麽好哭的,為父已經給你另聘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師了。”
扶蘇聞言更是放聲大哭,仿佛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一邊哭一邊大喊,“我不依!我要老師!我要老師!”
“夠了!不準哭!”嬴政眼底怒氣更甚,如此便哭哭啼啼,哪裏還像是自己的兒子!
若換到平時,扶蘇早就不敢出聲了,可是現在扶蘇卻像是沒聽見一般,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繼續聲嘶力竭地大哭大鬧。
奶娘在一旁悄悄瞧着嬴政不怒自威的臉色,迫人的寒意也感覺愈發強烈,趕忙走上前去捂住了扶蘇的嘴,讓他千萬不要再哭出聲。連忙說道:“王爺恕罪,小世子不懂事,奴婢這就帶小世子回去。”
“誰準你帶走他?送他到海墨軒,教書老師在等他。”嬴政的眉心依舊蹙起,表情卻很是平靜,“以後再不準提他,否則,你有十條命也不夠本王殺!”,以平淡的語氣說出了最危險的話語。
話中的“他”是誰,答案不言而喻。奶娘在迫人的威壓下,奶娘只得連聲稱諾,不可自禁地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