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VIP] 滅口
波浪推着小船前行, 鹿鳴珂收起藥瓶,拿起船槳。衣袖被人扯了扯,他回頭望向羽徽若, 羽徽若問:“你帶我去哪裏?”
鹿鳴珂托住她的手,在她掌心寫了三個字:雲嘯風。
“你知道他在哪裏?”
鹿鳴珂背對着她, 沒回話?。
“我問你話?呢。”羽徽若嬌蠻地一腳踢向他。
鹿鳴珂擡手, 精準鉗住她的腳踝:“你能聽?見了?”
羽徽若微愣,回道:“剛好的,有意見嗎?”
“真的?”鹿鳴珂滿眼?審視。
“難道非要我當一個聾子你才痛快。”羽徽若氣呼呼, 故意用很大的聲音說,“我還聽?不?大明朗, 你說話?聲音太小,風聲又很大,不?知道你說了什麽。”
她欲蓋彌彰的樣子,都被鹿鳴珂收進了眼?底。
鹿鳴珂什麽都沒戳破。
小船靠岸,鹿鳴珂率先跳下船, 朝羽徽若伸出自己的手。
看他氣定神閑的模樣,是早已?知道雲嘯風的下落,只怕那日他前腳救下她, 後腳就将陸飛嫣的勾當掀了個底朝天?。
回春醫館。
“到底什麽時候才會有結果??”陸飛嫣雙目圓瞪, 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杯杯盞盞噼裏啪啦作響。
跪在她身前的醫者遲遲不?敢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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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
“回郡主?的話?, 雲将軍他意志堅定, 我們、我們也沒法保證。”醫者冷汗涔涔地開?口?, “要是帝姬能前來, 恐他就心甘情願了。”
“廢話?!”陸飛嫣美豔的臉龐扭曲了下,“如?若要他心甘情願, 我就不?會出此下策,限你們三日,務必讓他醒來,只聽?我的話?。”
雲嘯風是攝政王的義子,要想?拿下羽皇的位置,光殺了羽徽若不?夠,還要這位輔佐兩代帝姬的攝政王首肯。
人老了,少了年輕時的殺伐決斷,就會有軟肋,雲嘯風便是他的軟肋。
再者,雲嘯風強健的體魄,敏捷的身手,要是能為她所用,将是她的一大助力?。
可惜這個人認死理?,只肯效忠羽徽若一人,要不?然陸飛嫣也不?會翻臉,把?他制成藥人。
醫者們彼此張望一眼?,俱是沒人敢打包票。雲嘯風這人是上過戰場的,九死一生?,什麽都經歷過,他心中唯有一個信念,為帝姬生?,為帝姬死,這世上只有帝姬能動搖他的決心,他們再下重藥,這少年連性命都保不?住。
“報——”門外有一名羽人侍衛疾行而來,單膝跪在陸飛嫣面前,拱手道,“郡主?,我們派去監視鹿鳴珂的眼?線已?有了下落。”
“如?何?”
“他們被人折斷翅膀,剜了雙眼?,丢在一處山林。”羽人侍衛想?起找到那些眼?線時所見的慘狀,腳底升起一股寒意。同為羽人,如?此境地,感同身受。
“派去談合作的柳大人呢?”陸飛嫣問。
“柳大人被鹿鳴珂給殺了。”
“這是那姓鹿的在警告我們,郡主?,此地畢竟不?是我們的地盤,不?宜久留。”站在陸飛嫣身側一直沒開?口?的謀士道。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陸飛嫣本想?拿當初在羽族他們沆瀣一氣害過羽徽若的事做籌碼,與鹿鳴珂再談一樁交易,讓他交出羽徽若。這次鹿鳴珂一改從前的态度,鐵了心要保羽徽若,陸飛嫣思量再三,說:“撤回羽族。”
夜色裏傳來刀劍相擊的金屬聲,一名年輕羽人慌慌張張前來禀報:“郡主?,那姓鹿的帶着帝姬殺上門了。”
羽徽若沒有猜錯,鹿鳴珂的确知曉雲嘯風的下落。
他救下羽徽若後,就着手調查追殺羽徽若的人。
也怪陸飛嫣自己蠢笨,自己送上門來。
他暗中清除掉陸飛嫣的眼?線,殺了來談交易的人,以此警告陸飛嫣不?要輕舉妄動,更別指望拿當初兩人合謀的那些事來脅迫他。
陸飛嫣要是聰明,這個時候應當乖乖滾回羽族。
鹿鳴珂推開?回春醫館的門,潛藏在四處的羽人發出箭矢。
羽徽若揮着明玉刀,擋住箭雨,截下其中一支箭矢。
箭矢上刻有金蛇的圖案,确認陸飛嫣就是那個金蛇教安插在羽族皇室內部的羽人無?疑,羽徽若心中的最後一絲寬宥消失殆盡。
陸飛嫣嫉恨她,她可以當做是兩人的私怨,但她吃裏扒外,幫着外人謀害羽氏,就是羽族的一塊毒瘤,哪怕再痛,她都要親手剜出這顆毒瘤。
沒有羽人是鹿鳴珂的對手,這一戰,兩人長?驅直入,不?費吹灰之力?。
擒拿反賊陸飛嫣重要,找到雲嘯風更重要,羽徽若趁着羽人都将注意力?放在鹿鳴珂身上,擒住一人,逼問他雲嘯風的下落。
那人戰戰兢兢,将羽徽若帶到一間屋子前。
羽徽若一掌震開?門板,有兩名作醫者打扮的羽人,圍着雲嘯風正在慌慌張張給他下針。
“住手。”羽徽若一人一腳,将他們踹得倒在地上。
“雲嘯風。”她扶住盤腿坐在榻上的雲嘯風。
雲嘯風倒入她懷中,雙目緊閉,沒有任何反應。
那兩名醫者已?認出羽徽若的身份,規規矩矩跪好,不?敢有所動作。
羽徽若滿臉怒容,喝道:“你們對他做了什麽?”
“是飛嫣郡主?吩咐的,飛嫣郡主?命我們将雲将軍做成藥人,我們要帶着雲将軍逃離,為防止雲将軍中途醒過來,破壞計劃,只能暫時用銀針封閉雲将軍的五感。”兩人痛哭求饒,“我們的家人都在飛嫣郡主?的手上,沒有別的法子,只能聽?從她的命令,帝姬饒命,帝姬饒命!”
羽徽若忍住一刀将他們砍殺的沖動:“給我喚醒他。”
其中一人走?過來,撩起雲嘯風的眼?皮看了看,接着,撲通跪在地上,戰戰兢兢道:“啓禀帝姬,已?下了針,雲将軍他暫時是醒不?過來了。”
“什麽叫暫時醒不?過來?”羽徽若提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轟地一聲,兩道人影一前一後摔落進來,倒在羽徽若的腳下。鹿鳴珂走?了進來,他手中的東皇劍沾上血色,血珠滴滴答答順着劍尖流淌。
被鹿鳴珂丢進來的是陸飛嫣,以及她的謀士。
羽徽若垂眸,對上陸飛嫣憤恨的眼?。
陸飛嫣右臂被鹿鳴珂一劍劃傷,腕間淙淙淌着血,濡濕整個袖管。她咬着牙,目光恨不?得化作刀子,寸寸将羽徽若淩遲了。
“羽徽若,我不?是輸給你。你不?過是仗着有人為你出頭,沒有他們,你什麽都不?是。”死到臨頭,她仍舊不?肯悔改。
要不?是雲嘯風抵死不?從,鹿鳴珂從中作梗,她怎麽會功虧一篑。陸飛嫣越想?越不?甘。
羽徽若并不?動怒。
很大程度上她說得對,她生?來就是個廢物,沒有帝姬這個身份,沒有姑姑和攝政王,沒有擁護她的羽人,沒有鹿鳴珂和雲嘯風,她早就死了。
“那又如?何,是他們心甘情願為我所驅使。”羽徽若擡起明玉刀,抵着她的脖子,看向她身側灰頭土臉的謀士,“追随你的,不?比我的少,可你照樣還是一敗塗地。”
陸飛嫣像是聽?到什麽笑話?,目光轉到鹿鳴珂身上,忽而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結論:“不?,你錯了,這世上哪有什麽心甘情願,都是有利可圖罷了。”
“別廢話?,告訴我,怎麽喚醒雲嘯風?”羽徽若不?想?與她将這口?舌之争進行下去,她只擔心雲嘯風會有性命之憂。
“醒不?過來了,我命他們下了死手。憑什麽,我們都是一起長?大的,他的眼?裏從來只有你。羽徽若,你說的沒錯,我就是嫉恨你,我處處比你優秀,比你努力?,只因我不?姓羽,便只能臣服于你……”陸飛嫣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羽徽若手中的刀刺穿了她的肩膀。
她面色青白,唇角溢出一絲血痕。
“說,如?何喚醒雲嘯風?”羽徽若皺皺眉。如?果?可以,她寧願一刀殺了陸飛嫣,而不?是這樣折磨她。
“都說了,他不?會醒了,你就算殺了我,也無?濟于事。”
陸飛嫣死不?松口?,那是真的沒希望了,羽徽若心裏蒙上一層絕望。
這個人,到底是她的表姐,羽徽若丢下一把?匕首,撇過腦袋:“你自裁吧,至于你的親眷,我會調查清楚,不?知情的,一律免罪。”
羽族從不?搞株連這種罪名。
自裁,是羽徽若留給她最後的體面。
陸飛嫣大笑:“勝者為王敗者寇,自古以來皆如?是,很好,很好。”
說罷,撿起地上的匕首,刺入自己的腹間。
她看着羽徽若的背影,腦海中浮現起第一次見羽徽若的情景。那時的羽徽若只有三歲,圓鼓鼓的臉上都是嬰兒肥,睜大着烏黑的眼?睛,搖搖晃晃朝她走?來,口?齒不?清地喚她:“表姐。”
從一開?始,羽徽若也是願意親近她的。
“帝姬。”陸飛嫣突然喚道。
羽徽若回頭。
“人族有句話?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陸飛嫣咳出一口?血沫,聲音愈發虛弱,“你身邊的豺狼虎豹從來不?止我一人,你要小心、小心……”
羽徽若的耳力?恢複沒多久,聽?不?大清楚,她走?上前,傾着身子,想?要聽?清她說的話?。
一粒殷紅的血珠倏然迸濺上她的眉心。
羽徽若眨了眨眼?。
陸飛嫣已?被一劍貫穿喉嚨,鮮血争相恐後湧出,糊了她一脖子。
羽徽若順着劍身,望向鹿鳴珂握住劍柄的手,鹿鳴珂抽回劍,半蹲下身子,握住陸飛嫣染血的手,迫她張開?五指。
她指尖撚着一根發黑的銀針,顯然是淬了見血封喉的毒。
羽徽若的震驚都被後怕取而代之。
這個女人,死都不?忘捎上她一程,真是打心底裏恨毒了她。
回春醫館的羽人出自金蛇教,他們手上都沾過人命,死不?足惜,念在同族一場,羽徽若不?忍他們曝屍荒野,放了把?火。
火葬,是羽族最向往的死亡方式。他們崇拜鳳凰,堅信大火鋪滿生?命的最後一程,他們會如?鳳凰般涅槃重生?。
火焰張牙舞爪,吞噬掉整個回春醫館。
宗英已?趕過來,背着昏睡不?醒的雲嘯風,問:“師父,這人怎麽辦?”
羽徽若站在火光前,鵝黃色的裙擺與火焰融為一體,好似真的變作了浴火的鳳凰,就要翺翔九天?而去。
鹿鳴珂垂在袖中的右手悄然探出,虛空握住那截飄揚的衣擺,死死攥在手裏,說:“去百草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