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司徒在就近的一張石凳上坐了下來,整個人如卸力般,透着一股脆弱感。

她垂下眼,綿長的睫毛貼着下眼睑,因為回憶,她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你知道嗎?那段時間你說想和我結婚,我不知道有多開心,可也是那段時間,我的事業遭受了重創。”

她是個不算出名的配音演員,平時的工作也是給一些小制作的電視劇四番外的配角配音,那時她運氣還算不錯,接到了一部超高人的動漫的通告,試音時她是給女二號配的,可制作人聽到後反倒覺得她這種慵懶的聲線很适合女主角,而且對觀衆來說,她的聲音是陌生的,是可以充滿驚喜的。

于是力排衆議,定了她為女主角配音。

這本就是好壞參半的事,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同樣的也必須承受與之相當的争議。

很多人覺得她的聲音有故作成熟的嫌隙,而且偏尖利,并不是适合禦姐風的女主角,而且這部動漫女主的原配定的是一位粉絲衆多的大佬,能頂掉大佬直接拿下這份工作,讓人不得不懷疑這後面是不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暗箱操作,于是不理智的女主粉、和大佬粉日日不也其煩地給她發私信,讓她滾出配音界,別污染了這幹淨的圈子,詛咒她出門被車撞......多惡毒的話都有。

驟然的抹黑讓她開始懷疑自己,她為女主配了多久的音,就承受了多久的謾罵,好不容易捱到動漫上線,她準備用實力一雪前恥的,結果多數觀衆都不買她的賬。

她抑郁了,看了醫生,醫生建議她停止一切工作,換個環境放松一段時間,恰好那時周少緒向她提出結婚的建議,兩者權衡,她就沒有接受醫生的治療意見,反而為了更加與周少緒匹配,更加賣力的去工作,她以為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去克服外界的流言蜚語,結果到了結婚前夕她才知道自己錯了,她的抑郁症已經嚴重到了睡不着的地步,長時間的失眠,讓她的精神始終出在緊繃的程度,她開始自我懷疑,開始覺得這樣的自己一點都配不上周少緒。

有了這樣的想法,便有了她臨時逃婚的事發生。

“你相信我少緒,我是真的很愛很愛你,”說到動情之處,司徒站了起來,情緒激動地向周少緒,絲毫不掩飾地表達着自己的愛慕之情:“我愛了你十年,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我不會放棄我夢寐以求的婚姻。”

“我生病了,我去治病,我想着我治好了,再回來,可以繼續這樁未能走進殿堂的婚姻。”司徒低落地嘆了嘆氣:“可是我不知道在我治病的小半年,你已經找了別人來代替我。”

周少緒安靜的聽着,從始至終對司徒不辭而別的理由,以及她略有責備的指控都表現的很淡定。

“司徒,我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那麽不如意的事。”他抿了下唇:“抱歉。”

司徒含淚搖了搖頭:“沒關系的,現在我好的差不多了,少緒,我們是可以重新來過的對不對?”

她滿眼期待地看向周少緒。

可周少緒表情淡然,看上去窺探不出一絲感情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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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緒之所以願意聽她說出如此漫長的話,也只是想在她說完後質問她當日到底和司徒念說了什麽,可是如今知曉她患病的事實,以及此刻她脆弱又破碎感極強的面容,一切的疑問都被他壓在了心底,就算她說了不中聽的話,他也無法做到和一個病人去計較。

半晌,他道:“我們出來很久了,也該回去了。”

司徒露出苦澀一笑:“沒關系沒關系,十年我都等過來了,不急着一會兒,我知道一時之間你或許很難接受,但我可以等的。”

周少緒也跟着笑笑,轉身往外走。

司徒愛慕自己,他怎麽會不知道呢,她愛的那麽熱烈,在大學時期瘋狂的表達着難以自抑的喜愛之情,鬧的全校人盡皆知。

這麽多年,這樣的話他聽了太多次,多到已經麻木,內心生不出一絲漣漪。

最近整個律所的人都在傳門面、實力雙擔的周少緒周律師遭遇了婚變。

不然明明已經洗心革面的周律怎麽又變成了婚前那副生人勿近、冷情冷性的作風?

之前,下了班也算是積極分子的他現在幾乎把家安在了律所。

往往這棟寫字樓都黑了,只有他辦公室的燈還在亮着。

拼命的完成手頭上的工作,連實力律師的考核工作也攬了下來。

別人不知其中緣由,陸洲卻已知全貌。

找了個機會,他去了周少緒的辦公室。

彼時暮色已至,橘色的夕陽在天邊翻滾着,

周少緒累得直接躺在辦公室的那張沙發上,身上蓋着自己的西裝外套。

陸洲掃了一圈,啧了一聲:“不就是離了個婚嗎,至于把自己弄得這麽慘?”

“有家家不回,天天耗在辦公室。”他不懷好意一笑:“你又不虧,走了一個,家裏不還有一個嗎?”

周少緒擡起手臂,擋住了自己的眼睛:“滾!”

“怎麽還這麽易燃易怒了?”

“你的風涼話可以少點我就可以心平氣和。”

陸洲撇嘴:“我哪是說風涼話,這不過來給你解疑答惑嗎?”

他居高臨下地凝視着他,語調恢複正常:“你現在怎麽想的?還是這麽和你爸媽,和司徒耗着?”

周少緒沒吭聲。

陸洲:“你這樣一直晾着也不是個事,就算哪天你父母想通了,人司徒念那邊估計老公孩子熱炕頭了,你能忍?”

他拖過一張辦公椅在沙發旁,人大喇喇坐了下來:“聽我的,長痛不如短痛,和你爸媽坦白,然後找司徒念求複合。”

周少緒有氣無力道:“想的倒是簡單。”

“你啊,就是顧慮的太多,才兩邊都顧不上,我告訴你,你爸媽那邊你就直接坦白,不僅和司徒念結婚是哄騙你們的,就連當初要和司徒結婚也是假的,至于原因,還不是為了讓你媽安心治病嗎?這有什麽是不能說的?”

“還有司徒,你也直接明白的告訴她,你從頭到尾都沒有喜歡過她,既然和你爸媽那邊說開了,這戲也就沒有必要再唱下去了,讓她哪來了回哪去,老賴在人家家裏算什麽回事。”

“至于司徒念那邊......”陸洲犯了難:“我是不知道她那邊遇到了什麽事,不過想着也就是被父母逼迫這種理由,只要你态度誠懇,從她父母入手祈求他們的原諒,我估摸着其他問題不大。”

周少緒自嘲一笑:“要是能這麽簡單的解決就好了。”

他驀地睜開眼,眼底倦色盡顯:“你知道嗎?司徒之所以在婚禮前夕不告而別是因為她得了抑郁症,現在還在吃藥控制着,你說我怎麽把那話說出口。”

陸洲摸了摸鼻子:“啊,還有這事?!”

“我就想着她肯定是有原因的,不然苦追十年的男神快到手了,怎麽就突然放手了呢?你這局是挺難解的!”

周少緒笑。

陸洲:“算了,煩惱也是會傳染的,怎麽和你說了話的功夫,我的心情就沉重起來了呢。”

周少緒毫不客氣的拆穿他的小把戲:“想走便走。”

陸洲抓緊站了起來:“那我走了?”

“走吧!”

等陸洲走後,辦公室趨于安靜,周少緒才慢悠悠地沙發上坐了起來,他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每天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瘋狂的想念司徒念,想念接她下班,聽她叽叽喳喳一路一起回家的日子,想念和她一起在廚房忙碌,分享美食的生活,想念她氣急敗壞時耍的一些小手段,想念她睡覺時輕柔的呼吸聲。

只是這些都太短暫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周少緒慢慢的才從思緒中抽身出來。

恰好裴明娜也過來提醒他,該回家了。

是啊,所有人都覺得他應該回家,那個看似美好卻處處透着壓抑的家。

他收拾好心情,開車回了家。

意外地,竟和陸洲在停車場打了個照面。

陸洲見到他,一副心虛不已的模樣:“怎麽這麽巧?”

周少緒從車上下來,眸光一沉:“你是來找我的?”

精明、帶着極強壓迫性的眼神停在陸洲身上,這讓陸洲有種錯覺,此刻自己但凡給說半句謊話,眼前人一定把自己撕了。

他只好說:“我找你幹嘛?我是來找你爸媽的。”

眼看他有動怒的趨勢,陸洲只好指了指自己的右臉,買起慘來:“別,你媽已經教育過我了。”

他使勁地揉了揉自己的臉:“反正我是把事都和你爸媽交代清楚了,當初這個馊主意也是我出的,我有義務告訴他們真相,至于你媽的身體,我看着還行,那一巴掌打得我東西南北都分不清,就沖着,我敢斷定,這點小小的刺激在你媽那裏根本就算不了什麽。”

周少緒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千言萬語化成了一拳,輕輕地砸在陸洲的胸口:“謝了。”

陸洲拍了拍他的肩:“兄弟,有時候做事情就不應該思慮的那麽清楚,就怕顧頭顧尾,結果什麽都沒顧得上。我能幫的只有到這了,司徒那邊,司徒念那邊都得靠你自己。”

“嗯,知道。”周少緒道。

周錦銘在停車場通往電梯口的方向攔住了周少緒,很難得地邀請他:“有空和我喝一點嗎?”

周少緒起初一愣,而後仿佛知道他是為了什麽事,便點頭答應。

父子倆在小區門口的便利店裏拿上了幾罐啤酒,找了處僻靜地方喝了起來。

兩人都是沉默寡言的人,這會兒你一口我一口,誰都沒有吭聲。

最終還是周錦銘先開了口:“你朋友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給我們聽了,我們聽後很慚愧。”

他深深嘆了口氣:“要是你媽當初不要麽犟,你也不用這樣拿自己的終身大事開玩笑。”

周少緒捏着易拉罐,笑了笑,他仰着頭,去看星空。

“當時是不是很恨你媽?”

周少緒搖搖頭:“沒有,我能理解她。”

“理解就好,你媽也是怕自己下不了手術臺,怕看不到你結婚成家,不過你那朋友說得也對,既然以前都對你任其發展,自由生長,就沒道理對你的事再指手畫腳,多加幹擾。”

周錦銘又說:“我們真不該在你小的時候不幹涉你的人生,卻偏要你按照我們的預想,在這個年紀,沒有心儀對象的前提下,逼着你去結婚,這件事你也是病急亂投醫。”

周少緒問:“我媽還好嗎?”

周錦銘笑:“被你那朋友一通指責後,好像醒悟了不少。”

“是嗎?”

“天底下哪有不希望自己兒女幸福的爸媽呢,”周錦銘仰頭又喝了一口酒:“只是少緒,我和你媽能想開,可那位司徒小姐呢?每天那麽盡心盡力地照顧着你媽,那些活幹得是笨拙又生疏,我們看得出來她對你是真的有情有意,你将結婚這件事當交易,她好像并不是這樣。”

周少緒沉默了下,開口道:“當初和司徒談好結婚這件事時,我并沒有心儀的人,想着既然她願意和我結婚,而她對我也有心,那就真的在一起過吧,如果你和我媽覺得我的人生必須要有婚姻,我覺得和司徒在一起也不錯,這樣的想法我也和司徒說過,我們也達成了共識,可是後來......”他聲音低了幾度:“後來我碰到了念念,我才知道什麽叫心動的感覺。”

他看着周錦銘,第一次坦誠自己的心動:“爸,我愛念念,即使我們開始的很不光彩,可我還是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愛上了她,她那麽生動,那麽真實,因為有她,我覺得自己沒法忍受和一個自己沒感覺的人同住一個屋檐下,爸,我不想去将就了,司徒很好很好,只是我不喜歡而已。”

周錦銘聽此并不覺得詫異,反而露出了然于心的微笑:“我和你媽又不是傻子,當然能看得出來,以前念念在時,你啊一下班就回家,洗手作羹湯,家裏也是其樂融融,現在換成了司徒,你就不敢回家了,躲到深夜大家都睡了才偷偷的回來。其實我也喜歡念念,你媽也是,要不是喜歡,才不會發現被你們欺騙時那麽生氣。”

“悄悄告訴你,也是你媽叫我出來和你談談的,”周錦銘尴尬地摸了摸脖子:“反正我是相信你能處理好這些事,是你媽,怕你在愧疚和孝順的心理又一次做了違背自己內心的事,少緒,不用再考慮我們,做你想做的,也選擇你愛的。”

周少緒像是被周錦銘的話喂了一顆定心丸。

懸着的心也掉在了實處:“謝謝你們。”

“我和你媽明天就回去了,剩下的就交給你自己去解決,一個啊對你情深義重,一個與你兩情相悅,是挺難做的!”

“不過沒關系,你善于做選擇題,我相信你會找到一個很好的解決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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