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喬疊錦離她太遠,只能看着容木槿的身體軟軟的倒地,喬疊錦的伸出的手保持着姿勢凝滞在空中,眼裏裏茫然幾乎要化為水溢出來了,表情也停滞在了一貫的冷淡上。
青雀早已經出來了,手上拿着毛巾,卻是停在了原地,看着地上躺着的人閃過一絲不忍接着又是一片漠然,最後是滿滿的擔心。
粉綠的衣衫在地上逶迤出了一朵漂亮的花,美麗的臉上現在是一片安詳,漆黑的長發靜靜的蓋住了她半張臉,優雅的線條一如既往的柔和。
“青雀。”
喬疊錦終于出了聲,眼睛還是蒙着一層灰蒙蒙的霧氣,手慢慢收了回去,仔細的整理了下袖口。
青雀應了聲,喬疊錦卻好像沒有聽到一樣,眼睛愣愣的看着地上躺着的容木槿,口中道:“本宮曾經看過一個故事,”向前走了一步,“美麗的公主的得罪了巫婆,和城堡裏所以人一起陷入了沉睡,如此過了一百年,”又向前走了一步,“終于有一位英俊的王子拿着盾牌,揮着長劍,披荊斬棘,進了城堡。”
最後一步,她腳下就是容木槿。
“那位王子吻了公主,然後,那個公主沉睡百年之後迎來了蘇醒。”
喬疊錦扭頭看着青雀,青雀擔憂的往前跨了一步,她聽不懂很多詞,但是她聽得懂喬疊錦聲音的顫抖以及茫然。
“你說,”喬疊錦堅持的看着青雀,道:“她是不是得罪了巫婆。”
青雀遲疑着不知道該說什麽,突然就有些煩躁,早知道就讓綠意來了,綠意紅綢對娘娘的性格了解,最起碼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麽。
喬疊錦根本沒有指望青雀回答,頭又慢慢的扭了回去,慢慢的蹲了下來,仔細的那容木槿臉上的頭發撥開,不顧以往的微微潔癖又把她嘴角的血漬給擦了,對着地上睡美人道:“我給你建造一座玫瑰城堡好不好?”
然後過了無數年,就算滄海桑田,總會有一個人帶着寶劍帶着最虔誠的心意将你喚醒。
沒有人回答。
青雀快要忍不住了,娘娘這種狀态實在不對啊。
喬疊錦身體剛好,蹲的時間稍長了,眼前就發黑,她幹脆了坐了下去,抱着腿自言自語道:“對不起啊,我忘了這是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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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等級的妃子葬到皇陵的資格都沒有,她也其實什麽都做不了。
“你才十五歲,這是上初中的年紀。”
可能正處于叛逆的青春期,頭發染的亂七八糟,衣服穿的亂七八糟,眼神叛逆而桀骜,也可能是乖乖女,穿着整齊的校服坐在明亮的教室裏對着一道題苦苦思考,陽光透過明亮的玻璃窗會照在你身上,溫暖而美好。
而不是現在這樣靜靜的躺在冰涼的地上。
“其實我是最傻的是不是。”
明明在後宮裏,明明在進宮前寫了長長的一大條所謂的後宮生存守則,第一守則明明寫的清清楚楚,可是看着那個人溫柔的笑臉,英俊的樣子,偶爾那種不自在的樣子,她記在腦子裏,卻忘了要記在心上。
“原以為做個知己也不錯。”她的理想型他一個人都不合格,她寫那張《論擇偶的條件》的時候就知道了,戀人做不出來,但是談論事情的默契讓她以為他們還可以是對默契的一對朋友或者知己,一個人總憋在心裏也很不舒服,總要有個可以談天說地的對象。
“可是他居然不相信我。”齊安之冷冰冰的對她要證據的樣子比被人冤枉還要讓她心裏難受,他居然會懷疑她!
所有的相信最後居然都是她單方面的。
不得不說,她這次病的這麽兇險更多的是因為心裏原因。
“我總是忘記這是皇宮。”
這裏是皇宮,這裏不是從來不是按照她的邏輯來行走,一個人可以随随便便的就消失掉。
比方說你。
“願望果然不能随随便便的更改。”
她最大的願望是拿着琴走遍世界各地,看遍美景,她的世界本來就應該只有音樂、書和繪畫。不應該有任何人試圖插足。
喬疊錦再次伸出手摸了摸她冰涼一片的臉,道:“我容許你進入我的世界。”
我會給你建造一個美麗萬分的城堡,你可以安安靜靜一如既往的看着我。
齊安之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幅樣子,喬疊錦沒有任何儀态的坐在地上,容木槿仿佛睡着了一樣蜷縮她身邊,悲傷的情緒不用刻意感知就能感覺得到,聽到聲音,喬疊錦擡起頭,齊安之以為會是一張梨花帶雨的臉,結果是一張幹幹淨淨的臉,沒有一絲的痕跡,只是眼裏的蓄滿了水,随手都能決堤而出。
齊安之下意識的開口:“貴妃·······”
喬疊錦看着齊安之優雅的站了起來,就算她衣裳罕見的淩亂,頭發也是亂七八糟的,可是誰都不能否認她的美麗優雅,下颚擡起傲慢的弧度,從容的行了一禮,道:“臣妾見過皇上。”
齊安之看了眼地上毫無動靜的容木槿,又看了下自顧自起來的喬疊錦,道:“容答應······”
喬疊錦冷淡的道:“死了。”
齊安之一愣,雖然早知道這個結果,這時候他還是有些措手不及,他沒想到幾個太監都沒拉住容木槿,鸩酒灌了一半就被她跑了,而且跑到了長樂宮,太監不敢得罪貴妃,貴妃性子冷淡,不喜人吵鬧的性子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都看着長樂宮精致過分的大門躊躇萬分,最後還是領頭的太監大着膽子去問了他的意見。
齊安之安撫好因為小産情緒失控的雲貴人就匆匆的趕來了,沒想到看到這種場面,雖然喬疊錦的樣子很正常,和往常一模一樣,但是齊安之近乎野獸般的直覺還是感覺得出,喬疊錦現在的情緒有點不好。
她才剛醒,齊安之的意思是悄悄處理了容木槿,等喬疊錦身體好了,再斟酌的告訴她這件事,現在事情發展到現在,他也只能堅持的走下去。
他柔聲解釋道:“容答應謀害皇嗣,陷害嫔妃,朕賜她鸩酒。”
喬疊錦用近乎冷酷的眼神看着齊安之,齊安之卻是不退,也是直直的看過去,喬疊錦垂下視線,慢吞吞的道:“那雲貴人呢?”
她害的史常在和金芳儀難産,又想着栽贓她身上,現在不照樣毫發無損。
齊安之眼睛眨都沒眨,直接道:“這是誤會,是雲貴人身邊的大宮女和雲太妃勾結,朕已經仗斃了宮女,雲太妃也去到了感恩寺為我大雍祈福了。”雲太妃是雲貴人的姑姑。
喬疊錦不再看他,對拿着披風的青雀道:“本宮有些冷了,把披風給本宮披上吧。”
青雀趕緊給喬疊錦披上披風,地上那麽冷,娘娘竟然做了這麽久,青雀頭皮發麻,唯恐再出了什麽事故。
“雲貴人剛進宮才多久,怎麽有那麽多人脈布置······”
喬疊錦任由青雀系緊帶子,淡淡的道:“皇上說的是。”
一句話堵住了齊安之接下來的解釋。
室內陷入一種了一種尴尬的境地。
喬疊錦突然又道:“木槿已經死了。”
齊安之正要開口。
喬疊錦:“接下來臣妾處理她的後事,應該不算是違背宮規吧。”
齊安之燦燦的笑道:“當然。”他以為喬疊錦是想找人厚葬了容木槿,畢竟這種戴罪而死的嫔妃草草的卷個席子也就算了。
這種小事根本沒必要和喬疊錦起争執。
喬疊錦對着他露出一個勉強算是真心實意的笑容,又迅速的收斂:“臣妾謝皇上恩典了。”
接下來還是一片寂靜無聲。
齊安之受不了這種氣氛,急匆匆的就帶着高升走了,喬疊錦看都沒有他的背影,對着空蕩蕩的空氣道:“我又忘了一條。”
皇宮這種地方的規則永遠都由那個最尊貴的人制定。
青雀沉默的沒有說話,喬疊錦仿佛漫不經心道:“今天陽光真好。”
外面的陽光已經投過窗棂,在室內投射出斑駁的光影,本來窗戶是開着的,她坐着的時候,青雀不敢去打擾她,又怕她生病,只好悄悄的把窗戶關了起來。
喬疊錦:“小美人魚在陽光裏化為泡沫,陽光下送你離開是個不錯的選擇。”
青雀這時候終于确定自己娘娘這時候真的不太正常。
“去準備柴薪。”
青雀頓了下,道:“是,奴婢這就去吩咐。”
不過,單獨留娘娘和一個死人在一起真的好麽?
青雀退下去的時候不由自主的想,擡眼只看到喬疊錦冷漠優雅的側臉,陽光下美麗的不可思議。
古人講究入土為安,很少有人選擇火葬。
喬疊錦沒有拿着火把,只是讓一個普通的宮人拿着,她站在高高的臺階之上,看着睡的安詳的容木槿。
她認為火是這個世界少有的純粹的東西,太多的東西能在火力付之一炬。
所以她選擇用她方式來為她送行。
等火燃燒起來的時候,容木槿的臉在火光裏模糊起來,喬疊錦只看了一眼就看着明亮的耀眼的遠方。
濃密的煙氣在皇宮裏格外的顯眼。
喬疊錦頭也不回的道:“本宮在宮中無故燃火,觸犯宮規,自願抄寫宮規。”
青雀恭敬道:“奴婢這就禀告皇上、皇後娘娘。”
生命有時候真的脆弱的不可思議。
晚上的時候,喬疊錦倚在窗口,手上拿着古老的擁有遙遠歷史的樂器,吹着遙遠蒼涼的曲子。
用殒吹出來的曲子總是充滿了蒼涼和悲怆,佛雷的《安魂曲》總是不像其他的那樣陰森恐怖,充滿了對死者的的祝福,以及死亡的安詳。
親愛的木槿,請一路走好。
木槿花總是朝開暮落,生命短暫的不可思議,瞬間之榮,來去匆匆,這位以木槿命名的少女最後還在最美好的年華逝去。
喬疊錦把殒放在一邊,翻看着破破爛爛的古籍,以你們部落最神聖的火葬送你離開算是我為你所做的最最後一件事。
那個舞蹈果然是‘鳳凰于飛’,寓意是獻祭的舞蹈,把最美好的獻祭給誰神明。
而舞蹈只在那個部落的聖女之中世代相傳,她不知道木槿是不是有那個部落聖女的血統,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那個舞蹈的寓意,但是她願意往最美好的方向去猜想。
謝謝你,曾經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