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皇帝悶聲開始看字,不露痕跡的打量桌案,黑漆牙雕梅花筆筒裏随意的放着幾只筆,筆杆有木質的,象牙的,琺琅的,筆筒的旁邊放着一個象牙蓮藕筆舔,不說其他,就光說這兩樣價值連城,更何況桌上看似随意擺放着的白玉镂空的筆架,出水菡萏的青花瓷的水盂,紫檀木的墨床,白芙蓉雕魚龍的鎮紙,鬥彩纏枝番蓮紋的筆洗。
小皇帝越看越驚訝,這陣容已經把他的書房給比了下去。
比內涵輸了,比貴重竟然還輸了。
雖然沒人知道。
齊安之默默的決定今天去內庫看看有沒有什麽好東西,這種默默內傷的感覺實在不怎好。
齊安之離開書桌前,來回轉悠了下,臉上一片淡然。
臨窗的地方放着一個大大的美人榻,榻上放着幾個軟墊,一件狐裘擱在上面,可以看出主人休息的痕跡,窗戶半掩着,隐約可以看出外面的翠色。
四個高達天花板的書櫥裏整整齊齊的擺放着一摞摞的書籍,有些還是竹簡,隐約可以看到殘缺的痕跡。
琴案上放着一架古琴,齊安之對琴沒有研究,但是看琴案又是紫檀木,他默默的移開視線,等看到同等質地的琪坪的時候他已經感覺不到訝然了。
什麽時候有着木中之王的紫檀木這麽泛濫了?
齊安之在琪坪上留的視線長了,喬疊錦道:“皇上可要來一局?”
齊安之這才看到琪坪上還擺放着一個殘局,瑪瑙打磨的子晶瑩剔透,黑子已經是窮途末路,白子咄咄逼人。
齊安之咳了一聲:“不用了。”
他現在的圍棋水平停留在基本規則的階段,還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喬疊錦想了想:“那皇上寫給臣妾寫副字吧,臣妾正想給池子中的亭子起個名字,不如皇上就賞臣妾個臉面,親自寫罷?”
小皇帝正想推辭,就見喬疊錦已經幹脆的把原先的那副字給收了起來,換上一張嶄新的宣旨,那鎮紙壓好,擡起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齊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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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安之:“······好。”
這種感覺實在太不好了,在奏折上批閱都沒這種莫名的心虛感,小皇帝暗暗的道,以後每天練字的時間再加上一個時辰。
喬疊錦:“菡萏香消翠葉殘,西風愁起碧波間,不如就叫碧波亭?”
齊安之:“好名字。”
文化課中數填詞作詩最爛的小皇帝再次決定,以後閑暇時候多看幾本詩集。
等齊安之寫完,放下筆,咳了一聲。
喬疊錦皺眉,小皇帝張口欲說,喬疊錦抿了下嘴唇道:“書法貴在藏鋒二字,皇上的字太過······鋒芒畢露。”
所以看起來有些不協調。
齊安之也皺起了眉,喬疊錦伸出手指着其中的一個字:“這個捺太用力了,拖的過長,失了神韻。”
齊安之失笑道:“朕以為貴妃會說皇上的字寫的極好。”
喬疊錦這才想起來這位不是能讓她評頭論足的存在,低頭道:“臣妾失禮了。”
齊安之笑着扶起她:“貴妃說的很好,聖人都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貴妃在書法上确實遠勝朕良多,有貴妃的點播,朕也茅塞頓開,貴妃何罪之有?”
這時候高升進來道:“回皇上,貴妃,膳已經擺好了。”
小皇帝不再看那副字:“這幅字朕就先欠着,等過些日子再還給貴妃一副。”
喬疊錦點了點頭,齊安之率先走出書房,喬疊錦随後。
用完膳之後,齊安之說是還有正事帶着高升走了,再邁出長樂宮的一瞬間,他覺得輕松得一瞬間輕松了。
晚上齊安之到了坤寧宮,皇後給他寬衣,他閉着眼睛道:“皇後對茶有研究嗎?”
皇後:“略知一二。”
聽到這個和他一樣的回答,齊安之停頓了一秒鐘,道:“皇後最愛什麽茶?可會煮茶?”
皇後已經知道皇上去了長樂宮,這會又聽齊安之問起茶,以為他們只是單純的談論茶,道:“臣妾喜歡碧螺春,煮茶只是略知一些,不算擅長,如果皇上喜歡,臣妾改日也向貴妃學學…”
齊安之恩了聲,皇後悄悄的掃了眼小皇帝的臉色,看不出對這個答案是喜是怒。
齊安之:“安置吧。”
等到京城落下第一場雪的時候,皇後傳出懷孕兩月的喜訊,小皇帝龍顏大悅,源源不斷的賞賜進了坤寧宮,喬疊錦命紅綢準備了賀禮送進了坤寧宮。
皇後有了皇子,地位更是無可撼動,陳嫔和王婉儀在皇後面前越發的恭順,喬疊錦還是深居簡出。
皇後懷孕的消息傳出來後,皇後曾經暗示喬疊錦暫時掌管宮權,喬疊錦婉拒了,皇後嘴裏說可惜,但是心裏怎麽想就沒人清楚了。如果不是皇上時不時的賞賜些長樂宮些東西,許多人都能把這個出身顯赫的貴妃給遺忘了,不過雖然皇上送來了賞賜,人卻沒再來過長樂宮,當然也是因為他鮮少進後宮,突厥在邊疆有蠢蠢欲動,南疆的戰争還在如火如荼的進行,齊安之忙的腳不沾地,哪有心情沉浸在女兒香裏。
皇後的懷孕可謂是國之大事,也是入冬後難的的喜事了。
這些都沒能影響了喬疊錦的心情,她披着厚厚的大氅站在窗外看着外面銀裝素裹,她無論是前世還是這一世都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南方就算落雪,也是淺淺的一層,很少見到這樣一腳踩上去就陷下去的情形。
喬疊錦是去年跟着喬夫人從蜀中到的京城,這麽浩大的雪景不過是第二次。
“瑞雪兆豐年,明年一定會是個豐收年。”喬疊錦伸出手,接着一朵雪花,微笑的自言自語,飄飄灑灑的雪景真的像是一場盛大的慶祝,把皇宮的粉牆琉璃瓦全都老老實實的蓋住了,觸目所及全是銀白色。
綠意給她攏了攏大氅,有拿出一個新的湯婆子遞給她,道:“娘娘說的是,這麽大的雪,來年老百姓一定會有個好收成。”
“這麽大的雪也不知道母親有沒有堵在路上。”喬夫人從入秋後就趕回了蜀中,去年的祭祖她這個當家夫人就沒在,今年無論如何都要趕回去,鄭氏也跟着回了蜀中,她作為長媳,這種場合也是要出現的,況且,她實在放心不下遠在蜀中的一對兒女。
綠意安撫道:“夫人走的早,又沒在路上多停留,這會應該到了蜀中了。”
喬疊錦喃喃道:“也是。”
語氣難掩失落,從她在這個世界第一次看清東西,到現在她第一次離開喬夫人這麽長的時間,期間她無數次纏綿病榻,好幾次都差點去了,都是喬夫人拉着她的手一次次的安撫,喬夫人對她而言,是不同的,她早已經把他當成了這個世界最親近的人。
每次病的迷迷糊糊的時候,都是喬夫人在她耳邊一遍一遍的念叨:“囡囡,囡囡,我的乖囡囡。”
綠意知道她對喬夫人的感情,低着頭不說話。
喬疊錦又站了會兒,不知道想到什麽,對着綠意道:“讓人去堆幾個雪人。”她更想親自去堆,可是她也知道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把本宮的花架都拿出來,顏料記得應該還有一些才對,都拿出來罷。”
綠意怕她冷着,又不敢多勸,對着紅綢使了一個眼色,親自下去去拿畫架。
喬疊錦的寫意畫不錯,她卻更喜歡西洋畫,飽滿的顏色能讓她整個人的心情都好起來,她原先的房間就挂了幾幅她自畫的靜物畫,進了宮,那幾幅畫就留給喬夫人。
畫油畫是個體力活,最起碼對于身體一直很差的喬疊錦而言是這樣,就算是站在殿內,殿裏燒着幾個炭盆,她裹的厚實很,第二天她還是病了。
綠意暗自後悔沒有多勸一下。
她這次病的嚴重,額頭上全是虛汗,就算蓋着好幾層被子還是冷的直哆嗦,慘白的臉上只有一層淡淡的薄紅,那是高燒燒的,還時不時的咳的要背過去氣去。
一連幾天都沒好轉,反而有加重的趨勢。
綠意紅綢急的嘴上都氣泡了,長樂宮裏彌漫着一股藥味,安心養胎的皇後都不放心的過來了一趟,瞧着病的氣若游絲的喬疊錦徹底相信了喬家姑娘身體虛弱的傳言。
只是她剛懷孕,貴妃就病的快死了,這實在是讓人忍不住多想,皇後派人去太醫院傳令,一定要好好的治療貴妃。
含壽宮的太後也聽說了貴妃又病的起不來床了,忙賜下一大堆東西,嘴裏還道:“怎麽又病了,貴妃的身體太差了吧。”
進了宮就病了兩大場,身體也夠差的了。
齊安之也得了空,進了冬天,突厥人都回了大草原,邊疆暫時安生了,齊安之松了一口氣,在得知貴妃病了,帶着高升就去了長樂宮。
這次比上次他來的時候藥味還要重,綠意紅綢眼睛上有一圈厚重的黑眼圈,嘴唇上起了一圈泡,看起來狼狽的要死,但是還是親力親為的照顧着喬疊錦。
等齊安之看到病的喬疊錦的時候吓了一跳,怎麽病的這麽厲害?巴掌大的小臉幾乎要被長長的皮毛給蓋住,眼睛緊閉,蜷曲的睫毛不動彈一下,身上蓋着厚厚的被子,看不出一點起伏,齊安之一下子被吓住了,對着綠意就斥道:“你們都怎麽伺候貴妃的?上次朕見貴妃還好好的,怎麽現在就病成這樣了?太醫呢?貴妃病成這樣就沒人去請太醫嗎?要你們都幹什麽吃的!”
綠意強忍着淚水,還是勉強答道:“回皇上話,院正大人來了好幾次,也喝了幾天藥了,怎麽都不好。”
誰也沒想到喬疊錦病的這麽嚴重,幾乎沒了意識。
齊安之想都不想的道:“把太醫院的太醫都請回來!朕就不信太醫院幾十號人連一個病人都治不好!”如果治不好簡直就是廢物了。
齊安之臉色陰沉,綠意不敢大意,忙讓一個小太監去太醫院傳達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