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暗中心緒

受不了對方這幅造作模樣。

霍少煊只覺得血沖腦門,想也不想就搶回了面紗,心中冷笑。

堂堂陛下,兆安将軍都能戴得,他為何戴不得。

霍少煊這般想着,下一秒面紗就被人摘了去,秦修弈笑容微斂,淡淡道,“……這面紗薄如蟬翼,的确不好。”

霍少煊容貌俊朗,身上總萦繞着一股養尊處優的矜貴,這面紗柔和,淡去了不少疏離感,露出的眼眸清亮沉靜,長紗随風湧動,仿佛月下立于湖面俯視蒼生的仙人。

只一眼,就令秦修弈心中的破壞欲肆虐,他立即擡手揭下對方臉上的面紗,命羌明賦送了帷帽過來。

霍少煊習慣了他的喜怒無常,并不言語。

奇怪的是秦修弈也沒有再開口,兀自走到窗邊靠着,閉目養神。

原本霍少煊還憂心他們皆是蒙面打扮,是否會顯得刻意,直到與諸位俠士碰面,這才發覺擔憂多餘。

花有湘裝腔作勢戴着個花裏胡哨的半截面具,劉冶将自己寶貝的稱取了下來,懶得喬裝,便搶來了花有湘的折扇擋臉,躲在大黑身邊。

莫婳依舊清爽幹淨,帶着面紗,柳輕空穿了一身寬大的黑袍,只能瞧出個人形。

這麽一瞧,倒真沒什麽可奇怪的。

一行人碰頭後也不遮掩行蹤,浩浩蕩蕩地就朝劍門去了。

霍少煊看着明顯是花有湘的花有湘,欲言又止。

“花有湘只是對親近之人好說話些,嗯......還有容貌上佳的。”秦修弈忽然側頭,壓低聲音道,“有他在,即便旁人知曉他身邊是何人,也不敢貿然上前打擾。”

霍少煊了然,忽而身邊掠過一陣微風,他下意識看過去,卻發現方才還在身邊的人去了別處,秦修弈勾着劉冶的肩膀,即便蒙着面也能瞧見眼中真切的笑意。

那一剎那,霍少煊忽然有些恍惚,秦修弈的身形在他眼中逐漸變得單薄,而劉冶的臉也變成了自己少年時的模樣,四周蒙上了一層舊光,氤氲着暖意,令他下意識往那邊走了兩步。

下一刻,秦修弈朝他看過來。

霍少煊陡然驚醒,狼狽地停下腳步,還好有帷帽遮擋,并不太明顯。

這可讓恰好瞥來一眼的花有湘逮到了機會,當即眼前一亮,瞬間從莫婳身邊竄了過來,親熱地抱住霍少煊的手臂,腦袋靠了上去,柔柔道,“覃大哥想必難得出來游歷一番,定是有許多不習慣,覃哥哥還這般将你丢下,若是我呀......哎!”

話尚未說完,就被人拎着後脖子扔給了劉冶,秦修弈搶回霍少煊,笑眯眯地俯視花有湘,磨牙道,“我兄長已成家,家中有位長子,乖巧懂事,你還是自重為好。”

“如今相貌出衆的為何都早早成家了?”花有湘心中可惜,失落地理了理衣襟,不滿地小聲嘟囔,“真小氣,這護短的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相公呢......”

秦修弈二話不說往那走了一步,霍少煊仿佛知道他要做什麽,下意識拽住對方的衣袖,就這麽輕飄飄一下,當真讓秦修弈頓住了腳步,大黑趁此機會,連忙一手拽着被寬大衣袍包裹的柳輕空,一手拖着碎碎念的花有湘,快步朝前走,生怕在前往劍宗的路上惹出什麽禍端。

花有湘手上又挂着一個劉冶,遠遠望去大黑像是個行走的糖葫蘆串。

後面陡然冷清下來,霍少煊松開秦修弈,一言不發的朝前走,一只手忽然搭上他的肩膀,将他壓了一個趔趄,霍少煊皺眉正要開口,對方卻先發制人。

“還沒瞧過比武擂臺吧,今日帶你開開眼。”秦修弈沒有半點不自在,仿佛他們并非互相猜忌的對手,而是把酒言歡的摯友,嗓音含笑,“待會兒人多,若有不适就告訴我,我們提前溜。”

霍少煊知道自己理應推開對方,而後虛僞客套地說兩句官腔,但不知為何,手臂像是有千斤之重。

他想起今日便要啓程回京,回京後......秦修弈不會再喚他阿兄,他們之間也不會有這樣的親昵。

君臣之間即便再親近,也終究隔着一道偌大的鴻溝,那中間流淌着濃墨重彩的過去,他們也只能端坐兩端,一口一個“陛下”、“愛卿”。

“不會,盡興就好。”霍少煊低聲道。

秦修弈朝他眨眨眼,輕輕勾唇,湊近他耳邊:“乖。”

霍少煊不自在地側頭,溫熱氣息拂過的皮膚酥麻,他并不想理會對方輕佻的模樣。

即便是霍少煊也想不明白,當初動不動就臉紅的九殿,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是如何長成了如今浪蕩又危險的模樣。

劍宗不愧是立于江湖尖端的門派,他們到時,擂臺周圍都已圍滿了看客。

花有湘眼疾手快,尋了處位置較好的屋頂,先一步将劉冶甩了上去,自己緊跟其後。

幾人在屋頂上排排坐好,都是懶散的模樣,只有一個霍少煊無比突兀,秦修弈動作一頓,擡手扯住對方盤坐的腿,硬生生擺成側坐的模樣。

霍少煊:“......有何講究?”

秦修弈遞給他一個眼神,霍少煊側目望去,一眼就瞧見身側東倒西歪的人,挑了挑眉,默默調整了一下坐姿,将胳膊搭在膝蓋上。

身側傳來一聲輕笑,霍少煊冷冷掃他一眼。

最後一日能如此放肆,霍小公子決定縱容一下自己。

秦修弈眉目含笑,看上去的确非常招人,他低聲道,“沒想到......阿兄也有這樣的一面。”

霍少煊扯了扯嘴角:“彼此彼此。”

這小子瞞着的事,恐怕比滄月湖中的水還多。

擂臺比他想象中有趣得多,有城主和掌門坐鎮,又來了這麽多看客,劍宗的弟子都格外賣力,贏得衆人喝彩叫好。

秦修弈不像在京中那般令人捉摸不透,毫無架子地跟着衆人一起叫好,目光緊緊盯着臺上的人,笑容肆意暢快。

不知何時,霍少煊忘了去看擂臺,目光已落在對方身上許久。

一直到此刻,他才有了一種無比清晰的感覺。

那偌大的京城,萬人哄搶的皇權,先輩留下的重擔,當真是将他困住了。

他原本至少還有相依為命的風狼營,在京城孤苦無依四處算計時,是否也會偶爾覺得無力?

再快些吧,再快些......

霍少煊收回視線,目光悠遠地看向玄京的方向,他自幼修身養性,本最有耐心,如今卻莫名急躁,偶爾夜深人靜,他也會有些偏執的想法。

比如一把火焚盡玄京至惡處,比如将那些佞臣的頭顱砍下,再狠狠用腳尖碾碎他們猝着貪婪惡意的眼珠,幹脆用血海淹了這權勢所過之處,虔誠祈願一場傾盆大雨過後,京城又幹淨如初......

許是思念與情愫在日日夜夜裏逐漸複蘇。

霍少煊閉了閉眼,擡手遮住殺機畢露的眼眸。

多年前昭元皇後身死,他緊緊抱住秦修弈的那一刻心裏就清楚,他們生在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城之中,便做不到置身渡外。

從那時起,他懷中抱着的便不僅僅是秦修弈,而是他得以所向披靡的夙願。

“往後朝堂之上,我護着你。”

一句年少戲言,勝過萬千誓約。

秦帝曾開玩笑與祖君說,這世間若有什麽能留住小九,那一定是霍小公子。

如今霍少煊輕輕搖頭。

若這世上有什麽能令他霍少煊放不下,那一定是變得孤寂兇狠的小九。

忽然,一雙手捏住他的下颚,将他的腦袋轉了過來,秦修弈挑眉,“怎麽,方才不是還瞧得津津有味,若是乏了,我們……”

“不必。”霍少煊輕輕推開他的手,“只是想到些事。”

秦修弈并未多問,放松身體後仰,用手撐着磚瓦,垂眼望着擂臺,風絲絲縷縷地過,帶起他發絲微揚。

即便是最不起眼的蒙面刺客打扮,也藏不住那股鋒芒畢露,惹人頻頻側目。

不知為何,霍少煊忽然想起了陳大人家的千金,他與那位小姐有過幾面之緣,與其父的虛榮僞善不同,是位亭亭玉立,溫婉大方的女子,她雖是閨閣中的姑娘,度量與見解卻不輸于某些文官,的确是皇後的不二人選。

若是站在秦修弈身側……

霍少煊腦中浮現出秦修弈溫柔地為陳家千金披上狐裘的模樣,喉間微哽。

他擰眉沉思,原本以為只有父親送女兒出嫁時會心中不安,未曾想男子也是如此,他也算瞧着小九長大,小九也曾說他們親如手足,俗話說長兄如父……若是霍家小妹出嫁,霍少煊試想了一下,果不其然,心中隐隐酸澀。

不過霍家的一場大火後,他便與爹娘小妹分離,恐怕是沒了機會。

霍少煊垂眼遮住複雜的情緒。

所以……也有可能小九年少時,與尋常兒郎的性子并不相像,這才令他……心中有了一種要嫁小妹的感覺?

霍少煊胡思亂想,盯着擂臺發愣。

他也就沒看見,身側的秦修弈不知何時已經冷下眉眼,狹長的眼睛猶如一把鋒利的刀,将偷偷瞧那白衣公子的人統統吓了回去,不敢再多看。

作者有話說:

最近好涼努力等到有更多寶貝喜歡的那一天!

會越來越好的,現在确實還有很多不足…努力努力,改文改文,碼字碼字(敲木魚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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