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婚禮晚上六點正式開始。
在這之前的白天裏,司徒念已經在周少緒的安排下,被周圍的人推動着完成了接親這一項趣味性滿滿,對他們來說十分尴尬的流程。
當時圍在她身邊的除了路找找一個熟人,全都是周少緒律所的人,她們自稱是周少緒的同事、他的下屬、他的徒弟,仗着今天的特殊日子,問出了很多平日裏不敢問的問題,做出了平時根本不敢做的事。
周少緒按捺住所有情緒、放下面子,維持着一個新婚男人應有的喜悅全程配合走流程。
摻了醋和醬油的紅酒說喝酒喝,出糗的游戲說做就做,指壓板、找婚鞋,絲毫不扭捏,甚至最後在起哄聲中将司徒念公主抱抱出房間。
他盡責盡責地去完成今天的角色。
相比之下,司徒念要難以入戲的很多。
周圍的人都是陌生的,可他們的熱情是排山倒海的,而她并非一個專業的演員,她不僅需要配合着周少緒去完成每一個環節,還需要放下自尊,跟着周少緒去喊他的親友。
幸運的是,她一切的不自然都可以冠以新娘的羞澀而搪塞過去。
此刻,她坐在酒店的套間裏,被請來的化妝師換妝,而坐在她一旁的陪聊的伴娘的是周少緒的徒弟,林兮。
據說她是目前為止,周少緒律師生涯中唯一的徒弟。
名校畢業自不必說,人還長得标致,一雙鹿眼水盈盈的特別招人喜歡。
林兮刷着手機,看着上午抓怕到的周少緒黑歷史,邊看便忍着笑。
“師娘,你都不知道我師父今天真的是豁出去了。”
師娘這個稱呼已經伴随了司徒念一整天,從開始的難為情到現在她已經聽習慣了,她自然而然的應下這個稱呼:“是嗎?”
林兮眼睛亮亮的:“是啊,你不知道我師父在律所平時都是不茍言笑的,見了誰都是你欠了我幾百萬的樣子,就算見了我們老大也是一樣,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笑得這麽開心。”她沉吟了一下,給出了答案:“我想,他一定很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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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念聽得差點笑出了聲。
想着林兮雖然聰明,但眼神卻實在不怎樣。
盡管一上午兩人都很配合着走流程,但細節中哪有一些愛意,兩人非但沒有一點親密舉動,甚至都主動擔起了流程加速條。
“師娘,你緊張嗎?”林兮又問。
司徒念點頭。
當然緊張,我證都領了,他錢還沒結,要是演砸了,說不定人財兩空呢?
“那師娘,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是什麽感覺?”林兮站起來替她整理着頭紗,羞澀地問。
司徒念怔楞住。
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抱歉,我嫁的是五十萬!
她假裝賣關子,故做高深道:“等你結婚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晚上六點整,婚禮正式開始。
一切都順風順水,像大多數人的婚禮一樣,司徒念在“父親”的攙扶下走進宴會廳,走上大紅的地毯,中途周少緒接過司徒念的手,領着她走完剩下的紅毯;司儀說着他們短暫卻“壯烈”的愛情故事,他們在賓客的掌聲中,來了個生疏的擁抱,完成了最莊嚴的交換戒指環節,一切他們都做得很好,唯一失誤的便是周少緒的父母上臺後,兩人不約而同的失了态。
在她的設想中,他的父母上臺後說些祝福的話,她改口喊他們爸媽,便算完成了所有儀式。
她見證過數場婚禮,都是以此收尾。
天下父母的心願大抵相同,兒女幸福,自孫滿堂。
而周錦銘和裴敬之上臺後卻不走尋常路,裴敬之在臺上無視司儀遞過來的話筒,而是直接拉起了司徒念的手,顫抖着不知道說什麽,眼睛瞬間就紅了。
她見過裴敬之嚴肅的樣子,自然對此刻的她的模樣覺得意外。
濕膩的掌心撫過她的手背,一遍又一遍,她有點不知所措的看向身邊的周少緒。
周少緒同樣驚訝,因為在他過往的二十多年的歲月中,他的母親一直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是個絕對的情緒隐藏高手,她總會以最好的面貌去見每一個人,幾乎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
“媽!”聲音裏有不可抑制的顫意。
裴敬之深呼吸了幾次,忍住了哭意,平複好心情後,拉着司徒念的手更加用力些,同時又抓起周少緒的,将她的手覆于周少緒的手心裏:“謝謝你。”
這話是對司徒念說的。
她并不是上臺才失了态的,事實上,自周少緒站在紅毯中央望着那道緊閉的大門時,她的情緒就有點控制不住了,她沒有想到有生之年,她真的可以見證到兒子的幸福。
她望向周少緒,再無從前的厲色,用周少緒從未聽過的溫柔口吻說:“如果媽媽注定只能陪你走到這,那接下來的路,我希望你倆都好好的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說完,在眼眶晃蕩的淚随之落下。
司徒念聽得動容,她隐隐能感受到身邊的周少緒在極力掩藏着什麽,手心也在漸漸收攏,于是搶先說:“我們會的。”
這像句千金重的承諾,既讓婚禮順利的進行下去,更給了裴敬之一顆定心丸。
裴敬之含着淚,笑了笑。
客套囑咐的話全是周錦銘在說,裴敬之木然的站在一旁,胸中情緒繼續放縱着。
新娘雖然是假的,婚禮卻是真的,來自父母的祝福更是由衷的。
周少緒自聽完裴敬之的話後,人就有點不在狀态,幸好,後面的環節,倆人都完成的很出色。
在換好敬酒服,陪同周少緒一桌一桌敬酒後,司徒念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對自己的假老公了解的似乎并沒有那麽多。
她當然知道能在五星級酒店包場辦婚禮的人一定是資産雄厚的,能大擺幾十桌的,也一定人脈了得,可她沒想到的是來參加婚宴的賓客也是如此。
休息的間隙,司徒念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口:“找找,我好像看到我們公司的大boss了。”
“真的假的?”
“嗯,而且他對周少緒十分尊重!”
“那你們boss認出你了嗎?”路找找八卦心起。
司徒念白了她一眼:“你想什麽呢?我也只是在新員工培訓時,通過視頻看了他一眼,人家都不輕易在公司出現,出現的都是財經類新聞上。”
路找找掏出手機,搜索一番才發出感嘆:“難怪了,周少緒是你們公司的法律顧問呀。”
“哇喔,上市公司的法律顧問,一年的收入應該不少吧?”
“其實不止是我們boss,我還看到了好多大佬。”司徒念回憶起敬酒時,看到這些人自己的表情,肯定能用大跌眼鏡來形容。
路找找湊近了點:“是不是愈發覺得把他發展成真老公很有必要?”
“愈發覺得自己和他不是一個世界上的人。”司徒念偷懶完了,對着鏡子補了補口紅,“繼續打工!”
宴會進行到了晚上九點,等送完全部賓客後,司徒念已經被不合身的禮服勒的喘不上氣,還有十厘米的細高跟,她茍延殘喘的拉過一張椅子坐下,迫不及待的釋放出雙腳。
好痛!
周少緒拿了一塊蛋糕遞了過來:“吃點?”
她也确實是餓了,便不客氣的接了過來:“謝謝!”
拿着叉子一點點送入口中。
空落落的胃在食物的安撫下,也漸漸的消停了下來。
“累了吧?”
司徒念一邊吃一邊腹議道:這不廢話嗎?
當然這話她不能說。
哪有員工拿着豐厚的工資對老板假模假樣的關心說出真話呢。
“還好,反正都結束了,和你相比,我的辛苦不值一提。”
周少緒清隽的面容上浮現一絲愧疚:“待會兒可能還需要再累一會兒。”
司徒念瞪大眼睛看他。
周少緒解釋道:“我的同事說晚上想去我們的家玩一玩。”
玩?
盡管周少緒已經說得很含蓄了,但司徒念還是明白了,所謂的玩,就是傳統意義上的鬧洞房!
“你放心,我可以保證他們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周少緒言辭鑿鑿的向她保證。
她又有什麽資格拒絕呢?
她不過就是個拿錢辦事的打工人罷了!
只是抱着點期待問:“應該不會鬧很久吧?”
“我保證,最多不過半小時。”周少緒再次承諾,眼神清澈。
司徒念眨了眨眼,姑且就這麽相信他了,然後她就發現眼前這位名利雙收的假老公,在面對未知情況做出的保證是沒有一丁點效果的。
能堂而皇之要求鬧洞房的都是他較為親近的朋友,還有一幫律所的年輕人。
大概平時被周少緒壓迫的太狠了,這次他們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想出的游戲一個比一個陰險。
比如考驗默契,但凡周少緒和司徒念的兩人給出的答案不一致,要麽就做大冒險游戲,要麽來真心話。
他們兩人之間自然是一點默契都沒有的,屢次被迫選擇真心話。
真心話也都是圍繞兩人之間相處的,什麽時候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接吻、有沒有更進一步的接觸......
在這時,司徒念就見識到了作為律師的強大心髒,明明這些他們之間都沒發生,可周少緒能面不改色的編造出一個時間點,甚至在他們逼問細節時,他也可以說的煞有其事,讓人信以為真。
他們問出了想知道的,後面他們再輸,只能被起哄着讓他們挑戰大冒險游戲。
所謂的游戲肯定不是一般的游戲。
誰會在別人的新婚夜要求新人拿出手機開一局游戲呢。
一根棒棒糖被紅繩吊在兩人的中間,需要被束縛住手的新娘和新郎在兩分鐘內舔完。
話可以胡編亂造,可游戲卻需要在衆目睽睽之下去完成。
司徒念表現的很抗拒,皺着眉。
她知道這讓一對真正的新婚夫妻去完成一定是充滿溫情和浪漫的。
可是她和周少緒......
這不就是……等同于接吻嗎?那麽小的棒棒糖,即便你再小心,也難免會碰到對方的嘴唇。
她的确是收了錢,可協議裏也白紙黑字的寫着,她不需要盡這種義務。
她抿住了唇。
周少緒也很為難,他還沒來得及說出什麽,就被好友按着後腦勺,被迫和司徒念來了個近距離的面對面。
驟然拉近的距離讓司徒念臉驀地一燙,她垂下眼睫,卷翹而濃密的睫毛抖動着,像是蝴蝶揮動的翅膀。
周少緒屏住呼吸,眼睛不知道往哪裏看,喉間有一股明顯的幹澀感,鋒利的喉結滾動,他偏過臉。
周圍的人齊聲催促着,看兩人遲遲不動,隐隐有出手相助的想法。
“周律,滿足一下我們嘛。”
“對啊,平時都一本正經的,今天還端着呀?”
周少緒喉嚨緊的說不出話。
陸洲這時看不下去了,上前打掉他們欲做出罪惡行動的手:“你們這些兔崽子不看看幾點了嗎?耽誤了周律的新婚夜,你們有個腦袋夠賠的?”
“真沒眼力勁,沒看到他們已經不耐煩了嗎?”
有人悻悻道:“這不是想看周律食人間煙火嘛。”
陸洲沉着眼:“這是你能看的?你信不信要是你們看到了,他明天能把你們的眼睛都剜了,”他指了指在場所有人,警告意味十足:“你們有一個算一個。”
陸洲主動跳出來當了惡人,這場鬧局才得以結束。
周錦銘和裴敬之一直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看到人散了,便也自覺的回到了次卧,把值千金的時刻留給了他們,次卧那裏周少緒已經征得了司徒念的同意,重新換好了床單,讓他父母睡一晚。
直到主卧的門合上,周少緒才長長的松了口氣,他伸手拽掉領帶,随手扔到地上,整個人如卸了立般往後一躺,瞬間陷到柔軟的床上。
漆黑的眼睛盯着天花板,漸漸的失了焦。
眉骨那裏似乎還有司徒念呼吸時呼出的熱氣,有點癢,他用掌心搓了搓。
随後他阖上眼睛,周身再無一整天粉飾的興奮和随和。
終于都結束了......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麽,赫然睜開眼,對上司徒念低垂無助的目光。
大概是意識被酒精麻痹着,他大腦有些宕機,他聲音輕柔帶着一絲蠱惑,對着司徒念說:“新婚快樂!”
司徒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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