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車停到周少緒家樓下時,暮色已至,橘色的雲海在天際翻滾着。
按以往的習慣,把人送到這,陸洲也算是功成身退了,可是今天,在周少緒拉開車門下車的同時,他也下了車。
隔着車身,周少緒投來疑惑的目光。
陸洲甩上車門,朝他挑了挑眉:“蹭個飯不介意吧?”
周少緒:“我要說介意呢?”
陸洲順着領子整理了下身上因為開車略顯褶皺的西裝,目光帶着點挑釁:“介意無效!”
周少緒:“......”
去周少緒的家,陸洲也算是駕輕就熟。
當初周少緒要下這裏時,他也給了不少意見。
他從周少緒願意順道幫司徒念買蔥的那一刻就知道,冥冥之中,這個男人已經被某些東西影響到,不再如以前那樣高高在上,不染塵世,可是,親眼目睹他的改變後,他還是大為震撼,亦或者說是欣慰 。
他眼睜睜地看着這個以前回家需要立馬做兩遍全身消毒的男人,只是換了雙拖鞋後,便直奔廚房,游刃有餘地卷起昂貴的襯衫袖口,修長冷白的手指泡在水池裏,一顆一顆的掰開翠綠的蔥,他臉上全無被脅迫的嫌棄,反倒十分享受,在将洗好的蔥交到司徒念手上時,還帶着一絲炫耀的意味。
做完手中的活,他也并未離開廚房,而是雙手抱胸,依着料理臺,有一搭沒一搭地陪着司徒念說話,話裏毫無重點,是他曾經說過最浪費時間的聊天形式,此刻他身上的惬意閑适,是他這個朋友也很少見過的。
自然,從進門時只對自己說了句“你随意”後,真的全然不在意家裏還來了一位客人。
陸洲似乎從這之中領悟到了什麽,忽地一笑。
擡腕看了下腕表,然後不聲不響地離開了周少緒的家。
坐電梯下樓,心中被什麽牽動着,他沒立刻回家,反倒是在小區晃悠了會兒,接着找了個石凳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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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天已經黑透了。
他仰着脖子,看着眼前的那幢樓,燈光一家接着一家的亮了起來,內心頗為觸動,驀然覺得孤身一人的自己多出了點蕭瑟孤單之感。
好像就是這麽一瞬間,也想回到家後,家裏的那盞燈是亮起來的,有一個人也會在家裏等他,願意聽他絮叨沒有營養的碎碎念。
腦海中一個模糊的身影漸漸的清晰起來。
他無法自控地幻想着,自己過上最普通的生活,像周少緒這般下班後順道買了把菜,回到家後立刻奔向廚房,和那個期盼他回家的人一起準備着晚餐,他也有些毫無邊際的話想說給願意聽的人......如此想着,唇角不知不覺中翹了起來。
周少緒的電話打了進來,扯斷了他的思緒。
他啧了聲。
“不是說蹭飯嗎?怎麽人不見了?”
陸洲笑了笑:“忽然覺得自己多餘了,就偷偷的溜了。”
“還來吃嗎?”周少緒沒什麽情緒地問。
陸洲縮了縮身子:“不了,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
“行。”
“兄弟......”陸洲有些欲言又止。
“怎麽了?有話說?”
陸洲四兩撥千斤,淡淡道:“我喜歡現在的你。”
“以前的我,招人恨?”
陸洲:“你知道我在指什麽的。”
周少緒頓了頓,聲音不自覺地跟着輕柔了點:“我也喜歡現在的自己,像是踩在地上,很踏實。”
“搞得我也想結婚了是怎麽回事?”
周少緒輕嗤:“這個我幫不了你。”
電話裏傳來司徒念催促的聲音:“陸律師還來吃嗎?面待會兒就坨了。”
陸洲識趣道:“你們好好享用晚餐吧。”
他挂了電話,人又原地發了會兒呆,一個大膽的想法驀地滋生開,随即他撥通了一個電話。
聽話那頭的女聲很疲憊:“有事?”
陸洲糾結着措辭。
“有事就說,沒事我挂了!”
陸洲趕忙出聲:“要不,我們也結個婚吧?”
“有病!”
“嘟.......”
轉眼到了十一月。
秋風裹挾着寒氣,肆無忌憚地戲谑着,泛黃的樹葉被卷着不斷朝路邊。
這天司徒念前腳剛下班,程珩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近期,她斷斷續續收到過許多來自程珩的微信關心,但也只是流于文字上沒有溫度的問候。
但這次在電話裏,他約自己去吃晚餐。
司徒念下意識的覺得開心,緊接着便是猶豫,畢竟昨晚她在家已經和周少緒訂好了一周晚餐安排,還細致的安排好了兩人的分工。
答應好的事,她不想無緣無故地改變。
思來想去,反複斟酌,便委婉地拒絕了。
程珩的話裏有掩飾不住的失望:“這樣啊,那算了,今晚我一個人吃吧。”
聽他如此說,司徒念心像是被什麽紮了一下,她瞬間立場松動:“師兄,那你把地址發給我,我現在過去。”
她一邊唾棄自己沒骨氣,一邊發微信給周少緒,說自己會回家晚一點。
不過周少緒并沒有立即給她回複,應該是在忙。
好在程珩發過來的定位離家很近,如果只是随便吃吃,應該還趕得及回去和周少緒一起做她期待已久的壽喜鍋。
她急匆匆地趕到了餐廳,程珩已經點好了菜,看到她來,稍楞一下後,便讓服務員趕快上菜。
“師兄。”司徒念還大喘着氣。
程珩笑:“你怎麽還和以前一樣,我這都畢業多久了,還喊師兄呢。”
“習慣了,”司徒念拿開水燙了下餐具,“怎麽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程珩:“怎麽,沒事就不能找你吃一起吃晚飯嗎?”
司徒念:“沒這個意思。”
“那趕快吃吧。”
司徒念雖應着,卻沒怎麽吃,一來眼前的菜偏甜不合她胃口,二來她還想留着胃,和周少緒再吃一頓。
對她來說,能和程珩見面聊天,遠大于吃飯這件事。
可惜兩人的話題來回梭巡,也只有大學那兩年的生活可追憶,說了幾句便沒什麽可說的,她也不好意思冒昧地去打聽他的私人生活,所以大多時候都是各吃各的,偶爾誇贊一句菜的味道,他們之間的相處永遠都帶着一絲客氣。
吃快到收尾階段,周少緒才有了回應。
周少緒:那約好的晚餐還吃嗎?
是司念呀:當然吃。
周少緒:還吃得下?
看到這條微信,她僵了一下,下意識地轉身朝後面看,窗外車來車往的,她什麽都沒發現。
明明她只說會晚點回去,并沒有說清自己會和別人一起吃晚餐啊?!
她不确定,往上劃兩人的聊天記錄。
“對了,一會兒周律師回來吃什麽呀?”
“啊?”
程珩忽然發問,扯斷了她的思緒
“我剛剛會以為你會帶周律師一起過來呢?”程珩唇邊噙着一絲苦笑。
司徒念眨了眨眼,她看了看眼前的六個菜,确實超過了兩人吃飯的範疇。
“他吃不慣外面的東西,待會兒我回家再給他做。”她搪塞着,不知不覺一股酸澀之感止不住的冒了上來。
“那多麻煩,早知道......”程珩抿了抿唇,到嘴邊的話戛然而止。
他從一旁的椅子拿出一個紙袋遞給司徒念:“我媽前幾天來看我,給我帶了點家鄉的小吃,都是綠豆餅之類的,放心,不貴重,你拿回去和周律師一起嘗嘗。”
司徒念心情複雜的收了下來。
因為程珩的話,原本便沒胃口的她更是直接放下了筷子。
司徒念回到家時,發現周少緒已早先一步回來了。
大門敞開,他颀長的身軀站在落地窗前。
而開放式的廚房裏,一鍋半成品的壽喜鍋已然炖上了。
“回來了?”聽到聲響,周少緒扭頭發現了她,臉上表情很淡。
“嗯。”司徒念情緒不太高漲,随手将手中紙袋放在餐桌上。
周少緒朝這邊走過來:“不光吃着還拿着。”
司徒念看他:“你都看見了?”
周少緒一愣,自知失言,便故作輕松道:“下班路過,無意中看到的。”
開車一閃而出,還能捕捉到是自己,司徒念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誇獎他優秀的視力。
“這些都是程珩家鄉的特長,說讓我帶回來給你嘗嘗。”
“不吃!”周少緒幹脆拒絕。
對上司徒念質問的眼神,他只好解釋:“不好消化。”
“随便吧,反正是他的一番心意,我替他帶到了。”司徒念往次卧的方向走:“我先換身衣服。”
“嗯。”
等次卧的門關上,周少緒平靜的臉上才慢慢顯現出鄙夷之色。
不過就一袋小吃罷了,就值得她背信棄義,放自己鴿子?
食指粗魯的扒開紙袋,他本意也只是好奇裏面有什麽,可在最邊上發現有與包裝鮮豔色彩背道而馳的幾張白色紙張後,他眸色一沉。
略微遲疑後,他抽出紙張,過塑封面上的幾個大字瞬間讓他探清了程珩的目地,一股異樣的情緒在胸口蔓延開。
與此同時,次卧的門扭開,周少緒眼疾手快的将手中的紙張扔到了座椅上,然後人不動聲色地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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