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順着慕容止在魔界的這條線, 查到林寒見在魔界活動的痕跡,這點痕跡消失在魔界主城,指向魔宮。
陸折予當時就在魔界, 他受無念大師所托,去魔界尋找慕容止, 為何在魔界逗留數天都沒有動作?
難以突破魔宮?被魔宮的陣仗吓到?
不可能。
沈棄了解陸折予,他這樣的人一旦承諾了什麽, 便會全力做到。
陸折予不會被魔宮吓退,但他在數天之內,沒有任何動作;而是在半月之後, 突然進攻魔宮。
他沒有成功帶走慕容止, 而慕容止的身邊,有一名侍女。在魔宮中, 這件事算很出名了——明行佛子入魔後, 繼續堕落, 沉迷女色。
結合這名侍女出現的時間,正是陸折予抵達魔界主城後。
在第一次帶走慕容止失敗後,陸折予中斷閉關,再次前往魔界。這次慕容止成功被帶回靈山, 而陸折予也帶回了一個女人。
若是只從表面看, 這件事只不過是一名聰明的女子與陸折予的裏應外合。
可問題就在, 這名女子能撬動慕容止的心魔。
彼時慕容止已經徹底魔化, 情況惡劣至不得不叛出靈山,而他最初入魔的理由:
林寒見。
若沈棄只是一般人,他不會一早就将林寒見與慕容止曾經的這段過往查清楚, 未雨綢缪的念頭深植于他的四肢百骸, 先于仔細思考前, 他就會準備好一切。
靈山封鎖消息前,他就知道林寒見與慕容止曾有過一段過往,這點是他有意隐瞞,沒讓林寒見知道靈山的消息。
他還大度不到這個地步,能親手為心上人和曾經的戀人牽橋搭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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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棄已經握有了這麽多的消息,稍加拼湊,不難得出結論。
——陸折予帶在身邊的荊夢,就是林寒見。
所以陸折予突然一反常态地對他和林寒見的事感興趣,表現得那麽不自然,在他面前感覺虧欠愧疚……
沈棄得出這個結論時,只覺得一切可笑又荒謬:他自以為了解陸折予,信任對方的為人,萬沒想到,正是這點成了他眼瞎心盲的助力。
林寒見曾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而他竟然還在為好友從寧音的事中走出而高興……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很好,是麽?好到你忍不住伸手來搶,将她藏在你的淩遙峰上。”
沈棄手中的玉骨扇無聲無息地劃開了陸折予的脖頸,一道鮮豔的血痕立時出現,深處的血珠無法在光滑鋒利的玉骨扇上停留,砸落在陸折予的玄色衣衫上,迅速消失了痕跡,“我盼你不入迷障,盡早解脫。原來你解脫的方式是要從我這裏搶人。”
單論修為,沈棄不如陸折予。
兩人從小的側重就不同,沈棄雖也有一定實力,但重心側重翙閣的經營維持,比不上潛心修煉的陸折予。
但沈棄手下能人衆多,随身帶着的暗衛隊神出鬼沒,具體人數至今無人知曉。
抛開這些不論,若沈棄真殺了陸折予,相當于翙閣直接與星玄派和陸家為敵。
在此時,是不智至極。
沈棄該冷靜。
他的大腦還是清醒的,沉穩冰冷地分析現狀、發送指令,告訴他,不能動手。
這類情況在當初得知林寒見背叛他時,同樣出現過。
他當時根本壓不住那股情緒,那道燒傷在他手上停留了半年之久,他才肯消去。
沈棄目色陰郁,持扇的手沒有半分搖晃遲疑,再度向前送了一分。
霜淩劍遽然出鞘,格開玉骨扇。沈棄手腕翻轉,扇骨下壓,撞上霜淩劍的劍身。
仙劍霜淩和上古神獸脊骨做成的玉骨扇,僅僅只是這兩下的對撞,屋內的氣流陡然炸開,一路綿延不絕的到了屋外,掀起一陣大風,直沖院外。
丁元施神色一肅,條件反射要闖進去,沒聽到動靜,硬生生又忍住了。
霜淩劍自動滑到主人手中,陸折予擡手握住,這表示了他的态度,并非是真的要任由沈棄将他殺了。
沈棄眼底浮現淺淺的血絲,他持扇強攻而上,不如說,陸折予拿起劍的動作讓他不必再有任何猶豫。
他指尖一動,無數細小晶亮的東西從扇面下方湧出,射向陸折予。
陸折予被短暫地晃花了眼,險險地側身避開。還在宅子中,他不好施展波及範圍大的招數。
沈棄玩的是暗器流,他本身體弱多病,常年與藥為伍,對毒亦然十分熟悉,運用自如。
陸折予不确定沈棄會不會對他用毒,他們認識至今數十年,沒有真正地交手過。
當初,沈棄替他和人對心術、玩算計,他則負責武力方面地打鬥。在許多人眼裏,沈棄的實力不怎麽好。
但陸折予感到了壓力。
其中一部分的原因,來自于沈棄難得的認真起來,他很少将殺意外洩至神形俱憤的地步。
在沈棄打出第一道暗器的時候,八個暗衛即刻出現,呈包圍之勢,舉起武器對着陸折予。
“退下。”
沈棄低喝一聲。
暗衛們果真往後退開,但是不敢像之前那樣完全隐去身形。因為陸折予并非尋常修士,他一旦動真格,不是足夠近的距離,暗衛們甚至無法為沈棄去擋招。
沈棄側首望着他們,不發一語,已經是足夠警告的姿态了。
暗衛們饒是再以沈棄的安危為重,卻更重沈棄的命令,當下整齊地下跪請罪,一齊隐去了身形。
沈棄甩手扔出了扇子,這把扇子劃破空氣帶來的風有如切膚,陸折予橫劍去擋,格開扇子與自己的距離。沈棄已到近前,一掌打了過來。
陸折予擡手與他對上,短暫分開的瞬間,玉骨扇回到沈棄手中,直沖他鎖骨下而來。他抿了下唇,終于将握劍的姿勢改變,泛着寒光的劍刃正對着沈棄。
他二人真的對上了招數,不止是這個院子,整間宅子都能感覺到不同尋常的震動與壓迫感。
守在外間的丁元施已經沖了進去,見閣主竟然和陸公子打了起來,眼前一花,少有的感到棘手。
宅中各處的仆人十分不安,去找到了管事,偶有個別大膽的想要過來看熱鬧,在院外見着了兩道強光|氣流的碰撞,鼻子頓時流下鮮血來,大叫着跑走了。
“沈棄!”
陸折予斷喝沈棄的名字,在交手中已經感到事情的不可控,他的嗓音沉沉如雨後夜幕,滲透骨髓的濕寒悄無聲息地蔓延,“是我先遇見她的,我不是在和你搶,我是在補救。”
聽到前半句,沈棄諷刺冷笑;待陸折予說完,沈棄眉心一折:“補救什……”
他突然明白了。
沈棄的臉色極為奇妙,從輕蔑的憤怒轉為恍然的愕然:“她是寧音?”
這點沈棄沒有想過。
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沒有條件的東西——寧音和林寒見,從長相、身形到聲音都完全不一樣。
沈棄的第一反應是懷疑:“她怎麽可能是寧音?”
“她是。”
陸折予簡短地肯定了這點,反手用劍柄推開了沈棄,借此機會結束戰局,“沈棄,我不是在和你搶。我承認最初我沒有将她交給你,藏在了我身邊,但是……本來就是我先同她遇見相識,你既然沒有和她真正地定下婚約,我為何不能同她在一起?”
這話一定會激怒沈棄。
在說出口之前,陸折予就知道了。
但他沒有別的話可說,更不會将林寒見拱手讓出去。
“哈。”
沈棄笑了一聲,眼中的複雜之意徹底被漠然與怒意取代,“這麽說來,陸大公子還很有道理,并非是在背叛友人,而只是在做正确的事了。”
“既然如此,陸折予,你何故對我心虛愧疚?僞君子的作風無法控制,非要有這麽強的表現欲麽?”
陸折予深深地吸了口諒氣。
和沈棄鬥嘴是世上另一大自掘墳墓的事,沈棄氣人和戳心窩子的本事一流,他本想心平氣和些說話,如今也起了火氣。
“我縱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卻不是在和你搶女人。”陸折予字句清楚地道,點漆似的眸子透不進半點光亮,就這麽同沈棄對上了視線,“沈棄,她已經和我在一起了。”
沈棄咬了下後槽牙。
陸折予繼續道:“你對我出手洩憤,可以。但你要是對她出手,才是你在和我搶女人。”
“轟隆——!!”
本來尚算晴朗的天空無端炸響一道驚雷,在外的仆人心中已然惴惴不安,此刻突然一聲巨響,紛紛此起彼伏地哀叫起來,像是下一刻就要死了。
然而丁元施早早地在院子外撐起了一道結界,确保不會波及他人。
先前為沈棄奉茶的那人瑟瑟發抖地躲在人群中,帶着無限後悔地道:“我就說今日會有大事發生吧……這沈閣主和我們大公子決裂,兩個男人突然反目,莫不是為了女人吧……”
院中。
陸折予和沈棄相對而立,成對峙之勢。
沈棄笑得頗為古怪:“你有此番言論,妙極。我沈棄從來都不是善人,往後自不必顧及這虛僞的兄弟情。”
他收起了玉骨扇,嘴角笑意落了點,維持在一個虛假的弧度上:“陸公子,好自為之。”
陸折予怔了一下,沒想到沈棄會這麽輕易地收手:許是打了一場,沈棄心中的憤怒有了出口,多少冷靜下來,知道他們真要拼個你死我活,牽扯到的不止是數十個人;又或者,他說的那番話已然讓沈棄明白無力回天……
不對。
沈棄最後的那句話,自稱并非善人,那根本就不是偃旗息鼓的意思。
是在下戰書。
糟了!
陸折予猛然醒悟,提劍往外追去:
沈棄真正的目标,從來都是林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