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膽小鼠

沈岚回京後第二天,沈靖便按耐不住,于宮中設宴,意為沈岚接風洗塵。

進宮前,習青換了一身藕色交領深衣,衣裳做的大了些,顯得他整個人更加瘦小。

他被按在鏡子前上妝,眼睛止不住地亂瞟,透過鏡子看向身後的沈岚,沈岚也脫下了他平日裏愛穿的青色,穿了一身象征着親王身份的绀紫朝服。

習青頭一次見沈岚穿得如此莊重,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夫人看什麽呢?”沈岚擡眼望向鏡子,同習青對視一眼,順手在匣子裏挑了一枚玉扳指套在拇指上。

“沒看什麽。”習青意識到自己叫沈岚吸引了目光,想起昨天的氣還沒下去,于是惱羞成怒道:“你管那麽多做什麽?”

沈岚瞥他一眼,眼中盛起淡淡笑意,任由他發了個小脾氣。

習青又用餘光繼續看。

沈岚從前穿青色和素色,遠遠看去,仿若一簇翠綠的竹子,而如今換了身衣服,就如換了個人一般。

烏黑的頭發簪進玉冠,黑色交領一絲不茍貼合頸側,墜着玉珠的衣帶勒出一截窄腰,同寬厚的肩膀形成鮮明對比。

他低頭整理衣袖,嘴角始終噙着笑意,但那笑不及眼底,怎麽看都像是去給沈靖送終的。

“王妃,請張嘴。”侍女用細刷沾了口脂,正要給習青往嘴上塗。

習青回神,依言張開嘴,嘴唇上便被塗了一層厚厚的胭脂,他又擡眼往鏡中望去,想看看自己塗胭脂什麽模樣,卻剛好同看過來的沈岚對視。

“你先出去。”沈岚擡擡手指,吩咐道。

“是。”那侍女立刻放下手中東西,急匆匆走出去後将房門關緊。

“小崽兒不喜歡塗口脂?”沈岚轉動輪椅走到習青身後,将人轉過來看了眼。

習青一直微張着嘴,厚重的妝容讓他渾身難受。

“口脂上得有些重了,本王幫你擦擦。”沈岚一手握住他的手腕,一手朝他腰後攬去,用力一拽,便把坐在高凳上的人拽進自己懷裏。

習青坐在沈岚大腿上,只比沈岚高了一點,沈岚稍稍直起腰,剛好可以吻住他的唇角。

雙唇輾轉厮磨,将一口朱色的口脂碾開,又伴着舌尖不斷刺弄,将口脂的花香帶進唇齒深處。

兩人再分開時,嘴裏全是口脂的甜味兒,沈岚的嘴唇也被口脂染了顏色。

他毫不在意揩了揩嘴角,啞着嗓子叮囑,“待會兒進宮,不可貿然動作,今日不是個好時機,沈靖現在叫我去,就是看看我的腿是好是壞,我們就當去赴個宴,旁的一律不提。”

習青猶豫着點點頭,站起身提了提裙角,從褲裆中把短刀拿出來,“那這個可以帶進去嗎?”

沈岚沒看清習青動作,見他空手掏了把刀出來,也十分詫異,“你把刀藏哪了?”

習青又掀起裙子,把刀重新塞回褲裆。

沈岚:“……”

“你們都是這樣藏刀的?”沈岚語氣嘆服,“不愧是練秘術的人。”

“這跟秘術有什麽關系?”習青整理好繁複的裙裾,推着沈岚往外走。

沈岚還有些擔心,“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習青不耐煩,“沒問題!”

沈岚識相地閉嘴。

兩人帶着同樣顏色的口脂進宮,沈岚沒覺出任何不對,一路談笑風生。

來迎人的老太監是個人精,也當沒瞧見沈岚嘴上的顏色,引着兩人往祿華宮去,“聖上憐惜王爺,聽聞王爺雙腿至今未好,便請了太醫們為王爺診治。”

“好,好。”沈岚好似十分開心,“還是聖上想得周到。”

進了祿華宮,裏頭已經等了幾個太醫,其中還有幾個熟面孔。

沈岚一一朝他們打招呼,“何太醫,孟太醫,馮太醫。”

何太醫上前一步,同沈岚敘了會兒舊,從匣子裏取出一個小木槌。

“王爺,若是有感覺便告訴臣。”

沈岚笑着點頭,“好。”

小木槌第一下便打在沈岚膝蓋上,見沒什麽反應,何太醫又接連換了幾個位置敲打,可沈岚的小腿仍舊一動不動。

幾人交換一個眼神,有年紀更大的太醫搖了搖頭,不再抱有希望。

“王爺,臣再下針試試?”

沈岚擡擡下巴,好脾氣道:“你試,你試就行。”

可不管怎麽試,沈岚的腿就像兩塊朽木一般毫無動靜。

習青緊緊皺眉,替沈岚發愁。

“唉……”何太醫直起身子,緩緩嘆氣,“臣還是先回去翻翻醫書,過幾日再登門幫王爺診療。”

沈岚依舊笑意盈盈,“好說,好說,那便多謝何太醫了。”

和章殿,大宴。

除沈岚外,又宴請三十三位朝官,大樂起時,衆人魚貫入殿,照內侍所引落座。

此宴為沈岚而設,有相熟者或上前交談,或遙遙舉杯,沈岚全都接了,宴席還未正式開始,便已經喝得面色酡紅,嘴角也帶着淡淡血絲。

有人同習青交談,沈岚全都以王妃害羞為緣由推了回去。

習青無視別人指點好奇的目光,就像個透明人一般坐在沈岚身側,一直盯着不遠處皇帝的禦座,那裏空無一人,沈靖至今都未露面。

“夫人。”沈岚好似是喝醉了,一把抓住習青的手,又低聲道:“別看了,沈靖他目的達到,說不定今日就不出來了。”

習青斥道:“膽小鼠!”

沈岚附和道:“是,他就是個膽小鼠。”

他歪倒在椅背上,拉着習青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捏弄,給習青講八卦。

“你看你對面左手邊那位穿緋色的夫人,就是明心喜歡的薛姑娘。”

習青看去,那位薛姑娘生的婉麗可愛,有雲容月貌,卻始終低垂眉眼馴良順從,讓她失了幾分顏色。

見她穿着婦人的衣裳盤着婦人的發髻,習青好似明白了明心為何不願去打攪她,“她已經嫁人了?”

“嗯,她叫薛凝心,中書令薛敬岐的嫡長孫女。”沈岚說着說着,語氣變得古怪起來,“坐她旁邊的,就是她那人鬼難分的丈夫。”

經沈岚提醒,習青這才發現薛凝心身旁的男人面容古怪,像是叫火灼燒過一般,正張臉都是扭曲的瘢痕。

這時有小太監往薛凝心桌上擺了道桂花糕,卻被她的丈夫一把掃下桌子。

小太監吓得跪倒在地,連連磕頭,“侯爺恕罪,侯爺恕罪。”

男人冷冷道:“夫人不愛吃桂花糕,還不趕緊撤了?”

聽到這個聲音,習青突地坐直了身子,幾乎要站起來。

是他!

那個将他從鬥場帶出來的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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