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司徒念回到家半個多小時後,周少緒才回來,他臉上表情很淡,灰色西裝沾染了潮氣,漆黑的短發上還殘存着細密的水珠。

像是淋了雨。

彼時,司徒念自作主張準備做的拉面已經下鍋了。

聽到動靜,她扭頭:“周......”

還沒等她喊出他的名字,周少緒已經沉着臉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砰”的一聲房門關上。

整個屋子都好像跟着顫了顫。

她抿了抿唇。

幾分鐘後,拉面煮好,為了讓它看上去更有食欲,她煎了個蛋,又切了一個西紅柿做點綴。

兩碗分毫不差的拉面被端上餐桌,周少緒的房門還是緊閉着的。

她來到主卧門外,輕輕地敲了兩下。

沒有人回應。

想着他說過他家的隔音很好,她也就不再堅持,而是回到客廳拿手機給他發了條微信:司徒念向你發出共進晚餐的邀請。

想了想,又追加了一條:接受or拒絕。

發完,也不指望他能立刻給予回應。

畢竟他工作的性質決定,他得無時無刻準備進入工作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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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請發出,她便沒什麽心裏負擔,坐在餐椅上享受晚餐,每吃上幾口,眼神都要掃過餐桌另一頭的紅色塑料袋,平直唇角随之蕩起滿足的笑意。

那是程珩今天和朋友去采摘園玩耍,特意為她采摘的,他還記得她喜歡吃小番茄,他說看采摘園裏小番茄成熟了,便惦記着為她摘了兩斤,多方打聽她現在住在這裏,這才專程冒着雨送過來的。

雖然昨天的見面充滿了倉促和尴尬,但今天他這一舉動無疑讓她感受十分的暖心。

尤其是他的描述中加了“專門”兩個字。

手機裏進來了一條微信。

周少緒:接受。

同一時間,主卧的房門被人從裏打開。

周少緒身上像是被什麽東西壓着,看上去沉甸甸的。

步履沉重,走的很慢。

司徒念略帶驚訝的看着他,看他衣服上褶皺明顯,想着剛剛他應該是太累了在床上躺了會兒,幸好自己沒那麽固執的一直的敲下去。

她把自己碗裏的煎蛋夾給了他:“你最近太累了,多補補!”

周少緒用好笑的眼神看着她:“你是怎麽知道我最近太累了?”

司徒念嘆了嘆氣,将手中的筷子擱下,雙手搭在桌上,肅着臉說:“你看你進門鞋都忘了換!”

周少緒:“......”

大腦宕機了幾秒,随後他垂眸看向腳上的鞋。

因為下雨了,腳底還沾了點水,鞋沿處也有些濺起來的污漬。

瞳孔驟然一緊,像是難以置信。

司徒念目光的複雜地看着周少緒回家以及逗留的路線,試圖去安慰他:“沒關系,大不了一會兒再拖一下地,”她覺得這會兒不能看人家笑話,要主動提他分擔一下,于是又挺身而出:“要是你放心的話,我拖也是可以的。”

周少緒閉了閉眼:“......”

虎口卡着額頭,他也不知道不久前的自己是被什麽沖昏了頭腦,竟然就這樣明晃晃地走了進來。

這會兒他面都沒興趣吃了,趕忙去玄關處換了棉拖鞋,然後徑直走向衛生間,拿出了拖把。

司徒念也是有覺悟的,看他忙碌,也不會幹坐着傻等,而是一手一碗,端着兩碗面放到了茶幾上。

在搞衛生小能手面前,她所有的幫忙都是班門弄斧罷了,能做的就是盡力保護他的那碗面。

周少緒拖完地後,又覺得自己渾身都髒了,便去沖了個澡,等洗白白之後這才慢悠悠地走司徒念身邊,旁腿坐了下來。

司徒念追劇追得入神,沒怎麽分神給他。

也對他對衛生的執着見怪不怪。

周少緒吸着面,吃了幾口,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句:“你該洗頭了。”

這句話,成功的讓司徒念暫停了電視劇。

“真的嗎?可是我下午才和找找去店裏洗過呀。”

從健身房出來,兩人出了點汗,就默契的直奔就近的理發店,她還讓托尼老師幫她修剪了下劉海,最終呈現的效果她也反複确認過,很蓬松自然,難道剛剛和程珩在樓下說會兒話,就被雨壓的軟塌塌的?

她猶疑地撥了撥劉海。

周少緒沒回答她。

他想起剛剛在樓下的一幕:程珩和司徒念聊得很開心,他離得遠聽不真切,即便夜幕掩飾住了她唇角的笑意,但他知道能看到程珩,她很開心,她綻放的笑容一定和昨天在咖啡館等待的功夫一樣,是帶着羞澀與期盼的,聊得好好的,程珩将手中的紅色塑料袋交給了司徒念,她做了一番客套的推辭,最終還是接了過來,然後程珩就一臉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就這,還能不洗頭?

一碗面下肚,周少緒拿着碗去了廚房。

善後工作做完,他準備回房間去拿今天向許亦然特意拿的to簽,可是路過餐桌時,餘光瞥到了上面紅色塑料袋。

和程珩遞給司徒念的無二。

食指扒開一看,裏面裝着飽滿紅潤的小番茄。

他下意識地捏起一顆。

“你不能吃!”原本沉迷追劇的司徒念忽然站起來說。

她渾身緊繃,眼神更是帶着幾不可查的的沖擊性。

仿佛,如果此時此刻那顆小番茄被周少緒塞進嘴裏的話,她會毫不猶豫的沖上去掰開他的嘴。

指腹揉搓着充盈的果肉,周少緒慢悠悠地問:“我怎麽就不能吃了?”

司徒念定了定心神:“因為它還沒洗!”

她趕緊走過去,将紅色塑料袋攏了攏,望着他夾在手指中的一顆小番茄,手臂不受控的擡了起來,然後在周少緒的注視中,飛快地拿走。

周少緒:“......”

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看來今天中午為她,和許亦然那一頓尴尬的午餐也算是白吃了。

他目光往下,停留在司徒念的頭頂上,眉心深深皺起:“我看你別洗水果了,先把你這頭發好好洗了吧,醜死了!”

司徒念:“......”

這管得也太寬了吧。

周一的成化律所,是忙碌的,如同打緊了發條的手表。

陸洲到今天才知道周末周少緒被人威脅、打傷的事,結束了手頭的工作立馬過來了解情況。

“你沒事吧?”

周少緒盯着電腦屏幕,頭也沒擡:“我能有什麽事?”

“我就跟你說那個案子別接,随便丢給下面的律師就好了,錢賺不到了,你又不缺名,何必冒這個險。”陸洲還是發現他臉上的傷口:“你看看,都破相了。”

這樣一說,周少緒的手不自覺地撫摸傷口,司徒念給買的創口貼實在太幼齡了,沒好意思帶到律所,索性就暴露傷口過來了,裴明娜和林兮倒是都特意買了些膚色的創口貼,可他這點傷口不至于需要如此精心呵護。

他笑笑:“這點傷不至于,況且你是了解我的。”

陸洲無奈地嘆了嘆氣。

正是因為太了解了,所以才會被這種無能為力感充斥着,想幫他,又不知道該怎麽幫,想勸,又勸不住。

他在座椅上坐了下來,只能用略帶責備的語氣指出:“又不是十八歲的小夥子了,那麽拼幹嘛!”

“多少歲都一樣,”周少緒擡眸看了一眼陸洲,見他唇線緊抿着,眉目間沉着一股巨大的怒氣,心下一動,不自覺将語氣放軟了一些:“要是實在擔心,不如請我吃頓飯吧,正好愁着不知道待會兒去吃什麽。”

陸洲凝視着他半晌,無可奈何道:“日料行嗎?”

“都可以。”

這會兒也是午餐時間,敲定好吃什麽後,周少緒起身拎着外套跟着陸洲出了辦公室。

正好是餐點,需要坐電梯的人很多,電梯口處排起了長隊。

雖然不少人往兩邊擠了擠,給他們留出了插隊的便利,但兩人還是耐心的排在了隊伍的最尾端。

周少緒:“晚上幾點走?”

陸洲擰眉想了想:“拖會兒班,怎麽?”

“下班送我一程。”

陸洲眉梢一揚。

“車被砸了,還在修。”

陸洲嘆了嘆氣:“行吧,我這個大冤種來為你的熱血買單。”

想了想,又說:“這幾天我給你當司機。”

周少緒唇角翹了翹:“謝了。”

等了十幾分鐘,兩人才坐上電梯。

經過樓下的廣場,周少緒忽然頓住,身體微微朝外偏了偏。

陸洲先是楞了楞,而後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原來是律所的何歡,正在和一個男生面對着面,不知道說些什麽。

“怎麽,羨慕人家有甜甜的戀愛?”

周少緒冷冷地看向他,眼睛裏明晃晃的寫着“你做什麽鬼夢”這幾個大字。

“那你還看?”

周少緒:“那個男生,上次的露營他也出現過。”

被這麽一提醒,陸洲也想起來了:“對,好像聽說他最近在求職是吧?”

周少緒點點頭。

陸洲摸了摸下巴:“也是夠可以的,求職這種焦頭爛額的時候還有空過來給女朋友送午餐,”他看得眼睛眯了眯:“那一盒是什麽?”

周少緒淡淡道:“聖女果,他親自去采摘的!”

陸洲一臉震驚地看過來:“你怎麽知道?”

周少緒沒回答他,而是又盯着程珩看了一會兒。

随後,對陸洲說:“走吧!”

下午六點半,陸洲打電話給周少緒,說車已經開到寫字樓樓下了,讓他出來。

周少緒這才從工作的狀态抽離出來。

出辦公室,見裴明娜還坐在工位上,看着顯示屏,鍵盤敲個不停。

手指屈起,在裴明娜的辦公桌上輕輕扣了扣:“早點回去休息。”

這已經是如今,他能給與的最大關心,如果是以前,他一定親自把她送回家才安心。

“回家給我個信息。”

裴明娜笑:“好。”

如果說周少緒開車是沉穩派的,求得是穩,那陸洲便是與之相反的出其不意派的,追求的是刺激。

這也是周少緒很少坐他車的原因。

必須需要全神貫注,在他開瘋了的時候,能出言提醒他收着點。

好在,今天陸洲看他是個受了傷的人,斂了一貫的風格,終于把車當正常轎車來開了。

周少緒便放心的坐在後排阖眼休息。

開至中途,攥在手心裏的手機一震,驚擾了他的淺眠。

是司徒念發過來的一段語音。

他不做他想,直接點開。

司徒念的聲音伴着抽油煙機的轟鳴聲,在逼仄的車廂裏傳開:你下班了嗎?是這樣的,今天我準備做個簡單的蔥油面,可是到家才發現忘記買蔥了,又不想下樓再跑一趟,就想着如果你下班了,就順便買一把回來吧。

陸洲聽得先是一愣,後是直泛冷笑。

她怎麽敢?

就一個名義上的妻子,就真的以為可以喊得動遠近聞名的精英律師,在下班途中順便給她買一把蔥?

她怎麽這麽敢想!

唇角的弧度不知不覺間帶着幾分嘲弄。

再說了,就算周少緒願意順便去幫這個小忙,你還能指望不知不沾陽春水的他能分清蔥和韭菜?

笑話。

他在心裏嘀咕着,笑司徒念的不自量力,更笑她真不知所謂,然後就聽着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好,我現在去買!

陸洲:“......”

周少緒又問:“除了蔥,還有其他的東西需要我帶回去嗎?”

陸洲:“......”

周少緒拍了拍他的肩:“在前面那個路口停一下。”

陸洲:“......”

他抻着脖子朝窗外看了看。

今天的太陽也沒從東邊落下去啊?

前面就是農貿市場,通常這裏就是最堵的路段,不僅是人流量大,還有很多小商販直接在路邊支了個攤,直接加大了此路的通行難度,稍有不慎就會剮蹭到。

現在他靠邊把車停了下來。

在他眼裏分不清蔥和韭菜的男人下了車,四處張望了下,然後從善如流地走向最近的一個攤位,弓着腰抓了幾把蔥反複查看。

一身定制西裝的他,就那麽站着,與周遭一起都顯得那麽格格不入,卻又因為手中的動作,很快融入到人間煙火中。

陸洲看得心裏五味雜陳。

——他不僅分得清,還知道挑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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