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司徒找上來,是司徒念完全始料未及的。
在裴敬之住院的第三天,在她不得不暫時借住路找找家的第三天,在她和周少緒分開的第三天,她不知道從哪裏獲取的信息,知道了自己現在居住的地方,并且在回家的必經之路攔住了自己。
司徒似乎對這種惡劣的居住環境很不适應,右手食指一直擋在鼻孔處,因此說出的話都帶着不耐:“有時間嗎?去附近的咖啡廳坐坐?”
她落落大方的邀請,司徒念也不好拒絕,就硬着頭皮答應着。
雖然,她并不知道,她們倆人之間能聊些什麽。
司徒的很多習慣真的和周少緒很像,愛喝美式,愛安靜,也愛在坐下來的第一時間用消毒紙巾對桌面、乃至她身體能接觸的部分進行消毒。
感受到司徒念的目光注視後,司徒坦然笑笑:“別介意,我有一點潔癖。”
司徒念也跟着笑:“沒事,習慣了。”
司徒從這簡單的一句話中聽到了一絲挑釁的意味,揚眉:“是呢,少緒也有點。”
她靠着椅背,終于正式地看向她:“我可以和少緒一樣喊你念念嗎?”
“都可以。”司徒念噙着笑,禮貌又疏離。
她往自己那杯咖啡裏加了一勺糖,咖啡太苦,一直以來她都喝不習慣。
“真是太巧了,我們同名同姓,現在還面對着面,這真是一種很奇妙的緣分。”
司徒念直接問:“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和她并不熟,她不想浪費時間在這和她寒暄客套。
司徒:“好吧,既然你這麽直接,那我也就不賣關子了。”說着,她從挎包裏掏出一張銀行卡,放在眼前的桌面上,緊接着用食指和中指壓着,推到她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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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長的指尖點了點銀行卡:“這是我個人的一點表示,謝謝你臨時救場替少緒解圍,也謝謝你這大半年多來盡職盡責的配合着少緒。”
司徒念眼神瞬間就冷了下去,恥辱、憤怒如同藤蔓一樣纏着她,攀爬在她身上,并不斷地收緊。
“不多,只有二十萬,但也是我的一點小心意,希望你不要推辭。”司徒見她沒動,又說:“念念,如果你覺得少,稍後我讓少緒再給你添點。”
司徒念眼神鋒利地剜向她:“你這麽做,周少緒知道嗎?”
“他不知道,是我個人的主意。”司徒無所謂地扯了扯唇。
這樣的答案,讓司徒念心安了不少,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她将銀行卡退還到司徒跟前,不卑不亢地說:“司徒小姐,你不用客氣,我願意救場,是因為周少緒支付了我酬勞,當時我需要這筆錢,後面我和他發生的種種已經不是用錢能解決的了。”
“我不知道你給我錢的用意是什麽,羞辱我?又或者是打發我?如果你覺得你回來了,我就要把周少緒還給你,那抱歉,我做不到。”
目地被毫不客氣地揭穿,司徒也不惱:“比起周少緒這個青年才俊,我這二十萬确實也算不得什麽,也難怪你會想緊緊拽住他,你還是有點眼光的,只是物歸原主這種事,也是理所應當的,要不,你開個價吧!”
司徒念唇角彎了彎:“你讓周少緒來和我談吧,如果他同意,我不會有一點意見。”
司徒臉色一垮,剛才的禮貌待人頓時不複存在:“你認為他現在能騰出時間和你講這種小事?他媽媽被你氣得現在還在醫院裏住着,昨天還突發腦溢血,還不是發現的及時,說不定人都沒了,他這幾日衣不解帶的在照顧,哪裏有時間去憂心這種事。”
“那等他有時間了,我們再聊。”司徒念聽到裴敬之病情的那一刻,心慌的不行,她不想久待,她想去醫院看看,于是她站了起來:“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司徒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咖啡:“我猜周少緒肯定和你說過我和他的故事,我也很肯定在他的故事裏藏頭藏尾,隐去了很多細節。”
司徒念垂下眼睫看她。
“他一定告訴了你,他對我并沒有男女之情,同意和我結婚也是因為要滿足他媽的心願。”
“難道不是嗎?”
司徒笑笑:“或許是吧,可你又知道嗎?愛慕他的人那麽多,願意做這個工具人的也不在少數,他為什麽偏偏選擇了我呢?”
咖啡杯放在桌上,司徒盯着褐色的液體,眼波輕輕一動:“你又知道嗎?原本結婚準備的婚紗是他專門找人定制的?他說婚禮一生只有一次不能将就,他還說他不喜歡小朋友,但如果我喜歡的話可以生,一個就是上限。他不喜歡我的工作到處飛,為此在我走前已經在籌備創建一個工作室,他還說一年兩人至少應該有兩次屬于我們倆人的旅行,先從歐洲開始,争取後半生可以走遍全世界......”
司徒念抿抿唇,心裏卻止不住的發酸。
這些關于未來的美好暢想,他從來沒和自己規劃過......
司徒又說:“如此,你還覺得我只是他應付父母的一個工具人嗎?”
“我和他相識相知過十載,感情細數長流,是早已滲透在生活裏,不是你短短半年時間可以比拟的。”
司徒念深吸了口氣:“你想做什麽?”
司徒視線一偏,定在銀行卡上,然後緩緩地看向司徒念:“拿着這筆錢,然後和他離婚!”
“我說過,這些你讓周少緒親自過來和我談。”司徒念道:“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她不想看司徒的表情,步子極快的從咖啡廳倉皇而逃。
無法否認,司徒的話都是帶着極強殺傷力的。
是啊,周少緒身邊有那麽多愛慕他的人,他的秘書裴明娜就是之一,他為什麽不近水樓臺選裴明娜而是讓她做這個搪塞父母的工具人呢?
是不是已經昭示着,在他心裏,司徒才是最接近他對妻子幻想的那一個?
如果司徒沒有騙自己的話,如果他真的對她說過那樣的話......他是不是真的憧憬過和她婚後的生活,如果司徒那時沒有不告而別,他們是不是已經過上他憧憬的生活?有一個孩子,有一個氣質高貴、品味高雅的女人陪着他環游世界.....
此刻的她心裏空落落的,很沒底。
她找了處街邊長凳坐了下來,從挎包裏找出手機。
他已經一天沒和自己聯系了。
之前的電話裏,他都在和自己說着抱歉,說着讓她等等,他會解決一切,讓她一定要相信他。
她當時說一定會相信他,可現在被司徒一番話攪合着,她竟有些動搖。
她迫切的需要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望向自己時那堅定的眼神。
她心底的空落迫切的需要被這些填滿!
于是,在明知自己不應該去醫院叨擾的情況下,她還是選擇了打車去了裴敬之所在的醫院。
在急診室的病房外,她找到了周少緒。
男人似乎很累,坐在藍色的塑料凳上,頭後仰着,在阖眼休息。
司徒念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在他旁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凝視着他,看他因為沒及時收拾而冒出的青色胡茬,看他因為連日不斷的照顧着病人而發紫的眼袋,還有搭在額頭的淩亂頭發......
認識他這麽久,好像從沒見他如此的邋遢過。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過熱烈,上一秒還在發出輕輕鼾聲的男人猛地睜開眼,心有所感一般側頭看過來,然後笑了。
聲音啞到不行:“念念......”
他将頭靠在他的肩上,對她是全身心的信任:“能看到你真好!”
于此同時,他将右手手指插.進她的指縫,和她十指緊扣。
久違的觸碰,讓他頓時安心了不少。
“你媽怎麽樣了?”司徒念望向對面的病房,膽怯地問。
“我差點就沒媽媽了,”周少緒聲音很輕,和她分享着昨晚的驚魂一幕:“還好還好,我們把她救回來了。”
“對不起!”司徒念覺得十分愧疚。
“要說抱歉也是我,和你沒有任何關系,如果半年前沒有你的幫忙,或許這一遭苦她半年前就要承受了,我想要是那時,一定要比現在重。”
司徒念吸了吸鼻子:“我能去看看她嗎?”
周少緒:“她現在連我都不見。”
輕拍她的手臂以示寬慰:“念念,我們不急,她總有氣消的時候,等那時我們再一起過去和她道歉。”
司徒念點點頭:“好!”
感受肩部的重量,再聽到他輕輕的呼吸聲,司徒念藏在心裏的那些疑問是無論如何也問不出口了。
她只能拐彎抹角地去求證:“如果結婚的時候,司徒沒有逃,你說現在會不會不一樣了?”
“如果是那樣,我媽一定不會住院,”周少緒又閉上了眼前:“可是我不想那樣呀。”
手上的力道又重了點。
他似乎猜透了司徒念的擔憂:“念念,你再等等我,也許勸服我媽的過程會有些長,也學這期間我們會有很長時間不能見面,但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想和在一起的心從來就沒有變過,也一直不會變。”
司徒念的心驟然暖了起來。
那些虛浮在胸腔的心也慢慢地回到了它的位置。
她腦袋也偏了偏,靠向他:“沒關系的,我可以等!”
其後的兩個多星期裏,司徒念和周少緒始終保持着電話聯系。
顧及着裴敬之的病情,他們沒有再見面。
從周少緒碎片化的信息裏,她知道裴敬之已經出院了,預後良好,正常生活沒有一點問題,而這期間都是司徒在盡心照顧,在這兩個星期的接觸中,裴敬之似乎很認可她,連周少緒要給她請居家看護都被她拒絕了,理由是,比起陌生的看護,她都喜歡是自家人的司徒。
司徒念聽後并不覺得奇怪。
其實從一開始,在裴敬之心中,司徒就更接近他對兒媳的要求。
而自己不過是對當下環境、不得不做出的退讓和順從。
讓周少緒苦惱的時,随着裴敬之和司徒的走近,裴敬之要“撥亂反正”的心思愈發強烈,不時的暗示他,要是他能和司徒真正的結婚就原諒他。
每次周少緒都含糊應付。
真話不敢說,怕說出來更加刺激着自己母親脆弱的神經。
他只能等,等裴敬之的情況越來越好,她的身體可以支撐得了另一個讓人難以接受的現實,又或者她能發現自己對司徒完全沒有男女之情。
司徒也在裴敬之的默許下,已經住進了家裏。
而在周少緒某日下班回家後,發現司徒念的東西已經被收拾了出來,裴敬之不屑地說:“問她還要不要,不要的話就扔了,我不喜歡家裏有陌生人的東西。”
周少緒沒吱聲,拎着司徒念的行李就出了門。
他沒有将東西還給司徒念,而是直接租了房子,專門放她的行李。
收拾的時候,他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心裏滋生出來,也許這裏不僅僅可以放司徒念的行李,還有她的人.....
他立刻就開車出了門。
車開得很快,或許闖了一個紅燈,他不記得了,只是在電話裏告訴她,讓她立馬下來。
半個月的未見,已經嚴重灼燒到了他的思想。
再見到她那一瞬間,他摒棄了一直以來的莊重和自持,在人來人往地小區門口,去擁抱她。
他将她帶到新租的屋子。
和她從客廳一直到卧室,以往他總會顧念着她纖細的,可是這次,他什麽都顧不得,他讓自己徹頭徹尾敗在人類最原始的沖動中.....
念念......念念......他喊她,似有許多的話要說,可是到最後什麽也沒說。
他要考慮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他沒辦法告訴司徒念,其實司徒已經住進了他的家,已經住進了主卧,而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沒有辦法告訴裴敬之,自己欺騙她的何止和司徒念假結婚這件事,甚至和司徒要結婚的決定也是個謊言,他不敢想象身體脆弱到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到的裴敬之聽到這個事實會怎麽想。
也不能讓司徒念知道這件事,盡管他已經很晚很晚才回家避開與司徒的接觸,盡管在司徒住進主卧的同時,自己一直睡在客廳的沙發上,可若是司徒念知道,她會不會多想,會不會發撒思維覺得他不愛她了?
哪一個帶來的風險都是他無法承受的。
“念念,你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周少緒在她耳邊不厭其煩地說。
更像是祈求。
“嗯,我相信你!”
四月一號,愚人節這天,正好是周末休息,司徒念見到了久違的父母,司兆和塗琳,還有不争氣的司南。
司徒念下意識的覺得歡喜,因為他們來之前從來沒有通知自己。
“爸媽,你們怎麽來了?”司徒念歡歡喜喜地迎上去。
上午能到這,可想而知是趕了多早的高鐵。
這段時間,她心情始終低落,見到他們,好像就被治愈了一大半。
沒想到迎接她的是司兆的一巴掌,同時還有塗琳的低泣。
司兆氣的渾身發抖:“那個女人說的是不是真的?”
司徒念愕然,她咬着唇,還抱着一絲幻想:“爸,你說什麽?”
“那個女人說你為了五十萬,就和一個陌生男人結婚,這是不是真的?”司兆紅着眼問。
最後的一絲幻想被徹底粉碎,司徒念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自上次司徒找過自己後,自己就知道這件事不會到此為止,原來她的後招在這呀。
“爸、媽,對不起......”
塗琳一聽這話就知道那個女人說的沒錯了,哭泣着推了推司徒念:“為什麽呀念念?爸媽從小也是富養着你的,你怎麽就能為了錢和一個人随随便便就結了婚呢?你怎麽這麽不自愛?”
面對這些指控,司徒念無言以對,她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被人無情的戳破,甚至連一些潤色都沒有,赤.裸.裸地被揭示在她最在乎的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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