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話将出口, 陸折予就開始懊悔了。
他該向林寒見求婚,卻不該是在這種情況,以這等草率簡單的形式道出, 會顯得他仿佛只是心血來潮, 毫無準備和誠意。
于是, 陸折予将霜淩劍上的寶石拿了下來,遞到了林寒見的跟前:
“這是我陸家的家傳寶物,只贈妻子, 我并非心血來潮,是誠心想要娶你。”
“近日略有不平,但我會盡數處理好,不讓你受半點委屈。你做我夫人, 我會敬你愛你,至死不變。”
相比起沈棄不久前說過的話,陸折予的話多了幾分冷硬的直白, 可以說是用最樸實無華的方式在做承諾,同時也将他本人的承諾列舉得非常清晰。
林寒見的目光被冥雪玉吸引了。
雖然聽別人求婚的時候分神不太好,但是……這可是冥雪玉啊!
回家的四龍珠之一!
方才沈棄險些從她想要面具猜到了別的什麽, 然而陸折予的打斷,還有現在突如其來的求婚,加上她本身有的檀木珠……進度瞬間從四分之一拉到四分之三了!
林寒見覺得自己應該算是一個冷靜的人, 此刻心中都忍不住刷屏感嘆號:啊啊啊這游戲快打通關了!
……等等,沈棄的面具不算是真的拿到了,看他那架勢,要是知道陸折予同她求婚, 說不準還有別的後招。
而且問題是, 她要是不答應, 眼前的冥雪玉就要飛走了;要是答應了,她就很難從陸折予這裏脫身。
陸折予,武力值真的挺高,這裏又是陸家的小本營。
林寒見不說話,陸折予作為緊張等待回複的人,也沒有說話。
兩方懷揣着完全不一樣的心思,陷入了共同的沉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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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呢?富貴險中求,舍不得冒險完不成任務!
林寒見張嘴想應好,話到嘴邊,便成了:“……你能讓我好好想想嗎?”
陸折予垂下眼,遮住眸底的失落:“好。”
他的手跟着垂落收回,一并收回了近在咫尺的冥雪玉。
林寒見:“……”
啊。
拿什麽拯救你,我的任務物品。
陸折予求婚未成,沒有轉身就走,仍舊很有風度地對林寒見交待了大致事情,讓她有事不必拘着,去找管家便是。
林寒見聽得心不在焉,視線克制地飄向霜淩劍上的冥雪玉。
這邊陸折予剛走,那邊沈棄着人來請,說有事一敘。
林寒見滿臉寫着抗拒,她都想現在跑路了:沈棄肯定是沖着要回面具去的。
但是不去見便直接坐實了她想要面具的行徑,沈棄的腦子那麽聰明,順藤摸瓜猜出來她的目的大概,屆時借此阻攔她完成收集也不是沒有可能。
難頂哦。
沈棄坐在窗前,他手下壓着幾張紙,零碎地寫着些不成句意的只言片語,拼湊不出完整的話。
他沒開窗戶。
因為左臉毫無遮擋,屋內的窗戶還特意被綢布封上,亮度驟減。從明亮的屋外看進去,陰森森的。
林寒見來的路上無比想讓陸折予再次橫空殺出來,因為吃醋而把她截走,或者幹脆不讓沈棄見她。
然而,陸折予的懂事發揮在了不合時宜的地方。
比如現在。
林寒見邁着萬分不情願的步伐走到了沈棄的房門口,見到了一片昏暗中的沈棄。
這感覺跟恐怖片似的。
氣氛烘托拉滿。
“沈閣主。”
林寒見站在門邊,推開門的動靜都沒能讓沈棄回過頭,她只好出聲提醒對方。
沈棄回首看她,打量了片刻,才道:“進來吧。”
林寒見:……不想讓我進來也行,我們就此別過,天高水遠不必再見。
林寒見進了屋,沈棄還算是有待客之道,替她沏水倒茶。
泛着淡青色的茶水從壺口落到杯中,撞出清越的聲響,在寂靜的房中尤為清晰,像是一串流瀉的音符。
就在這片安和的靜谧中,沈棄道:
“陸折予向你求婚了?”
林寒見倏忽擡眸看他。
這個場面可以成為在林寒見心中,沈棄智商之最的代表。
“你一見我便同我有意劃開距離。”
沈棄道出自己得出結論的緣由,目光并未看着林寒見,并不具有壓迫性,話語中的引人警惕卻揮之不去,“短短時間內,陸折予肯允你來我這裏,必定是做了什麽足以作為強心劑的事。我想了想,他應當是對你求婚了。”
林寒見這一刻都快忘了他們兩者的立場,由衷地道一句:“你很聰明。”
沈棄便如狐貍一般地猝然彎了眼,笑得狡黠而明媚:“承蒙誇獎。”
這瞬間的愉快并不會延續太久。
因為沈棄的下一句話便是:“我知道,林姑娘也是聰明人。”
畫風頓時轉向談判式的嚴肅。
沈棄語調偏緩,娓娓道來:“若是你真選了陸折予,我便不能如所說那般,好好地順從你喜歡的方式,循序漸進地追求你了。”
他很溫和沉靜地道:“我會來搶走你。”
林寒見:“……”
看她一臉意料之外的表情,沈棄不禁安撫道:“我沒有吓你的意思,這事作罷,我們談一談別的事。”
林寒見很想說一句我和你沒什麽好談的,她方才切實地從沈棄身上感到了他強大的侵略感,将周圍的空氣都凍結起來,粘稠得毫無流動性,于是變得又沉重,又滿載瀕臨死亡的威脅性。
這是林寒見進入游戲以來,首次從沈棄身上感受到這份壓迫,唯獨的一次最符合林寒見心中對沈棄的印象——難度最高的被攻略者。
“還有什麽別的事?”
林寒見問。
“比如,我的面具。”
沈棄道,“還有,作為你的未婚夫家,陸折予将要對翙閣進行的償還。”
林寒見幾乎是立刻從這句話的後半段中讀出了一種威脅的味道:“你這算是要挾?”
沈棄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古怪,那份不達眼底的笑意逐漸變為一種好笑的情緒:“林姑娘,你要清楚一點,這是你我現在的立場上,我本來就該去算的一筆賬。”
乍看上去确實很像是威脅。
邏輯很容易變成:因為你不和我在一起,所以我未來會去搶你,也會一如既往地和陸折予算賬。
但跳脫出這一段的思維局限,從全局的視角來看,若沈棄和林寒見沒有了特殊的關系,這本就是要清算的事,更符合翙閣一貫的風格,将所有事都算得泾渭分明。
“至于會搶走你,只是我的一個态度。”
沈棄平淡地道,“你我走到現今這一步,我本以為還有回旋餘地,既然你已心有所屬,又非輕易能改之人,我今生大約同你無緣,便只能強求。”
不得不說,沈棄将林寒見的這點看得還是很準。
“方才你說面具的事,我以為你多少是有表态的意思。可冷靜想想,似乎不是這樣。”
沈棄看着她,眼中情緒很淡,那點惋惜與痛楚也被壓制得很飄渺,甚至不如他頰邊的印記來得鮮豔奪目,“若你沒有動心,你怎麽耍我,我都以為是你好歹願意同我周旋的表現,不算太糟。”
只要林寒見還肯和他有交集,哪怕是虛與委蛇,一切都還有餘地。
但林寒見若真對他人動了心,依照她的性子,此生便與他徹底無緣。既然如此,他實在得不到,又不能将她殺掉,将她搶過來,好過她在別人懷中相攜一世。
林寒見皺了皺眉,低聲道:“你現在并非如表面這般冷靜,這裏還是陸家的宅子。”
是在警告沈棄不要亂來。
“你為了陸折予同我明白劃清界限,我就該明白你的言下之意。”
他确實不如表面上表現得這麽冷靜,只是該談的事還要好好談,再者,除了這幅冷靜不似人應有反應的模樣,他也不知道該露出何種表現,“我的面具由翙閣中的鑄造能手一手打造,除了絕佳的遮蔽效果外并無任何特殊;此等玉的品類屬上上品,價格确實客觀,但于你應當不算什麽;面具除了我遮臉用,無任何發號施令、隐藏妙用。我思索再三,不知你為何要它。”
沈棄注意着林寒見的表情變化,這是談判中必要的行為,在關鍵時刻更要注意對手方的細微變化,借以揣測對手的心理。
他話鋒一轉,道:“或許真如你先前所說,是因為這是我身上最難得到的東西,你想順勢拿走,是要證明什麽?”
林寒見本來還不知道如何做答,沈棄這話把一個順理成章的答案送到了她嘴邊:“證明我能從你身上拿走這最珍貴的東西,證明翙閣之主也不過如此。”
沈棄又笑了。
沒有了負面情緒,這個笑如雨後初晴,有撥雲撩雨的明媚。
“是麽。”
沈棄輕輕地道。
“陸折予向你求婚,我也向你求婚,你卻偏心地同我疏遠。”
沈棄伸出手,一下按住了林寒見扶在茶杯邊的手指,“你真想看我為你卑躬屈膝,匍匐于你腳下的狼狽卑微之态,就該不要答應陸折予,繼續拿你未奉于人前的愛意做我最好的餌食。”
“我可以為你獻上你想要的。”
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種蠱惑的意味,“別答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