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莊歸回去的路上始終一言不發,她并不癡傻,其實當後來母親說出錦華的事的時候,她就已經心如明鏡了,雖然母親和陳媽的表演是完美無缺的,但是也許是母女的天性,莊歸還是看得出母親是在說假話,甚至她最不願承認的,母親是在利用她。
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讓自己的親生母親廢那麽大的勁來騙她,如果真的希望她能把錦華救出去,就直說好了,卻要用這般傷她的方式。
她一開始真的以為她找到了那個疼愛自己的母親,她也只是被逼無奈卻懊悔不已,她被母親捧上雲端雙腳離地而不自知,最後直到母親引出錦華開始她卻被驟然摔落泥底。
她一開始的淚水是因為動容,後面的哭泣,卻不是為了母親而流的,是因為心碎。
所以她永遠只能是一個輸家,從最開始她的磨難開始,就是因為錦華,而如今她被自己至親之人傷害至深,也是因為錦華。
一切和當初都沒有區別,周圍的每一個人,所有人心裏只有錦華,錦華是天上雲,而自己依舊是地底泥。
只是沒有想到,連懷胎十月把自己生下來的母親,也是這般狠心,利用她,傷害她,甚至根本沒有想過她的死活。
也許是她太高估自己了,竟然以為會有人為了她而擔心。
莊歸和宣華又一次走在了秦淮河邊,莊歸忽然停下了腳步,她轉身用一種極其落寞和悲怆的表情對宣華說道:“就到這裏吧,謝謝你,我想自己回去了。”
宣華看着她的表情,他發現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開始看不穿她的內心了,但是他能感受到她的悲傷。
莊歸目中無神地低着眼看着地面,宣華則是緩緩走過去,随後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金陵的華燈,莊歸眼前只剩下一片陰暗。
他們兩人貼得如此相近,宣華伸手将莊歸的頭按到了自己的胸口,他的身上有着布料特有的味道,很幹淨也很安逸。莊歸沒有抵抗,能感覺到宣華手上散發的不溫不火的溫度,她就那樣靠在宣華的胸前,接受着宣華無聲的安慰,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但是對方的意思,卻都已經傳達到了對方的心中。
兩人僵持着這個動作很久,在這片煙花柳巷之地,卻沒有一個行人經過,宣華的前胸是此刻唯一的慰藉,莊歸靜靜閉着眼睛,放空大腦,什麽都不去想了。
莊歸一身荊釵布裙,平凡的容貌,并不纖長的四肢,在宣華的英姿卓越的綢緞華服面前,似乎是那麽的不堪一擊,卻又有着另一種形态的賞心悅目。
時間停留了許久,久到無數彌漫着悲傷的時間緩緩流逝過去,仿佛咀嚼一朵開在唇邊的花朵,悠遠,悠長。
莊歸這才漸漸推開宣華的身子,她望了望天上搖搖欲墜的繁星,唇邊綻放一個恬靜的笑容,她說:“謝謝,我真的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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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華冰涼的眸子凝視了一番莊歸,卻也把她慘淡的微笑看進心裏,他淡淡說了聲:“回去吧。”便轉身就朝着另一個方向離開了,莊歸不知道他要去哪裏,但是她卻知道自己要回哪裏。
所以,她也無聲無息地回去了。
回到央城的時候,天已經隐約亮了,她心事沉重,也沒有心思回去睡回籠覺,她站在庭院中呆呆站了許久,腦海中依舊是昨晚與母親對話的那一幕幕。
她原本以為在商珏的折磨下,她的心早就死了,不會再被傷了,沒想到卻又一次被打擊的體無完膚,究竟要被踐踏多少次,才能不天真?
她在央城內漫無目的地走着,卻不知不覺發現自己走到了商珏所居住的大殿之後的暖閣前,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竟然徑直走過去,推開門進去了。
屋內彌漫着藥香和熏香的味道,帷幔被風吹得層層疊起,若隐若現也能看到裏面躺着的人。
商珏穿着白色罩衫,躺在床上閉着眼正睡着,他睡覺的時候雙眉也是微微緊蹙着,嘴唇也抿着,臉色依舊是有些蒼白冰冷,沒有一絲溫暖。
莊歸只是遠遠看了一眼,也沒有走近,商珏卻睜開了眼,他眼簾打開後就露出那雙冰冷的眸子,随即轉過頭,快而準地鎖定住了莊歸。
莊歸有些尴尬地往別處瞟了瞟眸子,随後說道:“沒想到打擾到你了。”
商珏扯出一個冷情的微笑,“真是稀客。”
莊歸站在重重帷幔之外,隔着暗紅色的透紗看着床上的商珏,她的眼神一片死灰,靜靜說道:“很抱歉。”
商珏似乎打算從床上靠坐起來,他因為雙腿無力只能靠上身與雙手的氣力,所以有些費力,莊歸則是立刻走過去把他扶靠了起來,她雙手抓着商珏的手臂,正打算放開,卻看到商珏用一種探究審視的目光看着她。
商珏眉頭皺得更深了,他說:“你哭了?”
莊歸躲避似地移開目光,抿了抿嘴說道:“沒有。”
“為什麽?”商珏緊盯她不放。
莊歸挪了挪嘴唇,“只是看到那些瘟疫中失去親人的老人,覺得有些于心不忍罷了。”
商珏目若寒星,他離着莊歸這樣得近,他的鼻息都能夠被感受到,他一詞一句說道:“我再問一遍,為什麽?”
兩人便是這樣僵持着,商珏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莊歸也習慣性用這樣無懈可擊的冷漠與他人對持了。
這時候,僵持卻被一陣腳步聲打斷了,來的人是卓然,她手中端着一碗剛熬好的湯藥走了進來,卻看到莊歸竟然坐在商珏的床邊,立刻陡升一股敵意,這個女人又是哪裏冒出來的,怎麽長得那麽像廢太後,難道是她的情敵?
莊歸發現卓然就是前些日子在央城見過的那個小丫頭,也很是詫異,再看她那副架勢,果然是來照顧商珏的。
卓然瞄了眼莊歸,随後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一副女主人的樣子,直接無視了莊歸,然後笑眯眯地用一種很親密的口氣對商珏說道:“我知道你起得早,一早就去幫你熬藥了,你趁熱喝了,其他的事稍後再說吧。”
随後她裝模作樣故作親密地把湯藥端到商珏面前,還輕佻地掃了一眼莊歸。
莊歸沒有任何被挑釁起來的不滿情緒,她就仿佛是一個軟軟的包子,一掌拍下去也不會有任何的反彈,她默默起身,然後禮貌地對商珏說道:“那我先走了,沒什麽其他事了。”她的口氣,是無懈可擊的冷漠。
商珏只是點了點頭,也是冷漠到了極點的姿态,兩個人之間因為第三人的出現迅速退溫,又回到了不冷不熱的關系中。
莊歸很快就離開了,随後幾日她把自己困在房間內足不出戶,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麽,但是她卻是在認認真真思考着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