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徐向北的再次跟過來讓随行醫護人員很為難,語言勸不動後只能紛紛用求助的眼神看在場的另外幾位家屬。
喬金玲過來摟住小兒子的胳膊哭着商量:“小北,先把你哥安置進去,你先放手,你聽媽話。”
“還讓我放手?”徐向北用力甩開他媽胳膊,轉過頭濕潤了的泛紅眼睛盯着他媽,語調漸高,聲淚俱下:“媽,你沒聽醫生說我哥可能會挺不過來嗎!很可能他現在從我們面前被推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你們要放手你們放!我不放!我再也不會放開他的手了!今天他徐向南如果真的再也醒不過來,我徐向北就一起撞死在這,這輩子你們不同意我們在一起,那就下輩子好了!我說到做到!誰他媽也別攔着我,他在哪我在哪!”
可以說被鎮住的不僅僅是徐向北面前的喬金玲,在場的喬梁,徐文還有幾個醫護人員都被這個年輕男人帶着狠厲又近乎失去理智的話語吓到了。
喬梁不知該怎麽辦,習慣性的回身才想起許耀陽剛剛去樓下辦理重症監控室入住手續去了。
醫院走廊燈光下徐向北目光堅定,說完那些話就一只手緊緊抓着推床的扶手一只手緊緊握着他哥的手半蹲在床邊哭。
喬金玲情緒無處安放,也只能站在那哭,她沒想到一向聽話乖巧的她的小兒子能這樣跟她吼,傷碎了心。
一直沉默的徐文也很頭疼,帶着一家之主的威嚴對喬梁說:“真是胡鬧,去,叫幾個男大夫,把他先給我拉開。”
喬梁猶豫:“老姑夫……”
“我讓你去!”徐文邊看着趴在床邊強行阻止醫護人員有多餘動作的小兒子邊加重了語氣。
喬梁這才沖魯大夫點點頭後就近原則的去找了幾個男大夫過來。
任憑徐向北再怎麽抓着不放,再怎麽用力抵抗也還是被幾個成年男人給拽到了一邊。他一直在掙紮着,聲嘶力竭的大喊:“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放開!”
徐向北白色的襯衫上衣在撕扯間出了褶皺,紅着的眼望着他哥被推着離去像是生離死別。
許耀陽處理完入住手續回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徐向北被幾個白大褂男醫生按在牆上的同時還扭頭看着被推走的徐向南的方向。
吵鬧混亂的場面讓走廊路過的病人和醫護人員側頭看,許耀陽大步跑過來:“怎麽回事?”
喬梁有些不忍心,鼻子發酸,聲音哽咽:“小北就是不離開他哥只能強行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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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耀陽皺眉,“你讓老姑他們先回去,這邊我來處理。”
喬梁剛點完頭,他就被眼前畫面再一次驚住了。
只見徐向北掙脫了幾個醫生壓制大步追去他哥方向又被扣住了後,毫不猶豫毅然決然的在後推了幾大步後助跑一頭撞在了醫院走廊潔白的牆面上內嵌的暖氣片上。
像困獸的死命撞擊,鮮紅的血液開出了花,銀白色暖氣漆和那剛毅的側臉上迅速染了血,瘦高的身體應聲而落……
整個過程快的讓人猝不及防,快的讓人手足無措。
路過護士們的驚呼,那幾個男大夫的愣住。
喬金玲哇的一聲哭叫着跑過去:“小北!小北!小……”
“老姑!你怎麽了老姑!”喬梁帶着哭腔的聲音顫抖着。
事情會鬧成這樣是所有人沒想到的,那幾個男大夫中的兩個快速将有些失去意識的徐向北架起來送走。
徐文也慌了,他萬萬沒料到小兒子真的說到做到,他是怕耽誤了大兒子進監控室才不得已要把小兒子拉開,原本兩個兒子關系不尋常他這個父親已經很難做了,不想讓他們過度糾纏只能出此下策,卻真的是下策。小兒子在他們面前無法接近他哥,生生的選擇以死明志。小兒子的話還在耳邊,他說他哥在哪他在哪,他哥醒不過來他也不活了,他說他不會放手……
事情像個鬧劇,沒人能推測到結局。
徐向南被送進重症監控室後這邊又出了事,徐向北撞的頭破血流,喬金玲情急暈厥,沒有天災,全是人禍。
喬金玲在緩過來後覺得她的整個世界都塌了。
大兒子進重症監控室生死不能預言,小兒子為追随他哥絕不茍活撞破了頭顱腦損傷。
作為一個母親,兩個兒子的痛在她這裏會放大千倍萬倍。而她坐在病床前看着頭上纏着繃帶昏迷不醒的小兒子時心裏卻全是後悔。
她後悔她沒去考慮孩子們的感受,從一開始知道兩個孩子的特殊關系後就沒有妥善處理好,旁敲側擊去逼着大兒子結婚,軟硬兼施去迫着小兒子放手。
雖都是母親該做的,但她做的一切所謂的是為了孩子們好在兩個孩子連生命都不一定保得住時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都被徹底潰散了,沒什麽是比讓孩子們平平安安活着更大的使命。
今天是她生命裏不平凡的一天。
早上滿心歡喜陪着大兒子去領證,大兒子因工受傷,生命懸于一線。随後小兒子又躺在這裏昏迷着。
她是年過半百的人了,說句不好聽的就是土都埋了半截身子了,她忙來忙去最想看到的無非就是兩個兒子都能好好的生活。
“老姑,”一直陪在旁邊沉默的喬梁看着默默流眼淚的喬金玲:“小北沒什麽事,皮外傷外加輕度腦震蕩,都能養好。給他打過鎮定劑了,我怕他情緒再激動。你別難受,他不懂事,你別……”
“喬梁啊,”喬金玲打斷侄子的話:“阻止他們在一起老姑是不是錯了。”
喬梁有些慌,瞅瞅病床對面一直一個姿勢坐着的他老姑夫,又回身瞅瞅許耀陽後才開口:“老姑,你先別想那麽多了,他們都會沒事的。”
喬金玲抽泣: “當年你跟老姑出櫃時老姑打你罵你,你是不是也記恨老姑。”
“老姑,提那些幹什麽,我哪能呢,我知道老姑是為了我好。”
“可你看看你的弟弟們啊,”喬金玲哭的更大聲了,“他們就不理解我啊。”
這話喬梁沒法接,他沒出聲的跟許耀陽一起站着。
喬金玲自顧自的繼續着:“我有兩個兒子,一直都是我的寶貝,我的驕傲,”她擡頭看丈夫:“你們老徐家是造了什麽孽啊……”
斷斷續續的哭聲夾雜着話語,喬金玲越說越激動:“我一直覺得他們是太年輕一時沖動,我阻攔我反對,我都沒想到他們這是寧可一起去死也不要分開來活着過下半輩子……我一定是錯了……如果不是十九年前要小北是錯的,那就是我後來阻止他們在一起是錯的……看見沒啊……老天爺是懲罰我……要奪走我的兒子……就是在奪我的命啊……”
喬梁聽不下去了,轉過身,大眼睛裏滑出眼淚他也沒擦,默默的看了看身後的許耀陽。
許耀陽無聲的把喬梁手攥在手裏,輕柔的撫摸動作是安慰。
喬梁再一轉身就看到她老姑夫也哭了。
喬梁從小沒爸,他老姑夫對他一直跟親兒子似的。這是他第一次看那個脾氣好性格好從來都笑容滿面的男人哭。
沒有聲音,沒有波動,有的都是一個父親隐忍的傷痛。
從徐向南徐向北的事情被知道以來快半年了,喬金玲大概哭完了這輩子所有的眼淚,而徐文大概沉默完了這輩子所有的沉默。
母愛熱烈,炙熱無私,父愛如山,沉穩厚重。
病房裏的氣氛變得很壓抑,床邊坐着的兩老人在哭,地上站着的倆年輕人安靜的陪着。
不用多餘的話語,不用多餘的表達,是一家人的默契。
徐向北是在大概兩個小時後醒來的,頭部的脹痛生疼讓他皺眉。當時想陪着他哥被強行控制,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頭上的傷是憤怒,不甘和沖動的産物。
他擡手去抓頭上的發痛點,就聽到他媽聲音在旁邊響起:“小北,頭疼吧?別抓。”
在看到他媽明顯哭腫了卻還帶着溫和目光的眼睛後,徐向北是心疼的。他自責他的一時沖動又讓他媽擔心了。
“媽,”徐向北試着坐起來:“對不起……我……我那是犯渾……”
喬金玲笑着把她小兒子按了回去:“你再躺一會兒,你喬梁哥走之前告訴說你暫時不能大幅度動作,容易惡心幹嘔,你再躺個把小時就能好些,媽當醫生的媽可知道,聽媽的沒錯。”
可徐向北卻躺不下,他昏迷的時間不知道他哥怎麽樣了,他還是強行坐起來長腿在床邊地上找着鞋:“媽,我哥那邊怎麽樣了,我想去看看。”
喬金玲看攔不住,也根本不敢太與兒子撕扯,她站起身看着小兒子穿鞋:“你哥那邊……還沒消息,你爸他們在那邊呢,你別擔心,有什麽事……”
“媽,”徐向北站起身:“重症監控室是怎麽回事你是知道的吧,進了那裏的人多半判了死刑,除了儀器監控根本沒人随時觀察,儀器是冷血的,有很多情況其實都捕捉不到,我不放心我哥在那裏面,我要進去陪他。”
于是娘倆下了樓,這路上徐向北心情複雜。如果不是那些人強迫他離開他是不會那麽直接撞上去的。
在看到他哥生命跡象微弱的那一刻他抱着希望也沾了絕望。他不理智到完全不考慮任何事志與他哥同生死。
這一撞在清醒之後,他恍然覺得,如果為了他哥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麽。
過了今天,如果他哥活着,他們要在一起,如果他哥死了,他們也要在一起。看來這輩子他們真的做不成孝順的兒子了。
喬梁是真怕他這個小表弟再出什麽幺蛾子,聽了徐向北要進重症監控室去陪他哥的要求後猶豫都沒猶豫就起身找熟人疏通關系去了。
最後好說歹說相關負責人才在徐向北接受簡單消毒并穿了隔離衣才允許他進去。
身後的他爸他媽他喬梁哥他耀陽哥都站在原地目送他進去,徐向北關上門的那一刻扭頭回身看,他頭上白色紗布有內層被消毒水和血水混合潤濕的痕跡,眼神裏帶着的是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飽含了感謝。