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二天是路找找親自開車帶司徒念去民政局的,就像當初,陪着她去領結婚證那般。

停車的間隙,路找找飛快地窗外環視着,她看到了周少緒的車,不由地問:“念念,你真想好了,要和周律師離婚?”

司徒念也看到了周少緒的車,就在自己車對面,隔着一條通道,還有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微微失神的男人,怎麽才一天沒見,他竟憔悴了好幾分?

昨晚,當她說要離婚時,周少緒不肯,一直逼問她原因,他說明明說好了,要再等一等的,怎麽她就不願意等下去了。

她能說出來的理由太多了,終究沒把錄音的事說出口。

她說:“我爸媽知道這件事,他們以死威脅,我沒有辦法。”

半真半假的話算是給了他一個交代,也保全了自己那可憐的自尊心。

這個理由強大到周少緒說一出一點拒絕的話,他正在經歷的事,又有什麽資格要求別人再勸勸自己的父母呢?

司徒念對着鏡子整理了下頭發,昨晚幾乎一晚沒睡,此刻的自己只能說是狼狽。

嘴上輕松道:“離吧,原本就應該這樣子的,是我太貪心,想得到一個不可能屬于我的人。”

“你沒和你爸媽說你和周律師的事嗎?的确,你們開始的是不那麽坦蕩,可這之後你們也是兩情相悅呀,你爸媽又不是那種不通情達理的父母,你說說他們肯定就會原諒你的。”

司徒念笑:“或許兩情相悅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人家不一定這樣想。”

路找找聽得皺眉:“念念你這話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司徒念推門下車:“你在車裏等我吧,剩下的我一個人可以解決。”

周少緒看她下車,也跟着下了車,看到她,竟生出一絲幾不可查的膽怯,沒敢走上前,隔着通道與她相望。

司徒念鎮定地朝他點點頭,然後領着他走進了民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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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先是拿了號,見前面還有六個號,便在大廳裏找了處空位坐了下來。

肩挨着肩,卻沒人開口說一句話。

這樣的場面在民政局從來不缺,他們身邊也圍了不少來辦離婚的人,有的還在争吵着財産和孩子的歸屬問題,也有的在指責對方不忠破壞了原有的幸福。

周少緒和司徒念在這些人當中算是體面的。

兀長的沉默後,周少緒想去握她的手,卻被司徒念一個假裝拿手機給躲過。

“念念,”他問出了自己的擔憂:“你爸媽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昨晚他也一直在思考着這個問題。

司徒念不可能主動去交代,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告訴了他們。

“不重要了,”司徒念觸碰着手機屏幕,想表現的自己有事,不便和他多說。

可蹩腳的演技一下子就被周少緒看穿,他用手蓋住她的手機屏幕,順勢握住她的手。

司徒念卻像被什麽燙了一下,下意識地松開了手,眼神裏也多了一絲戒備。

周少緒看她,不明所以:“念念,是我做錯了什麽嗎?”

司徒念努力的扯了扯唇:“沒有,你什麽都沒做錯,錯的是我,一開始就是我錯了,我不該貪心那五十萬,也不該貪心我本就得不到的東西。”

她話裏有話,周少緒怎麽會聽不出來呢:“司徒去找過你,是不是?”

“周律師,我現在知道錯了,我現在什麽都不想了,我只想我爸媽身體健康,你應該也是吧?既然你媽那麽喜歡她,你應該把我這個錯誤糾正掉,和她好好的成家,生一個你媽夢寐以求的孩子。”

周少緒楞了下,而後自嘲般的笑了笑:“你把我當什麽了?”

“那你又把我當什麽了?”司徒念想起那通錄音,想起錄音裏周少緒肆無忌憚的嘲笑自己,痛的就像是有人硬生生要把她的心髒從血管上剝離一樣。

她別開眼,沒去看他,怕忍不住流眼淚。

周少緒剛準備開口,自動播報音提示他們,輪到他們去辦理業務了。

司徒念如同看到救兵一般,站了起來走向窗口。

他們沒有財産糾葛,也沒有孩子,一切都那麽順利,也只有在簽字的時候,兩人同時頓了下。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裏看出了不舍和依戀。

可是再不舍得又能怎麽樣呢?

司徒念率先簽好了名字遞給了工作人員,周少緒也只能緊随其後。

過程順利的只用了五分鐘。

出了民政局,司徒念朝路找找停車的方向走。

“念念,我還能去找你嗎?”周少緒跟在她身後問。

他從來沒把這場離婚當做你們結束的信號,想着,她不過是需要一紙證書去搪塞他的父母罷了,自己正好也需要,就來了,可剛剛司徒念對自己的态度讓他覺得恐慌,她好像是真的想和自己斷了關系。

還有為什麽要說那樣的話,讓他們顯得如此生疏?

“我爸媽來了,可能不太方便。”司徒念用指腹去揩眼角的水漬:“至于其他的以後再說吧。”

如此留有餘地的話術,讓周少緒驀地松了口氣。

就當剛剛是司徒念在鬧着小脾氣吧,他白白讓她等這麽久,她有點脾氣也是應該的。

“好,那你回去給我電話!”

“嗯。”司徒念應了下來。

緊接着她聽到了腳步聲,感受到他離自己越來越遠,才敢回頭去看。

高挑挺拔的身軀漸漸地在她眼前消失,那股克制、不能示人的複雜情緒終于決堤,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有很多關于他們的畫面在她腦子裏閃回。

——律所團建,自己信誓旦旦地和他保證一定要讓他的美豔小秘書知難而退。

——自己故意在房間吃帶有強烈氣味的食物,結果卻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吃火鍋時,故意将餐桌弄得亂七八糟,讓他暴走。

——他請私廚給自己道歉。

——深夜陪着她橫跨半個城市去給程珩送長壽面。

——跨年夜,他帶自己去看許亦然。

——某個夜晚,他向自己委婉告白,說想和她假戲真做。

——過年期間謊稱自己有事,卻是滿足她想回家陪父母過年的私念。

......

她現在已經不敢再想這些東西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一切都随着手中的證書失去了意義。

她捏緊着證書的一角,任淚水肆意。

看到他的車離去,就好像他這個人也從自己的生活裏淹沒不見。

“周少緒,再見!”她那麽努力地想讓自己看起來開心一點,可做出的表情卻難看又別扭。

“再見!”她的聲音更堅定了幾分。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周少緒準備下班。

原本想打電話問問司徒念今晚想吃什麽,他順路帶回去,可轉念一想,她的父母來了,還是帶着興師問罪的姿态來的,眼下這會兒,她肯定和她父母在一塊,自己不方便在這個時候出現。

一整天他也在猶豫,要不要親自和司徒念的父母致歉。

他并不是個回避問題的人,當然也知道自己有義務親自把事情給解釋清楚,可是解釋清楚之後呢,他勢必要拿出解決的措施,現在的他拿不出來,在裴敬之脆弱的身體跟前,他無計可施,只能等,他想應該再等等,等她父母氣消了,等他解決完手頭上所有的難題,等他完全幹淨沒有牽扯再去找她,再去和她父母道歉。

他忍住了,沒有給她電話,也沒有給她信息,他知道現在的她和當初的自己一樣,有許多頭疼的事需要解決。

既然司徒念那邊不能回,他就放慢了節奏,又抽出一副文書看了下來。

裴明娜處理完手頭上的工作,看周少緒辦公室的燈還是亮,驚愕不已,要知道這個男人自從結婚後,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下班比誰都積極,怎麽今天如此反常?

她去敲他辦公室的門:“周律,你怎麽還沒走?”

周少緒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還有工作沒做完。”

“已經八點了,如果工作不急的話,可以明天再做呀。”

周少緒将文件合上:“也對。”

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

兩人一同乘電梯到一樓。

周少緒問:“我送你吧?”

裴明娜愣了下,有點受寵若驚:“方便嗎?”

“方便。”周少緒說。

現在的他需要給自己找點晚回家的借口,工作也罷,送送加班的同事也行,他只是不想那麽早回那個家,那個住着登堂入室的司徒,住着又變得苛刻近乎不近人情的裴敬之,那個沒有司徒念的屋子。

他不急不慢地開着車,一路沉默。

裴明娜努力的找着話題,都被周少緒四兩撥千千給打發了過去。

像是回到了半年前,身邊的人又成了那個沉默寡言的精英律師,讓她又是敬畏又忍不住被吸引。

臨近下車,裴明娜才鼓足了勇氣問:“你最近心情一直不好,是嗎?”

她又說:“現在已經下班了,我不是你的下屬,而是你的朋友!我這樣問不是在窺探你的隐私,而是在關心我的朋友。”

周少緒笑,手指敲着方向盤:“沒有不好。”

他疲倦的眨了下眼:“回家了早點休息。”

裴明娜嘆了口氣,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站在車外,望着漸漸遠去的汽車,她有些失神,她已經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還是不對。

自己也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出了真正的司徒念,并說服她回來奪回她應該擁有的一切。

明明她做的是撥亂反正的事,怎麽在當事人身上卻感受不到一絲愉悅的心情呢?

周少緒在離婚後的第三天發現司徒念從他的世界裏徹底消失的。

起初是忍着不聯系她,等忍不了找她時才發現無論是微信還是電話,她都把自己拉黑了。

即便換了個電話給她打電話,也是被拒接的命運。

他去他們的房子,裏面屬于司徒念的東西早已空空,去她的公司找她,被盛藍告知三天前,司徒念就離職了,離職的很突然沒有任何交接,給出的理由是父親重病,公司高層只能放她走。

他只能去找路找找。

路找找看到他,忽然就有松了口氣的感覺,甚至覺得他終于來了。

她請周少緒進屋,而後給了他一張銀行卡。

在周少緒略微發懵的眼神中,告訴他:“這裏面有五十萬,念念說你收下它,然後他們之間便不再有虧欠。”

周少緒心裏咯噔一下:“她什麽意思?”

路找找靠着牆壁、抱臂道:“想和你一刀兩斷,不再有牽扯的意思。”

周少緒驀地站了起來,周身氣場強大又冰冷:“和我一刀兩斷?”

“拿五十萬?”他不得其解:“為什麽?”

路找找嘆了嘆氣:“周律師,你的前新娘找過念念你知道嗎?你們假結婚的事也是她不惜專程趕過去,告訴念念父母的,我覺得你這句為什麽還是問問她比較好?”

“她到底和念念說了什麽,讓她從那麽堅定的要和你共渡難關,到傷心的不願意多談論你?”

周少緒黑如墨的眼睛瞬間沉了下去。

一切的疑惑都有了解釋,原來是司徒告訴司徒念的父母的。

他感激地對路找找笑笑,順便把銀行卡塞回到她手中:“既然她現在不願意見到我,麻煩你幫我轉告她一聲,我不會就這麽算了,我對她的心意也不會變。”

從路找找家出來,他就開車回了家。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司徒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以及自己怎樣才能和司徒念再次建立聯系。

她不可能完全和自己斷了關系。

他知道她家的位置,知道她住在哪棟,她可以從桐市辭職回家從自己眼底消失,總不可能為了逃避他,換個房子或者一家人換個城市重新開始吧?

司徒能在白天看到周少緒,驚喜可想而知。

這個家自她登堂入室以來,周少緒在這裏逗留的時間便少之又少,基本上就是每天回來睡個覺而已。

她正在沙發上給裴敬之按摩肩頸,可惜是臨時抱佛腳,裴敬之的表情沒有享受反而是痛苦。

“你回來啦?”

周少緒點點頭:“司徒,我有些話想問你。”

司徒臉色一變:“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周少緒看了一眼裴敬之:“我們出去聊。”

裴敬之陰陽怪氣道:“有什麽話是我和你爸不能知道的,難道周大律師又要做什麽以身試險哄騙父母的事?”

周少緒覺得心累不已:“媽,你不用每次和我講話都這麽夾槍帶棒的。”

裴敬之哼了聲。

司徒見此,柔聲說:“阿姨沒事,我一會就回來。”

她跟着周少緒乘電梯下樓,在小區裏找到一個無人的亭子。

她隐約能猜到周少緒想知道什麽。

于是在他開口之前,反客為主,率先開了口:“少緒,我回來這麽久了,你好像都沒問過我,當初我違背約定逃婚的原因呢?”

周少緒眉心蹙着,他對此并無興趣,不過她都這樣說出來了,自己也只能順水推舟問她:“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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