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喬疊景松了口氣,接着道:“今日早朝,微臣還有一道折子沒有遞上,現在,還請皇上過目。”說着又從袖子裏掏出一本薄薄的折子。
喬疊錦在一邊一直靜靜的聽着,這會聽到喬疊景說起這道折子,不由自主的往前又走了半步。
齊安之自然看到了,心中狐疑,示意高升把這道折子拿過來看看,等看到“致仕”二字的時候,齊安之整個人都嘩的一下站了起來,神情激動:“将軍所說這到是真的?”
齊安之整個人都不好了。
現在邊疆哪裏都不安生,他還指望着喬疊景給他再打上一場勝仗呢!
喬疊景卻是極為冷靜,躬身道:“上表帝聽,臣自然不敢妄言。”
齊安之又重新坐了下來,看着喬疊景,用極為平靜的聲音道:“朕本想過幾日任将軍為兵部尚書。”
不到不惑就是尚書,這已經天大的榮耀了。
喬疊景面露慚愧:“是臣承蒙皇上錯愛。”
齊安之嘆道:“這不是朕要的答案,将軍是不是該告訴朕原因,将軍正值春秋鼎盛,大敗南疆,風頭正盛,北方的突厥尚在虎視眈眈,正是将軍大展拳腳的時候,将軍為何要求致仕?”
喬疊景道:“非是微臣不想為皇上排憂解難,微臣年少離家,多遠在邊疆,都說父母在不遠游,微臣長這麽大,未為父母做個什麽,眼見父親母親年紀漸大,微臣身為嫡長子,自然要侍奉父母左右,豈能讓父母老無所依。”
齊安之心道,他要是信這個理由才有鬼了。
喬疊景:“微臣征戰在外,身上多有暗傷,恐怕多多修養幾年才能複原,為國盡忠是臣的本分,但父母兩鬓斑白,微臣豈能忍心父母白發人送送黑發人,朝中良将甚多,少臣一個人不少,望皇上恩準。”
齊安之啪的一聲把奏折合上,甩到桌子上,眯着眼睛,極有壓迫感的道:“現在大雍戰火烽起,喬老爺身為當世大儒,學識淵博,自然會理解将軍的選擇,若是缺人侍候,朕自當派人好好的侍候二老,定然不會讓喬将軍擔心·····”
喬疊景打斷道:“臣尚有一個原因未說。”
齊安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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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疊景道:“喬家傳承一千多年,微臣身為下一任家主,自然要以家族傳承為己任,自然不敢懈怠祖訓,祖訓不可違,望皇上體諒!”
齊安之怒極而笑:“愛卿此話可講?難道喬家還有祖訓讓子孫不可入朝為官為将?”那那以前的先輩以及你都是做什麽的!
喬疊景不緊不慢的道:“皇上可知喬家祖訓有一條,喬家女不入宮?”
齊安之點了點頭,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他也想起來,當時好像太過于順利了。
喬疊景道:“祖先遠見,知道皇命不可違,若有一日皇上下旨命喬家女入宮為妃,喬家自然不可違背,在此之外又立了一條規矩。”
“喬家女為妃,喬家男子朝中不可為臣,臣先前顧忌南疆戰事視祖訓于不顧,已是大不孝,但想着天地君親師,君在親之前,只能先履行臣子之責,現在南疆時了,自然也要子孫之責,微臣自當要向喬家祠堂像祖先認錯。”
齊安之啞口無言,人家什麽都說盡了,他還能說什麽。
為了國家把祖訓都先扔在了一邊,現在戰争完了,臣子的本分也盡了,還能攔着人家不回家盡孝?
齊安之總算明白前朝皇帝怎麽那麽輕易的放過了喬丞相,原來還有這麽一茬。
喬疊景好在繼續:“·······喬家傳承不易,微臣不能視祖訓于不顧,微臣辜負皇上的信任,請皇上責罰。”
一掀袍子,跪在了地上。
喬疊景現在仕途正順,男人總有股縱橫沙場的豪情和熱血,對權勢也有種本能的追求,他如何甘願解甲歸田?但是他從小的教育就是喬家第一,他身為嫡長子,自然要把喬家發揚光大,就算再不甘願,也不會視喬家的祖訓不顧。
-------喬家得以傳承一千多年最大的秘訣就是從來不參與皇家之事,尤其是奪嫡,這樣的從龍之功也是視而不見。
喬家的家族已經足夠輝煌,不需要更多的來點綴,他所要做的就是只讓喬家安安穩穩的傳承下去。
喬疊景只要想到他現在的一切所學皆是家族所賦予的,也就沒有不甘了。
此次在南疆火燒了國都,雖本意想着以絕後患-------南疆皇族不絕,在北疆開戰的時候,總是禍患,但是少不得發洩之意。
齊安之坐着生了一頓焖火,也沒出發洩,喬疊景說得好,任他責罰,但是他難道在真的能罵出來。
被兩個人忽視的喬疊錦見哥哥跪了下來,一聲不吭的也跟着跪了下來。
齊安之看着直挺挺跪着兩個人就氣悶,他原本就打算明年就拍喬疊景去北疆鎮守,現在他的計劃全亂了。
真是夠糟心的。
看這架勢,喬疊錦一早就知道,想起那晚含糊不清的話,齊安之就後悔怎麽沒問清楚呢?現在不至于這麽被動,任誰憑空被扔了一個炸雷都不太高興。
而且,齊安之覺得他明白先前的皇帝為什麽恨士族恨的要死了,非要任用寒門來打擊士族,之後讓科舉制度讓士族一蹶不振。
世家子才華好,能力好,但是抵不住一樣---------樣樣以家族為重。
這讓稍有沖突的時候,考慮都不考慮一下就直接選擇了家族。
齊安之可以理解這種感情,生他養他的家族,怎麽沒有感情呢,只是這樣幹脆利落的态度真的讓人咬牙切齒。
齊安之本來是想帶着喬疊錦過來看看,以示恩寵,結果看着底下跪下的兩個人眼前發黑。
齊安之扶着雕龍的扶手握緊,青筋隐隐凸出,道:“都起來吧。”
喬疊景道:“謝皇上體諒。”
齊安之心道,朕一點也不想體諒。
喬疊錦道:“哥哥你要回蜀中麽?”
喬疊景道:“回娘娘的話,微臣确實要回蜀中。”一下子拉開了距離,喬疊錦明白他的意思,他已經忤逆了齊安之的意思,現在最好不要再戳他的心肝,他回了蜀中一切都好說,留在宮裏的她自然不好過。
喬疊錦卻是依然道:“哥哥,我每年都為你準備生辰賀禮,今日過後不知道還有沒機會見面,現在都給你罷。”以後禮物就算準備了也不一定送得到了。
慌慌張張的轉身拿起一旁的盒子,還有放在一邊的油紙傘,完全沒了以前的那種從容不迫,遞到喬疊景手裏道:“哥哥一定要一路平安。”
也不讓他打開,就匆匆的道:“哥哥保重。”掩面奔了出去。
齊安之在上面不是滋味,有這麽傷感麽,齊安之看着她臉色發白,眼圈發紅,以為她是跑到外面哭去了,更不是滋味。
喬疊景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兒,齊安之在上面坐着,他自然不好說出來,只能暗地裏擔心。
齊安之一臉的困頓,道:“将軍若無事,就先退下吧。”态度異常的冷淡。
齊安之只要想到一切推倒重來的計劃,就對喬疊景沒了之前的好感。
連喬疊錦區別待遇的樣子都不想特別計較了。
喬疊景道:“微臣還有一事。”
齊安之道:“說。”
喬疊景道:“微臣是貴妃唯一的兄長,裏應在她出閣之日為她添裝,只恨微臣身在南疆,現在臣要回蜀中青蓮,府中尚有從南疆帶回的一些特長,不說多貴重,總是作為兄長的一份心意,希望皇上恩準。”
齊安之揮了揮手道:“準。”
喬疊景道:“謝皇上。”
喬疊錦幾乎是跑着回了長樂宮,連鬥篷都披上,她該慶幸承乾宮離長樂宮近,不然她的臉就丢大了。
紅綢正在長樂宮門口候着,看到喬疊錦搖搖欲墜的樣子就趕緊沖過去接她,喬疊錦因為運動臉色暈紅,大冬天的額頭上汗津津的,不光是熱出汗,更多的是冷汗。
喬疊錦咬着牙道:“快扶本宮進去。”
紅綢瞥見了白衣上的斑斑紅梅,臉一黑,忙道:“奴婢這就扶主子進去。”
喬疊錦不但經期來得晚,而且來的不準,誰都沒想到今日會來,本來想着還要過幾天才來的。
幸好冬日穿的厚,滲出的不多,不然她的臉丢大了。
就算這樣,宮裏也以一種隐僻的方式傳遍了喬貴妃從承乾宮出來時候的樣子,對承乾宮的她們腦子裏彎彎繞繞自然一時間想不到這麽尴尬情形,只會想到,是不是和皇上有什麽不愉快?
而齊安之陰着臉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這是失寵的前奏?
齊安之沉着臉去了長樂宮,看着縮在被窩的裏瑟瑟發抖的喬疊錦什麽氣也都壓下來,這件事确實不能怪她,唯一的始作俑者就是太後了,為人子,齊安之也不會混賬的去質問太後。
想來想去,他只能生自己的氣了。
齊安之冷着臉問道:“貴妃怎麽了?”
喬疊錦整個肚子都是冷冰冰的,現在放在一個湯婆子也是覺得暖不了從骨子裏發出來的涼意,聽了齊安之的問話,也沒有回答的氣力。
齊安之又重複了一遍,綠意看顫抖得不行的喬疊錦,忙上前一步道:“娘娘來了······葵水。”最後兩個字壓低了聲音,“腹痛難忍,不能請安,還望皇上恕罪。”
想着齊安之畢竟撞見過一次,綠意也就釋然了,說起來也很順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