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莊歸搖搖晃晃地回到了客棧,一下子撞進了自己的房門,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很狼狽,所以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卻不知道一進門就看見最不想看見的人站在她的屋內。
白華正對着她,她看不見他的臉,只知道氣氛不太好。
莊歸此刻真的已經是精疲力竭了,連說話都不想說,只想在一個沒有任何人能夠找到她的角落坐在那裏坐上個半日。
她實在是不想見到眼前人,但是偏偏他總是不讓她舒服。
莊歸眉角是很深的愁緒,白華顯然也是看到了,他笑的很惡意,似乎直戳她的痛楚,他找了張椅子坐下來說:“怎麽,才出去半日,就人不人鬼不鬼了?”
莊歸沒什麽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沒什麽,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了。”
白華一只手撐在桌子上道:“你忘了我早上說過要你來找我的事了?”
莊歸這才想起來這件事,她疲憊地走到床邊坐下,“那你說吧,什麽事。”
白華似乎刻意刁難,“我不想說了。”
莊歸茫然問道:“為什麽?”
“因為看到你這幅樣子我實在是沒有興致。”
莊歸木然笑道:“看我這樣,你很高興嗎?”
“我不會高興,因為我根本不在乎你怎麽樣。”
“如果你不想說了,那就出去吧。”
白華看着那紫檀木的桌子,“我只是覺得你很蠢,不管是幾次,都那麽的狼狽。”
他目光微冷,笑意極淡,好似這屋子裏的塵埃,“我以為一般人學會了一次也就夠了,沒想到你真的蠢到無可救藥。”
Advertisement
莊歸并不想和白華說話或者争論,因為她認為白華根本不懂,他是一個沒有情感的人,他不會擁有人類的基本的感情。
她悶聲不語。
白華的目光忽然就轉向了她,定定地看着她,好像在研究一件年代已久的精美雕塑,莊歸卻也沒有閃避,依舊是低着頭想着其他事。
茶盞裏是翠莺莺的一方上好的碧玉,白華收回視線倒了一杯在小杯裏,随後緩緩端起杯子,“今晚,我要去取那支金釵,你陪我一起去。”他一字一句說得很慢,但是毋庸置疑。
莊歸慢慢擡起頭,視線膠着在窗外,看來白華對那根金釵的執着超乎了她的想象,這支金釵究竟有着什麽樣的故事才能讓白華和商珏兩人争奪成這樣?
那位身居昭陽宮年輕的女人,那位帶着年幼皇上垂簾聽政的女人,究竟是位怎樣的女人?
白華搖了搖頭,略帶嘲諷地笑道:“老天确實會開玩笑,如此相似的面容,截然不同的性子,這真是上天的傑作。”
莊歸不是很明白,但是她也不想去明白,她道:“我知道了,那什麽時候行動?”
白華也瞧了瞧窗外,似乎夜色已濃,墨色的天空黑壓壓的一片,萬裏的黑雲全部密集在一起,好像一張大網要壓下來似的。
他放下手中杯子道:“現在。”
莊歸有些發愣,“什麽?”
白華聲音略冷,“怎麽,聽不懂?”
“你是說現在立刻就行動?”
“天色已經晚了,現在不行動你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白華的話從來是毋庸置疑,此刻他已經把窗子打開得更大了點,然後看了看河畔亮起來的兩岸街燈,還有一到夜晚就醉生夢死的那些書生妓女。
随後他一個轉身就打開了房門,看了莊歸一眼走了出去,莊歸身體都已經快要石化僵硬了,卻也不得不站起來跟着他走了出去。
白華從來不是什麽憐香惜玉的人,又或者是她不是那個讓他憐香惜玉的人,但是莊歸選擇相信前者。
兩人一路走在鬧市,莊歸不禁問道:“商相不是在客棧嗎,為什麽要去外面?”
“他是在,但是金釵不在,我已經查到金釵的存放地點了。”
莊歸疑惑,“你似乎非常了解商相。”
白華只是回頭看了眼莊歸,便繼續在前面走路了,莊歸是一個反應木讷的人,但是不代表她沒有感知,其實這并不是第一次懷疑,但是卻是最嚴重的一次,她開始懷疑白華的身份。
但是此刻她也沒有時間去細想,只好一直跟着走。
兩人穿過一條陰暗逼仄的小巷子,白華的腳步很快,莊歸倒是一直拖在後面,兩人走了一半忽然聽到有人的呼叫聲,似乎是快用盡力氣的撕裂聲,在哀求着:“救命啊,救命……”
白華和莊歸停下步子,看見在陰暗處有一團黑影,緊緊地蜷縮在一起很艱難地樣子,莊歸立刻走過去蹲在那人身邊問道:“你怎麽了?”
此時,那團黑影才從衣服裏露出一個腦袋,是一個年邁的老伯伯,他顫抖着說道:“我心病犯了,感覺快要死了。”
莊歸立刻伸手去摸那個老伯的心髒,發現跳的十分的快,而且那老伯全身上下冰得很,體溫就和一個死人似的。
莊歸看着他,臉上神情有一絲松動,她問道:“你沒有帶藥嗎?”
老伯呼吸急促,“藥,忘在家裏了,咳。”
莊歸抓住老伯的手說道:“你家在哪裏?我帶你去。”
“在、在十裏口旁邊的田裏……”
那老伯還沒回答,莊歸已經一只手被扣住,整個身體被拉了回去,白華聲音不太友善地說道:“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不要去管他。”
那個老伯全身冒着冷汗,已經把衣服都沾濕了,氣息斷斷續續好像下一秒就要斷掉一樣。
莊歸的神情倒一點沒有出現不忍,同情或者是擔憂,但是她一直緊皺着眉,似乎正在衡量白華的話。
白華卻似乎等不及,他冷冷掃了眼那個地上的老人,好像在看路邊的一塊石頭,然後抓着莊歸的手就開始往前走,“如果你真的有一點吸取教訓的話,就該學得如何狠一點。”
莊歸被白華往外拽出去了幾步,但是忽然就掙開了白華的手,白華轉身看她,目光帶着思慮。
莊歸的眼睛被遮擋在劉海下,月色只能照到她的下半臉,她語氣很平靜,她道:“我還是想幫下他。”
白華依舊是帶着鬥笠的,但是莊歸能感覺到那悠長的目光,他沉默片刻道:“你和她,實在是差別太大了,你蠢的無可救藥,卻從來沒想通過改變去拯救自己。”
莊歸看了看那個老伯,“我和你說的那個人本來就不是一種人。”
白華冷笑,“你別自我感覺太好了,我的意思是你們之間不是差別,是差距。”
莊歸走過去抓起那個老伯的胳膊說道:“無論如何,我要幫他一下。”
白華聲音一如既往冰冷徹骨,“我說了不行。”
莊歸已經把那個老伯給扶了起來,那個老伯身體在抽搐,但是人卻和已經斷氣了一樣,她說:“我只是想這樣做而已。”
“你如果這樣做了,後果就是死在斷腸草的毒效下。”
莊歸把老伯背在背上,慘淡一笑,“事到如今我若是反悔,豈不是更被你看不起?”
白華始終站在原地,不緊不慢地說道:“确實,但是你剛才已經違抗我了,所以無論怎樣你的結局都是一樣要死。”
“所以反正我都要是死,拿就幫他一下。”
白華永遠對莊歸的話嗤之以鼻,他極度不削,“你活着的意義果然只是為了做這些愚蠢的事。”
月光一層一層打在莊歸身上,在不同的位置是不同深淺的顏色,她臉色有一絲凄然,她說:“你說的不錯,我真的不知道我活着的意義是什麽。”
随後她的表情一點點的松弛下來,不再如之前那般僵硬,她微微側過頭看着白華,帶着悲戚之色,那是她慣有的神情,一點點細碎地溢出的悲傷,她問白華:“我活着的意義,你知道嗎?”
白華的目光漸漸散了些冷意,他看着莊歸道:“我不知道。”
莊歸嘴角翹起的弧度微微拉長,她說:“我曾經試圖去找過,但是最終發現不過是鏡花水月,所以,對于一個沒有活着意義的人,死亡是威脅不了我的。”
說完莊歸背着那個老伯就準備走,白華站在在她身後,看着她清瘦如菊的身姿一點點遠去,他的眼神漸漸收緊,若有所思。
他猛然間覺得,其實莊歸已經不像那個女人了,即使長得在像,那種刻在骨子裏的東西也是截然不同的。
莊歸已經走遠,他在後方說道:“我們是要去取商珏的東西,你未必也太小看他了,在他身邊那麽多年你都不知道他這人有多陰險?”語調還是一貫的譏諷。
莊歸停下步子,看着月色斜斜地映在她的身後,她道:“你想說什麽?”
白華的目光停在那個看似已經死過去的老伯身上,他道:“看起來一個快死的人,但是不是快死的人又怎麽能吸引我們的目光?”
“你說,是他的圈套?”
“我不知道。”
莊歸用力把那個老伯往身上緊了緊,她沒有回答白華的話,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所以她已經不打算去想,背着老伯就往十裏口跑去了。
她自己只顧自己地悶着頭往十裏口奔跑,月色如影,風聲唰唰地擦過她的耳邊,那些樹幹似乎就是為她鋪下的路,她一路踩過去,如魚得水。
很快,她就看到了十裏口,那裏确實是一片農地,只有一間小小的用茅草搭起來的屋子,看來這個老伯的家就在這裏了。
她推了推身後的老伯,發現他已經呼吸微弱到根本聽不見了,在她使勁推了幾把後都還是沒有反應,她有些心急,加快了步伐就往那間茅屋裏走去。
月色清冷,像是訴說着那些亘古不變的傳說,這天下分分合合似乎也只有它一直靜靜地挂在那兒了。
莊歸一把推開那間茅屋的門,裏面很暗,但是她還是可以借着月色看見一個人,是白華,他早已站在屋子裏,那唯一的一片月色下。
莊歸有些吃驚,她把那個老伯放到了地下,一邊在桌櫃上翻找藥瓶,一邊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也是剛剛才到,你拖着個人自然比我慢。”
“我是問你為什麽會來。”
“你在開玩笑?那支金釵我是要定的,而這個過程中你,是必不可少的。”
莊歸好像是摸到了一個在桌子上的小瓷瓶,打開來聞了聞似乎是藥的味道,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準備給那個老伯吃下去。
白華說,“已經不用了。”
莊歸問道:“什麽?”
“他已經死了。”
“怎麽會?他剛才還有呼吸。”莊歸立刻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果然是沒有了。
白華說得氣定神閑,他看着門外那漸漸燃起的火光說道:“因為把我們帶到這裏,他的任務就已經完成了。”
莊歸此刻也感受到了火光,但是她還是有點不可置信,因為白華說得那麽悠閑,好像是他在開玩笑。
但是當她朝門口看去的時候,她徹底懵了。
是禁衛軍,商珏手裏的禁衛軍,旗幟高高地挂着,那些人手裏每人都拿着一支點燃的火箭直直地指着這間茅屋。
白華還是很定心地說着:“我說過了,你蠢得可以,在他身邊那麽久,竟還是那麽不了解他。”
火光映在莊歸的臉上,她說:“既然你那麽了解,又何必要跟着我過來。”
“我說過了我要那支釵子,缺你不可。不過有時候,你蠢得另人費解。”
莊歸立刻開始在房間內翻找起來,白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着她道:“你要幹什麽。”
莊歸不回答,她只是悶着頭自顧着找着,最後終于從門後找出兩把耕地用的鐵質鋤頭,她拿起來往門口走了幾步,看着熊熊火光道:“我會帶你出去。”
似乎是一種承諾,白華不由得笑了,他道:“就憑你?”
莊歸一把将另一把扔給了白華,她道:“還有你,除非你不想離開這裏。”
白華接過鋤頭,似乎那東西對他來說就和玩具一樣,他道:“你覺得我還需要用武器?”
莊歸這才意識到,以白華的武功确實根本不需要兵器,她道:“那,就先開一條路出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翻滾翻滾翻滾翻滾(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