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色漸暗。

這會兒正是下班的點,人潮湧動,大廈出口擁擠推搡,每天司徒念都會故意慢十幾分鐘再走,她不會喜歡等電梯,不喜歡人擠人,更不喜歡和不熟悉的同事刻意寒暄。

出了寫字樓,她無精打采的去公司樓下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了份快餐,就坐在落地窗前的高腳椅上味同嚼蠟地吃起來。

路找找踩着點給她發了個定位,讓她過來吃飯。

她心情不佳,含蓄地拒絕她了,今天是她工作以來,第一次收到投訴。

被投訴的理由是沒有對客戶的請求給予直面的回應。他們公司崗位分布明确,各司其職,當時客戶向她尋求幫助,內容已經遠超她的職責範圍內,她便告知客戶,自己無法解答,稍後會将電話轉接給專門的咨詢部門。

她自認為當時自己态度還算良好,處理問題也很專業,可這一舉動在客戶眼裏就像是推诿,客戶就這樣罵了她幾分鐘,難聽的字眼很多,按照公司規定她又不能直接挂電話,一開始還能壓着怒火聽幾句,後面她就直接摘下耳機。

以前總聽說某個同事今天被客戶給罵哭了,當時她的反應是嗤之以鼻的,客戶罵的是公司制度、罵的是公司的不作為,她們只是個執行者或者傳遞者,只要不把那些話放在心上就好了。

可當這種事真實的發生在自己身上時,那些難聽的字眼進的是自己的耳,才知道針不紮在自己身上你永遠不知道有多疼,她被罵的鼻子酸澀不已,一直忍一直忍,會想着自己長這麽大,爸爸媽媽都沒有這樣罵過自己,他憑什麽?

再後來她就收到了這個投訴。

投訴當然沒有成立。

她的工作職業只是負責車險報案,并調度相應區域的查勘員。

拒絕回答客戶的問題,不僅僅是它超出了自己的工作範疇,更怕自己沒接受過相應的培訓,回答錯了,給客戶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盛藍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她身後,寬慰地拍了拍她的肩:“這是晚餐?”

司徒念食之無味,應了聲。

盛藍是司徒念的組長,長得胖乎乎的,特別有親和力,司徒念跟她很投緣,中午經常結伴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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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是太年輕了,收到個投訴就跟丢了魂一樣。”盛藍輕輕揉了揉司徒念的頭頂。

“也沒有啦,就是心情有點低落。”

“要是我們,一定會在客戶對我們口吐芬芳的時候,直接罵回去,當然在罵之前我們一定會按靜音,确保客戶聽不到。”

司徒念撲哧一笑:“罵了他們也聽不到,多沒勁。”

“可是我們發洩了啊,有氣別憋在心裏,一定要第一時間發洩出來,管他聽沒聽到呢。”盛藍眉眼彎彎,看上去憨态可掬。

“嗯。”司徒念畢竟是第一次面對這種事,多少有點無措。

快餐司徒念只吃了一半,她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和盛藍一起坐公交回家。

盛藍很驚訝:“你怎麽和我坐一路公交車了?之前你不是另外一個方向嗎?”

司徒念面不紅心不跳地說:“最近搬家了。”

“哦。”

盛藍是個懂得适可為止的女孩,從不深究根源,比如,住的好好的,為什麽要搬家,又比如搬到了哪裏。

兩個年紀相差不大的女孩看着窗外的夜色,分享當初自己為什麽選擇這個職業。

盛藍圖的是被需要感,作為家裏爹不親娘不愛的老二,她說她特別喜歡被人需要的感覺。

而司徒念要簡單很多,就是當時沒找到工作,看到公司在招人就随便過來試試,應聘上了就當個過度。

只是這個過度不知道要過度多久。

她學的專業屬于工科,在就業方面,女性本就屬于弱勢,從從事本專業同學反饋的信息來看,幹上和專業相符的工作,也不見得有多開心,薪酬低不說,還暴露在化學品下,健康得不到保障。

而目前這份工作,在被投訴之前她還有喜歡的。

在一組人的數據來看,她的通話時長不算拔尖,話務數也不突出,只能排個中上,可她收到的表揚信卻是整個組總和的兩倍,她不會像其他的話務員那樣為了數據,話趕話,像個無情的錄案機器,會經常打斷客戶的話只為了問到她們想知道的東西。她是有溫度的,她從來不介意客戶忽如其來的傾訴欲,細致的描述車禍經過,她都安靜地聽着,聽到關鍵信息會記錄好,等客戶敘述完再去跟客戶确認一遍,所以她總能在通話的結尾收獲一句謝謝。

也因此提前轉正。

現在因為今天的這個投訴,她忽然對現在的工作生了倦怠之心。

心底迷茫,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這份工作。

到了周少緒的家,在玄關處換好鞋,本打算推門而入的手頓住。

想起昨天一回家看到周少緒半跪在地上搞衛生的樣子,她不由的多了一份緊張,怕從他眼底再看到嫌棄的眼神。

她認真的把自己檢查了一番。

覺得得當後,才推開門。

屋裏的人聽到動靜,扭頭看過來。

林兮鹿眼明亮,驚喜道:“小師娘!你回來啦?”

哦,林兮在啊。

心裏的那份緊促感消失了大半。

司徒念笑了笑,她看一身職業裝的林兮坐在沙發上,藍色的文件夾被她規整的放在膝上,而周少緒單手支着額角,倦态盡顯,見她回來,微微點了點頭,而後又垂下眼皮,像在思索什麽問題。

他們應該是在談工作的事。

“你們聊,我回房間!”

司徒念一時沒想這麽多,直接回了次卧。

這讓一向對師父私事抱有極大興趣的林兮眼睛一下就瞪圓了。

聽到門落鎖的聲音,才敢找周少緒求證:“師父,你現在還和小師娘分房睡嗎?”

周少緒聽得額角一跳,穩了穩心神後,謊話張口就來:“我們都崇尚擁有獨立的私人空間。”

林兮鹿眼眨了眨,透着狡黠:“那就是非必要,你們都是各睡各的?”

周少緒有點底氣不足的嗯了聲。

他們之間也沒有必要的時候。

“你們真新潮。”

雖然倒追人、閃婚,這其中一件發生在周少緒身上,林兮都覺得匪夷所思,可她當時也只是震驚而已,她從不懷疑他謹慎成熟的師父會瞞着所有人排下這麽一大出戲。

“師父,那我們言歸正傳,繼續說李先生和陳女士的感情糾葛,”林兮道:“在陳女士與李先生訂婚之前,李先生曾私下簽訂了一份協議給陳女士,協議上說若他日後又出軌、背叛婚姻之行為,願支付陳女士兩千萬的賠償,而現在兩人感情破裂,陳女士要求我們的委托人履行這份協議,而李先生認為自己在與陳女士訂婚之後,并無越軌的行為,因此不願意支付這兩千萬。”

林兮眉心皺着:“其實這份協議的簽訂對我們很不利。”

周少緒:“陳女士與我們委托人感情破裂的原因是什麽?”

林兮:“發現了李先生已婚的事實。”

周少緒的目光看過來:“所以,李先生是在已婚的前提下,再和陳女士訂婚?”

林兮點頭。

她也知道目前的局勢對自己很不利,确實是委托人有違道德在先。

也因此在焦頭爛額之際,不得不求助于周少緒。

周少緒拿過林兮手上那份文件,修長的手指翻了翻,緊蹙的眉心漸漸松弛,半晌他說:“據李先生所言,與陳女士交往兩年後,兩人才訂婚,這兩年期間李先生時常帶着陳女士出席各種飯局,見過他很多朋友,甚至是他自己的親姐姐,那麽陳女士在見了李先生的同事、朋友、甚至是親人的前提下,當真不知道李先生已婚的事實?”

他把文件夾合上,畢竟是林兮接的案子,他也不想越庖代俎,而是給了她一個突破口:“民事主體從事民事活動,不得違反法律,也不得違背公序良俗。”

林兮是聰明人,一下子就被點通:“若陳女士在明知李先生已婚的前提下還與之訂婚甚至是結婚,本身已是違背公序良俗,那麽他們之間的簽訂的協議會被認定為無效?”

周少緒贊許的點了點頭。

林兮豁然開朗:“謝謝師父!”

困擾了幾天的陰霾被周少緒只言片語就給掃了,她心情大好:“師父你還沒吃晚餐吧?我請你!”

周少緒剛要拒絕,林兮就捷足先登,搶過話頭:“師父,不要拒絕我,給我給機會,”她做出可憐兮兮的表情,雙手合十,懇求道:“求求你,拜托拜托!”

周少緒無奈的扯了扯唇:“好吧。”

林兮:“那我喊小師娘一起。”

她去敲司徒念的門:“小師娘。”

司徒念開門:“怎麽了嗎?”

“我和師父準備出去吃飯,你也一起吧?”

司徒念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吃過了。”

林兮訝異:“吃過了?可是我師父還沒吃呀?”

她側身望了望周少緒,狐疑在心中暈開:“你和我師父不睡一起也就算了,現在還各吃各的?你們太奇怪了吧?”

她說出心中的疑惑:“感覺不想新婚燕爾的夫妻,反而像合租室友。”

意識到自己的行為讓林兮增添懷疑後,司徒念馬上發揮着自己的演技:“不是啦,主要是你師父......”

幾秒鐘的頭腦風暴後,她想向林兮解釋他們兩人之間的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源自于周少緒身上某個不能讓人接受的缺點,奈何她對周少緒的了解知之甚少,除了性別年紀職業,其他基本為零,她一時卡殼:“你師父這個人吧,他、他、他過于吹毛瑕疵了。”

她憋出個詞。

“你懂吧?”

林兮同情的重重點頭:“我懂!”

诶?

林兮拽着司徒念的手腕,已然不給她退縮的機會:“小師娘,待會兒我告訴你對付我師父的辦法吧?”

诶?诶?

司徒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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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緒:真是我的好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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