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孫文同他一樣被反綁着雙手摁在一邊,披頭散發,胡須糾結,好不狼狽。

杜慎言先是一喜,而後一悲,看來他倆今日是要共赴地府了。

那些蠻夷并不理睬杜慎言,上前把孫文拖拽起來。

“你們幹什麽?快放開我!”孫文大吼,極力掙動,那高大蠻夷毫不費勁地将他反綁的手一提,挂在一個木架上,“坷啦”一聲,孫文的兩只手便脫了臼,痛得他“啊啊”大叫,整張臉都扭曲抽動起來。

杜慎言将臉貼在地上,閉緊雙目,不忍再看,但是一聲高過一聲的凄慘嚎叫傳來,刀口破開皮肉的滋滋聲伴随着熏人欲嘔的血腥味彌漫開來。書生顫抖得如同瑟瑟秋風中的葉子,心道:怕是這十八層地獄,也不過如此了。

孫文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後再沒有一絲聲音,這些蠻夷們發出一陣歡呼。

杜慎言咬緊牙關,死死地閉上眼,臉上已是一片清亮的淚痕。哪怕心存死志,這樣殘忍的炮制也太駭人了。忽然臂上一痛,他被一股大力拽了起來。驚懼如一只手緊緊捏住他的心髒,待看到孫文的開膛剖肚,腸流血盡的屍體,登時從腳尖到頭發絲兒都停住了顫抖,渾身僵成一塊木頭。

那高大蠻夷如法炮制将他挂在了木架上,杜慎言兩處肩胛劇痛,更讓他魂不附體的是身旁便挂着那具血淋淋的屍體,因為他的掙動,輕輕地搖晃着,時不時地蹭過他。

書生全身汗毛倒樹,掙紮得越發激烈。

那些蠻夷不知叽裏咕嚕在說些什麽,高大蠻夷手中提起一把尖刀,刀尖閃着寒光,戳向杜慎言,杜慎言心中駭叫:“我命休矣!”緊緊閉上了眼。

正當這時,一聲雷霆般的怒吼穿透夜色,遙遙傳來。這吼聲那般熟悉,杜慎言的心猛的一跳,腦中只回蕩的一句:“它來了!”

當下心中既悲且喜,睜開朦胧的淚眼。眼前一花,他一雙手一松,已從木架上落入了一個寬大溫暖的懷抱。

睜大眼睛望去,只望見那家夥刀削斧刻般冷硬的下巴,抽抽噎噎喚了一句:“乘風。”數日來強壓着的害怕恐慌再也忍不住,随着“哇哇”的哭聲全數發洩出來。

那妖怪身體一僵,蒲扇般的大手揉搓了一下書生單薄的後背,憋了一會兒,憋出了幾個字:“我來晚了。”語氣中竟含有一絲內疚。

杜慎言搖搖頭,嗚咽了一聲,緊緊将臉埋入妖怪胸前,眼淚肆無忌憚地流出來,浸濕了妖怪的胸膛。

書生驚懼與後怕的複雜心情妖怪還不能全部體會出來,然而它仍記得當初書生對它說過,眼淚代表着傷心。這麽多眼淚,書生該有多麽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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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處,妖怪瞳中泛出血色,擇人欲噬的兇戾目光舔舐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那些蠻夷們先前聽到一道威懾十足的吼聲,那聲音剛起時好似遠在天邊,轉瞬間卻已傳到耳前,一陣風起,場地中央便憑空出現了一個身影。

冷冷的月光勾勒出他高大魁梧的身形,渾身散發着鈞天氣勢,一雙野獸一樣的眼睛,眼底泛着森冷血性。黑暗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紅光四起。卻不知何時,四周圍滿了似猴非猴的怪物來,那紅光便是它們的眼睛,躍躍欲試地盯着瑤瓦寨人。

對上中間那人的雙眼,衆人只覺得從心底泛出森森涼意,雙腳竟不能動彈。那人朝他們露出一個猙獰的笑來,露出嘴裏可怖的獠牙,這哪是什麽人,分明是這山中的妖怪。它喉中發出一道利響,四周妖怪暴起,撲入人群中,頓時腥血四濺,哀嚎遍地。

杜慎言吓壞了,忙道:“別、別……”縱然痛恨這些蠻夷,但是他仍不忍看到這樣大肆的屠戮。

妖怪喉間低沉地呼嚕了幾聲,那些紅眼猴怪慢慢地退散。剩下的蠻夷們紛紛拜倒,頭緊緊磕在地上,全身瑟瑟發抖,似是表示徹徹底底的臣服。

杜慎言閉上眼,低聲道:“乘風,帶我離開罷……”這血腥地獄他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妖怪抱着他在密林中穿行,夜風悠悠從耳邊掠過,吹散了圍繞在身邊的血腥味,鼻腔內全是夜露清涼的氣息。說來也怪,這蠻地的密林無邊無際,暗影憧憧中危機四伏,讓人心生恐慌,但是只要他與這妖怪在一起,卻從未畏懼這片林子,反而能夠欣賞到甚至享受到其中美妙的一面。

妖怪一路疾行,不知過了多久,書生只覺得身下一陣涼滑柔軟,睜開眼來,吃了一驚。他竟身處在一片巨大的碧綠葉子上。碧葉舒展,有一張牙床般大,杜慎言好奇伸手摸了摸葉面,絲綢一樣光滑柔軟。葉子随着風微微搖擺,人坐卧在上面,就像在一張寬大的錦緞牙床上。

杜慎言從未見過這般巨大的葉子,不由得問道:“這是什麽?”

妖怪皺起濃眉想了又想,最後從喉間憋出一串古怪的字節,這大概又是什麽靈木罷,妖怪不知道用漢語怎麽說。這棵靈木長在深潭邊,周遭瀑布飛瀉,流水潺潺,自成一方靜谧而迷離的小天地。

杜慎言輕輕感慨道:“這樣好的景致,卻從來不會讓人輕易尋覓到。”突然想起妖怪所住的那棵巨大的古木,直插雲端,俯視廣袤大地,但是卻從來沒有被人看到過,很是神奇。

似是看出他的心中所想,妖怪捏了捏杜慎言的手,幹巴巴道:“它們,喜歡你,靈性……”

杜慎言眨了眨眼,望向妖怪雙目。

數月不見,這妖怪面容似乎又有了變化,既不是先前那驚心動魄的美麗容貌,也并不是後來幻化出的粗犷面容。一點點褪去先前的粗糙,輪廓越發細致,臉部到下巴的線條愈加深刻,如一塊璞玉,被最好的工匠細細雕琢,逐漸散發出原本的光彩。

書生細細端詳,只覺得現在這模樣,才是萬分的妥帖,萬分的适合它。它,不,應該稱為“他”。他原本通紅的雙目逐漸化為出暗夜般的漆黑,只在瞳孔深處隐隐沉澱着一絲暗紅。

被他深邃的雙目盯着,杜慎言微微有些不知所措。

妖怪伸手,粗糙的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杜慎言的眼角。他眼角還是濕濕的,是先前流下的眼淚。

妖怪猶豫了一下,胸膛震動,緩緩吐出了兩個詞:“淚,傷心。”深邃雙目中似能看出一絲心痛。

杜慎言心中一酸,原本遏制的眼淚又忍不住湧出來。在他身陷囹圄,萬分絕望的時候,卻偏偏是這個妖怪前來救了他;在他萬分無助,滿懷悲戚的時候,也唯有這只妖怪試圖去體會他的內心。

回想起這十日的經歷,讓他不寒而栗,忍不住輕輕顫抖。

那妖怪皺着濃眉,緊了緊懷抱:“冷?”

他赤裸的胸膛火熱,緊實而健壯的手臂牢牢地環住了書生細瘦的腰,書生的恐懼、酸楚、不安突然間便被這股暖意驅散了,心不由自主地安定了下來。他從來沒有這樣覺得這只妖怪這麽安全可靠,似乎天大的事他都能為自己解決。

這突如其來的踏實感,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慌忙擡頭,唇角微微刺痛。

妖怪手指撫了撫書生唇瓣,簡短道:“破了。”

書生數日來吃得少,喝得更少,原本飽滿柔嫩的唇瓣早已幹裂,一動就沁出血珠子來。

妖怪眸光一沉,傾身下來。書生便感到唇上一潤,那妖怪已擡起他下巴,不由分說地舔吻上來。

杜慎言腦中一熱,欲要掙紮,卻被牢牢桎梏住,動不了分毫。這妖怪吮去傷口處滲出來的血珠,火熱的舌頭滑過他唇瓣,細細舔舐着他唇上皴裂的傷口,一寸寸滋潤着他雙唇。杜慎言喉嚨動了動,只覺得越發口幹舌燥,嗚咽着朝後仰去,卻被妖怪順勢壓在了身下。

那蠻舌長驅直入,攪得書生神魂飄蕩,口內津液泛濫,再感覺不到一絲幹渴。待妖怪唇舌離開,杜慎言早已雙目迷離,滿面春色了,原本幹枯的雙唇泛出豔色,宛如飽受滋潤的嬌嫩花瓣。

杜慎言正處在不知今夕何夕的飄飄然中,手腕上忽然感到一陣濕熱,原本迷離氤氲的雙眸清明過來,擡眼一看,那妖怪正捧着他的雙手,細細地舔舐他手腕間的傷痕。自他被抓住後,一直反綁着雙手,掙紮之下,兩只手腕上細嫩皮肉都磨破了。他原本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讀書人,皮肉白嫩得很,腕上兩道糜爛傷痕就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染上了血沁,便越發顯得觸目驚心了。

妖怪将他腕間傷痕細細舔過,被他唾液滋潤過的地方不一會兒涼了下來,痛楚也減少了許多,他似乎很認真地在為自己治療,但是這種治療方式,實在是……

杜慎言只覺得臉頰燒得慌,背上滲出密密的汗來,慌忙伸手去推拒:“夠、夠了……唔……”指尖一熱,已落入妖怪口中,有滋有味地舔吮起來。書生只覺得指尖像是着了一團火,那火順着臂上血脈,一路燒到了心裏。微微呻吟了一聲,徹底癱軟了下來,他迷迷糊糊覺得這不像是在治病,卻像是在……挑逗似的。

“你、你做什麽……”杜慎言眼角又濕了,喘息着問。

“有傷,治傷。”妖怪認真道,眼睛盯着書生脖頸邊。白嫩皮膚上有一點粉色,不知是什麽蚊蟲叮出來的,雪中桃花瓣似的粉嫩可愛,又湊上去舔吮起來。

杜慎言只覺得被他碰過的地方竄出火來,一處一處連成一片,讓他全身燒了起來。

忙試圖阻止:“髒、髒……”他生性愛潔,此時全身上下汗水污垢,連他自己都嫌棄自己。那妖怪卻不予理睬,将全身綿軟的書生牢牢摁着。

先前這妖怪同他在一起,做起那檔子事來常常既粗魯又直白,卻不想幾個月不見,這家夥不僅樣貌越發似模似樣的,連做起這事來也越來越“有模有樣”了,卻不知從哪裏學來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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