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平靜的日子總是很短暫
不知不覺間距離上次轟轟烈烈的攻城事件已經過去了幾個月。
雖然代價慘重,但這次浴血搏來的勝利對于東邊的主戰線确實擁有着非同小可的重大意義。
敵軍在上次的攻城戰役中傷亡慘重,幾乎是潰不成軍落荒而逃。而在奪回了在地理等多方面都擁有舉足輕重地位的城池之後,我方更是一改之前被壓得死死的被動場面,開始逐漸在東邊戰線的戰場上占據了主導地位,軍中士氣大增。
在這段時間裏,悠奈将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了養傷上。令她嫉妒不已的是,傷勢明明比她好不了多少的銀時沒過多久就又像沒事人一樣地活蹦亂跳了,整天大搖大擺地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看着她皺着一張臉把黑乎乎的苦澀湯藥灌下去一邊在旁邊百般嘲弄挑釁,恨得她牙癢癢的并在心裏暗暗發誓傷好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某個欠揍的卷毛扁得連他媽都認不出來。
如果說在這段苦逼無趣的療傷生涯期間有什麽能撫慰她千瘡百孔幾乎無聊到發黴的內心的話,那就一定是柴琦君的弟弟——柴琦隼人了。
在第一次聽說他的名字時她真的沒有笑,真的。
第一見面是好少年柴琦君帶着他弟弟來探望病房的時候,明明只不過是十四五歲上下的年紀卻少年老成地板着一張臉,扭着脖子一臉不情願地跟在他哥哥的後面進了病房,然後站定。和柴琦君八分相似的臉,栗色的柔軟短發有些蓬亂,五官清秀,除了比柴琦君矮上将近一個頭之外簡直就像是柴琦君的翻版。
喔,若要說唯一有什麽不同的話,就是對方一點也不禮貌地直直盯着她的好強眼神。嚣張不羁的态度再加上栗色的頭發和淺色的瞳孔,活生生像只毛都沒長齊的小獅子在她面前張牙舞爪。
——這就是在攻城戰役中操縱飛船、辰馬贊不絕口的那家夥?!!
悠奈面無表情地迎上對方不善的目光一邊嘴角默默地抽了抽。
柴琦君還是一如既往地好脾氣在旁邊态度親切溫和地詢問着她的病情,謙恭有禮的态度和旁邊的某個小鬼差太多了。
問候完畢,柴琦在轉身的瞬間換上了一副大哥應有的權威嘴臉對着站在身後的隼人耐心地說道:
“這位就是我跟你說的矢野優奈前輩。不要忘了該有的禮儀啊,隼人。”
悠奈嘴角再度狠狠一抽地看着柴琦君換上與之前鄰家男孩般親切氣息完全不同的大哥哥模樣向自己的弟弟說教,突然有種喪失了語言的感覺。
“啧。”那個小鬼當時做出一副相當不耐煩的樣子嘁了一聲,然後傲然地擡起眼簾對着悠奈語氣生硬地道:
“喂,那邊的平胸女,老子的名字叫做柴琦隼人,給我好好記住了。”
眉毛一抖,面皮一抽,原本想笑的悠奈頓時被戳中死穴。
還不待她反應過來,柴琦君就已經動作迅速地給了他弟一個爆栗,動作熟練到好像已經演習過了千百次,一邊義正辭嚴地教訓道:
“趕快跟矢野前輩道歉,隼人!我平常是怎麽教你的?!”
說話的期間清秀溫和的臉上橫眉倒豎,威嚴的大哥樣讓她産生了一種“這人是誰”的詭異感。
事情的結果就是委屈不已【?】的隼人憤憤不平地朝他哥吼了一句:
“我的事情你少管。”
然後就頭也不回地沖出了營帳,弄得柴琦君煞是尴尬地回頭望了擺出一副面癱臉的她一眼,道歉道:
“真是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矢野前輩。隼人這孩子其實平常不這樣的……”
不不不,一看就知道那孩子是一入中二深似海多年了的家夥吧喂喂喂!我說這孩子絕對是因為自己苦逼的名字而性格扭曲了吧——?!話說柴琦君,你平時也不是這樣的吧——?!拜托你不要擺出一副歐卡桑的嘴臉啊啊喂——!結果我的身邊一個正常人都沒有嗎?!!
悠奈當時如是在心中叫道。
柴琦隼人這個小鬼的名字很奇葩,他的個性也同樣奇葩。
這家夥平常總喜歡擺出一副大人的樣子,看人的時候眼神總是很高傲,明明個子不高卻總喜歡斜睨着別人,語氣也很沖,讓人完全看不出這個弟弟到底和他謙遜溫和地哥哥有哪點相像。
?讓她莫名地想到了某個矮子師控幾年前的別扭中二樣啊。
有趣的是,只要一被稱呼“柴琦君的弟弟”他就會像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般炸毛似的蹦起來,配上蓬松的栗發和燃燒着熊熊怒火的動物般直率的眼神根本就像是頭年輕氣盛的毛躁小獅子,讓人忍不住産生一種想要調戲他的感覺。
而她确實也這麽做了,在養病期間只要一看見隼人她就會立馬擺出一副自來熟的嘴臉語調輕快上揚地喊他:
“喲,這不是柴琦君的弟弟嗎~?”
然後再心滿意足地看着他炸毛。
好吧,她其實只是為了發洩從銀時那裏累積的怨念罷了。
單調枯燥的養病日子很快就在被銀時嘲弄然後去調戲隼人這種循環中過去了。
神清氣爽地走出營帳,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了銀時一個直拳然後笑眯眯、咬牙切齒地說道:“喲,好久不見咯~恢複能力奇佳的白夜叉同志~”
——好吧,其實當時她只是逼着銀時把他所有珍藏着的18禁雜志拿出來然後再當着他的面燒掉罷了。
戰争時期相對平靜寧和的日子是不可能會很持久的,在她養傷完畢之後沒多久,就再次接到了上頭傳達的重要任務。
這次是要以随性醫療人員的身份跟着大部隊穿過西北方向的山脈前往另一戰線,由于山脈地形險要複雜,山路數量衆多狹窄交錯的關系全軍會分成很多小分隊從不同的途徑進山,然後再在山脈的另一頭集合。
——唔,她這次是和高杉還有銀時一隊。
至于原因嘛……
“哈哈,你們幾個記得好好感謝我啊!”
坐在篝火旁邊、面頰在火光的映照之下通紅的渡邊升喉嚨裏發出粗犷的笑聲,然後一口灌下杯中的酒,下巴上标志性的山羊胡須跟着動作一翹一翹的。
“悠奈可是一個很優秀的醫療人員啊,把部隊裏這麽重要的醫療人員讓給你們我都有點舍不得啊,哈哈!好好感謝我吧,你們這幾個臭小子!”
爽朗的笑聲随着升騰而起的袅袅煙霧直達夜空,渡邊升這麽說着大力地拍了拍旁邊坐在地上的銀時的肩膀。
“啧,別說得好像我們有拜托過類人猿你一樣啊。”銀時低着頭無奈地搔了搔自己亂糟糟的銀色卷發然後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把這麽麻煩的山地大猩猩丢給我們你也真好意思說。我說類人猿和山地大猩猩的組合不是挺好嗎?竟然又把這種燙手山芋丢給我們真是不厚道啊,類人猿。”
銀時耷拉着死魚眼拖長了語調地說道,雙眼望着熊熊燃燒、不斷發出“噼啪”聲的篝火在地面上搖曳着影子。
緘默不語啜飲着杯中清酒的高杉聞言挑起眉毛淡然地往銀時身上瞥了一眼,冷冽磁性的聲音漫不經心地響起:
“和你這種白癡卷毛合作我也是覺得憋屈得很啊。”
語畢他悠然地抿了一口酒,眼神不知是帶着幾分挑釁還是嘲弄地看着他,手指玩弄着掌中的酒杯。
銀時似乎剛想要炸毛地說些什麽,就被從不遠處傳來的辰馬的聲音打斷了:
“啊哈哈,酒的話也給我來一杯吧。”
披着湛藍色戰袍的高大身影說着毫不在意地一屁股坐到銀時旁邊,給自己倒滿了酒就開始灌起來,不知是不是錯覺,一向開朗到沒心沒肺的他看起來此刻有些頹廢,肩膀下垂,語氣透着沮喪。
看着他一反常态閉口不語地灌了幾杯悶酒,銀時按捺不住地出手搶過他手中的酒杯,然後瞪大了死魚眼語氣驚詫地說道:
“喂喂喂,我說辰馬你是腦子被山地大猩猩踩過嗎?這種一點也不白癡瘋癫的樣子可不像你啊。”
——我說阿銀你根本就不是在安慰人吧。
辰馬的臉上似乎是露出了苦笑的表情,然後垂眼望着夜色中燃燒的火堆沉聲說道:
“被回絕了。”
“?”
衆人先是一愣,但也很快明白辰馬口中說的回絕是什麽意思。
自從上次戰役以來,辰馬就一直在企圖說服軍中的上層建立屬于我軍自己的艦隊,畢竟從上一次戰役中就已經可以清楚地了解到擁有艦隊的重要性,他甚至還提出自掏腰包提供建立艦隊的經費,無奈卻被屢次回絕。
“啊哈哈,這也沒辦法吧。”
辰馬揚起輕快的調裝作無所謂地說着又給自己倒滿了一杯酒。這次銀時沒有奪取他的酒杯,只是懶散地來了一句:“明天就要出發了,到時候別因為醉酒拖後腿啊,要不然到時候我一定第一個砍了你。”
“啊哈哈,到時候就拜托了啊,金時。”“誰是金時啊你這個混蛋!”
“哼,一群鼠目寸光、迂腐頑固的老頭子。”
之前一直陰沉着臉跟在辰馬後邊的柴琦隼人在坐下來之後突然語氣憤然地罵道。
“夠了,隼人!”恭恭敬敬坐在高杉旁邊的柴琦聞言立刻發話怒斥道。
“我說的不對麽?!!”
隼人立刻不服氣地反駁回去,清澈的眼神中燃燒着熊熊的怒火,緊緊咬着下唇,神色滿是不甘,似乎比辰馬還要對于請求被駁回多次的事情感到氣憤。
——說起來的話,這家夥和辰馬一樣都對于飛船什麽的相當感興趣啊,一定很希望建立艦隊的請求能夠被批準吧。
悠奈在心裏嘆了一口氣然後默不做聲地奪取隼人手中的酒杯。
“你還沒到能喝酒的年齡。”
迎着對方怒氣橫生的不服眼神悠奈淡淡地來了這麽一句。
“隼人!”“嘛嘛,小孩子就是心直口快嘛,沒什麽的。”
見柴琦君似乎又要開始對隼人進行教育,渡邊升趕緊出來打圓場,豪爽地笑着揉了揉隼人毛茸茸的栗色頭發。
“誰是小孩啊,你這個類人猿!!”“隼人!!”
——其實關于迂腐頑固的形容他說的還是正确的。多年前她曾經也從老頭子口裏聽說過,軍中有很多位居高層的頑固守舊派對于外來的技術以及知識都相當排斥。只要那些家夥還執掌着大部分權利的話辰馬申請建立艦隊的事情就不可能會被同意吧,要知道那些守舊派是寧願披着竹甲、揮着武士刀沖上戰場被子彈激光槍等打成個窟窿也不願意學習引進外來技術的家夥啊。
在座的大家除了剛來到前線沒多久的隼人都了解這個事實,因此這時候也沒多說些什麽只是沉默地喝着酒,搖曳的火光倒映在衆人的眼眸中明明滅滅,氣氛一時有些凝滞。
被無視了許久的桂端着手裏的酒杯往四周看了看,眉頭蹙起,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緩和氣氛的話,但最終也只憋出了一句:
“嘛,真正的武士就是要能屈能伸……”
為了打斷桂接下來可能會發表的關于武士道的長篇大論,悠奈眼疾手快地拿起一個饅頭然後塞到怒氣沖沖的隼人手中,淡定地說道:
“明天就要動身了不吃飽點怎麽行?快吃吧,柴琦的弟弟。”
“都說了不要叫我柴琦的弟弟了混蛋!”
“嗯,知道了,柴琦的弟弟。”
“根本就是故意的吧,你這個平胸女!”
“啊拉,你剛才說什麽了嗎,柴琦的弟弟君~?”
“不要以為加了‘君’字就會有什麽差別啊啊!!”
隼人炸毛地喊着然後将手裏的饅頭扔到一邊去。柴琦君皺了皺眉頭,似乎又想要開口教訓弟弟基本的禮儀該怎麽做。
于是悠奈再度動作靈敏地抓起地上的饅頭然後塞到隼人的手中,一邊以意味深長的眼光凝視着他然後拖長了語調悠悠地道:
“我愚蠢的弟弟喲~挑食的下場就是變得和旁邊這位大哥哥一樣哦~一輩子都超越不了170喲~到時候就仇恨吧~憎恨吧~然後以矮子的身份醜陋地活下去吧~”
說着,還将手指指向在旁邊默默飲酒、躺着都中槍的高杉。
隼人聞言沉默了幾秒,看了旁邊坐着的高杉一眼,然後不可思議地開始慢慢吃手中的饅頭。
“……”原來這家夥其實挺好騙的。
“噗哈哈哈!”這是後知後覺然後狂笑起來的某只卷毛。
桂則是相當驚奇地瞪圓了眼睛然後訝異地說道:
“……悠奈你怎麽知道晉助小時候挑食的事情……噗”
忽的,銀時和桂兩人同時被高杉從背後偷襲,一巴掌拍上後腦勺然後以狗吃屎的姿勢摔到面前的地上去,“砰”的一聲發出塵土飛揚的悶響。
“手滑。”高杉語氣冷淡地說道然後斂下眼眸漫不經心地抿了一口酒,唇角隐隐勾起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混蛋為什麽只打我們兩個啊啊矮杉!!”
這是銀時炸毛的呼痛聲。
——笨蛋,因為你們兩個都超過了170啊。
悠奈在心裏翻了個大白眼,看着驀然間恢複了生氣的衆人也忍不住彎起唇角。
銀時和桂正在和高杉争論不休,柴琦正在訓他弟弟,渡邊升和辰馬則一邊大口喝着酒一邊朗朗地笑着看着這種混亂的場面,整個畫面看在她眼中竟然顯得溫馨不已,連眉眼都柔和起來。
啊啊,一直這樣打打鬧鬧下去也不錯啊。
她這麽在心底輕輕念道。
但當時的她又豈會知道,這是衆人最後一次這樣一起圍着篝火攬肩說笑,有一些熟悉的臉孔則再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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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出現了岔路的關系,原本的隊伍分成了以銀時和高杉為首的兩小分隊擇路行進,銀時率領着小批人馬選擇了另一條小徑,悠奈跟着高杉以及其餘的大部分人馬繼續在山中穿行。
雖然說原本自己是想要跟着銀時的,對方卻死活不肯,硬是要讓她跟大部隊呆在一起,真是麻煩。
曲折幽深的山路像是看不到盡頭一般向前方延伸而去,擡眼望去盡是一片茂密高大的樹木,枝幹蒼勁筆挺,濃密的枝葉層層疊得将天空幾乎完全遮蔽住,只能透過縫隙窺見外面陰暗天空的一角,幽谧的環境有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錯覺。
山林裏很安靜,只能聽見步伐踏在泥土上和車輪碾過的細微聲響,周圍寂靜得連鳥叫的聲音都沒有,整個山林裏的生物好像都死絕了一樣,只剩下冷冷的風聲呼嘯着穿過空蕩蕩的林子。
很不對勁。
悠奈的心裏劃過一絲不安,心髒有種被人揪起來的感覺。
山林裏的光線本來就不怎麽明亮,現在更是暗得猶如夜晚降臨了一樣,周圍的空氣都浮動着一股潮濕的氣息。
現在明明就是下午的時間。
悠奈微微皺了皺眉,然後擡起頭透過上方交疊的樹冠向天空望去。
一片陰沉,簡直就像是被墨水渲染過似的。
該不會……?!
像是要回應她心裏的疑問似的,幽寂的環境驟然間被一聲轟然炸響的悶雷撕得粉碎,隆隆的雷聲如怒濤一般從天邊滾來,震耳欲聾的聲音同時混雜着馬匹受驚的響鼻聲,猶如一聲悶棍當頭砸下。
刺眼的白光閃過,狂風拔地而起。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早已按捺不住的雨點攜着千軍萬馬之勢浩浩蕩蕩地從天空撲下,如無數利箭一般射向地面發出冷冷地聲音,靜谧的林中頓時被雨的喧嚣聲所完全充滿,密集的雨點劈頭蓋臉地砸在臉上隐隐作痛,視線一片模糊。
周圍的樹木在狂風的撕扯中發出急促痛苦的嘶吼聲,枝條時不時地抽打在行進隊伍中的人們臉上,所有人的衣物在雨水的澆灌瞬間濕透,她隐約聽到有人低聲咒了一句。
竟然是暴風雨。
悠奈咬着牙抹了抹臉上瘋狂淌下的雨水,眯着眼稍顯吃力地望向眼前在雨水的籠罩下變得朦朦胧胧的萬物。
本來山路就不好走,現在偏偏下起了傾盆大雨,真是雪上加霜。
數不清的雨點争先恐後地撲向地面,砸在泥土上濺起一片片水花,細密如麻,急促而迅疾,在視線中交織成一片模糊的雨簾。
升騰而起的絲絲寒氣透過身上濕透的衣物傳到體內,帶起一陣冰涼的戰栗感。
隊伍中的所有人似乎都一時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吸取了注意力,誰也沒有注意到逐漸逼近的危機。
“轟隆!!”一聲驚雷平地炸響,驚天動地般的巨響似乎震得連腳下的地面也随着搖晃了起來,回蕩在耳中嗡鳴不斷。
她根本就沒來得及看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只是眼前一陣刺眼的白光閃過,下一秒,身旁就傳來了同伴的凄慘驚叫聲。
倏然轉頭望去,溫熱猩紅的鮮血就已經濺了她滿臉。
原本被震耳欲聾的雷聲掩蓋過去的槍聲緊接着劃破空氣尖嘯着襲來。
“快趴下!!”走在最前頭的高杉當機立斷聲嘶力竭地大吼道。
她一哆嗦,身體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按照指令雙手抱頭向地面撲去。
她幾乎可以感覺到子彈貼着她臉頰閃電般呼嘯而過,擦過臉頰時帶起一片火燒火燎般的痛感。
足以刺穿耳膜的槍聲混雜着怒嚎的雨聲,幽暗的樹林裏霎時間鮮血四濺,身邊來不及反應的同伴慘嚎着倒下,有的被爆頭了連腦漿都飛了出來,子彈擊穿肉體的“噗噗”聲接連響起令人牙酸,恐懼瞬間占據了所有感官。
時間好像突然間緩慢了下來,如液體一般緩緩流動。
倒下去的時候,她透過眼角不經意間地捕捉到了柴琦的身體被子彈貫穿的瞬間。
明明那麽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那顆子彈擊穿了他的身體,從傷口裏迸濺出飛揚的鮮血,染紅了視野。
他踉跄着向前傾去,卻不可思議地咬緊牙關穩住了搖搖欲墜的身形,從胸口裏掏出了信號彈,顫抖着繃緊身體,然後舉起手,發射求救信號。
在這期間又有子彈接二連三地擊穿了他的身體,發出“噗噗”的沉悶聲響,身上、臉上都是血,一朵朵血花接連在胸口、大腿、手臂等處綻放開來,在冰冷的雨水中劃過張揚的弧度。
沒有放棄。
他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着,面孔扭曲,清澈的眼神卻堅定得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他高舉起手,忍着鑽心剜骨的疼痛站直了身體,然後幾乎是在信號射上天空的同一時間,全身脫力崩潰般地向前傾倒而下,砸在雨水中再也爬不起來了。
在看見柴琦倒下的那一瞬間,有一種蝕骨的寒意竄遍四肢百骸,大腦一片空白,眼神驚恐地睜到最大,喉嚨卻像是被人掐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
柴琦——!!!!!!!
她聽到這聲撕心裂肺的吼聲在胸腔裏爆炸裂開來,震得她的大腦深處嗡嗡作響,眼瞳瞬間收縮到極致。
“噗通”一聲同時傳來自己臉朝下摔倒在冰冷雨水中的沉悶聲響,地上的碎石塊倏然間劃過臉頰帶起一片火燒板的刺痛感。
她顧不得那麽多,幾乎是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不顧身邊同伴“你瘋了嗎?!”的吼聲,穿過一片槍林彈雨,踉踉跄跄地跑到柴琦倒下的地方,然後雙膝一軟直接跪了下來。
好多血,到處都是血。
身下的地面已經被不斷流出的鮮血染紅了,混雜着雨水汩汩流了一地。
柴琦氣息奄奄地倒在泥地上,呼吸短促,從喉嚨裏發出斷斷續續的痛苦的抽氣聲,整個人浸泡在雨水中,臉上身上布滿了血水和髒兮兮的泥土,被子彈射穿的傷口皮肉外翻,猙獰不已。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她顫抖着吸了幾口氣迫使自己鎮靜下來,然後趕緊翻出醫療箱,手忙腳亂地試圖為柴琦身上的多處傷口止血,一邊喃喃地哆嗦着念道。
可是不管她如何努力,猩紅的血還是止也止不住地從傷口裏汩汩地流出來,她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身邊柴琦的呼吸聲逐漸微弱了下來。
意識到了這一點後一種莫名的恐懼幾乎是在瞬間擊穿了她的身體。
“喂……聽到沒有!柴琦!不許死!支持住聽到沒有!!”
她顫聲說着拼了命地進行搶救,冰涼的雨水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刺骨的寒意似乎已經融入了骨血,令她全身都不可抑制地發抖起來。
突然間感到袖角被人極輕地扯了一下,悠奈觸電般地低頭望去,卻正好是迎上了柴琦似乎是包含了千言萬語的目光。
“告訴……總督……”他直直地凝視着她,極其吃力地慢慢吐字道,一邊強忍下湧上喉頭的腥甜氣息,攥着她衣角的手在劇烈地顫抖着。
“……對不起……”
“開什麽玩笑啊!現在可不是留遺言的時候!活下去啊!一定要活下去啊!這種話你自己跟他說去啊!”
她大聲吼道,聲音卻破碎而慌亂。
柴琦的眼神往自己的手中望去,示意她拿走握在其間染血的白色護額。
“開什麽玩笑……”
浸泡在雨水中,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和絕望如周圍的寒氣一般無孔不入地往心裏鑽,她顫抖着攥緊柴琦交給她的白色護額,從胸腔裏低低地擠出一聲近乎于嗚咽的聲音。
柴琦像是松了一口氣,然後極其緩慢地伸出手指指向自己別在腰間的武士刀,随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暗啞得不成樣子的嗓音低低地呢喃道:
“……隼……人……”
透過細密的雨簾望向她的眼神清透澄澈到令人不敢直視,柔和的眼神似乎已經穿透了她的身體,語氣溫柔得仿佛在呼喚自己的靈魂。
她已經喪失了所有的語言,只是拼了命地咬緊牙關把湧到嘴邊的破碎哽咽強行吞了下去,使勁地沖着已經氣若游絲的柴琦點了點頭。
柴琦仿佛在她點頭的那一瞬間卸下了所有重擔,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他神态安詳地望向一片陰暗低沉的天空,緩緩閉上眼睛再睜開,最後無聲地用唇語輕輕吐出了幾個字:
真想,再看到一次啊。
心髒突然間急劇收縮,胸口痛得好像瞬間不能呼吸了,強烈的疼痛在瞬間如子彈般擊穿了身體靈魂。
掀起驚濤駭浪般的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湧現出之前的記憶。
——哎,原來柴琦君你也是從長州藩那邊來的嗎?有沒有兄弟姐妹啊?
——嗯,我家裏還有一個弟弟喲。隼人他雖然在看起來不善于和人交流,實際上卻是個口是心非,相當善良的人。不知道這幾年來他在老家那邊過得怎麽樣,之前他可是一直吵着要來上戰場呢,真是的。明明還那麽小,我怎麽可能會讓他冒這種危險。
——咦,柴琦君原來有弟弟?
——啊,就是不怎麽聽我的話。
——應該感情很好吧,總覺得柴琦君一說起自己弟弟的事情就滔滔不絕呢。
——是……是嗎?實際上我覺得我并不是個好哥哥……啊,對了,我家院子裏種着很漂亮的櫻花哦,只要一到了春天開花的時候滿院子都是飛揚飄舞的櫻花花瓣。隼人也說過他最喜歡看院子裏的櫻花開放的樣子了。
——櫻花嗎?一定很漂亮吧。
——嗯。只是自從在幾年前參軍之後我就沒有再回過老家那邊看看了……當然這并不是說我對于在高杉總督手下工作有什麽不滿!我對于能夠跟随總督這件事真的感到無比榮幸!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一直跟随總督為他所用!
——……知道了啦知道了啦……不用那麽激動的……
——抱歉,使我激動了……啊,其實話說回來……
——……怎麽了?
腦海中浮現的最後片段裏,栗色頭發的溫柔少年轉過臉來,沐浴在金色的夕陽之下清澈的眼神中露出向往希冀的光輝,然後眯起眼睛露出燦爛的笑顏溫和地道:
——“果然,還是很想再看一次,院子裏櫻花綻放的樣子。能夠和隼人一起的話就更好了呢。”
真想,再看到一次啊。
渙散的眼神凝視着沒有飛舞櫻花花瓣的陰沉天空,柴琦的臉上就帶着那種充滿了強烈渴望的神情,閉上眼睛輕輕地用唇語呢喃道。
可惜,再也沒有機會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才不是因為最近作業考試一大堆就玩一下虐什麽的呢……【捂臉】
差點沒有時間碼出這一章啊【淚目】時間倉促啊……QAQ
說不定會回來改一下不滿意的地方。
作業君和考試君一起上是鬧哪樣啊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