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韓沁素手執棋,一雙美目不斷流連于黑白縱橫的棋盤上,輕蹙黛眉,斟酌再三,終是将手中棋子扔回了棋盒中,輕輕嘆笑道:“姑姑認輸了。”
與韓沁相對而坐的韓非忽然大笑,黑白分明的眼眸,流轉間閃過一絲狡黠的光,道:“姑姑終于肯認輸了,真是讓我好等!”
韓沁聞言,忍不住戳了戳他的額頭,“好啊!贏了還委屈上了!”
韓非摸了摸被戳紅的額角,笑道:“哪有啊。”
“還敢說沒有?我這宮中,誰敢像你這般?”韓沁也被他氣樂了。
一盤終了,韓非适時給兩人各倒了一杯清茶,氤氲的熱氣,清茶的淡香冉冉升起,韓沁突然開口道:“看來真的如你所料。”
韓非淡淡一笑,“沒把握的事我是不會說出口的。”
“那我們下一步棋該怎麽走?”韓沁眼底染上了幾分無力,沉吟道:“陛下的心意斷不會更改。”韓沁身處宮中多年,對于嬴博她自然是十分了解的,嬴博心性堅定,一旦認定的事情,絕對會貫徹到底,想要改變他立嬴昊為儲的決心,除非……
敏銳地注意到韓沁眼底閃過的殺意,韓非不急不緩地啜了一口茶,“此事不必操之過急。”
“哦?”韓沁回過神來,“難道你已謀劃妥當?”
“這個嘛。”韓非怔怔凝視着茶杯中的茶葉,悄聲說道:“還差那麽一場風。”
“一場風?一場什麽樣的風?”
“一場,從北方來的風。”韓非目光飄向了窗外停駐的小鳥身上。
韓沁見他一副故作神秘的模樣,凝神細想了半天,也沒才出他到底想幹嘛,忍不住又伸出手,戳了戳韓非剛才被她戳過的額角,道:“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你的妙計。”
韓非捂住又被戳紅的額角,失笑道:“您別總是這麽暴力啊。”
“快!點!說!”韓沁似“威脅”一般的看着他,“再裝神弄鬼,我讓譚魯徹底不給你酒喝!”
Advertisement
“別啊,我說還不行嗎?”一雙桃花眼頓時泛起了委屈,但是韓非還是相當 “識時務”的,俯在韓沁耳邊,将他的謀劃和盤托出。“姑姑以為如何?”目光灼灼地看着韓沁,就像一個求表揚的孩子。
“好大的手筆!還是非兒聰明!”韓沁目光灼灼地凝視着韓非,眼底一片驕傲之色,真不愧是她韓沁的兒子!
“若是悅兒有你才智的十分之一就好了。”大兒子以聰慧揚名在外,小兒子卻是頑劣成性、桀骜難馴。對于這一點,韓沁也很是無奈。雖然悅兒也深得陛下喜愛,但比起韓非來說,差的可真不是一星半點了。
“悅兒悟性頗高,他最近功課進步很大啊。”韓非倒是覺得嬴悅也很是聰慧。
“都是那個叫凝嫣的婢女的功勞,她倒是有本事,居然能時常提點悅兒。”韓沁開口解釋道,“此女出身江南,秀外慧中,若不是家道中落,是不會在宮中為奴的。”
韓非心中了然,笑道:“看來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古人誠不欺我。”
韓沁輕輕笑了幾聲,點了點頭,又道:“依我看,悅兒也很是喜歡跟凝嫣一起讀書呢。”
韓非眼底劃過一絲怪異的光,似是有些猶疑,“這樣放任他們,不管嗎?”
韓沁搖搖頭,“凝嫣既然能解我之憂,雖說是個奴婢,但若是悅兒喜歡,讓她當個妾也無傷大雅。”
韓非也微微點頭表示贊同,淺笑道:“紅顏知己難得啊。”想起了一件此前嬴博曾跟他提到過的一件事,韓非又道:“與北鹘公主和親在即,我猜陛下的意思是,要将公主許給悅兒,皇子中只有他最合适。”
“悅兒?”韓沁有些詫異,随即又笑了笑,“悅兒确實該大婚了,不過——”話鋒一轉,似是漫不經心一般看了韓非一眼,眸色深了幾分,“嬴政也挺合适的啊,況且他的王妃也已經去世多年。”
韓沁細細打量着韓非,提起嬴政之前的王妃也沒見他有半點異色,挑了挑眉,又道:“幹脆做個人情,讓陛下将公主許給嬴政算了。”
韓非一聽這話,瞬間瞪大了雙眼,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您怎麽會這樣想呢?這可是為國和親,功勞甚大。況且陛下欲與北鹘重修兩國關系,若悅兒娶她可就是功臣了。”
韓沁抿了口茶,笑道:“開個玩笑罷了,娶就娶啊,這公主來當我兒媳婦也是極好的。”
就在兩人說着話的功夫,安若急匆匆地跑了進來,氣息略有不穩,一見到他們,連忙說道:“娘娘、公子,太後去了!”
“她死了,你急個什麽勁兒?”韓沁轉頭看着她,安若這麽多年還是這麽冒冒失失,有些不滿地看了她一眼,“什麽時候的事?早上不是還好好的?”
意識到自己确實太過冒失,安若微微低下了頭,道:“聽說是幾個時辰前太後說乏了,想小憩一會兒,到了該服藥的時候,宮女照例想去叫醒太後,結果發現太後早已仙逝了。”
韓非聞言,屈指輕抵下颌,正色道:“太後,怎麽就去了呢?為什麽會在這個時間呢?”
韓沁見他一副沉思的模樣,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後身體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的死,宮中之人皆心中有數,你之前遠離朝堂,不清楚也正常。”
韓非聽到韓沁的解釋,蹙眉道:“我只是覺得有些……”
看着韓非還是一副疑惑在心的樣子,韓沁寬慰道:“太後一心禮佛,前朝、後宮之事一概不問,誰會打她的主意?”
韓非笑了笑,“或許是我多心了吧。”韓非心中還是有些不安,總覺得是有人在醞釀一件極其危險的事。
韓沁點點頭,道:“那我們快去安壽宮吧,估計陛下也該到了。”
太後仙逝的消息很快從宮中傳到了民間,嬴博悲不自勝,天下缟素,就算是遠離皇城的衛江城也不例外。
深邃的夜空漸漸籠罩了一切,仿佛平靜的深海,包羅着一切波瀾,月光清涼如水,樹影婆娑,風兒輕輕,吹拂過庭院外的灼灼落花。嬴政立于廊下,面如冠玉,一雙墨眸如夜一般深沉,“可聽明白了?”低沉的嗓音似陳年的美酒。
賈廷立于他身後,手裏緊緊握着方才嬴政交于他的東西,朗聲道:“王爺的決心末将明白,絕不辜負王爺重托!”
嬴政又問道:“那五千人可安排好了?”
“王爺請放心,末将已命他們陸續走水路和陸路出發了,輕裝便行,不日就可抵達,不管是當地官員還是督造,都在我們的控制之內了。”
嬴政點點頭,轉過頭,凝視着賈廷這張黝黑的臉,“總之時機就是一切!”
賈廷目光似電,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嬴政放在他身上的信任是如此強烈,朝着嬴政恭敬地單膝下跪,聲如洪鐘,“末将萬死不辭!”
嬴政聞言親自扶起了他,語氣卻是不由分說的肯定,“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既是如此,何談作古!死人可沒資格見證明天!”
賈廷聞言,微微一愣,随即又爽朗大笑,“王爺說的是!”
嬴政微微擺手,“好了,你先退下吧,本王和扶蘇也該出發了。”嘴角微微上揚,“身為皇親國戚,不論在哪兒,都該回京吊唁。”說罷,嬴政便轉身離開了長廊,他的眼神并未在府中的任何東西停留片刻,匆匆掃過,毫不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