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十日後,錦華将在昭陽殿門口行刑,這是莊歸一早聽旁人口中聽到的消息,她說不上內心有任何感觸,只是微微有些顫動而已,那個畢竟是她的親生姐姐,雖然素未蒙面,但是卻也從未傷害過她。

莊歸換了一身新的衣服,她的衣服除了金釵布裙基本翻不出別的新花樣,有一件壓箱底的卻是多年來一直帶在身邊的唯一一件紗裙,還有一些首飾之類的也被她翻箱倒櫃的找了出來。

她淡淡掃了娥眉,紅唇雪肌,頭上還帶上了一根金色的流蘇簪子,她望了望銅鏡中是自己,露出一個靜靜的微笑,整張臉整潔而幹淨,卻也只是整潔而幹淨而已。

沒錯,她還是不美麗,她本來就不是天生麗質之人,即使弄再好的行頭,也不過是浪費,莊歸拖着紅色的紗裙起身朝着門外走去了。

她繞過央城重重長廊,走到正宮之內,再穿過蹊徑,最終又回到了商珏的門口,昨日尴尬離去之後,商珏也沒有再來找過她,似乎就當她不存在那般,沒想到今天她卻又主動來到了這裏。

莊歸心中默念,希望不要再碰到卓然,她并不想知道卓然和商珏是什麽關系,卻不想自己與商珏的對話被打擾。

她敲了幾下門,卻沒有任何反應,于是她便直接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一走進去,便看到商珏坐在案前,手裏拿着一張薄薄的信紙,眉頭微微皺着,似乎遇到了什麽心煩的事。

商珏即使聽到有人進來的腳步,也依舊沒有擡頭,眉間盡是不耐煩之色,莊歸則是輕輕喊了他一聲,“相爺。”

商珏這才擡頭朝她看去,當她看到莊歸竟然會如此盛裝打扮了一番,那蹙起來的眉毛這才微微平緩了一些,但是神情依舊很冷。

莊歸提步走近了些,她的表情像是赴一場碧落黃泉的盛宴。

商珏雙眸一直盯着莊歸審視着,眼裏多了幾分柔和,他一寸寸欣賞着不太一樣的莊歸,卻發現莊歸沒有看他,他笑非笑地說道:“真的一點都不适合你。”

莊歸也淺淺彎起了嘴角,仿佛學了商珏那陰晴不定的架勢,她說:“你不喜歡麽?”

商珏笑了,他很少笑,因為他笑起來總給人一種殘忍的感覺,而此刻卻多了幾分譏諷嘲弄,他說:“我還真的不喜歡。”

莊歸掃了眼商珏桌子上的茶壺和茶杯,那袅袅的熱氣升騰着,最後混入空氣中消失不見,她笑道:“我是客人,相爺作為主人不該為我倒一杯茶嗎?”

商珏的目光一寸寸打量在莊歸身上,今天的她讓人捉摸不定,他伸手從茶壺中緩緩倒出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然後一邊目視着莊歸一邊慢慢把茶杯移到桌子的另一邊,說道:“請。”

莊歸又走近了幾步,靠近商珏身邊說道:“相爺一直盯着我的臉看,莫不是我臉上有什麽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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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珏似乎覺得很好笑,他反問道:“你覺得你的臉有什麽好看的?”

莊歸并沒有因為他的嘲弄而心生不悅,她有幾斤幾兩重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她微微低了頭,很禮貌地說道:“我今天是替村子裏鄉親們來正式向相爺道謝的,同時也是來道別的。”

商珏只是掃着莊歸不說話。

莊歸提了提豔紅色的紗裙說道:“我也知道我不适合這樣的顏色,不過就到這裏吧,我先走了。”

卻沒想到商珏一把扣住了莊歸的手腕,把她往後拉回到自己身邊說道:“莊歸,你莫不是以為讓我為你倒了茶,你就可以這樣走了?”

莊歸微微皺起眼角,她說:“這不是基本的待客之道嗎?”

商珏的神情帶着不容抗拒的味道,他拉過她的手腕,把莊歸的腰一下子拉彎了下來,讓莊歸的臉湊近他的臉說道:“你讓我幫你倒了茶,我自然有了那方面的期待。”

莊歸迎着商珏的目光看去,她笑道:“哪方面的期待?”

商珏提起她的下颚,嘴邊淡出一個冷冷的笑容,他說:“你說呢?”

莊歸也在笑,她的眼眸如一覽墨色山水,隽永而沉寂。

她歪着頭,凝視着商珏笑道:“我不懂。”

商珏捏着她下颚的手更重了,他微微擡頭湊近莊歸說道:“純真也要有個限度,你穿成這樣在我面前轉來轉去,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我以為你變聰明了,沒想到還和過去一樣。”

莊歸忽然冷冷打量着遠方,就是不去看商珏的臉,商珏則是狠狠将她的臉扳過來,說道:“看我這裏。”

“不看。”莊歸道。

商珏冷笑着看着她說道:“那我就當做你是在勾引我了?”

莊歸淡淡笑道:“随便你怎麽想好了。”

商珏的手從她的下颚滑落到頸部,又一路下滑,落到她胸前的頭發上,捏起一簇頭發輕輕在手中摩挲着,随後撩起說道:“那我可是當真了?”

莊歸轉過眼眸看向身下的商珏說道:“你能不能放了錦華?”

語音一落,氣氛便驟然而止,商珏忽然一下子松開莊歸,莊歸一個沒站穩往後倒退了幾步,她用手摸了摸自己被捏的生疼的下颚看着商珏。

商珏卻是冷眼打量着莊歸,那殘忍的笑容再次浮現在他的面前,他說道:“這就是你的目的?打扮成這樣接近我,就是為了讓我不要殺了錦華?”

“她是我姐姐。”莊歸面無表情地說道。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了,很多事就很好解釋了。”

商珏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他正在發火,而是是很大的火,他沒想到這個女人穿成這樣竟然是為了利用他來要求他放過一個她素未謀生的女人,而他卻已經和莊歸認識那麽多年,他在這個女人心裏到底算什麽?

她明知道錦華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那樣一個女人是必須死的,如果不死對他是莫大的威脅,而且總有一日她可能會像從前那樣卷土重來,他絕不能放任她活下去。

錦華就算是莊歸的姐姐,但是卻是比陌生人還陌生,他和莊歸曾經有着如此親密的關系,她竟然為了一個陌生人來算計他。

想到這裏,商珏心裏就一陣莫名的怒火在燒,他狠狠看着莊歸,這個令他毫無辦法卻又每次都能正中下懷把他氣得不輕的女人,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有這樣的能力了?

還是他給了她這樣的能力?

良久,從商珏嘴裏只吐出三個字,“不可能。”

莊歸搖了搖頭說道:“為什麽,我并沒有請求你放了她,只是留她一命而已,她已經被你嚴加看守起來了,這輩子可能都離不開冷宮,你為什麽不能放過她?”

商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他皺着眉說道:“就算你什麽都不懂,她的故事你至少也聽過一二吧,我可以明确告訴你,只要她不死,就算她只是留在冷宮裏,許多人都會寝食難安,甚至有一日也許我和她的地位就要反過來,即使這樣你也要放她出來嗎?”

莊歸眼眸沉沉,似一灘死水,“我希望你放她出來。”

商珏的眉頭緊緊鎖着,他眼中更多的是失望,逐而漸漸轉為冷酷,“鏟草除根才是我的風格,你太不了解她了,她的心智,她的能力,她的隐忍。”

莊歸卻淡淡地笑着,“她曾經是你的愛人嗎?”

“是。”

“那為何你能如此狠心。”

“因為她現在已經不是了。”

莊歸挪了挪嘴唇,卻把要說的話吞了進去,喃喃道:“這一次,就當是答應我一次,如果出了事,我會替你處理她。”

商珏聲音帶着殘忍的嘲弄,“出了事,你以為你有什麽本事?”

“做人不能那麽絕情。”莊歸輕輕挪動嘴唇。

商珏眼眸驟然冷了幾分,他手指關節一點點敲打在香木的桌子上,聲音沒有溫度,“絕情?那只是因為你心裏只在乎她,而沒有一絲想到我而已。”

商珏轉頭不願意在看莊歸,他道:“出去。”冷冷淡淡,瞬時間就隐沒去了所有的情緒。

莊歸也絲毫沒有糾纏,她轉身就走了出去,她絕對不會再一次懇求這個男人,給他傷害她的機會,從她離開他的時候就已經發誓過了,在過去的那些年,她懇求過了他太多次數了,已經夠了。

她知道她在他心中毫無位置,她的話也毫無分量,既然他不願意,那便算了,她能為錦華做的也到此為止了。

她提着紗裙離開,黃昏的夕陽一簇一簇打在她的臉上,那是一張毫無表情的臉,沒有任何溫暖的感覺。

在踏出房門之前,卻被商珏叫住了,商珏聲音變得有一絲慵懶,卻掩藏不住裏面的絲絲寒冷,他說:“你打算就這麽走了?”

莊歸提着裙子轉身,目不轉睛地盯着他說道:“不然呢?”

商珏看了眼桌子上那滾燙的熱茶,是他剛才倒進去的,因為是剛剛煮沸的茶,此刻依舊冒着熱氣騰騰的煙霧,一看便是還處在非常非常燙的狀态。

商珏語氣中露出那一絲絲令人發顫的陰冷,他說:“既然你和我說待客之道,那你難道不知道為客之道嗎?”

莊歸看着那杯滾燙的熱茶,心中想着那麽一口喝下去,會不會透過骨,穿了腸?

但是她曾經發誓過,從今往後在商珏面前不能低頭,也不能任由他的羞辱,她知道如果她不喝這杯茶,他一定又會找出很多由頭來折辱她。

所以她二話不說就走了過去,走到商珏面前,拿起那杯茶,熱量透過瓷杯而傳達到她的手中,她沒有去管燙手不燙手,而是直接送到嘴邊就打算一口氣倒下去。

茶杯剛剛觸到嘴唇,就聽到“啪”的一聲,商珏一下子甩過去把莊歸手中的瓷杯拍落在地,地上出現了一灘淺淺的水漬。

莊歸帶着疑問的眸子看着商珏,商珏轉過頭看着窗外,依舊只說了兩個字,卻似乎帶着失望下的疲倦,他說:“出去。”

莊歸沒有問一個字,她提着紗裙直接走了出去。待她把門掩上後,商珏才移回目光,看着莊歸離開的方向,緊鎖雙眉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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