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峰回路轉

心裏暗自發着狠，但是面對着一群肌肉發達的憤怒獸人，胖總管還是忍不住有些發怵，僵硬地微笑幾下，耐心和村民們解釋：“各位鄉親，不是鄙人不體諒大家，領主大人來了信，他那裏傳來喜訊，馬上就要和利齒狼族族長的女兒定親啦。利齒狼族可是個大部族，和他們聯姻，領主大人有了可靠的岳家，以後我們雪峰領不也是好處多多。就是定親需要一大筆彩禮，我們得替領主大人分憂。”

他差點感動得要落下眼淚，動情地回憶着過去，“領主大人的父親要是還在，看到兒子成親，得多高興啊。大家努努力，也就多交今年一年，明年租稅保證還是恢複老樣子。”

胖總管一番話動之以情，村民大多很淳樸，不由被說動了。有特別老實的，還設身處地替領主着想：是啊，領主定親是大事，要娶大部族族長的女兒，當然需要多多的彩禮。他父親為了保護我們才遭遇不幸，我們不能虧待他兒子。一些人還是不滿意，嘀咕着：“就是加兩成也太多了。”

胖總管馬上誠懇地點頭：“是啊，可是今年情況特殊，沒辦法啊。明年我一定豁出這張老臉，勸領主少收租稅。”回去他就送信到王都，讓領主加派人手過來。

霖站在人群後頭，冷眼看着那個胖子拙劣的表演，忽然高聲問：“總管，哥哥要定親了，我很高興，能不能讓我看看哥哥的來信。我也想給哥哥寫封信，給他送去祝福。”演技浮誇裏又透着心虛，他深刻懷疑，加兩成稅的事是這個胖子自己的主意。

霖的懷疑是對的。他那個異母哥哥只是派人送了信，要求總管按時把稅收齊。雖然做不到愛民如子，也并沒有喪心病狂到要求受了大災的村民多交稅錢。這胖子聽送信的人提了領主要定親的消息，腦子一轉，覺得是個能夠利用的機會，就想到了加兩成稅錢。他還不知道能在這裏幹多久呢，當然要盡快撈點好處。

現在被一個清脆悅耳的童聲戳破，胖總管一噎，哪裏敢把信件拿出來。他撩起眼皮，望向人群中那個漂亮得過分的半獸男孩，不自覺有些自慚形穢。這胖子收了收自己又圓又大的肚子，似笑非笑地說：“霖少爺，你還小，能認得字嗎？你有什麽想和領主大人說的，告訴鄙人就行了。”

“我們兄弟的私事，能告訴你嗎？而且我正和巫學認字，即便信裏有我不認識的字，也可以向巫請教。”霖表情平淡，看了巫一眼。他有着成年人的靈魂，又有很強的語言學習能力，這幾個月已經學會了常用的獸人文字，讀封信沒什麽難度。

巫人老成精，看這胖子表情越來越心虛，也摸了摸灰色的胡須，給自己徒弟幫腔：“是呀，小霖聰明着呢，跟我學習沒兩個月就學會了好多字，你把信拿給他看看吧。他是領主的弟弟，哥哥定親，肯定要送賀禮的。等到成親那天，他還要親自去王都參加呢。”

“這個，領主大人的信裏有不少機密，可不能随便給外人看。”總管又急忙想了個理由拒絕。

可他越是推拒，就越是引人懷疑，連村民們也看出了他的不對勁，紛紛鼓噪起來：“到底是不是領主要加稅啊，該不是你這老小子自作主張吧？”

胖總管也有一些狗腿子跟班，加上村裏幾戶人家為了巴結他也付出了不少代價。眼見着總管落了下風，就有一個狹長臉的男人站出來維護他：“總管閣下代表了領主，霖少爺。你現在是月溪村的人，好像管不到我們雪峰領吧？”

霖擡起頭，冰藍色的大眼睛裏如盛滿了冰雪般，冷冷地看向這人，直到把人看得渾身不自在了，才一字一句地說道：“這裏是父親的領地，我不會允許有人欺壓鄉親們。去年大家都遭受了很嚴重的災害，不論是不是領主的決定，都不可能加稅。請你這樣回複吧。”

村民們都激動地叫好：“小村長太威風了。”胖總管羞惱地漲紅了臉，可面對着百來號人高馬大的獸人，實在硬氣不起來。他正想灰溜溜地離開，人群外傳來了一陣騷動。

“麥管家回來啦！”有人高呼了一句，就見不遠處，一群人騎着迅足龍飛奔而來，真的是麥從王都回來了。

迅足龍是一種中等體型的食草龍，前肢短小，後足特別發達，常被馴養充當坐騎。不過為了安全，村裏一向禁止騎着坐騎急行，一般要停放在月湖村外圍的獸欄裏。那裏馴養了一些充當坐騎的野獸，還有專人看管。這次事情緊急，麥才直接騎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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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人群前，他匆忙跳下來，喘着氣大聲說：“霖少爺，出大事了！您的哥哥，大少爺他前幾日和另外幾個部族的少族長外出打獵，不小心惹到了一頭帶崽的雌性黑暴龍。黑暴龍發狂，大少爺和一個少族長當場喪生，還有幾人都受了重傷。”

事情太過突然，大家都驚呆了，一時間議論紛紛。胖總管更是無法相信，瞪大了眼睛連聲質疑：“別胡說，領主大人怎麽會出事？前幾天才來的信！”

麥瞥了他一眼：“我趕回來之前，親自去了大少爺在王都的住處，那裏已經在準備大少爺的葬禮了。”

這下胖總管徹底待不住了，急匆匆地帶人返回領主府。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派人回王都查看消息。

一個年輕的生命就這樣回歸了獸神的懷抱，村民們的心情都很複雜。不過在這個缺醫少藥又危險重重的獸人世界，死亡很常見，大家最多因為對方是領主而感嘆一句。其實多數人對這個只見了一面的新領主并沒有什麽感情，甚至有人已經琢磨着，要是領主死了，就不用交那麽多稅了吧。

霖的心中也是一陣翻湧：難道是因為他哥哥意外喪命，他才接到了那個領主的任務？他腦海裏那個莫名其妙的聲音，難道有未蔔先知的能力？

“大家先散了吧，這事我們先回去商量一下。”巫高聲說道。村民們三三兩兩地離開了，剩下霖和麥、外公，還有幾名長老，一塊兒跟着巫到了他那裏。

“小霖，這事你是怎麽看的？如果你哥哥真的不幸去見了獸神，他沒有子嗣後代，你作為他的弟弟，前任領主大人的兒子，就是這個領地的第一繼承人。除非大酋長收回這個領地，這種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所以我們要早做準備。”一進門，巫就直截了當地開口問霖。

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沉穩地點點頭。小小的一個孩子，目光卻無比堅定：“這是父親的領地，我不會讓給別人。萬一再來個貪心的，大家又會受苦。請巫爺爺告訴我該做些什麽準備。”他對這個世界的領地繼承流程還不太了解，但他絕不想看到雪峰領再來一個無能的領主。

長老們都贊許地望向面前這個穩重大方的男孩。雖然男孩還小，可是那麽聰明上進，好學又勤奮，大家都相信，将來霖少爺一定會是位好領主。

麥從當年就跟着霖的父親，很了解這件事，馬上解釋道：“霖少爺，繼承領地需要去王都，要得到大酋長的承認。如果你爺爺願意支持你，會容易很多。不然我們就要準備一些金銀財物，賄賂大酋長親近的人，否則這件事會拖很久，甚至可能會被剝奪領地。”

部落絕大部分地方盛行以物易物，只有王都和少部分繁榮的城鎮漸漸流行用金銀等金屬礦物，或是特別的石頭來交換東西、制作裝飾品。不過因為冶煉技術不高，金屬中雜質較多，和現代的金銀根本沒法比，顏色要暗多了。即便如此，普通獸人可能一輩子都沒見過金銀，也用不到這類東西。

霖不由有些沉默。家裏連存糧都不多了，去年大夥遭了災，外公和管家都建議今年村裏租稅減半，勉強夠上交給部落。還有些村民家裏實在困難，他們都送了糧食過去。至于金銀，他好像還沒見過。

麥這時又說：“咱們的貨銷路還是那樣，我又趕着回來，就寄存在別人店裏，賣完大概能得到一塊金錠。我這些年也攢下了幾塊，等下我回去拿來。”

外公忽然也開口了：“我那也有二十塊，是小霖他父親當年送來的彩禮，都放着沒用過。”

真看不出來，原來家裏還有這麽些積蓄，外公也太低調了，連他都瞞着。霖不由看了外公一眼。

外公知道外孫聰明，笑着摸摸他的小腦袋：“這金子是留着有急事用的，怕你們小孩子覺得家裏有錢就不肯腳踏實地做事，性子養壞了，才沒和你們說。”

“我知道了。”外公很有智慧，霖在心裏暗暗稱贊。

巫和幾個長老家裏多多少少都有些金屬，不僅都表示會拿出來，還要出些糧食、幹肉和好獸皮。

巫滿意地點頭：“好，大家齊心，那沒什麽做不成的。我們幾個老家夥再去附近幾個部族走一圈，看看能不能借點金銀。麥，你選一二十個年輕人一起去王都，這一來一回可要把小霖保護好。”

長老們紛紛點頭。現在霖少爺就是整個領地的希望，萬一遇到什麽變故，上面再派個貪心不足的領主過來，大家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很快，村民們聽說了霖少爺要去王都打探消息，都自發地拿出家裏多餘的糧食送過來。麥讓霖把大家夥拿來的東西都記在了一塊獸皮上，以後是要還的。

外婆、母親和村裏的嬸子們也忙碌了起來，準備獸皮衣和皮毛褥子、路上的幹糧、曬肉幹……雖然獸人沒有“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的俗語，也懂得二十多人一起出遠門，什麽都要帶夠了。出門在外可不比家裏方便，一時缺了東西真是有錢都買不到。

巫和長老們也分別出擊，從附近的部族又借來了二十幾塊金銀鐵錠。“這樣差不多了。”巫覺得自己的老臉還是很有面子的，笑眯眯地摸摸胡須。

夜深了，領主府裏，胖總管一個人坐在起居室，吧嗒吧嗒抽着珍貴的煙葉。他睡不着啊。原本以為至少能在這裏撈上幾年，沒想到大少爺竟然出事了。不能讓霖少爺繼承領地，那孩子太過聰明，到時候還能有他的活路嗎？他得想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