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公子?”

林寒見用力地掙了一下, 沒能掙脫,“這是何意?”

僞裝這件事,就是在對方拿出板上釘釘的證據前, 都要告訴自己——前一個身份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就是現在這個我,不管怎麽說,反正我不是就對了。

要有這種自我催眠的硬氣,才能在任何突發狀況下,保持一定的冷靜。

也多虧了陸折予上次的那聲“寧音”,提高了她的警惕。

陸折予在探林寒見的經脈。

當初寧音初進星玄派時,曾測過靈脈,沒有魔修的痕跡, 她本人以星玄派的心法與劍術修行了一段時間,後來誤入魔道。在寧音身上, 應當能夠找出來兩種心法間轉化留下的痕跡。

他實在是……覺得林寒見太像寧音了。

就算長得不像、身量不同,可他還是覺得像。

陸折予沒有放開林寒見的手腕,仔細小心地一點點探查,生怕有什麽錯漏。

林寒見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在做什麽——高修為者探查另一人的經脈靈力時,基本不會有什麽觸動反應。可她還是不舒服極了, 有種被侵犯了領地的怒意上湧,她奮力掙紮出另一只手,甩了陸折予一巴掌。

聲音清脆響亮,下手不輕。

“陸折予, 你瘋了?”

原本還在冒粉紅泡泡的雲萱:“……!!!”

等等!

事情怎麽是這樣發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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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折予的目光晦澀幽暗, 陰沉如一潭死水, 擡眸看向林寒見時, 她有所準備, 還是被這眼神弄得後背一激靈。

沒有。

一點星玄派心法的痕跡都沒有。

寧音在此修煉了三年,是他一手帶起來的,他對她修為增進的軌跡都一清二楚,怎麽可能一點痕跡都留不下來?

只能說明……她不是。

确實是他瘋了。

三番五次将林寒見看作寧音不說,現在還開始尋找她們是同一人的證據。

林寒見這一巴掌打下來,若在平時,陸折予自然不能生生受着,此刻正是滿心的恍惚和歉疚,沒能避開,反被打清醒了幾分,當即松手:“……是我冒犯了,抱歉。”

“你知道就好。”

林寒見往後退了幾步,重重地一甩手,架勢很像是要再打一巴掌,而強行忍着。

她轉身快步走了。

雲萱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十分不知所措。

想一想,大師兄即便被打了巴掌,應當也是不需要人安慰的,她還是按照原來的打算,去找荊夢才是。

同為女孩子,自然更好說話。

“荊姑娘!”

雲萱跟着林寒見離開的方向,待離陸折予遠了些,便出聲喊她,小跑着追上去。

林寒見臉上還有殘留的怒氣,回首見到了雲萱,怒氣便消散了:“……雲萱姑娘,你怎麽來了?”

“我邀你去吃宴席!”

雲萱将到嘴邊的詢問之語咽了回去,換上副笑臉,她之前就同林寒見投契,這會兒又懷着安慰之心,直接伸手挽住了林寒見的手,“今日沈閣主來了,派中設宴,翙閣又帶了許多珍寶美味來,掌門同幾位長老索性将宴席辦得大些,道道都是平時見都見不到的珍馐呢。你快同我一起去呀,保準你既享了口福,又能得到助益!”

“沈閣主竟這樣慷概大方?”

林寒見佯裝詫異,眨了眨眼,好奇地問,“此次宴席,沈閣主應該會在吧?”

雲萱連連搖頭:“沒呢。我聽幾位師兄說,沈閣主脾性大約很溫和,只是不大愛說話、時常疲憊的樣子,人還是很好的。但他身體似乎不怎麽好,這會兒已經商量完正事,便去了東邊的曜日峰,再沒有出現過了。”

林寒見惋惜道:“那是有些可惜了。”

星玄派地處版圖北端,與翙閣隔了數千裏,沈棄體弱是事實,身邊常年各種好藥、精致打點,也免不了水土不服。

他素來不怎麽耐寒,稍有不慎就手腳冰涼,往往這時脾氣就壞得出奇,誰來惹他都沒好下場。

“哎,我也覺得可惜。”

雲萱附和着,嘆了口氣,“大門處的迎接,本來我也有份,只是不巧,我明日才去輪值,沈閣主要是晚來一天,我就能直接見到他了。”

她朝四周看了看,神秘兮兮地附到林寒見的耳邊,悄聲道:“我聽輪值的師妹們說,沈閣主排場特別大,他們一路送過了明和廣場,不過只看到了沈閣主幾眼,被衆人簇擁保護得十分嚴實。他們還說,沈閣主确實戴了半邊面具,是玉質的,看不出究竟是何種種類的玉,但一眼望去就知道不是凡品,價值昂貴。”

林寒見能理解女孩子之間說悄悄話的行為,卻不知道這段話有什麽值得附耳說的必要,她于是也小聲道:“雲萱,你們是不是都很怕沈閣主啊?”

“以前怕,現在知道沈閣主其實人很好,就那麽怕了。”雲萱将沈棄來到星玄派後的事大致講了一遍,末了,道,“我主要是覺得,沈閣主特別有仙人的風範,就是說……不好冒犯,因此說他的事都覺得不能太大事,不然很是唐突。”

林寒見:“。”

沈棄要能是仙,最多最多也就是個堕仙。

否則這塵世間大部分人都盡可成仙了。

雲萱又道:“沈閣主的這種不好接近和大師兄的還不一樣,盡管兩人都讓人望塵莫及,敬重有加,可大師兄一貫冷淡,沈閣主卻猶如遙隔雲端仍憐愛世間的溫柔神佛。”

林寒見:“是、是嗎?”

了不起,竟然能用這種難以評價的言辭來形容沈棄。

真是被表象迷惑又不知真相的最單純時候啊。

“當然了!”

雲萱一副小迷妹的表情,抱緊了林寒見的手臂,腦袋在她肩側輕撞了兩下,“好想知道沈閣主不戴面具的樣子啊,一定比現在的半張臉成倍的好看!”

僅僅只露出半邊臉都讓所見的師姐們紛紛誇贊,足以與大師兄相提并論,定然是好看的不得了。

林寒見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那可不一定。”

沈棄不戴面具的樣子,她見過。

是說不上醜,但是……一般人可能,乍看之下不是很能接受吧。

林寒見第一次看到沈棄的臉是意外,那會兒她剛進翙閣不久,好不容易有了見到沈棄的機會,倒是沒被吓到,全仰仗她從前玩了許多游戲,見着恐怖游戲人物,或是美得令人心髒狂跳的建模臉,靜态地站在她面前,都能處變不驚,沒什麽觸動。

她對沈棄那張面具下的臉也沒什麽反應,驚豔沒有,恐懼沒有,總之什麽都沒有。

沈棄向來讨厭別人觸碰他的面具,早些年誰的視線在面具上多停留片刻,沈棄都能用刀抵着人的眼睛,笑着問要不要把眼珠挖出來看仔細點。

所以,林寒見覺得自己沒什麽反應的這個表現,應當還挺合沈棄心意的,大約能逃過一劫。

然而萬萬沒想到,沈棄還是生氣了,并且反應是前所未有的激烈。

那段時間,所有惹了翙閣的人,都得到了比以往更加慘烈而漫長的折磨,直到林寒見從翙閣跑了,那些人都還吊着命沒能得到個痛快。

至于林寒見這個不小心看到他臉的人,沈棄當時真的要殺了她。

系統發出最高等級的紅色警告,林寒見當機立斷買了張可以強行改變主角決策的卡片,沈棄硬生生改口,将林寒見關去了水牢,第二天才将她放出來。

林寒見以為又要來一次紅色警告。

她都提前充好錢打算來個魚死網破,反正走之前要把這個喜怒無常的怪東西重傷就對了,他這身子骨比不得陸折予,就算不能gg,少說未來幾年都別想好過。

沈棄不負世間最捉摸不透的人之名,把她放出來後,就讓她在院中站着,能站幾日站幾日。站得腿快廢了,再請醫師來為她醫治,各種好吃好喝地養着,等她養好了,又開始折騰她。

——這一段林寒見都是開啓了挂機特權,以游離的旁觀者視角在看。

系統解釋說,卡片的影響力還未完全消散,所以沈棄對她的手腕都不痛不癢,已經手下留情到極其反常,鼓勵她盡早攻略就萬事大吉。

林寒見去翙閣還是為了密軸。

天下密軸共有三個,她的主線任務只要拿到一個就成功,正好翙閣這裏也有。

從前林寒見覺得在翙閣謀生,做各種任務最難混,如今她許久沒被沈棄派出去做任務,總把她拘在他的宅子裏,成天都不知道在想什麽,跟個瘋子似的,總讓她做些稀奇古怪的事,可着勁兒地磋磨她。

就這,還說是“不痛不癢”“手下留情到極其反常”?

系統提示卡又道:因為她剛撞上沈棄,就看到他最讨厭被人看到的臉,情況特殊。

看得久了,林寒見決定不做主線任務了。

她要搞沈棄。

弄得他畢生難忘,讓他顏面盡失,內心躁郁不得解,最好氣得吐血還打不着她。

雖然她作為玩家什麽損失也沒有,但她的游戲人物被各種折騰,相當于她半個崽被人欺負了。

自那以後,林寒見不再消極怠工、一味挂機,她拿出了最開始對慕容止的那份上心,很迅速地摸清了沈棄古怪脾性之下的些許規律。

前期階段,沈棄還是時常露出不快的神色,但是再沒有那次面具事件一樣的過重怒意,紅色警告也再沒有出現過。

相處越久,沈棄就越來越不怎麽生氣,一派懶散安和的樣子,就連病中最讨厭被人接近的時候,他也開始召林寒見過去。

林寒見最不願意在他生病的時候靠近他。

每到這時,沈棄的難搞系數會呈次方增長,并且會違背一貫的規律,變成毫無章法、徹頭徹尾的捉摸不定。

沈棄病得很頻繁,每回吃藥都是個難題,因為他讨厭藥的氣味,又像個小孩子一樣怕苦。

天長日久,林寒見光是哄他吃藥都哄出了一套獨門方法,以至于連丁先生漸漸地都不怎麽出面,一到要喝藥的時辰,就讓人去請林寒見。

大多數時候,林寒見都在沈棄身邊,往往是侍奉的人直接把藥送到林寒見手中,然後由她毫無緩沖地去哄沈棄吃藥。

想不鍛煉出爐火純青的技術都難。

沈棄從最開始的摔碗,到後來一臉不耐煩地靠在林寒見肩上,手都懶得擡,讓她喂藥。這中間的過程在外人看來或許并沒有特別漫長,只有林寒見知道,沈棄這家夥到底有多難搞。

相比之下慕容止就是個小甜甜啊!

玩這游戲的真有人會來攻略沈棄嗎?

事情發展到後來,沈棄已經習慣林寒見日日在他身邊。

有一日醒來,沈棄沒能見到林寒見,他甚至破天荒地拿了他那把上古神獸的脊骨做成的玉骨扇,把宅子裏外翻了個遍,一副久違地要親自動手殺人的模樣。

丁先生來勸他都不管用,各種安撫的辦法都不能讓沈棄消氣,只好一面勸說,一面加派人手分八個方向去找林寒見。

林寒見正在糕點鋪子等新出爐的點心,一隊身着翙閣制服的人齊刷刷從門外進來,将她圍了個圈,再整齊劃一地向她下跪:“林姑娘,閣主請您速回。”

林寒見聽這如臨大敵的語氣,幾乎以為沈棄是要死了,回去一看,沈棄還神采奕奕,竟然活力滿溢得都肯自己拿武器,親自動手了。

沈棄見她回來,臉色并未好轉,森然地問:“你去什麽地方了?”

林寒見覺得自己離再次聽到系統的紅色警報聲不遠了,強行鎮定地答:“我聽說那家鋪子的糕點很好吃,閣主前幾日說家中糕點不合胃口。我想着,趁閣主還在睡中,出去買些合口味的,說不定您正好喜歡。”

“前幾日?”

沈棄語氣怪異,像是在回憶,“哦,是挺不好吃的。那便把做糕點的人殺了吧。”

林寒見臉色一白。

沈棄還朝她笑了笑,走近兩步,冰涼的手指碰到她的手背,令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就聽到他語調輕忽地道:“能讓你特意走那麽遠去買的糕點,想來很有本事替代這宅子裏的糕點師傅。”

林寒見僵硬一瞬,對沈棄的反複無常認識深刻,她憑着相處本能,反手握住了沈棄的手,手指輕柔地收攏:“你怎麽……穿的這樣少就出來了?”

沈棄蹙着眉,要抽回手,林寒見連忙緊緊地握住,一并将他握着玉骨扇的那只手都攏在了掌心。

就算沈棄身子再弱,也是男兒,手掌骨架比林寒見要大。

林寒見不能完全地照顧他的手,便将他的手牽到脖頸邊,不顧頸上瞬間起來的細小疙瘩,她語帶憂愁地道:“身邊的人都是怎麽伺候你的,也不給你多添件衣裳。”

沈棄冷笑道:“你這是在責問你自己?”

林寒見就是他身邊的人。

一旁的丁元施很會找時機,見縫插針地走上前來,替沈棄批了件銀狐裘,林寒見則抓緊機會,趕緊去替沈棄系好帶子,還替他理了理。

沈棄總算沒再不耐煩地揮斥人滾。

他的兩只手就那麽搭在林寒見的脖頸邊,不知情地看了還以為是要當場掐死林寒見。

“閣主。”

林寒見把聲線放軟了些,會産生一種示弱擔憂的錯覺,她再度牽起沈棄的手,仍然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替他暖手,“我們到屋裏去吧,外面太冷了。”

沈棄随手扔了那把排在當時兵器譜上暗器第一的玉骨扇,到底還是肯邁步走了。

臨進屋前,林寒見不動聲色地對丁元施使了個眼色,丁元施颔首。

那位沈棄說了要殺的糕點師,到底是沒有殺的,這事也不算瞞着沈棄,而是拖後了幾天,等沈棄這次的火氣消了,再由林寒見告訴他。

“你倒是護着那個廚子。”

沈棄聽了,又開始不高興,避開林寒見為他按摩晴明穴的手,腦袋一歪,就躺在了她的腿上,閉着眼恍若夢呓,“誠然你以為能做好的這一個,做的也非常難吃。”

林寒見習以為常,手指輕柔地撫過他的腦袋,為他調整一個更好的睡姿,指尖再度碰到他的脆弱穴位,他沒有半點不适的反應:“我也只是以為他能讨閣主的歡心,既然不能,就換了吧。”

沈棄的宅子裏幾乎什麽都是最好的,僅僅是他養得金尊玉貴,挑剔得毫無道理,這種情況只管順着他的心意就是了。大多時候都像個脾氣任性的怪小孩,但翙閣這一手家業,并不是誰都能撐得起。

面對外人與正事,沈棄拿出的架勢險些都把林寒見唬過去。

他那副怪異到十分不讨喜、又脆弱無力的樣子,終究只在極少數的幾個人面前展現過。

林寒見與丁元施,已經差不多是全部。

畢竟上任的老閣主已經逝世多年。

林寒見是見到他不同模樣次數最多的人。

沈棄有時會教林寒見處理一些事。

起初,是他嚷嚷着頭疼,讓林寒見過來陪他靠着。看着那成堆的紙張書簡沒多久,沈棄就甩了筆:“你幫我寫,我懶得動。”

真的懶。

翙閣之主竟然能懶得動筆,令人嘆為觀止。

林寒見意欲推托:“閣主,這都是需要您親自過目的重要事情,由我來看恐怕……”

沈棄:“讓你寫你就寫。”

林寒見無話可說。

開始确實只是寫,後來沈棄偶爾會和她讨論一下那上面寫的東西,以毒舌與輕蔑居多:

“你看看,這樣的事也值得來報給我聽,虧損不想着法子改變,拿錢填窟窿實在是蠢得要死。”

“這封合作信你可看出什麽來了?這裏面句句話都藏着陷阱,你警醒着些,看能否找出來?”

“你覺得,這樁事,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先是說他的下屬以及對手有多麽愚蠢,逐漸轉變為,詢問她對這些事有什麽意見。

沈棄似乎很喜歡看見她愕然又無措的樣子,每每她被難倒,沈棄都能難得地笑幾聲,再依偎着她,一點一點地把事情拆分給她聽。

沈棄是個聰明人。

他的聰明與心術确實遠超林寒見這個和平時代的人,很多時候他縱然可以用心險惡,也是無數陷阱中的一盞明燈。

林寒見從他這裏學到了很多。

翙閣中隐約有傳聞,說沈棄意欲培養林寒見為下一任翙閣之主。

沈棄聽了,笑一笑,問身旁的林寒見:“你覺得這提議如何?”

林寒見恭敬地道:“不如何,都是些無稽之談。”

“确實。”

沈棄撥弄着自己的袖口,垂着眼,意味不明地說,“我雖身子不好,數十載內也是死不了的,這樣早早地培養繼承人,豈不是給我自己找麻煩?”

林寒見惶恐地拜下去:“閣主何必說這樣的話!”

沈棄卻攔了她屈身的動作:“好了,我可受不起你的拜禮了。”

這話讓林寒見更不安。

聽上去像是說:現在你牛逼得很,都有說你是繼承人的了,我是受不起你的拜禮了。

可沈棄看上去心情又不壞。

林寒見自以為過了漸入佳境的階段,沒想到還會出現如此難以揣測的狀況。她只好去問丁先生。

丁元施聽了她的話,一反常态地笑起來:“林姑娘,照我說,你是閣主身邊最機靈的人,不想身在山中,反被迷惑啊。”

“??”

林寒見還是不明白,“丁先生,您能否說得直白些?”

丁元施想了想,道:“這會兒我便不說得那麽清楚,還是要由閣主親自告訴你才好。”

林寒見:“……打擾了。”

丁元施望着林寒見離開,笑得眼角笑紋都出來了,可見是真的高興:翙閣不同于塵世,上代閣主便規定了,閣主夫人與閣主平起平坐,不必行塵世虛禮,共享翙閣榮華。

這唯一能讓閣主受不起拜禮的,除了父母,就只有妻子了。

丁元施猜測,用不了多久,閣主就要表現得更加明顯了。

這之後,沈棄在鳳凰臺大出風頭,他本人愛享受,但不喜歡時時拿銀子打水漂以示天下人,很沒意思,只有丁元施知道,是林寒見無意間說了一句,“那料子真好看。”

沈棄像是得了什麽樂趣,什麽都都要問一問林寒見,這喜不喜歡,那能不能看得過眼。

林寒見作為下屬,當然是都說好,免得不慎踩了沈棄的哪道雷。

這一年,沈棄将鳳凰臺所有的東西全部買下來,有人想要試着争一争,一聽是沈棄,當即作罷:“世間衆多蠢事,其中一件便是與翙閣比較財力。”

除此之外,沈棄還在收集做鳳冠的材料。

一整套的嫁衣,從頭到腳,樣樣用料不俗,不是一時半刻能做好的,要耗費大量的時間與珍稀的材料。

這一切,丁元施都在幫着操辦。

某次,他大膽地詢問沈棄:“不知……閣主想要何時,正式地與林姑娘說這件事?”

沈棄打小就很有主見,十歲就開始掌翙閣事,當下卻磨蹭了半晌,才道:“丁叔,你說,我該何時同她說比較合适?”

丁元施直覺得身在夢中,待回了神,沈棄早已離開,不和他讨論這件事了。

閣主讨厭的事有太多,被人看到軟弱、躊躇之處也是其中一條。

但他這樣百般地不耐煩,卻很用心地喜歡了林姑娘。

丁元施幾乎要看到沈棄滿是歡欣的高興日子來臨,變故在那之前率先到來。

林寒見反了。

她被沈棄一手培養,又跟随沈棄已久,沈棄對她的信任重用早已是衆人心照不宣的事。

甚至,沈棄還分了部分權力給她。

林寒見擾亂了翙閣的情報網,數個生意被她強行切斷不說,還由翙閣自己的人兩邊對壘,成功喂起了另一家打着塵世皇家旗號的商戶。

翙閣多年來沒有出現這樣混亂的狀況,林寒見趁勢帶走了部分秘辛,聯手數家反擊翙閣,瞄準了翙閣在西北境的薄弱之地,直接壟斷了本土買賣,将翙閣驅逐下神位。

那幾日,翙閣上下全員膽戰心驚,丁元施小心地陪在沈棄左右,生怕他像林寒見消失那次,做出過激的反應。

沈棄一件件地看着林寒見做的事,盯着整理上來的損失單子看了許久,點了點頭,因太久沒開口說話,聲音嘶啞,前幾個字都變了調:“很不錯,但還是勢單力薄。”

丁元施突然寧願他發火了。

沈棄将那長長的單子扔進琉璃盞中,火勢驟起,他不避不閃,眼瞳映着火光,滿是交錯糾結、不斷叫嚣暴漲的複雜情緒:“去發通緝令,将人捉回來。”

丁元施額間冷汗不斷,聲音都發抖了:“是。”

沈棄伸手去碰那竄高的火苗,丁元施大驚失色:“閣主——”

“閉嘴!”

沈棄陡然發難,竟然徒手抓着這正在燃燒的事物,直接甩了出來,砸到了書架上,屋內火勢頓時蔓延擴大。

“閣、閣主!”

丁元施急得話都不會說了,心中的恐懼前所未有,“就算再生氣,您還得保重身子,去親自問一問林姑——那個叛徒,她到底為什麽這麽做啊!您不能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啊!”

沈棄站在火中,對四周的火勢無動于衷,煙塵弄得他被迫咳嗽,掌中被火灼燒的疼痛尖銳,他怪異一笑,眼中的詭谲肆意瘋長:“我也很想知道,她離我這樣近,一刀捅死我也不是什麽難事,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

雲萱睜大眼睛望着林寒見:“什麽不一定?”

林寒見回神,摸了摸她的腦袋:“我只是猜測,覺得要戴面具肯定有什麽隐情……大概,沈閣主覺得自己的那半邊臉不怎麽好看呢?”

“對哦,也有這個可能。”

雲萱點了點頭,小姑娘的性子,說着話轉眼又抛到腦袋,她拉着林寒見往淩遙峰下走,“不管這些了,我們吃好吃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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