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埃德溫洗完澡出來就躺下了,紮爾斯看看他床頭的瓶子,見裏面的噩夢蟲安分地一動不動,于是也跟着閉了眼。
這一夜相安無事,第二天清晨六點多桑切斯就帶着人趕到了。彼時紮爾斯已經下樓慢跑三圈,埃德溫還在床上躺着,得益于同住一屋的情況,他接到桑切斯的電話後上樓去喊人,還有幸看見了自己上司熟睡的樣子。
其實他也不是有意要看的,但埃德溫躺在那裏實在太安靜了,仰面朝上平躺着,雙手非常安分地交握在身前,一點也不像普通人睡覺的模樣。紮爾斯起床的時候沒留意,洗漱完就下樓晨跑了,這次上樓看了一眼,被他安詳過頭的睡姿吓了一跳。
埃德溫被他叫醒,還帶着點起床氣問:“……怎麽了?”
他聲音比平時低沉,有一點啞,聽起來好像沒睡好。
“呃……”紮爾斯移開了視線,假裝自己在看床頭櫃上的噩夢蟲,“桑切斯到了,在樓下等我們。”
埃德溫像是恍惚了片刻才想起桑切斯是誰,伸手把自己睡亂的頭發全都捋到腦後,然後從床上坐起來。
“知道了,”他有些煩躁地說,“等我十分鐘。”
他睡袍領口沒系好,露出一片光滑白皙的胸膛來,在公共浴室裏洗了好幾年澡的紮爾斯也不知道為什麽覺得有點晃眼,胡亂應了一聲,就找借口先到樓下去了。
桑切斯在樓下已經帶人把前臺的女人抓住了,正在讓其他人進行審問,見紮爾斯獨自下樓來,了然道:“還沒醒?”
紮爾斯點點頭,問他情況怎麽樣,桑切斯搖搖頭,說:“那女人精神狀态不太好,可能要先帶回去進行心理輔導。”
也可以理解,畢竟希望郡活人目測剩得不多,她又在死了不止一個游客的旅館工作,想要正常恐怕也不容易。
桑切斯是和警局的人一起來的,先和他們一起到處搜尋把活人都找到,然後才來旅館找他和埃德溫,想要了解昨天的具體情況。紮爾斯先簡單跟他說了說,剛說到打算今天繼續去處理農場那個蟲巢,就看見埃德溫從電梯口走過來,昨天那身衣服穿在他身上看起來像剛熨過似的,筆挺又熨帖。
“起來了?”桑切斯開玩笑似的拍拍他的肩膀,“紮爾斯告訴我你沒起床,我還以為要等到中午才能看見你呢。”
“要是能來晚一點,我會更高興見到你。”埃德溫面無表情地說。
他們一起去了農場,桑切斯對兩人高的蟲巢嘆為觀止,頻頻回頭來誇紮爾斯:“不錯啊,這種規模的噩夢蟲族群,你第一次見居然沒有被吓壞。”
紮爾斯無奈道:“屍體多了點而已,我怎麽說也是在警署實習過的……”
至于蟲子本身,就更不可怕了。他實在沒明白桑切斯誇他的理由,在他看來,除了死亡人數驚人以外,這案子其實并沒有什麽特別考驗人的地方,目前為止困擾他的也只有希望郡人不報警的原因,只要能得到答案,他心裏的結就解開了。
桑切斯意味深長地看了埃德溫一眼,又回頭來看他,最後笑起來:“看起來,埃德溫擁有了一個可靠的新助手。”
他半開玩笑地向紮爾斯訴苦道:“埃德溫可不好相處,我被借調來的這幾個月裏,他就沒給過我幾次好臉色。”
“那是因為你總是早上八點前就把我吵醒。”埃德溫沒好氣地說。
他的聲音那點剛醒過來時的沙啞已經消失了,恢複成了紮爾斯熟悉的樣子,但和桑切斯說話的語氣裏又比對他多了幾分熟稔,其實還是不太一樣的。
“好了,”桑切斯笑着說,“時間不多了,我們先把巢處理一下吧。”
他從外套口袋裏拿出一排試劑樣的小管子,掰開來分給他們每人三管,然後問紮爾斯會不會用。
“只要灑在巢的各個出入口就可以了,後面的事可以留給我來。”
那些小管子裏面是流動的液體,稍微帶着點閃爍的微光,紮爾斯拿在手裏輕輕晃了晃,問他:“這是什麽?”
“轉移劑,配合轉送法術可以把這個巢整體轉移到協會的實驗室裏去。”桑切斯解釋道,“其實讓埃德溫來也可以,但這個巢體積有點大,他現在力量還有點不穩定,萬一丢到其他地方可能會有麻煩。”
紮爾斯扭頭看了埃德溫一眼,後者好像沒聽到,已經繞到巢後面去灑轉移劑了。桑切斯朝他眨眨眼,壓低聲音道:“他每次沉睡前後都有一兩天的力量不穩,你們住一晚等我來其實是對的。”
原來這才是埃德溫不直接轉移蟲巢的原因。桑切斯看起來好像不想讓埃德溫聽見他說這些,可他不知道,其實過夜等支援的提議的埃德溫主動提出的。
埃德溫好像并不介意向他暴露自己目前力量不穩定的事實,意識到這一點,紮爾斯其實還是挺欣慰的。畢竟以後他還要長期陪埃德溫一起外出,像這次一樣處理事件,如果對方什麽都不願意告訴他,他會覺得有點苦惱。
身為助手,了解對方的情況其實還是挺重要的。
紮爾斯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也學着他們的樣子去蟲巢的各個出入口撒試劑。巢頂有個可供出入的大孔,他從糧倉裏找到一把木制梯子,搖了搖覺得還挺穩,于是自己踩着梯子爬上去處理那個洞。
從洞口往下看,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裏面類似蜂巢的結構,或者說這個巢的大部分出入口都集中在上方,其實這裏才是最需要被處理的位置。不過因為蟲巢太高,不像他這樣踩着梯子爬上來的話,實在看不見這個角度的情況——紮爾斯驚訝地發現,裏面其實并不是空的,有幾個白點在深處緩緩蠕動,看起來好像是幼蟲。
之所以用了“好像”,是以為那幾個白點看起來比噩夢蟲要大不少,根據距離推算直徑約在十公分左右,但也不排除蛻殼後體型發生大變化的可能,出于懷疑,紮爾斯還是叫來了在下面扶着梯子的桑切斯。
“……還真是,”後者看過以後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想,“幸虧來得早,再過幾天這幾只可能就成蛹蛻變了。”
這麽大的噩夢蟲族群很少見,他打算整體轉移後讓研究室的人也過來實地檢查一下,恐怕是希望郡發生了什麽異變,才會讓它們在這裏築巢生産,将居民們當作自己的糧倉。
“沒什麽事的話,你們可以早點回去了。”桑切斯拍拍他的肩膀,“第一次出外勤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其實沒有多辛苦,這一趟的運動量遠不如一次定向越野,紮爾斯并不覺得累。不過他意識到自己有多需要緊急補習,決定回去以後把圖鑒認真看一遍,否則下次遇見突**況還要臨時查資料,可能會來不及。
埃德溫對回去這件事沒什麽意見,上車就又開始閉着眼睛補眠,紮爾斯向桑切斯道別以後啓動了車子,往約克市的方向駛去。
路上他還是聽的來程那張鋼琴曲CD,路程過半時從後視鏡裏看了埃德溫一眼,對方閉着眼睛呼吸平穩,看起來好像真的睡着了。可等到紮爾斯把車停在179號門口,他又已經睜開了眼,主動打開車門下了車。
紮爾斯原本還想叫醒他,既然埃德溫自己醒了,他就沒有開口,打算把車開回地下車庫去。他剛松開踩着剎車的腳,卻看見埃德溫繞了一圈,走到他這邊的車窗旁,伸手遞給他一個東西。
他下意識先接了過來,見是個小盒子,晃了晃裏面還有輕微的響動,于是問:“是什麽?”
“除臭劑。”埃德溫半開玩笑地說了一句,轉身走了。
紮爾斯想起昨晚洗不掉的那點隐隐約約的血腥味,無奈地把盒子揣進了外套口袋裏。
他把車停好,進院子時不忘給刻耳柏洛斯倒了半盆狗糧,又和它玩了一會兒扔球游戲,這才上樓去洗澡。
拿着換洗衣服進浴室後紮爾斯才想起口袋裏那個盒子,拿出來拆開看了看,發現盒子裏是個盛着藥膏的小圓盒,跟噩夢蟲差不多大小,擰開後裏面是有點清淡香味的凝脂。他試着抹了一點在手上,那股奇怪的血腥味真的消失了。
這又是什麽神奇除臭劑?他拿着圓盒翻來覆去地看了一圈也沒找到任何标志,看起來就是個手工制品,只好先放在洗手臺上去洗澡。
等他洗完澡再把髒衣服丢進洗衣籃裏,那個盒子還安安靜靜地躺在洗手臺上,紮爾斯把它揣進口袋裏,去走廊盡頭敲了敲埃德溫的房門,打算把東西還給他。
和平時一樣,他敲了好一會兒才把門敲開,埃德溫換了件睡袍,睡眼惺忪地開門看他:“什麽事?”
“還你。”紮爾斯把盒子遞給他。
埃德溫愣了愣,看了那盒子一眼才反應過來,丢下一句“你拿着吧”就又把門關上了。
紮爾斯差點被門板拍到鼻子,無奈地把盒子收回去,心想,他好像真的很急着補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