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甜味?”
林寒見不解地道。
封決直起身, 無波無瀾地道:“血的味道,很甜。如果你在未成形的妖怪堆裏,會被它們迫不及待地分食。”
林寒見笑得美麗而虛假:“除此之外, 沒有別的味道了?”
封決奇怪地看着她,神色挑剔又糾結,大概是覺得她很莫名其妙:“人味。”
林寒見:“……”
行。
倒也不能說您說得不對。
要麽是封決聞不到, 要麽是真的沒有攝骨香。
遇見了封決,正合林寒見的意。
林寒見緊接着上一個話題, 很快将話語權掌握, 沒有露出太多沉默的空檔:“你在找我?”
封決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你上次說, 我随你回妖界,你會想辦法治好我。”
林寒見凝視着他, “這話可還當真?”
美麗的人界女子口吻淡淡, 方經過了打鬥的烏發有些松散, 随着微風送來一陣淡香。她站在此處,擡眸安靜地望來,不帶他意的秋水瞳自顯得盈盈。
說錯了。
封決忽然想到:除了血腥氣和人的味道,她身上還有種難以描述的香氣。
“當真。”
封決抱臂而立,往後撤開了點距離。
他本身不是在意這種事的人,只是這時候不由自主地覺得這樣比較好一點。
林寒見便順勢道:“我願意同你回妖界。”
為了可信, 不忘補充道:“只要你真的可以治好我, 我自然同你打過。”
封決的視線從她臉上下移, 快速地打量了她一圈, 熠熠生輝的金發在陽光下不免晃眼,比那更甚的, 是封決的眼神。
“好啊。”
尾音稍微曳長了些許, 少年人桀骜難馴, 這樣似調笑的話都被染得神采飛揚。
封決搭在臂上的手指點了點,逡巡的視線終又落回林寒見的臉上:“你臉色很不好。”
吃了藥後的反噬來得比想象中快。
可能是因為林寒見先前本就虛弱的緣故,和南星又拖了足夠長的時間。
林寒見凝神運氣。
封決在一旁稍顯諷刺地道:“和這種貨色打一架,就能将你逼到如此地步。”
“正因如此才需要你的援助。”
林寒見微垂的眼擡起,準确地望進了封決的眼中,“妖王大人。”
“……”
封決将林寒見帶回了妖界。
妖界位于版圖的西方偏南,從路程來算,陸家過去有段不小的距離。
封決對林寒見的慢動作有些不滿,常常是他自己來去如風地抵達了前方,不一會兒又無聊地折返回來找林寒見,臉上沒什麽表情,站在樹枝上俯瞰她道:
“你好慢。”
林寒見一開始還會客氣地同他說幾句場面話,類似于“馬上”“我還帶着傷”“抱歉”等等,到了後面,林寒見已經學會忽略封決的鄙視,坦然地繼續按照自己的步調前行。
不知道封決的本體是什麽,動作快得像風。
——有可能比風還快。
有時林寒見稍微晃了眼,就看不到封決的影子了。
游戲中只說封決是妖,本體那一欄是隐藏數據,需要後續劇情解鎖。林寒見沒攻略過他,自然不知道。
封決的話随着風送來:
“我記得你們魔修也有秘法吧,沒有能讓你走快點的麽?”
“你好慢,想象不到你當初是什麽碰到我的。”
“要麽我帶着你走?”
最後這句話令林寒見停下腳步,向着前方擡起臉來,額際的汗水順着線條柔美的頰邊滑下,從潔白小巧的下颌滴落下去。
林寒見擦了擦汗,對封決莫名其妙的高速無可奈何,此刻卻粲然一笑:“好啊。煩請妖王大人帶我走吧。”
封決又即刻落在了不遠處的樹梢上。
林寒見确信自己方才看到了殘影。
封決的神色模糊,只能看到他歪了歪腦袋。
下一秒就到了林寒見的身邊,扣着她的腰将她淩空帶起,林寒見險些從唇間逸出一聲驚呼,随即就湮滅在了超乎想象的高速中。
感想只有一個:想吐。
封決抱着她的姿勢,從遠處乍看似乎還算浪漫,但能将摟腰的動作變成殺人利器的,普天之下大約只有這位妖王大人一個了。
林寒見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胃部的呻|吟哀嚎,以及高速奔馳中的眩暈和惡心感,讓她忍不住抓緊了封決的手臂,稍微張嘴就被迎面而來的風嗆得不知今夕何夕。
“封——咳咳咳咳!”
林寒見屈服于生活的苦難,果斷地轉頭,将腦袋死死地埋進了封決的懷裏。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什麽金色的動作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尾巴?
毛茸茸的蓬松大尾巴,帶着燦爛的金色從視野中劃過。
雖然分辨不出具體的種類,好歹确定不是鱗片類的妖怪,看起來皮毛順滑漂亮,好像還挺好摸的。
封決知道,自己認定的對手正緊緊地縮在他懷裏,柔軟,弱小,依賴……
他蹙了蹙眉,突然松了手。
“!”
林寒見始料不及,好在留存的戒備不至于讓她從半空直直摔落,鞭子随即從袖中甩出,纏繞上了附近的一棵大樹,晃蕩兩圈後穩穩落在枝頭。
封決就踩在更高的一片葉子上,方才看不清的神色,此刻才算是看明白了,那是差強人意的情緒。
對她的一系列反應和動作,勉強地認可了。
林寒見瞳孔微縮。
沒可能的。
封決根本沒有應有的情感。
他全身心都是在想着找一個對手,不論是試探還是無心之舉,他會将此統統視作對方的脆弱之處,進而衡量對方是否還有作為對手的價值。
方才,封決就是以這樣的審視眼光看着他懷中的林寒見。
“動作還算熟練,但是——”
未竟的話語止于封決輕描淡寫閉上的唇邊,他眉眼精致而疏朗,眼尾綻開一點往上的弧度,看人的情緒卻全然是漠然的審視與打量,像在看一樣物品。
林寒見毫不懷疑,如果封決察覺到她沒有作為對手的可能與價值,就會直接撒手将她扔開,并且很難再次靠近,會不會再次沉眠也未可知。
“封決,你撒手的動作也很熟練。”
因此,林寒見并沒有生氣,臉上神色平靜如初,“你的真身是鷹麽?”
“什麽?”
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林寒見的意思,封決揚了揚下颌,“你這輩子都見不到我的真身。”
林寒見收起了鞭子,提氣往前掠去:“哦?為什麽?”
“按理來說,我只有可能在兩種情況下現出真身。”
封決輕松跟上,這次倒是沒再說林寒見的速度慢,大約是因為兩人在交談,“其中一種就是我臨死前。”
“另一種呢?”
封決自在地在林間跳躍,答:“交|配的時候。”
林寒見:“……”
能說出“交|配”這個詞的男主,大概只有你一個了。
“你不能主動現出真身麽?”
林寒見問。
封決用看白癡的眼神掃了她一眼:“當然可以,你以為我是有殘缺的妖?”
“所以真身到底是什麽動物啊?”
封決的動作猛地停滞,在空中靜止了瞬息後,即刻到了林寒見的跟前,目光森森,滿載兇惡的冷意:“不是動物,非要說的話,是妖物。”
林寒見半點沒被他吓到,鎮定地同近在咫尺的封決對視:“那你的真身是什麽妖物。”
“……”
輪到封決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不一會兒,又重複了嫌棄的過程。
封決回來要将林寒見捉到懷裏,伸出手的時候,林寒見注意到了,同時側了身,手指在他肩側處輕擦而過,嘗試着在他懷中找了一個合适的角度。
“?”
封決感覺到了微妙的不同,垂首看去,險些吻到林寒見的鬓邊。
他不适地別開臉,衣領邊緣的一小部分肌膚與林寒見的相接,溫熱的觸感讓他表情很壞,正要出手去推,林寒見趁着他速度減緩的空隙,成功地在他懷中調整好了角度。
觸感消失了。
封決頂着臭臉,将林寒見一路帶到了陵州。
陵州,屬妖界管轄範疇,是與人界毗鄰的邊界城池。
與魔界将所有大将集中放在中心城池、簇擁魔尊的方式不同,妖界各區域由不同将領分區管理,可以說是占城為将,自由度和權力都更大。妖本就是地盤界限感更重的物種,此種做法可以減少許多沖突,只是不好統領,所幸妖王之名鎮得住。
但妖王多年不出,相烏作為代行者,遠遠不能震懾整個妖界。
處在妖界邊緣的陵州,前些日子躍躍欲試地越過了邊界線,進犯人界地盤,行事乖張,由于規模不大,此事還未傳到人皇與修真界的耳中。
封決麽,對這種事不太在意。
他腦子裏的思維就是強者至上,誰能搶到就是誰的,然而他很不爽不自量力的挑釁行為——即是他統籌下的妖界,有人要越過他去自作主張,令他頗為不快。
封決的處理方式很簡單。
他既不觀察,也不等候時機。
他直接殺進了陵州将領的宮殿,提着守城大将的頭顱,扔到了對方面前:
“聞汝近來有喜,特為汝殺愚将以慶。”
這種文绉绉的話從封決嘴裏冒出來,惹得林寒見不由得側目多看他兩眼。
陵州将領一見到封決,連反抗都忘了,顫巍巍地下跪磕頭:“王上!王上駕臨,有失、失遠迎,還請恕罪!”
封決全身上下沒有一絲污跡,唯獨提過頭顱的那只手沾染着鮮紅的血跡,他道:“你還未問我,何為愚将。”
陵州将領早已被封決身上的氣勢與血脈的天然壓制,鎮壓得無法擡起頭來,只能小幅度地在地上磕頭:“請王上原諒!屬下再也不敢了,請王上寬恕屬下這一次!”
“……啧。”
封決甩了下手。
陵州将領頓時吓得神魂漂移,病急亂投醫,竟朝着封決右後側站立的林寒見爬去:“王後救我!王後救我!”
見着向來我行我素、不近女色的封決竟然肯将一個女人帶在身邊,他便胡亂憑着說好話的本能叫喊起來。
他的手伸向林寒見,金色亮光在他脖後一閃而過。
求饒聲戛然而止。
“所謂愚将,便是明知無望卻仍要賣主求榮。”
封決漫不經心地道,“亦是行違令之事,偏偏無違令之能的人。”
在他們在這座宮殿前,守城大将在見到封決時,便迫不及待地将陵州将領的所有事和盤托出,不止是進犯人界的行動,還有和其他幾城将領密謀攻入妖界主城的事。
誰也沒想到,封決會醒。
林寒見眉心跳了跳,往旁邊撤開一步。
“躲什麽。”
封決眼睫一擡,金色羽扇般的睫毛畫出漂亮的風景,盡數投入無動于衷的漠然雙眼,本該煥發無限生機的英姿飒爽,此刻都變為滿載危機的靜止深淵,蟄伏于昳麗的眉眼間,“血不會濺到你,我下手向來精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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