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天邊微亮,朝陽初生,白露未晞,一輛外表簡樸的馬車從官道匆匆駛過,一路向西而去。韓非坐在馬車裏,曲起一條腿,手臂随意搭在車窗邊,道路兩旁的梨花樹蔥蔥郁郁,雪白的花瓣兒在空中肆意飛舞,晨風送來花木特有的清香,攜着微涼的露氣,拂過臉龐,帶着些許涼意,韓非閉上雙眼,嘴角含笑,貪婪的吸了一口這淡香之氣。

“月夜一簾幽夢,春風十裏柔情。想來今天也是個春光爛漫的好日子!”韓非朗聲道。

譚魯坐在車廂外駕着馬車,聽到裏面的發出的喟嘆,譚魯一本正經道:“外面風大,公子身體才好,還是把車簾放下,少吹點風的好。”

韓非難受地皺了皺眉,反駁道:“本公子哪有那麽弱不禁風?要多吸一吸這天地間的浩然正氣才能長壽安康呢。你總是唠唠叨叨,跟安若姑姑一個樣子。”

譚魯聽後不禁搖頭失笑道:“公子牙尖嘴利,奴才說不過。”

韓非伸手接過一片落花,清潤的聲線明顯低了幾分,“還是珍惜此刻的春光明媚吧,到了義宣城,說不定就是一幅人心惶恐的景象了。”

譚魯也同意地點點頭,“沒想到一向平和安寧的義宣城竟會發生連環兇殺案,兇手作風猖獗,連續作案竟長達三年之久!”

義宣城一向是不溫不火,既不是貿易頻繁之都,也不是窮山惡水之地。百姓倒是安于平靜,但是再平靜的地方,也有觸及不到的黑暗,而這黑暗的源頭,便是這連環兇殺案的兇手。每隔數日便在月黑風高之夜犯案,專挑女子下手,手段及其殘忍,據說每具屍體都遍體鱗傷,幾乎每個受害人都是被淩虐致死的。而這個兇手狡猾至極,且武功高強,有勇有謀,一次又一次地從官府手中逃脫,戲耍着每一個前來逮捕他的人,猖獗作案已達三年之久,期間從無間斷,受害者已達數百人!

官府幾次策劃的抓捕行動,竟奈何不了此等窮兇極惡之徒。府令怕此事傳揚出去,有損個人政績,又唯恐陛下震怒,治他個無能之罪,便用職權之便強壓下來,欺上瞞下。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最近被巡撫大人發現了端倪,一路追查下來,這才牽出了這連續三年的兇殺案。這件事自然驚動了皇帝,當即下令義宣城府令、縣令等一幹官員革職查辦,又派專人負責徹查此案,但是此案疑點重重,一晃過了幾個月,還是沒有半分線索。

陛下獲悉案情毫無進展的消息,震怒異常,查案的官員換了一批又一批,還是沒能抓住真兇。又在全國發布皇榜,抓捕真兇者,懸賞千金,封為義侯。這誘惑力不可謂不大,稱得上是一步登天。

于是,過了幾個月,稍有才能的人紛紛趨之若鹜,誇下海口,定能抓住兇手。但是可怕的是,凡是接下榜文的人,都在義宣城被真兇一一滅口,出身未捷身先死。自此過後,再也沒有人敢揭這張皇榜,生怕抓不着狐貍反倒惹了一身騷,一不小心把命賠進去了,兇手要想的目的便也達到了,制造無端恐慌,在義宣城內立威。讓堂堂皇榜也落到了“無人問津”的地步,直到韓沁派人替韓非秘密接下皇榜。

韓非心裏覺得這皇榜頒布的着實好笑,竟引得一幫貪名好利之徒争先恐後地去抓真兇,這些人大多數都是江湖人士,仗着自己有幾分武藝,便妄想自己真能破案抓兇。瞎指揮一幹官員都圍在他們身後瞎轉,迫于皇榜,官吏們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查案不指望官員,反倒指望些江湖莽夫!正所謂“術業有專攻”,居然把希望放在了一群紙上談兵之人身上,他們被手段老練的兇手滅了口也是難免的。轉念一想,也正是因為皇帝這道糊塗的皇榜,才能實現一步登天。

韓非正在閉目養神,接下來可有一場硬仗要打!

不過,不難也就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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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非、譚魯喬裝成路過的客商和家仆,譚魯駕着馬車在路上疾馳了近兩個時辰,終于在傍晚時分抵達了義宣城。韓非凝視着淹沒在晚霞中的義宣城,西塞山前白鷺飛,空無一人的街道,壓抑的氣氛,連空氣都暗藏着人們的慌恐。韓非忽然彎起了嘴角,可惜啊,沒有桃花流水鳜魚肥的安寧之景。

自從入了城,譚魯便打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明明才剛到黃昏時分,可是整座城都噤若寒蟬,街道空無一人,連街邊的商鋪十有八九都關門閉戶,安靜到詭異。連唯利是圖的商人,在這座吞噬生命的城面前,也選擇了棄金保命,不難想象,兇手的猖狂已經到了何種地步!

譚魯壓低了聲音,朝裏面的韓非說道:“公子,我們馬上就到驿館了。”

到了驿館,韓非率先走進了館內,驿長一見到這恍若天人的翩翩公子,立刻鞍前馬後,熱情地帶着韓非和譚魯去了三樓上房。來到了房間,韓非率先坐在了桌前,機靈的小二馬上給韓非倒了杯熱茶。

“你們這裏為什麽這麽安靜?”

驿長臉上隐隐有些惶恐之色,小聲道:“這位公子有所不知,我們這裏啊,隔三差五就要出一次命案,兇手專挑在晚上的時候,對女人下手。因此,一到下午人們便早早地歸家了,婦孺皆不敢出門,男人們也留在家中好看家護院啊。”

“原來如此,多謝相告。”韓非朝驿長微微一拱手。

韓非用手臂撐在桌上,支起下巴,透過軒窗,觀察着這座寂靜千裏的義宣城。

譚魯正在打理兩人的行李了,看着若有所思的韓非,道:“公子放心吧,奴才拼上性命也會護公子安好的。”

韓非回過神來,沖譚魯笑道:“我不是在擔心自己。”看了一眼茶杯中立起來的茶梗,又說道:“真兇猖獗至極,真想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翌日清晨,韓非洗漱好之後,便帶着譚魯去了一趟官府。他是來專門看屍體的,雖說做了十足的心理準備,但看了眼前停放的一具具慘不忍睹的屍體,韓非心裏也還是忍不住翻騰起了驚濤駭浪。

到底是什麽樣的深仇大恨,才讓兇手如此折磨于這些女人。屍體上刀傷遍布,還夾帶着紫黑色的鞭痕,四肢關節處均被人折斷,舌頭也被割下。更有甚者,連皮也被剝下來了,開膛破肚,內髒流了一地……

“唉,”韓非低低嘆了聲氣,目光憐憫,“死不瞑目啊。”

譚魯站在韓非身旁,心裏也忍不住的犯怵,自己入宮多年,在那個人吃人的皇宮什麽刑罰沒見過,但是眼前的屍體卻完全不同,這些死者說是把十八層地獄統統走了個遍也不為過。

轉頭問向身側的韓非,“公子,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

“看樣子,兇手武功确實不弱,要抓他确實要多費一番功夫。”韓非闊步走出了屍體停放處,又道:“現在敵明我暗,還需從長計議。”

“可需要奴才傳府衙中人問話?”

“就替我傳捕頭還有與兇手直接接觸過的所有人進來吧,畢竟他們才算是離兇手最近的人。”韓非走到府衙花園的一處小亭,施施然的坐了下來。

不一會兒,三個捕快裝扮的人便走了過來。

“只有三個人嗎?”韓非輕蹙眉心問道。

譚魯答道:“公子,就只有他們三個人是接觸過兇手并且還活下來了的。”

韓非點點頭,沖他們笑道:“想必各位已知在下來意,還請開誠布公的好。”

為首的捕頭抱拳道:“公子言重了,鐘巍必定知無不言。”

“我已翻閱卷宗,案件詳情我已了解。所以還要請你們請告訴我,你們與之交手的詳細情景。”韓非收斂起笑容,變得嚴肅而認真。

鐘巍本就黝黑的臉變得更加深沉,目光幽深,開口說道:“三年前,兇手第一次犯案,我們便與他交過一次手。當時是重陽節,夜色漆黑,當時我們正在巡街,我手下的一個年輕捕快最先發現了女屍,在距離屍體不遠處,我們便看到了兇手,他身着夜行衣,蒙着臉,身量不高,大約六尺,體型輕健,身輕如燕。”

說到這裏,鐘巍有些停頓,看向了身側的兩個捕快。

那個捕快立馬接上了鐘巍的話,指了指另一個捕快,道:“然後我們倆便撞上了兇手,不過讓他跑了。”

“他是如何逃脫的?”

“他并未和我們多做糾纏,踹了我們一人一腳,便溜之大吉了。”另一個捕快又說道:“那一腳着實不輕,養了半個月傷才好呢。”

韓非垂下眼眸,養了半個月才好?看來此人果真是高手。

“那後來怎麽樣了?”韓非又接着問。

“後來,我們便再也沒有與之接觸過了,接觸過的都已經死了。”說到這兒,三個人眼中都染上了幾分暗沉。

“我翻閱卷宗時發現,這名兇手一般每隔最多七日便要犯案一次。可是,去年的八月到臘月,整整三個月,他為何一次都沒有出現過了?”

“這個……小人不知。”

“那段時間可是城內發生過什麽特殊的事情?”

“據小人所知,并無特別之事發生。”

韓非點了點頭,看來捕快能給他提供的線索也就這麽多了。起身向他們道了謝,便離開了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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